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让日悟空将归京后,皇帝又下旨赐他黄金万两,京都宅邸店铺若干,并将黛玉亦封为县主,再不提前些年所下命令。也正是封赏悟空之时,太子借力将二皇子斗倒了,倒是将他手头的权势都收拢齐全,成了名副其实的继承人,对悟空便显得格外宽容些个。
有道最是岁月不待人,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一日,悟空同黛玉在廊下下棋,正是悟空抓耳挠腮、黛玉掩面而笑的时候,忽雪雁走上来报:“小姐、昭王殿下,刚刚收到一封打苏州来的信,送信的人说是他家主叫甚么蕉下客。”
说罢,雪雁将信封呈上来,自个儿摇摇头嘀咕,“打苏州那边不晓得有什么事,总不能是小姐的新书送到那边书局,又给送来那些个阅者的书信吧……”
她嘀咕间,黛玉已净了手,取过信封来看,第一眼就笑道:“你是多少年没看到旁人写字了?快过来再辨辨这位‘蕉下客’是何等人也。”雪雁闻言,赶忙凑过来,仔细瞧着黛玉手上拿着的信封,呀了半天也呀不出个名字。
倒是这是紫鹃也凑了上来,辨了一会儿,反而比雪雁清楚,拧拧她的肩,笑道:“你可别呀了,这还瞧不出来吗?正是三小姐写来的信啊。”
这才叫雪雁恍然大悟,道:“是我眼拙了,倒是认不出来三小姐的字迹,没想得过去多年,三小姐的字愈发锋利耐看了。”确实如此,若非黛玉前两年在扬州时还又见过惜春的字,彼此临别前各写了诗互赠,只怕她也得恍惚一下才认得出来这张齐整锋利的字。
倒是“蕉下客”这个名号叫黛玉会心一笑,谁想得多年来了探春依旧用着当日做诗会故事会时的名号。
须臾之间,黛玉将信拆开,摊在膝上细细看着,眉眼先是微微颦起,后又笑起来,待到看完了,一抬头,见院子里几个丫鬟都瞧着她看,悟空早委屈地挤到她身边来,开口道:“不晓得什么信,叫妹妹这样生动,不若念出来听听。”
他这回的话倒没被驳,几个丫鬟都点点头,纷纷应和。
黛玉向来是规矩浅的,见他们齐整模样,没眼得看,将信纸捧起来,省了其间问候和好些贴心的话,口说了其中之事。
探春心中首先言的不是自己近些年来变化,倒先是将贾家诸多事项娓娓道来先。
早在初初回南京城之时,贾家的光景比之京中又败了一步,后来黛玉走后,贾家那些个老爷少爷又因着钱财住宅失了平常心态,兄弟阋墙,到后头好好一个宅子里头又隔以砖墙,渐渐围成了四不像的几家屋子,十分难堪。
如此去了半年的工夫,王夫人眼见着贾宝玉日日昏昏沉沉,又成了个茫茫然的样子,心下按耐不住,偷偷叫人去接触些好人家的儿女,要给他讨个正经妻子来压压。
偏偏那时候还没出贾母的孝,哪个真爱女儿的人家敢在这个时候做亲事,晓得此事便回绝了大半,偶有情知孝期不可奈何的,微微露出些许意向,接过探听一番,才知道这位讨亲事的姑爷庶子都四五岁,被带在亲娘身边,还受着宠爱。那些个有意向的也纷纷回绝了去。
王夫人晓得此事难做了,着急上火,渐渐也露出了端倪,叫侍奉她的袭人觉察到了。要说原先袭人还是个一心为主的,无非想的也是一朝成了事,好叫日后生活好过些,也情知自己成不了宝玉的正头娘子,得了个姨娘的氛围便很是受用了。
偏偏当日贾母亡时宝玉昏将过去,是Z哥儿一个趔趄将宝玉唤醒的,那日后通府上下对Z哥儿的爱护程度更加一重,便是如今未收性的宝玉也都时时腾出空子来专门同Z哥儿玩乐。况现今贾家泥沙俱下,往日的排场已经是一点儿边都沾不上了,看着也就较寻常人家好上三两分,还有得奴仆伺候。
如此以来,袭人心中意思也渐浓重,见宝玉因贾母所去之事少出去同人眉来眼去,日常言语间便好把几句说话撩拨他,到了后来日子,两人也是作了寻常夫妻的事,宝玉口头也出了些承诺,叫袭人心比蜜要甜。
哪料到王夫人在孝中也替宝玉出去摸寻亲家,一下子叫袭人失了阵脚,真是好一桶冰水从头淋下来,一场扫兴。
是夜,袭人回了院子,宝玉又来寻她,伸出双臂来将她一把抱着,却叫她挣了开,嗔怒地瞧着宝玉。
宝玉不好强留她,讪讪然道:“袭人姐姐为何避我?可是今日叫我做错了什么?”
袭人便剜了他一眼,自一五一十将打探出来的事情说了,说罢,又哭将起来,自嘲道命薄福浅,往日间纵使得了那些个山盟海誓,终究也是抵不过命数纠缠的。
她自哭着,见宝玉沉默不语,反而要往墙上撞去,口中道:“奴晓得来日太太入了门是定不会叫我好过的,我不若今夜去了,也别叫后来人为难,更让Z哥儿可以安心有个嫡母,不必两边纠缠。”
说完,她果然以头抢地,宝玉被她吓得已经,赶忙将人扶起来了,心中好生不快。
那点子不快自有对袭人的,更多被自个儿一生受人束缚安排感到不痛快,自觉无趣,劝了袭人一会儿,趁着夜色踱回自个儿房间,想了整整一夜,踌躇道:“若说我此生有得什么自在,无非也便是那日将袭人接回家来,思量后来日子,却是再没得如此时刻。现今又叫他们摆布我的婚姻,我是断然不肯的了。”说罢,自己摇摇头,昏昏沉睡去了。
翌日起来,宝玉料定今朝要去讨讨王夫人的口风,为自个儿的婚事做个了结。算计得当,急将桌上的经书一卷,也不叫人此后,自个儿换好衣服就往王夫人院子里匆匆走去。
路上人皆很诧异今日宝二爷起得如此早,见他匆忙,便也不上去招呼,自有嗅觉灵敏的暗自找人换了班,要去探听家中头一号的消息。
正是上午时候,王夫人院子里果然传来哭叫声,宝玉将手中的经文一扬,朝王夫人磕了两个响头,叫道:“好了!好了!孩儿不孝,今生怕不能侍奉双亲,今日遁入佛门,且叫父母亲原谅则个!”说完,将藏在袖子中的剃刀取出来,狠心往头上剃去。
当时众人阻止不及,竟真叫他将额边的鬓发剃去一块,等到丫鬟婆子把宝玉束缚了手脚,王夫人已经哭晕过去。
后头贾政又给宝玉一通好打,偏偏宝玉自贾府落魄后便近了坊间,学来写破落户的把戏,边挨打边哭叫:“唉!爹!是儿子对不住你,且叫儿将命还了去,也一同大哥一般一并归了西天才好,也省得出家还要寻惜春妹妹找门路……嗳呦……”
贾政听了他的话,面色铁青,想到分出去在京的贾兰和李纨,也被气昏过去。
偏偏此事后,真叫宝玉成了事,定下了袭人为妻之事,Z哥儿反倒真正成了被几个人捧在手中的大少爷,此事也算是了断了,常常闻宝玉喃喃言此也算还了Z哥儿一条命。
也是半年前的时候,宝玉正式将袭人抬了正房。
而京中贾兰之事黛玉等人本来便知晓,毕竟李纨同贾兰是懂得活动的人,尤其是贾兰一个实在机灵的,时常递拜帖到林府来的,见到悟空也想来懂得应承,现今身上举人功名,只待等上几年再取进士,也算一个有前途的。
如此日子里,探春为家中适龄出嫁的女儿家,处处事项却只能自强,偶尔有凤姐、王夫人两个帮衬一下已是难得,生煞煞叫她定下心中志向,也叫她在宝玉抬了袭人后寻了个家中做商的,嫁去了扬州。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两章真的完结了,希望大家提供一下想看的番外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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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三十七回蹴蹴然今生网帷幕落,梦梦乍回转醒终生情
说是奇怪,本朝里头有个昭亲王同其妻,不晓得是个什么来头,自二人成婚后便赴往海外,来往十数年竟不受风雨侵袭,常携许多珍奇宝物、淫工巧计归国。有渔夫随其后出海,果然一路风平浪静、网得一船珍贵海货,昭王夫妻之名号便在沿海平民中响彻。
昭王夫妻所带回工技机械便因此并朝廷推广而传播甚广。
一日,正是林如海七十大寿,早在年前,黛玉便同悟空从海外归来,沿途正过南越之地,携来多样珍宝,且为林如海贺寿。
正送上一面描金漆画姑苏风景图大寿屏,一面由工匠描画姑苏四时风景共十七处,另一面是黛玉亲手抄笔所做鹤寿延年诗文长篇。更送有端砚几台,皆刻福禄寿松样式。所用皆是南越之工。
林如海积年已觉身子衰弱,万般未曾想得今生得过七十寿岁,感望院中数十年如一日的女儿女婿,心中慨叹万千,当日恐爱女身弱心娇,早年丧母又无兄长扶持,怕是难过。谁料今朝非但比自潇洒,处处是从容的。
林如海想罢,又思及前些年黛玉将笔名后所为女子之事道出时世人惊吓模样,不免一笑,问道:“玉儿,你所作万国游传今年可还再版?”
黛玉一笑,施施然道:“自是再版的,想来去年往西边去了许多里程,我是绘不成图,倒有悟空哥哥作了世界万国图,所到正是个叫佛郎机的地方,那边人人长得奇怪,眼睛头发色彩又同此前所见之人有所不同,稍作记录更别有意趣呢。”
林如海感了兴趣,自叫悟空将草本送来翻看了,心中大喜,哈哈笑乐,“谁道世间女子不如男,我生女倒比生男快活许多,胜过世间多少人来。”
悟空同黛玉对视一眼,皆无奈一笑,黛玉心间自是慨叹,所见愈多,愈是懂得好似一个世界里头,女子地位生就低于男子,今日她所谓游历万国,诗文在史书留名,不过也仰仗着林家并悟空的支撑,倘叫一个人出来闯荡,怕她既生不出如此意识,也早早被世界扼杀。
黛玉摇摇头,若叫此世间敢令女子有所作为,不知还要等多少个百年,今日她所做,无非是想为曾同悟空、探春所言话中世界添就一分薄力罢了。
待到林如海草草翻完黛玉新作,已到晚间时辰,三人便别过,林如海自回房中休息,黛玉同悟空又回黛玉院子中歇息。二人自归家以来,便同林如海交代了将留京城,日后便少出门去了,又收拾了林家的宅院,好生住下。
二人停留所为无非是林如海年老体衰了,黛玉自要随侍父亲,断是不能弃之不顾的。且多年来在海外四处周游,倒是怀念京中处处人言生活,总道是京中的月亮也较海外更为圆亮的。
黛玉二人定居京中之后,渐渐同往日闺中好友再有联系,其时已是太子登基为皇。
黛玉同诸人一一联系起来,才晓得薛宝钗成了京中几大书局的背后之人,兼之才智甚聪颖,博读四方书籍,在朝廷推举并已拜了相的应青客的助力下一力建起京中专攻研发的巧计坊,倒是成就了一番事业,黛玉同她偶相约,彼此相视,倒比当日闺中之时更生开阔之意。
再提贾家众人,如今各方都有了去处,黛玉倒不曾刻意去探听其家如何,只迎春还在京中,偶与金陵那边往来,同探春惜春之信不曾断过,便叫黛玉也晓得了宝玉现今中了举人,正在金陵城里头做了个小官,倒是Z哥儿承其父的机灵,又比其父受教化,年纪轻轻已是秀才,辄待时机合适便下场,也算是贾家头一号前途光明的。
至于探春如何,倒不用他人来说,黛玉是同她有信来的,虽则不多,也晓得探春之夫早年便逝世了,从海禁之限少后,探春亦做起了船商生意,如今甚累,探春却喜得如此。
兜兜转转来,当年贾家园中诸人皆散在地北天南,其中种种曲折唯有各人知道,想来却是如梦一场,常叫黛玉偶然间也觉惊异。
又有道是人之寿命终有定数,且在黛玉久居京中的第七年,林如海便于一个漠漠夏日溘然长逝,叫黛玉几乎哭瞎了眼,扶柩回了姑苏,守孝三年后,且同悟空再出海外,不过此番再无本朝人见其归来。
林家并昭王府的财物之类皆依其嘱多送往十数年来所开女学并工坊之中,亦有半数交往国库用以赈灾救难用。
道这二人去往何处,正是在茫茫海上失了踪迹,待到黛玉醒来之时,已觉身子一轻,睁开眼一看,四周是未曾见过的烟雾缭绕模样,一条长河从远处流来,不知其所起,亦不见其所去。
黛玉微微颦眉,走到水边一瞧,丝丝缕缕朦胧水雾从河中飘然而起,无风亦见水雾荡动,冷寒一片。
黛玉心中先是一阵震荡,昏昏中似有一物,有清歌玉笙参差而来,或高或低。黛玉难得心中再生切切凄凄之意,离愁滞恨姗姗留存。
黛玉举手探入河中,寂寞泉台忽生波澜。
“玉儿……”问得悟空一声呼叫。
“绛珠妹妹……”又是一声不真切之意。
黛玉迷迷蒙蒙将手举起,好似初识混沌,昏昏沉沉卧倒在河边,沉沉睡去。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日功夫,岁数又流转了多少回合,直等到黛玉醒来之时,西方灵河边草木枯荣有数十旬春秋了。绛珠好似大梦一场,醒来已明了处处因果轮回,自知黛玉不过是在凡间是一个轮回转世,自个儿坐在灵河边愣愣出神。
原来同警幻说道下界去还神瑛侍者一世眼泪,却不晓得哪里冒出一个悟空,泪未还成,反倒得了顺遂平安一生。绛珠出神着,到底下凡是神魂同下了,数十年的光阴也实在繁华精彩,远胜从前千万年的苦修,那些父母情孝、姊妹情深,爱侣情缘实在她心中回转来,思及终都逝了,不忍切切哭来。
要论下界里头,伴她从幼年至命陨而不曾离去片刻的,无非只有悟空一个,如今她上了界,复了原身,却不晓得自个儿的爱人去了何处,他自是个下界成妖的石猴,依着彼此情谊,怕他晓得自个儿无了踪迹,也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绛珠思忖着,叹了气来,恍惚间还记得自己睡前听到两声呼唤,心中生出疑窦来,但还思量悟空之事,一时间也不做反应。
说时迟,却还快。正在绛珠对着灵河垂泪之时,忽闻草木触动之声,转过头来一瞧,是一个身穿金甲、头戴金冠,手举着一泛金光的仙果物什,足踏镂金云纹登云履的猴子模样的妖仙走来。
“悟空哥哥!”绛珠失声叫道。
“绛珠妹妹。”悟空三步并作两步,疾行至绛珠面前,将手中仙桃递给绛珠,叫她先将此吃了,恢复一下精力。
绛珠眼中还噙着泪,见到悟空还是愣神,将仙桃丢在旁边,同悟空抱住,问他到底是如何回事。
这下倒是悟空不敢发言了,先前在下界伪作的身份还不曾和黛玉和盘托出,绛珠又是个常年呆在西方灵河岸上不问世事的,一时也难将悟空身份辨出。正是悟空支支吾吾时,见绛珠渐渐间泫然欲泣,只好一咬牙,将前兆千万年之因果和盘托出,只叫绛珠裁决。
那绛珠草听闻了此前之事,自辨了身上因果,果然同悟空所言,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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