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着,身体一点点回温,僵硬的手脚一点点放松下来。
谈宴嗓音嘶哑,带着些绝望:“……舒意,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从十一岁那年开始到现在,六年之久,他不仅没把自己生活过好,反而越来越糟糕,拳头似乎是比巧嘴更重要的东西,他不停打架,不停受伤,一点点让自己变得结实起来,可是他还是没办法,没办法给自己和谈嘉和一个家。
甚至是面前的她,他也一直没办法找到。
她的出现像是一个谜团,离开也像是一个谜团,他真的看不到前面的路了,走得那么久,怎么还是那么累啊。
谈宴好半天才抬手回抱住舒意,双手颤抖着,虔诚而珍重。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药店边的双人座椅上,舒意给谈宴清理伤口,小心翼翼擦去那些血迹,用碘酒擦拭,有的地方还擦破了皮,露出鲜红的血肉,舒意小心翼翼包扎着,眉头一直皱着没松下来。
谈宴没说一声疼,任由舒意给他处理伤口,他嗓音有些哑:“谢谢。”
舒意包扎完最后一处伤口,这才抬头看着谈宴,“为什么会受伤?不是只收收废纸吗?”
谈宴没问舒意为什么知道他在收废纸,“收废纸总要卖才能有钱啊,有人不乐意我卖,就找我麻烦了,不过我跑得快,倒也还好。”
资本的原始积累就是靠掠夺,谈宴这边人不多,力量不够大,对上那些人只能躲开,偶尔躲不开就打上一架,不要命才能赢。
“那为什么不用我给你的钱?为什么死鸭子嘴硬地把钱还给我?”舒意有些咄咄逼人。
谈宴削瘦的背往椅子上一靠,看到了悬挂在天边的那抹银灰色月亮,柔和的光辉洒在大地上,月亮和太阳一样公平,平等的让每个人都有被照到的机会。
“因为不想欠你。”
想光明正大地说我喜欢你,想多赚钱,想给你更好的生活,还想去S市找你。
指尖沾上了一点棕色碘伏液体,舒意在纸巾上轻轻擦了擦。
舒意低声说:“谈宴,我从没对你失望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又或者是未来,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有目标有追求,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情,优秀到我觉得自己努力都无法追上你。”
从不抱怨加班,从不在她面前埋怨工作,从不提及自己加班的辛苦,那次出差舒意也是从赵至庭口中得知,谈宴为了早点赶回家买的是深夜最近的那次航班。
所以才会发烧。
“铁打的人都没谈宴能抗。”赵至庭是这样说的。
舒意有些哽咽,她继续说,“我知道安慰很多时候都是很无力的,我们的知识储备和阅历不一样,所能接受和理解的事情也不一样,可是我就是很喜欢未来的你,我好像是山坡上往下滚落的石头,每一次的打磨不是为了适应你,而是为了找到更好的我自己,山下的你就一直在等我。”
“我滚到东边,你就在东边接住我,我滚到西边,你就在西边接住我。”舒意声音很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从哪里来吗?我说我是你未来的老婆,这句话没半点作假,你相信吗?”
即便未来可能会离婚,但是舒意现在不是原来的舒意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会更美满一点?
谈宴看着自己腕骨上被包扎好的伤口,眼眶有些红,他使劲憋回眼泪,他为什么不相信舒意,如果知道自己未来有着美满的生活,如果知道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获得幸福,为什么不努力,为什么不活下去呢?
“我信,舒意,你说什么我都信。”谈宴喉间酸楚,他哑着嗓子说。
银辉般的月光温柔地落在舒意眉目上,女孩浓密的睫毛像是盛开的合欢花,有种恬静自然的美。
谈宴静静看着舒意,恍惚中回到了多年前,第一次在楼下见到舒意。
那时舒意看着还不到她腰间的自己,即便自己走了很远,但一回头舒意仍旧站在原地。
两人一齐抬头,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
那天晚上舒意没睡在酒店,她睡在谈宴床上,房间开着空调,冷气嗖嗖往外冒,但舒意看到了角落里小小的电风扇,她问谈宴:“你不会一直开电风扇吧。”
谈宴摇头,“我和谈嘉和一起睡,我们开一台空调。”
今天是因为舒意,谈宴怕舒意不适应,就开了两台,“你睡吧,我去洗澡了。”
“那你注意点伤口别感染了。”舒意提醒。
“知道了。”谈宴关上门,走出房间后,谈宴靠在门上,半晌垂头低声笑了下,胸腔发出闷闷的声音,心脏好似有了实际存在的意义。
谈嘉和恰好起来上厕所,他揉揉眼睛,看了眼时钟,此刻正是晚上十点二十一,“哥哥,你还不睡觉吗?你身上有伤口?你怎么受伤了?”
谈嘉和上学早,现在七岁已经在读二年级了,勉强算是知道点人生道理,看见自己哥哥受伤下意识就要知道个为什么。
谈宴把谈嘉和推进厕所去,“上厕所就快点上厕所,小孩别问那么多。”
谈嘉和哦了声,上完厕所出来看到哥哥房间的门关着,好奇地走上前,还没开门,又听到谈宴的声音,“快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好!”谈嘉和捣鼓着两条小腿跑去睡觉。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光就唤醒了昨晚忘记拉窗帘的舒意。
她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直接对上了一双圆鼓鼓的漆黑眼珠,好险没从床上掉下去。
谈嘉和小朋友蹲在床边看着睡在自己哥哥床上的舒意,满眼好奇,他小声问:“你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舒意还没来得及开口,谈宴就冲了进来,直接拎着谈嘉和的领子把他往外带,耳根还有些闷红:“上学要迟到了!”
“可是现在才六点半!”谈嘉和不满道。
舒意坐起身,听着狭窄客厅里丁零当啷的声音,弯了弯唇角。
舒意踩着从路边买来的女士拖鞋往洗漱间走,上面摆好了她的牙刷和崭新的漱口杯,刷完牙,谈宴刚好带着谈嘉和出门,“早餐在桌子上,想吃什么自己吃,剩下的我待会回来吃。”
“好。”舒意应下。
因为厨房小,延伸出来的橱柜被当做餐台,舒意坐在高脚凳上,吃着谈宴买的早餐。
回想起昨晚的对话,舒意揉了揉自己微烫的脸。
那算是表白吗?
如果现实也能这么勇敢地表白就好了,她一直都以为大声表达自己喜欢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对上谈宴,她好像就容易踌躇,徘徊,犹豫。
舒意给黄毛发了一条消息,确认黄毛昨晚也参与了打架,嘱咐他及时处理伤口,这才收起手机。
下午舒意和谈宴一起去接谈嘉和下课,路上舒意突然看到一家新开的书店,拉着谈宴往里走。
舒意念出书店门口的广告词:“新店开业免费帮寄明信片。”
“谈宴,我们写一张明信片吧,不寄出去,就直接挂在墙上。”舒意说。
还没等谈宴拒绝,舒意就拉着他进了书店,书店开着空调,一股凉气抚平了舒意燥热的身体。
老板看有人进来,忙给他们介绍开业活动,“免费寄明信片,明信片我们提供,不收钱,也没有任何隐形消费,大胆写。”
舒意坐下来,“两张明信片,谢谢老板。”
两张明信片拿到手,舒意将笔递给谈宴,“写吧,不能因为不读书就不会写字吧。”
谈宴捏着笔,声音有些闷:“我没有不读书,我和我们班班主任说好了,按时参加考试,平时不去上课。”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谈宴不解。
“何记科告诉我的。”舒意已经拿起笔了,“所以啊谈宴,我真的很喜欢你,认真读书,努力赚钱照顾自己和弟弟,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你更优秀的人了。”
第七十六章
谈宴是整个小说世界的男主,他优秀耀眼,即便有那样一段难堪的过去,依旧闪闪发光,舒意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他吗。
舒意低着头,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微红着耳朵的谈宴。
谈宴垂着脑袋,抬手揉了揉头发,不知道写些什么,即便平日里语文写作文能拿到高分的他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东西才合适。
祝福?太俗气。
期望?太老套。
好像写什么都不够表达自己对舒意的喜欢。
谈宴大大咧咧地伸着自己的大长腿,靠在椅背上,难得有些挫败,他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最终提笔认真在上面写下自己想说的话。
“你的地址。”谈宴说。
舒意刚好写完,抬头看向谈宴,“我的地址?你要寄给我?”
“不然?我没有想写明信片的人。”
舒意会心一笑,“那好,我把地址写给你。”
即便她收不到那张明信片。
谈宴背对着舒意站在书店收银台前写寄信的地址,转头看了眼舒意。
舒意正在看贴在背景板上的自己的明信片,谈宴扫了眼,不过是两句规规矩矩的祝福话术。
舒意居然不给他写明信片,小气鬼。
写完地址,谈宴一言不发离开书店,舒意在店员的提醒下急忙追出去,“谈宴,等等我啊!”
怎么一个伤员还能跑那么快,舒意嘟囔着。
昨天给谈宴处理伤口的时候舒意就看到了,谈宴的右手腕上没有伤疤,这说明谈宴并不是在这个阶段自杀的,那是能是什么时候,又能是因为什么。
舒意想不通,她追上谈宴,拽住了他黑色衣角的下摆。
谈宴被迫停下脚步,视线落在捏着他衣摆的手上。
白嫩的指尖和黑色的布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谈宴想起自己今天早上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这双白嫩纤细的手一点点脱掉他的衣服,让他在清晨四点就不得不爬起来用冷水洗澡,直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没睡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自暴自弃般开口:“走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妥协了。
谈嘉和就读的是私立小学,虽然每学期学费贵了点,但胜在安全,教学质量好。
下课铃一响,穿着同色系校服的一群小朋友迅速站在空旷整洁的操场上排排站,依次按照班级走出校园,再由家长接走,谈宴把手中的接送证亮给保安看,这才接到了谈嘉和。
小朋友长得和谈宴小时候很像,一双大而亮的眼睛和微微鼓的双颊,像是可爱的仓鼠,谈嘉和牵着自己哥哥的手,书包被谈宴接过去背上,他抬头看了看自己哥哥,又看看了舒意。
谈宴走在马路边,把舒意和谈嘉和放在马路内侧。
谈嘉和看着自己依旧很酷的哥哥,又看着自己依旧很酷的哥哥时不时偷偷看两眼旁边的姐姐,想了想伸手小心翼翼牵住了舒意。
舒意愣了一瞬,然后就回握住了谈嘉和。
走流程般询问谈嘉和;“你好,我叫舒意,早上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可以,我叫谈嘉和,嘉奖的嘉,和谐的和。”
谈嘉和认真地说。
舒意点点头,笑着回答,“真是个好名字呢。”
谈嘉和咧着嘴笑笑,话也多了起来:“我哥哥的名字也很好,宴会的宴,我们老师说宴请四方来宾,有种海晏河清的壮阔。”
谈宴嗤笑了声,“你知道海晏河清怎么写吗?”
谈嘉和的确不知道,他摇摇头,“但是,哥哥的名字就是很好听。”
像是怕舒意失落似的,“姐姐,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舒意把自己买来的小面包拆开递给谈嘉和,“知道了,给你买的小面包,吃晚饭前垫垫肚子。”
谈嘉和看向谈宴,得到肯定后这才松了牵着谈宴的手接过面包,“谢谢姐姐。”
“不谢。”
三人吃完饭回到那个狭窄的公寓,舒意看到被自己放在客厅上的诗集,似乎被人翻动了两页,位置挪了。
舒意翻开书看到里面完好无损的支票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她看到背着自己书包的谈嘉和,书包沉甸甸的,有两个谈嘉和那么大。
他坐在茶几边的小凳子上依次把自己作业和笔拿出来,开始认真写作业。
舒意就坐在沙发上看诗集,两人互不打扰。
谈宴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顶灯光线明亮并不柔和,将狭窄的客厅照得格外清楚明亮,舒意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看诗集,谈嘉和坐在茶几边写作业,破旧的二手风扇呼呼啦啦吹着风。
就这么普通的场景。
谈宴好像回到自己小时候,他坐在书房课桌上,能透过敞开的门看到父母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时不时能听到自己母亲的笑声,那时的场景和现在一样,缓慢重叠在一起。
谈宴唇角缓慢勾起,他抬手毛巾擦了擦往下滴水的发梢,看着客厅内两人,询问道:“要喝牛奶吗?”
“要!”
面前齐刷刷举起来两只手。
舒意喝着谈宴拿来的牛奶,思考着如何让谈宴把支票里的钱拿出来用,必须得有一个合适的机会,什么机会呢?
还没等舒意思考好,黄毛就出事了。
第二天晚上九点谈宴还没回家,舒意将下午逛街买的捕梦网挂在窗户上,晚风吹进来的时候玻璃相撞,有种冰块碎裂的声音,悦耳动听。
舒意看了眼时间,心头隐隐有些慌乱,确认谈嘉和睡了,舒意拿着备用钥匙锁好门出去找谈宴。
漆黑的巷子透着阴森诡异,舒意提着胆子往前走。
旁边突然跑出一个男人,脸上笑容猥琐,舒意拿着手电筒照了一下手中的菜刀,一道阴冷的光反射到男人脸上,那男人立即怂得躲到一旁。
“拿刀多危险,小姑娘家家的,还是……GG……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舒意拿起菜刀往男人的方向使劲挥了几下,就差剁掉他闲来无事的蛋蛋,男人这才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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