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站在电梯间里,有些无措。温雅雯已经出差去了,她帮不上忙。
曾昱博还没出国,但她不想麻烦他。
又等了十分钟,一个年轻女文员从电梯里出来,看着像是来送东西的。江南认出她,她也认出了江南,正是上次她来送文件时跟她接头的那个姑娘。
姑娘看她一脸焦急,问她是不是在找人,江南便说了跟潘副总约了采访的事。
姑娘人很热心,说帮她去问问,还跟她说上次她带来的奶茶特别好喝。江南站在电梯间等,心下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只是还不愿承认失败。
果然,姑娘过来告诉她,问过潘副总的秘书了,潘副总临时有事去了别的地方,至于为什么没有告知她改时间,姑娘脸上闪过一抹同情之色,委婉地表示秘书可能忘记了。
江南谢过她,独自坐电梯下了楼。
她这时就明白了,岑君听到她要采访潘清泉的时候,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神情。原来他早就猜到,事情不会如她预想的那么顺利。
他当时肯定觉得她无比天真吧,天真到可笑。
江南其实也不是没想过潘清泉会介意这场访问,只是她太相信曾昱博了,相信他说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就以为真的没有问题。
像当初相信他会送她生日礼物一样,到头来只等来一场空。
江南有些难过,面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她终于拨打了曾昱博的电话。但那边并没有接,连续两个都被挂断了。
走出泰姆大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今天本就没有太阳,此时更显阴沉,风呼呼地刮在她身上,裹着大衣也禁不住颤抖。
江南心里空荡荡的,原本满怀希望做的采访提纲,现在躺在文件包里宛如废纸。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潘清泉不是今天下午没时间接受她的采访,而是永远不会接受她的采访。
答应筱燕姐的事,大概是办不到了。或许她原本交给别人会更好……
江南心里很难过,闷闷的,像有一肚子委屈没法说。可她又说不清自己在委屈些什么,是她自己不自量力要来采访,是她自己信誓旦旦可以搞定不用岑君帮忙,是她自己缺心眼地坐在会议室里喝了一整壶茶水……
曾昱博答应得再好,可他是潘悦的男朋友啊。她怎么这么不动脑子呢!
江南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连天空中飘下丝丝细雨都没有发觉,只一心想着该如何告诉筱燕姐这件事。
她并不知道的是,在她走之后,秘书便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还给潘悦打电话汇报了情况。
潘悦笑得很得意,她终于报了在饭局上的仇,让江南吃了记大亏。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借此挑拨了她和曾昱博之间的关系,可谓一箭双雕。
她之所以这么恨江南,也不完全是曾昱博的缘故,还有一层,是因为岑君。自从上次在饭局上双方吵了几句之后,她原本担心的“高远撤资”和“股价下跌”都没有发生。正当她以为岑君不过是只纸老虎的时候,她却忽然被调动了岗位。
向来不管基层人事调动的欧阳敏董事长,竟然亲自下了命令,将潘悦调到了另一个副总手下工作。大公司向来面和心不和,另一个副总和她爸是竞争关系,在他手下做事自然要收敛许多,时不时还要被主管批评几句。
这对于从前骄横惯了的潘悦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她找不到证据说是岑君干的,但她隐约听说过岑君和欧阳敏的关系。她越想越气,想不到岑君竟然为了个一无是处的杂草样的女人,来如此大动干戈。
潘悦把她这几天受到的所有委屈,全记在了江南的账上。
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她去潘清泉办公室要零花钱,发现他贴在电脑上的日程表上,竟然有坛城传媒江南记者的采访时,她终于勃然大怒,问这是谁安排的。
潘清泉浑不在意地说是曾昱博联系的,昱博这孩子不错,还知道帮公司做宣传。
潘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她爹吓一跳。潘清泉以为她又甩小性子,便说她从来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见着个女的就争风吃醋。
潘悦被说急了,竟真的哭出几滴眼泪。潘清泉虽然知道女儿娇生惯养、刁蛮任性,但真见她哭起来,便也心软了,忙问怎么回事。
潘悦喜欢曾昱博,唯恐她爸对曾昱博印象不好,便只说是江南勾引他,说江南在学校里就喜欢曾昱博,天天跟着他屁股后头转悠,曾昱博压根就没正眼看过她。还说江南当了记者以后,老打电话骚扰他,要不是念在同校的情谊上,曾昱博才不想理她。
潘清泉半信半疑,他想到曾昱博夸江南的时候,并不像讨厌敷衍的样子,反倒有几分欣赏和倾慕。
但姜还是老的辣,他也希望女儿能守住这个男人,若是姜昱博真的对那个江记者动了心的话,他当然得出手阻拦。
潘悦哭完,朝她爸撒娇道:“爸,你别理她了,就说下午有事儿得了!其他的事交给我,我让小朱把她弄走。”
潘清泉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妥:“都答应昱博了,这样怠慢人家不好吧,毕竟是坛城传媒的记者。”
潘悦圈着她爸的脖子使劲摇:“有什么关系?就说没空好了!下次她再要约就说约满了,腾不出时间。昱博那边,我给他支开就好了,一会儿说生产线出了点问题,让他去看看。进了厂不能带手机,保准他发现不了。”
潘清泉难得见他女儿动脑子,主意倒也不赖,便点头同意了。
一切都照着潘悦的计划进行,十分顺利,她甚至在曾昱博走出工厂的时候,翻到他的手机,删除了来自江南的两个未接电话。
江南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呆呆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她感受着冷风拂面的凛冽,感受着细雨如针的刺痛,这样反而让她郁结的心情,得到宣泄。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她脚步。她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车子便又启动,紧紧伴着她前行。
江南疑惑,转头扫了一眼,就看到岑君靠在后座上,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岑君语气平淡地说了句:“上车”。
江南蓦地转过头来,继续往前走,就像根本没看见他一样。
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岑君了。当时她有多么大言不惭地说没问题,现在就有多么丢脸。她猜,岑君一定会嘲笑她的。
与其上他的车,让他嘲笑自己,倒不如淋点雨舒服。
司机又往前开了一大截,稳稳停在她斜前方。她注意到司机拿着把伞要下车,却被岑君挥手拦住,然后岑君接过伞,亲自下车,往她的方向走来。
江南停住脚步,没有再任性地躲开。
她从来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第51章
岑君举着一把纯黑的大伞站到她前面,将伞面倾斜过来。他那么高,气场又强,瞬间就把江南笼在了一股窒人的气息里。连他身上那清冽的松木香味,也像尖锐的冰晶,刺入她鼻腔里。
江南静静地垂着头等着,以为他总要讽刺点什么。但岑君只是重复了那句“上车”,并没有要讥笑她的意思。
江南这下乖乖挪了脚步,跟着坐进后排。车里的空调开得很暖,令她忍不住一阵哆嗦。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冻僵了。
岑君让司机往江心阁开,自己则脱下大衣朝她腿上一扔,偏头道:“把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江南道了声谢后,很听话地套上了他的羊绒大衣。衣服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衣料厚实,袖子有些长,但裹在身上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江南嗅到衣领上有种特殊的气味,不是化工产品,她隐隐猜想,这或许就是别人说的属于男人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岑君的荷尔蒙原来是这样,稳重不失活力,内敛又不乏霸气。
她沉浸在这丝气息里,埋头深深吸了一下鼻子。没想到她鼻子有些堵,那声吸鼻子的声音在静谧的封闭的车里,尤为引人注意。
岑君扯了下嘴角,脸上的寒意骤减。
“没采访成?”岑君状似轻松地问。
“嗯,潘副总临时有事。”江南可不想在他面前诉苦,只是简单答了。
岑君是什么人,一开始就猜到她的采访不可能那么顺利,这时看她狼狈的模样,看她等到下班时间才从别人办公楼里出来,当然知道她被摆了一道。
“需要我帮你联系?”岑君再次问出这句话,手已经摁在了手机上。
“不用。”江南坚定地摇头,莫名地想守住自己最一丝尊严,“不麻烦岑总了,我自己再约时间就好。”
她心里也知道,别人能鸽她第一次,就能鸽她第二次。
但她就是不想欠岑君这个人情,如果她频繁接受了他的好意,她就很难坚持自己的立场。她怕有一天,她会因为岑君对她太好,而内疚,而做出有悖于法律有悖于道德的事。
岑君的手僵在那里,嘴角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再约?怎么,再找你那个不靠谱的‘校友’?人家要是真心帮你,就不至于放你鸽子,让你像个傻子一样白白等一下午。”岑君看着窗外的道路,表情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冷刀子,一戳一个血窟窿。
“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江南忍住那股想跟他吵一架的冲动,也盯着窗外道:“他不是那种人,不是故意的。”
岑君很明显地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伸手把江南的肩膀转过来,让她面向自己,眼神牢牢地锁在她脸上:“既然是误会,你哭丧着一张脸干什么?他要不是故意的,你干嘛一脸被人辜负的样子?”
“我……”江南答不出来,气得转了回去,“我要你管!”
“呵。”岑君无语了,他发现逻辑再好的女人,吵架时也不跟你讲道理。
沉默了大概有三分钟,江南呼出一口气,给出一个略显苍白的解释:“我只是心疼我一下午的时间,本可以用来学习的。”
“嗯。”岑君没再怼她,倒是有些相信她的意思。
“吃饭了吗?”
“……吃了。”
“我看着你从人家楼里出来的,你在哪儿吃了?”
“中午吃了。”
岑君气不打一处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才要来受她折磨。
换了别人,早就被赶下车了。不,别人压根别想上他的车。
偏偏江南还要气他,指着路边一个炒面摊子说:“您就在这放我下来吧,我买碗面,搭地铁回去就行。”
司机听了这话,忙请示岑君:“岑总,需要停车吗?”
岑君还没说话,江南的肚子倒是先咕咕叫了两声。她不好意思地咧了下嘴,冲司机喊道:“师傅,麻烦了,就停前面。”
岑君阖着眼睛,懒得理她。
现在下车?难道真让她这副鬼样子搭地铁回去?
不感冒才怪。
“不要停,去江心阁。”岑君发话。
“好的,岑总。”司机师傅抱歉地对江南一笑,径直穿过了十字路口。
“……”江南眼巴巴看着炒面摊从眼前掠过,口水差点不争气地流出来。
她性格里有一点特别好,天大的事摆眼前,也得先把饭吃好。这大概就是农民养育的孩子,从小被教育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饱饭才有解决困难的力量。
江南又喊了两次“我要下车”,都被岑君无视了。
他老人家优雅地交叠着一双大长腿,刷起了手机,直到车子驶入小区内。
余老有些惊喜地出来迎接他们,没想到岑君这时候会回来,更没想到还带回了江南。不用岑君吩咐,他立马叫人带江南去客房把头发吹干,又把她的大衣迅速烘干。
重新坐到客厅里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得干净清爽,完全没有最初的狼狈模样。
只是肚子有点饿,看起来少了点精气神。
岑君让余老带着佣人去忙,自己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取出几样简单的食材,开始忙活起来。江南好奇地站在一边看,不敢相信总裁竟然要亲自煮面给她吃。
她小心试探道:“岑总,要不我来吧?或者,随便吃点面包什么的也行。”
岑君白了她一眼:“你不是想吃面?我只是煮自己的,顺便给你煮一碗,江记者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江南一想,也是,岑君那刁钻的胃怎么可能吃得惯她做的食物,还是他自己做比较放心。反正来都来了,她就安心蹭个饭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好歹是同事一场嘛。
岑君做事很有规划,两碗面,一碗姜汤,一份葱煎蛋,很快就做好了。他把一份时间掰成三份用,似乎头脑里有一张流程表,有条不紊地算好了所有的事情。
江南尝了一口汤色清澈、口感劲道的阳春面后,赞不绝口。又夹了块喷香四溢的葱煎蛋,唇齿留香。
正要美滋滋地炫光光,岑君却把姜汤给她推过来,一副不容置疑地长辈口吻:“先喝姜汤,驱驱寒,不然会感冒。”
“哦。”江南老实接过来,闷头喝了一大口,喉咙热辣辣的很舒服,她狡黠地笑了一下:“不愧是养生老干部。”
“……”岑君眯眼,盯了她一下,“大可不必加个‘老’字。”
江南很识时务地“嘿嘿”一声:“对对对,养生干部,养生干部。”
她全身暖洋洋的,大口大口地吃着美味的食物,感到又舒服又惬意。尤其是吃葱煎蛋的时候,竟然有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江南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葱花,有些怀念地说:“您知道吗,我小时候吃得最多的就是葱煎蛋。像吃饭一样,几乎每餐都有,大概是那段时间吃腻了,大学里我一次都没吃过。现在突然吃到,感觉像回到了八九岁的餐桌上。”
岑君夹面的手顿在那里,抬头看着她,眼睫微微颤了一下:“那多吃一点。”然后自己也夹了一块,细细品尝一般,很慢地咀嚼着,“为什么每餐都吃同一个菜?”
江南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因为穷啊,家里别的不多,就鸡蛋和小葱多。我妈说鸡蛋有营养,我八九岁的时候特别瘦,她担心我不长个子,就每天给我煎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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