秦砚转过头,发觉似乎离沈旷有些近,垂下长睫觉得有些不自然,只道:“母后出宫清修竟还惦念着臣妾,臣妾先谢过母后。”
秦砚这句不是恭维,以前秦砚还担忧皇太后会不会因为儿子不待见她而厌弃儿媳,都说与婆母关系难以维护,但皇太后待她如亲女儿一般。
后来她想明白了,皇太后也是先皇明媒正娶的嫡妻,她不可能不扶持儿子的正妻,反而见秦砚与此前的她相同处境对她更加关照。
秦砚摸向枕下现在就想拿出来看看,却被沈旷按住了手,带着薄茧且微凉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指尖,因转身而拉近的距离时刻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一些不自然的微烫从指尖蔓延,秦砚下意识就想抽回手指,但是被攥得紧一时竟没挣脱。
“静慧大师开光的送子经贴,不宜拿出来看。”
对面传来了沉稳有力的声音,若不是配上那句话音色应当十分令人安心。
秦砚微讹,完了,谢早了。
这是催他们早日诞下皇嗣,皇太后此前就时不时催着她有个一儿半女。
秦砚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皇太后曾经不得先皇宠爱,即便是先皇将沈旷交给她抚养,那在宫中过得也是十分凄苦,甚至一度被废后。
皇太后只是不想让秦砚再走她的路罢了。
可秦砚嫁给沈旷三年未有子嗣,现在她也不想有子嗣。
拿子嗣维系与夫君的关系,那不叫夫妻,那是拿自己功绩邀功的大臣。
这“大臣”她不想做,谁爱做谁做。
“母后心意……臣妾知晓了。”秦砚挪动手指,逃离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抽身离远了些。
沈旷也不是信这些的人,这恐怕是皇太后之命不得已而为。
再说事在人为,人不为开光也没用。
沈旷指尖停在原地,手心中那片温热渐渐抽离,锦缎上的手指微微弓起,终还是收了回去。
他沉声道:“睡吧。”
两人转过身,就此打算这夜如往常一样,无事发生。
秦砚早已习惯,虽是夫妻,夜间也就到此为止。
帝后二人,不过是两个睡在同一张床上,彼此还算认识的人罢了。
说出去也挺令人笑话的。
秦砚十六岁就嫁给了沈旷,可除了大婚那天,这三年也就只有一次房事。
那一次还是沈旷刚被封了储君,两人成婚快两年,在房中也十分寡淡,更别说子嗣。
皇太后怀疑沈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偷偷让她送了合欢酒,哄着她说男人欢好后都会变得体贴。
秦砚拗不过,又或者是心中抱有沈旷真的会变得不那么冰冷的一丝期望,硬着头皮给沈旷递了酒杯过去。
沈旷尝了一口就发现不对劲,看不出他喜怒,只问了一句,“是你愿意的吗?”
秦砚哪敢说自己不愿意,再说了,妻子都递出去那种东西了,竟还问她愿不愿意?
她羞愧难当,只是羞红了脸点头。
试探、放纵、沉沦,酒香肆意撬开冰冻已久滚烫的暧昧。
暖帐玉烟,无关天明日落,耳畔低吟绕三关。
粘腻的心绪交织在一起,但没人说破到底为何只尝了一口的酒变得如此浓烈。
但也只此一次,一次罢了。
虽然秦砚不好评判什么叫隐疾,但年富力强,耕耘不止肯定不算是隐疾。
秦砚同皇太后禀明以后,皇太后也明了了。
儿子是没问题,但就是清心寡欲,或是不喜儿媳。毕竟是赐婚,贵为皇子,娶了个孤女难免心中有疙瘩。
这事就算揭过去了,秦砚此后有段时间没再见过沈旷到她宫中。
后来沈旷自己查出了是皇太后送来的,对她说:“孤会跟母后说不必再送酒过来。”
秦砚就知晓这事还是惹了沈旷不悦,这人心中断情绝爱,甚至连点欲望都没有了。
亦或是单纯的不・喜・欢・她。
此后沈旷留宿,不过是做做样子,为了不让皇太后在念叨私事。
就像是现在初一、十五留宿凤仪宫一样,两人不过是和衣过一夜,被褥整洁的跟状元答卷一样。
只是让皇太后看去,那肯定是零分落榜。
反正沈旷没那个心思,秦砚也不想强求,被皇太后压着做那事可没什么意思。
她这皇后过得偏像守活寡的,都不如她抱着秦家丹书铁券守牌坊算了。
“陛下。”秦砚又转了过来,他拿那送子经贴烦她,秦砚也不想那么容易让他睡,“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为何如此问?”沈旷平淡的语气未有改变。
秦砚自然不能说是这三天被容太后叫去教导多时,目的就是让她给沈旷纳后妃。
容太后和沈旷的母子情份算不上远也算不上近,从小没养在她膝下,容太后又偏爱幼子,沈旷对她多少有些逆反,但也还算敬重。
她说不动沈旷,所以便来疏通她这个儿媳的思想。
沈旷这两个娘还真是,一个催她生子,一个催她纳妾。
生是不可能生了,那纳就纳吧,最好纳到他心坎上。
“看傅大人与陛下脾气相近,但傅大人总和六妹争吵,好奇傅大人喜欢什么样的罢了。”秦砚择了个好借口,直接问沈旷肯定不会说的,“明日见了六妹也好劝说一番。”
沈旷侧过头,他的皇后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真的好奇,只是她如此比较,让他心中积聚的那团浊气似乎更加浑浊。
怎么都觉得他跟傅庭安相近?
“朕与他不同,喜好也不同。”沈旷看她一眼,不打算答。
“傅大人应是心中有六妹的,陛下若与他不同,是喜欢沉稳的?”
沈熙君泼辣刚烈,与之不同那不就是沉稳端庄吗?
秦砚猜的果然不错,沈旷喜欢沉稳端庄的,可惜她是个假端庄,他也不喜欢她这种端庄。
初春换了薄被,覆在身上显出女子曼妙,秦砚侧躺枕着手臂看向他,沈旷的目光虽是一扫而过,但他夜视极好详尽都落入眼中。
他的皇后沉稳端庄,但他总觉得最近这端庄中有些不同,他沉声答道:“是也不是。”
秦砚腹诽一句,这人还真难伺候,就是沉稳还不能太闷。
她脑中过着妙晴拿来的小册子,看看有没有能对上的女子。
心中想着事睡意来的也快,附和两句便不再说话了,昏昏沉沉间竟直接睡着了。
沈旷听着身边平稳地呼吸声已经入睡,他翻过身望向身旁的皇后。
成婚三年,如今他的朝政才算是平稳,但他的皇后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皇后端庄是不假,但他从未见皇后露出过别的情绪,更像是点卯的大臣,每时每刻不出差错即可。
也许这几日心中总觉有团浊气梗在心头,好似就是因为这些。
好在朝政平稳,他闲暇的时候可以与皇后商谈,但这也得慢慢来。
不过,直到沈旷早起上朝之前,他都是如此打着令自己满意的算盘。
皇帝上朝通常在天未亮之前便醒来准备,沈旷更是习惯于早起,或是批奏,或是拿本书翻阅。
往常沈旷在凤仪宫时秦砚此时都会陪着沈旷起床,读书或者练字。
但是今日她犯了懒,晚起了一会。
沈旷独自坐在矮塌上,拿着自己随意从秦砚桌案上取来的书本翻阅,天未亮,他刚刚点亮烛火。
但在刚点亮且有些昏暗的烛火下,他见封底上蹭上了墨迹,应是墨迹未干这册书籍就被压了上去。
他刚想抬手查看前页有没有被染上,却辨认出了那笔迹。
颜体小楷,娟秀端正,出自皇后之手。
只是那三个字让他手微微攥紧,只是普通的三个字――
和离书。
作者有话说:
此处一个发现老婆要跟他和离的笨狗开始疑惑。
感谢名单五章一放哈,谢谢各位宝贝!刚开文好像名单不全,五章后我再看看。
第4章 第四回
秦砚醒来的时候发现屋中空无一人,便唤了妙晴进来。
“陛下去上朝了?”
秦砚坐在镜前,发现时辰还早,没到往日沈旷去广明大殿的时辰,但是沈旷已经不见人影了。
“陛下今日走得早,特意叮嘱奴婢别叫醒您。”妙晴为秦砚通发,挽上发髻,心中还是一番忐忑。
陛下今早那个脸色比往日可冷清多了,本是初春的早上就有些清凉,见了陛下那张冷冰冰的脸,满凤仪宫震得不敢说话。
虽说是看着像是心中不爽利的样子,但是话里还是嘱咐特意关照娘娘的。
秦砚盯着镜子发愣,妙晴的话也没太听进去,沈旷走了就好。
今日睡得沉了些,许是开始筹办宫宴颇为劳累,竟是一点都不知道沈旷起身离去。
妙晴为秦砚耳侧戴上了巴掌大的花冠,忽然想起一件事,轻声说道:“陛下还借了那本《北冥游颂》,说是过几日还给您。”
“知道了。”秦砚也未多想,只当是沈旷不知搭了哪根筋想通了。
沈旷竟还借她的书,还是游记?
这人从来不看游记书目,说是各地奏章可比游记来得真实。
他就是这么个人,务实得很,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
秦砚寻常自己看着那些游记倒是很向往那种能畅游天下的自在,只是谁都有可能,她这个做皇后没可能罢了。
梳妆过后她本应开始寻常的一天,做着勤恳的皇后。
但晌午过后殿前的人就络绎不绝的奔向凤仪宫,甚至她去沁园筹办宫宴都能被殿前的内侍找到,口中无一例外都喊着――
“陛下有赏!”
“退朝!”
内侍的高呼将沈旷拉回广明大殿之上,他的目光落在突兀地躺在一众奏章中的那本《北冥游颂》上。
内侍康平见退了朝皇帝也没有起身的意思,无人敢动,更是因为今日陛下在早朝杀伐决断,气势逼人。
他大胆上前,“陛下,一会可是回广华殿?”
沈旷手指搭在那暗蓝封皮,淡淡道了一声“嗯”。
他将那本书卷了起来,康平见状想上前帮沈旷收着,结果被瞪了一眼,顿时吓退几步。
沈旷带着那本书一路走回了广华殿,连龙辇都没坐。
一行人跟在他后面几仗走着,也不知皇帝今日为何突然如此。
他展开攥在手中的书籍,暗蓝封皮已有些泛旧,不是什么孤本,也不是什么古籍。
他拿在手里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本书的背后印着皇后写给他的和离书。
皇后与他成婚三年,从未心生嫌隙,或者说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皇后温顺,体贴,事事完美,所有事情在她手中都得心应手。
所有人都称赞他娶了一位好妻子,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多年以来后宅只有她一人,他也从不逼迫皇后做任何事。
为什么?
为什么会不想做皇后?
沈旷如此步行回到了广华殿,他很少白日下棋,但议政之后,留了傅庭安来了几局。
傅庭安以为是案子办的成功想跟他谈谈嘉奖,但没想到下了一盘又一盘。
傅庭安时不时看向窗外的日头,眼见着都要艳阳高照,肚子饿的叮当响,他接连暗示陛下好几次,结果今日竟然不轰他走了。
对弈讲究的是气定神闲,心烦意乱肯定是下不好的。
沈旷盯着那棋盘迟迟不落子,眼神冷漠,面色阴沉,一看就是心情不佳。
傅庭安急了,看那杂乱的棋路这下起来有什么意思?
但他也不能直说,“陛下可是心情不畅?不如歇几日早朝?”
沈旷眼神微欠,总觉这话很耳熟,“不必。”
“可是中书省哪个不长眼的惹您不悦了?”傅庭安不怕死地接话道。
虽说根本不可能是,但傅庭安还是敷衍的揣测了一下,不过是给沈旷递个台阶,真想说烦心事就说了。
沈旷睨视一眼,手中白子点着棋盘,沉声说道:“朕有位臣子,发妻要与他和离……”
“您直接说微臣不就行了。”傅庭安讪笑一声,不会是又要提点他吧。
“不是你,是另一个。”沈旷将白玉棋子扔入棋盒中,佯装神色无常继续说道:“他与发妻十分和睦,从未吵架,但是发妻突然就写了封和离书。”
沈旷眼神已经瞥向了放在桌案上很久那本《北冥游颂》,他本是不看这类游记书目,只因那书背后印了皇后的字迹才被他带了回来。
而印上的偏偏不是别的,却是“和离书”三个字。
若只是那几个字也就罢了,还接了一行――“成婚三年,两厢相伤,良缘已成怨偶……”
成婚三年,分明就是在说皇后与他。
“为什么?”沈旷不解道。
他很想问,难不成真想和他和离?还良缘已成怨偶?
傅庭安哪知道为什么,这直接问啊,哪那么多为什么。
但他仔细一想,也没听说谁家要闹和离,再者说,若是臣子和离陛下听说了,那他也应该知道才是。
不过陛下所说让他很耳熟,发妻、十分和睦、从未吵架……
“陛下,您说的不会是……”傅庭安狐疑地抬头,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冒了出来。
根本就没这个臣子?
沈旷瞪他一眼,自小一起长大很容易就猜到傅庭安想的是什么。
“皇后与朕感情甚笃,更不可能和离。”沈旷瞥他一眼,绝不承认是自己。
“是臣逾越了。”傅庭安在心中抽了自己响亮的嘴巴。
也是,哪有人会放着好端端的皇后不做,要闹和离呢?
更何况皇后看着端庄贤淑,更不会主动提和离。
傅庭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陛下的面色,若说不是皇后,那是谁能让他如此生气?
毕竟他可从未见过沈旷因旁人私事置气的时候。
“和离的理由无非是两个原因。”傅庭安想不通沈旷到底因为什么心情不美妙,但他对和离可太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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