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别
第二日一早,成珏用完早膳就往璀铭阁走去。璀铭阁是成珏给李兮纯新挪的住处,离苍梧院不远,而且视野开阔,风景极佳。
小女童收拾得有些慢,成珏到时她还在用早膳。看到成珏走进来,甜甜地叫了声“珏哥哥”。
小孩子最是敏感,知道成珏对她好,短短时日就开始粘他了。
“安宁妹妹吃的什么?”
李兮纯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抬头答了句“饭!”惹得成珏哭笑不得。
吃完饭,成珏牵着李兮纯出了府。
二人乘马车去东大街,东大街的热闹程度不及西市,但卖的东西更精贵。
到了东大街的街头,两人走下马车,只带上四个侍卫逛街。
李兮纯是四岁的小娃娃,喜欢金灿灿花花绿绿的东西,但是因为她还在孝期,都被成珏拦着不准买,逛着逛着小嘴就嘟了起来。
成珏刚刚又拒绝了李兮纯要买镶金小镜子的要求,李兮纯憋了一路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当街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控诉。
“珏哥哥,你怎么能这样?什么都不让我买!呜呜呜呜…”小女童站着不走,就在买镜子的摊位前抹眼泪,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成珏感觉自己今天做了个极端错误的决定,真不应该带她出来逛。他忘了她正是喜欢鲜艳东西的年纪,一次次拒绝她买东西的请求,她不开心,他也难受。
小女童还在伤心地哭泣,一滴滴金豆子往下砸,像砸在了成珏的心上。
突然旁边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嗤笑,成珏转过头去,就见镇国公夫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不远处,小姑娘脸上带着明显的厌恶,无需多想,刚刚的那声嗤笑就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小姑娘是李家二房的嫡长女,名唤李兮瑶,今年七岁,已经在国学院上学。
自从上次皇上下旨申斥镇国公夫妇,李兮瑶在小伙伴中的地位大幅下降。
以前李家二爷未袭爵时,她压根混不到现在待的圈子,李家二爷袭了爵,她一下子进入京都顶级贵族圈,而且还是贵族圈里被捧着的那个。
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多久,李家二爷就被皇上申斥了,连上朝都给免了。
虽然现在国学院放了冬假,她还是明显地感受到了地位的急剧下降。前几天礼部尚书府的小姐办赏梅宴就没给她发帖子,连宴席她都是通过表姐知道的。
表姐不知道她没接到帖子,邀请她一起去挑选赴宴的首饰和衣物,她强装着笑脸,跟表姐说身体不适,不会去赴宴。
结果后来,表姐去了赏梅宴大嘴巴地跟大家说她身体不适,所以没去赴宴,引得满堂哄笑。即使她不在场,过后知道此事也臊得满脸通红。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小豆丁所赐,都怪她大雪天跑出去被端王捡回了府,都怪她让爹娘被皇上申斥,都怪她!
今天好不容易央着娘亲带她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她,李兮瑶本来觉得很扫兴,后来发现她在伤心地哭鼻子,她心里涌起一阵快感,那声幸灾乐祸的嗤笑不假思索地飙了出去。
然后那个男孩儿看向了她和娘亲,她感觉娘亲的手抖了一下,似乎声音也有点抖,“参加端王殿下。”
原来他就是端王殿下,长得挺好的,为什么要跟李兮纯那种人混在一起呢?
李兮瑶想不通,更受不了娘亲的行为,直到被娘亲狠掐了一把才消停。
镇国公夫人拉着李兮瑶战战兢兢地向成珏和李兮纯赔罪,李兮纯虽然被镇国公夫人苛待,却没跟她有过正面冲突。
虽然不喜欢她,却没有江嬷嬷等人对镇国公夫人那样明显的憎恶。
看她们赔罪,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暂时忘了哭泣,小爪子抓上了成珏的衣袖。
虽然这两人惹人厌,好歹歪打正着地让安宁妹妹不哭了,成珏丢下句,“好好管教令千金”就拉着李兮纯走了。
李兮瑶本来心中有气才出来散心,现在又受了一肚子的气。她越想越委屈,待在原地,红着眼睛,冲镇国公夫人发脾气。
镇国公夫人千哄万哄,最后给她买了李兮纯刚刚没买成的镶金小镜子,李兮瑶想到这是李兮纯求而不得的才气顺些,停止了哭闹。
另一边,李兮纯乖乖地任成珏牵着,发泄一通,心里没了那么大的郁气,又想去看街边的小玩意儿。
成珏却不敢再让她自己看,使人驾了马车过来,二人上了马车直接往珍宝阁而去。
到了珍宝阁,成珏带着李兮纯上了二楼的雅座,不多时,掌柜的亲自前来。
“端王殿下想看何种首饰?”
“孝期能戴的”
孝期能戴的首饰,那也就只剩下玉了,正好前几天新到了一批玉饰,掌柜的请二人稍候片刻,他下去拿货上来,让他们挑选。
结果没等到掌柜的,先把王府的冯管事等来了。他气喘吁吁地来到二人跟前,顾不得失仪,慌忙急迫地报信,“王爷,宫里派人来了,要您和郡主赶紧回去!”
回到王府,二人直接去了正厅,紫宸宫二总管福清公公正坐在椅子上等候。见端王前来,立马站起了身。
福清先向二人行了礼,才传皇上口谕。想到接下来口谕的内容还有皇上的交代,他就想为自己点根蜡。
果然,端王一听完口谕就炸了,“什么,要把安宁妹妹接走?”
福清硬着头皮说,“不是现在,明天,明天才接。”
显然这句话没办法安慰到炸毛的小狮子,“皇伯父不是答应我了吗?为什么又要把安宁妹妹接走?”
“王爷,这实在是为了郡主好,而且安宁郡主以后是跟着太后娘娘,您以后只要去了寿康宫就能见到郡主。”
听到寿康宫,成珏皱着的眉头松开了许多。
“太后娘娘德高望重,由她来教养郡主是郡主之大幸。这是皇上绞尽脑汁才想到的两全之策,殿下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福清背完稿,静候端王的反应。
端王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要平静,竟然好似被劝服了。这么容易?他来之前怂了那么久白怂了?
成珏确实被劝服了。
他想要李兮纯住在他跟前,喜爱李兮纯,想让她陪着他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担心她再被人苛待。
这次是他恰好遇到了主仆二人,要是没遇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早已经不在人世。若是再来一次,他还能捡到她吗?她还能被救回来吗?
他不信任那些深宅大院的夫人们,所以他想自己守着她长大,她是他捡回来的姑娘,他不会再放任她被人磋磨。
可是现在皇祖母愿意养她,就像福清公公说的,他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养她,包括皇伯父那日问他该如何教养女孩儿,他也答不出来。
若是皇祖母养她,这些就都不是问题,皇祖母宫里闲杂人等很少,连皇后都不敢在寿康宫撒野,更不用说其他的宵小。
皇祖母还是大锦朝最尊贵的女人,有她教养,安宁妹妹肯定也会长成贤良淑德的贵女。不像他,连她哭,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哄。
成珏虽然心头不舍,但也不得不承认,安宁妹妹养在寿康宫比他这儿好多了。可是为什么眼眶有点红了呢?
成珏憋回眼里的泪,用平稳的声音给了福清肯定的答复。
福清虽然不是大总管,但在紫宸宫混到二总管也是人精一个,察言观色是头号本事。
端王隐藏得再好,他还是听出了一丝哽咽,不过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多说无益,他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回了宫里复命。
福清在端王府装得若无其事,回了宫却得一五一十向帝王禀报。
听完禀报,想到成珏忍哭的模样,帝王差点就要冲动地再下一道口谕,幸好残存的理智止住了他的行为。
后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端王府里,福清走后,成珏把李兮纯送回璀铭阁,然后就不走了。
本来下午打算去研习兵法,可是安宁妹妹明天就要走了,他就像脚上长了根,一直赖在璀铭阁的小院子里。
李兮纯睡完午觉,跑到院子里一看,珏哥哥竟然还在!
小团子莫名地欢喜,围着成珏绕圈,自跑自嗨,成珏什么也没做,却被小女童清脆的笑声环绕。
听着听着,他也傻傻地笑了起来。
成珏今年才十岁,傻傻地笑起来没有了“王霸”之气,就是个普通男孩儿。如此一来,李兮纯胆子更大了,整个下午都拉着成珏在王府里撒欢。
端王府的下人们看到撒欢儿的王爷惊得目瞪口呆,过后又为王爷难得的欢颜而开心。外人总夸王爷少年老成,还不是因为他小小年纪独居王府,没有父母在前面遮风挡雨?
说起来小郡主也是个可怜人,原本幸福的一家就剩她一个孤女。不过好在年纪小,不识愁滋味,竟然还能当王爷的开心果。
第7章 堂兄
第二日一早,李兮纯就被寿康宫的人接走了,成珏十分低落,明明以前也是这么过的,如今却觉得府里安静得让人难受。
当天下午,他销了假,重回萃英馆上学。萃英馆属于国学院,但学生只有得宠的皇子公主和他们的伴读。国学院的其他馆早早放了假,萃英馆却得多上二十天课。
成珏平日里话不多,但功课好,得帝心,年纪轻轻又被封了亲王,为人亦是端正大方。
再加上六皇子的母妃是成珏的亲姨母,成珏虽然是以伴读身份进的萃英馆却从未受过欺压,其他伴读就没这么好运了。
成珏走进萃英馆就遇上三皇子和他的表弟承恩公世子在打人,边上围着一圈侍卫,要不是成珏对人的声音敏感还辨别不出是那两人。
被打的人应该是被堵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那人估计是被打得狠了,即使被堵着嘴也让人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成珏听着有些不忍,但萃英馆是个复杂的地方,伴读被欺压时常发生,三皇子更是一个疯狗般的存在。
他虽有帝宠在身,三皇子身为嫡皇子也不是纸糊的,两人对上只会让皇伯父夹在中间为难。
踌躇之后,成珏忽略了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继续往教舍走去。
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打得投入,都没有注意到成珏路过,躺在地上被□□的那人却从侍卫们的腿缝间看到了那双走近又即将走远的靴子。
被打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兮纯的堂兄,李家二房嫡长子李倾淞,而且他今日挨的这顿打还和成珏有关。
昨晚皇后得到了李兮纯将要入住寿康宫的消息,初听之时还有些得意,没让那小兔崽子如愿。
本来一直等着成珏闹将起来,最好是让皇上太后烦了他,没想到一夜过去,李兮纯乖乖儿进了宫,成珏还是安静如鸡,就这么接受了宫里的安排。
皇后虽然性子急躁,但也不是蠢人,稍稍一想,成珏图的什么她也就想到了。敢情是不放心她这个婶娘找的人,才硬霸着李兮纯不放?
她能想到的皇上肯定也能想到,那小兔崽子如此任性,他竟然还帮着他打妻子的脸。
在深宫中熬了这么多年,皇后而今的心眼比针眼儿大不了多少,一个人在那儿越想越气,发完火又开始自怨自艾地抹泪。
等到中午三皇子过来坤仪宫,虽然皇后表情无异,微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三皇子今年已经十三岁,半大的少年,金尊玉贵地长大,完全不知隐忍为何物,从青芙姑姑那儿逼问出缘由后,立马就要去寻成珏的晦气。
最后被皇后死拦下来,三皇子虽然熄了找成珏的心思却也窝了一肚子火。
正巧下午一进萃英馆见到了李倾淞,三皇子想到母后受气的直接缘由是镇国公府的李兮纯,这李倾淞是她的堂兄,揍不了成珏和李兮纯,寻个由头把这人揍一顿那却是小菜一碟。
因为三皇子余怒未消,李倾淞深切体会了一把祸从天降。
近来因为父亲被申斥,他在萃英馆受了不少冷遇,但大多是言语奚落,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十皇子把他当书童使唤。
今天不知怎的招惹到了三皇子,被三皇子无缘无故地堵在路口。
他往左,对方往左,他向右,对方也向右。来来回回几次之后,三皇子眉毛一竖,“大胆,竟敢冲撞本皇子!”
接着他就被一群侍卫绑了手脚,堵了嘴,拖到假山侧面被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拳打脚踢。
李倾淞武艺在身又已经十五岁,如果没有这些侍卫,三皇子无论如何也绑不到他。
可惜没有如果,事实就是他成了三皇子的泄愤工具。
起初他还能扭动着避开一些要害处的拳头,而且心中不慌,他笃定三皇子再怎么金贵也不敢把他打死打残。
就算父亲受了申斥,但是伯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极高,李家两房而今就剩他一个嫡脉,三皇子再混账也会有个度。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完全没有停的迹象,李倾淞终于意识到了处境的危急。
“怎么办?要是真的被打死了怎么办?”李倾淞想了一通,自己对比三皇子就好比瓦砾和玉器,若是玉器不怕沾上瑕疵,他这个瓦砾就算碎了,玉器还是能存在,只是不再无暇而已。
他扭头看了眼三皇子,对方扭曲愤怒的嘴脸当真跟爱惜羽毛不沾边。
难道今天真的在劫难逃?因为三皇子莫须有的怒气,让他赔上一条命?
心头一阵慌乱,不等他想更多,胸膛上挨了一脚,嘴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李倾淞心头涌起一股悲凉,为何会这样?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怎么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萃英馆里?
他还要继承伯父遗志,护卫大锦,撑起李家门楣!
他是李家男儿,他可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却绝不能这么死去!
李倾淞开始求生,他已经不指望这个脑抽的皇子能理智回笼,如今唯有自救。
自救并不容易,先生另有道路去往教舍,学生大多不愿惹上这类事。
在成珏过来之前他已经看到过好多双从这儿跑过去的靴子。
最终让他下定决心奋力一搏的是成珏始终一丝未变的步伐,还有那双小靴子上的金蟒——虽然年纪尚小,但这是个身份尊贵不惧这类事的人。
前面那些经过的人一听到这里的动静都加快步伐跑了过去,这是唯一一个从容之人。
李倾淞向前拱了两下,在侍卫们的脚后跟上蹭松了嘴里的布,虽然松了他却不敢立马吐出来,还用牙松松地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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