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李鱼一听见身后悉悉索索,就警觉地回过头来。
柳秋来不及退回去,竟然淡然地甩了甩胳膊,大言不惭地说要活动活动。
哼!李鱼撅着嘴巴又把小凳子往前挪了挪,不服气地言道:“你就等着瞧好吧!”
柳秋就真的不再偷偷打探了,他不自觉的笑眼弯弯,撑着下巴盯着李鱼的背影。
他向来是习惯安静的,只是现在屋子外面平安洗碗叮当作响,屋子里面小鱼叫嚣着不许偷看,这一切都交织成为美妙的乐曲,令他不自觉沉迷其中。
这平静还没一会儿,平安就甩着湿淋淋的手进了屋子,未等李鱼阻拦就俯身蹲在李鱼旁边,继而爆发出冲天的笑意,平安抹着眼泪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
“柳秋哥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快来看,李鱼,做了一个,一个惊天动地的丑东西!”平安丝毫不顾李鱼的心情大声戳破。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平安这孩子胆小又结巴,我不知道他还会嘲讽人,毫不留情地骂我做的东西丑,我真傻,真的!
新上任的李林嫂生气地赶走了捣乱的小平安,憋着劲端详了一阵成品,真的很丑吗?我看还好,只能说一般丑吧,怎么能说惊天动地呢!她又拿起刀收收尾,谁料一不小心将那瓜皮又削掉了一块,这下真没救了!
李鱼想起刚才自己夸的海口,抱着瓜皮在脚下已经抠出来三室一厅了。
柳秋见她的后背从茁壮的小白杨慢慢萎缩成黄花菜,赶紧憋着笑,又拍了下笑得咯咯咯的平安,才关心道:“可做好了,我想应该还不错吧,一定是我见都没见过的新奇东西是不是?”
他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柳秋从小华衣美食,对物品的审美和品鉴能力其实是很高明的,从平安的表现来看,李鱼的成品估计不是丑能形容的,但他却是迫不及待想看一看。
李鱼听了柳秋安慰心里好受多了,柳秋说得对,他们都没见过,这可是独一份呢!别担心,大胆点,你是最棒的!
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又捣鼓了半天,李鱼终于慢吞吞背着手走到柳秋面前。
柳秋马上端正态度,抿了半天还是在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的眼睛如发光的星子盯着有点窘迫的李鱼,伸出白白的手掌朝上,“给我吧……”
李鱼伸出只手拦住要捣乱的平安。
“给你。”
她歪过头不敢听俩人的嘲笑,匆忙将那把手赶忙塞进柳秋温热的手心。
触及手心的木制把手粗劣,他略微弯腰却正好与红彤彤的恶魔笑脸西瓜灯面对面。
温暖的烛光从西瓜灯的眼睛鼻子嘴巴流淌出来,那西瓜灯五官俱全,却是个缺了一块门牙的丑瓜瓜,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李鱼半晌也没听见柳秋的嘲笑,转头瞧见他将脸庞贴上自己做的那奇形怪状的西瓜灯,眼角眉梢都透露出浓浓的喜爱,半张脸被灯笼染上了些微胭脂色。
察觉别扭的李鱼终于回头,柳秋抬起眼帘望向李鱼,他的眉眼蹁跹,真挚地说道:“我很喜欢!”
人面桃花相映红,李鱼突然就脸红了一下,她连柳秋的眼睛都不敢再看,慌乱地抓起外衫跨出门外,说要回道观了……
夜幕如漆,密林小屋的床头却亮着一盏红彤彤的微光,好似黑暗航行海洋中的灯塔。
平安早已坠入梦乡,柳秋却还靠在床头揉着胃部,一碗半的饭还是太多了,他多年间过分饮酒,肠胃功能早已薄弱不堪,他心里不觉苦痛只是甘之如饴。
想起李鱼慌乱间离开的模样,他捧着脸傻傻的笑了。
第21章 喉结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转眼就进入深秋,梧桐烟雨冷,锦衾凉似铁。
李鱼的手头也一天比一天拮据,她手里之前剩的几两银子能支撑三人过到如今已经实属不易,自从她上山在两人的餐桌上发现了捡来的野果,到如今连野果也不多见了,只有自己上山才罕见的有些蔬菜上桌。
李鱼头痛不已,柳秋的药材也要吃光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现在恢复的不错,可是如果突然断了药会不会影响恢复也很难说。
她在现代是普通家庭出身,工作后也没为钱犯过愁,来了周朝成了贵族小姐却天天为钱发愁真是荒唐。
转过年去她就十五岁了,到了及笄只年,正君再不满,恐怕李太尉也会将李鱼接回家里,挣脱高门大户恐怕极为困难,况且,柳秋和平安怎么办呢?
一个出身低微受人诟病,一个是李鱼情急之下带走的别人家的小侍。
这等身份,连太尉家门房的下人都瞧不上,李太尉又怎么会容忍李鱼与他们来往并照顾呢?
还有小半年,李鱼已经打定了主意在这小半年一定要脱贫致富,至少为他们两个找个活路。
多次下山,李鱼发觉这个年代的制酒工艺还十分落后,酒肆里叫卖都是度数极低的浊酒,度数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啤酒,上面还漂浮着一层绿色的杂质,所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说的就是酒上浮起的杂质。
酒肆内客人饮酒时,小二就在旁边为客人筛酒去除杂质,喝的既不痛快又不过瘾。
李鱼是个理科生,且在以前恰巧有到白酒厂进行参观过,对于蒸馏酒的制酒工艺十分了解,蒸馏酒就是现在人常接触的白酒,属于度数很高的烈性酒。
连周朝现下那样低劣的酒还能日日供不应求,何况这清澈如水却又热烈灼心的酒水呢?
说干就干,李鱼趁着观主不注意就下了山,瓦市里人还不算多,她掂量了一下手里剩的钱,能买的粮食不多,还得买些酒曲发酵。
先少买些做个样品也好,她拎着手里半袋粮食来到酒曲摊子前。
“老板,各要些大曲和小曲。”李鱼蹲在摊子前仔细打量着摆放着的酒曲。
“好嘞,姑娘也是要参加今年的赛酒大会吗?今年各府云集我们京郊,听闻还请了京城的大人来评选呢!”摊主眉飞色舞,对能间接参与这等大事兴奋不已。
“赛酒大会,九月初三。”
她能的买的粮食不多,若是能在赛酒大会上打出名声来,物以稀为贵,只怕价格能翻上几番,真是个好时机。
“柳秋哥哥,李鱼来啦!”李鱼刚从山坡上过来,就遇见了捡拾柴火的平安,他抱着柴火蹦蹦跳跳地冲院子喊着。
“我来拿吧”,李鱼识趣地接过平安怀里的柴火,被平安拍着肩膀喊“乖”。
安稳下来后,两人互通年纪,竟然发现平安今年十七,年纪还要比李鱼大了三岁!
勇敢大姐姐一下子就降级为了乖巧小妹妹,还好这段时间,通过不断适应,李鱼已经开始学习做个有担当的大女子,尽可能的学着去照顾“弱小”的男子们。
李鱼一踏进院子只感觉百花疏影,虽然已经深秋,但盎然之意不减。
柳秋披着一袭青衫,斜靠在一丛秋菊后,听闻平安说李鱼来了,忙放下手中浇水的木勺,整理了衣衫才从花间露出欣喜的面孔。
他这几个月事事顺心,多年消瘦虚弱的身体都缓和了不少,本就身量颀长,现如今更是长身玉立,眼中时时带笑意,更加上他多年习惯难改,行动坐卧都有规矩,举止十分雅致,通身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气息。
李鱼见他笑颜如花,也放下手中东西,高兴地走到花丛前拨弄了一下那娇美的秋菊花瓣,蹲下身子跟柳秋说今天吃肉。
柳秋就笑着道:“那可好了!瞧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随即自然而言地从衣襟里拿出帕子,细致地擦着李鱼的额头脖子。
李鱼一开始还不习惯,后来发现柳秋也给平安擦过就不觉得有什么了,扬着脸庞任凭柳秋的照顾。
平安腹诽李鱼可真傻啊!柳秋哥哥又总是怕吓到李鱼不敢说出口,等这个傻冒开窍,恐怕得沧海桑田,认识到李鱼就是块不开窍的木头后,他一开始对李鱼的那点好感都化为云烟了,他可没有柳秋哥哥这种耐心。
李鱼闻到了清幽的暗香盈袖,睁开眼睛正发现柳秋的脸庞贴着她的颈侧,这样近的距离两人呼吸可闻,却见柳秋只是耐心地擦拭着。
她手足无措地僵硬着,眼睛不好意思地低垂,却恰好可以瞧见柳秋那修长脖颈上的喉结,他内里严严实实穿着雪白的高领罩衣,随着柳秋动作,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有时就卡在那衣襟上,李鱼霎时不敢看了,没出息地闭起眼睛。
柳秋时刻关注李鱼,怎么可能没发现她的紧张,经过几次琢磨,他就知道李鱼喜欢他穿着青衣、领子还要高高的,头发也慵懒地用青簪束起,每每只要这样,她就会多盯着自己看几眼。
他含着隐秘的笑意,“哦,原来不是因为高领,是因为喉结啊……”
吃罢饭的李鱼跟二人说起了酿酒的事情,柳秋不禁担忧道:“小鱼之前家里是酿酒的吗?现而今好酒难得,价格又高,可是酿造之法一般是不会外传的。”
“算是酿过吧。”李鱼将粮食倒在锅内开始蒸,她不欲让两人担心,且搪塞过去。
其实只要是她想做的事,这两人又哪会有一个“不”字呢!
此刻更是全力支持,平安在灶下烧火,李鱼往粮食上泼水,柳秋坐在一旁对于自己不能帮忙很是抱歉,但他知道当下自己不添乱赶紧养好了伤才是正理,并不惺惺作态。
李鱼早就发现了柳秋的落寞,他向来自强,如今这许久都不能动弹,来回行动都要李鱼或平安帮助,恐怕心里早已经十分黯然。
第22章 傻瓜
粮食蒸好后撒上酒糟,也要发酵几天,李鱼安置好一切才扛着好大一块木头,匆忙赶回道观。
上次的陈家大案,几个泼皮无赖判处死刑,已经在菜市口斩首了。
陈老夫人也参与其中,京中来人一看就知道是她家二公子,扼杀贵族,陈家怎么会有好结果,陈老夫人自杀在牢中才勉强令京城那边消气,陈家花了大把银子才赎回陈老夫人的遗体,故此陈家大伤元气,也没落了许多。
李鱼一出马就是这样的大案,玄虚怎敢再让她下山!
况且她还有小半年就及笄了,李太尉近期的书信都略微频繁了些,询问那孽畜是否改好了,玄虚明白这是李太尉消气了,起了接她回府的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而只要李鱼不犯什么大错,老师姐闭闭眼都能过得去。
李鱼回到道观就一头扎进了她的小房间,未过片刻,屋子里就传来叮叮当当、刺啦刺啦的声音。
李鱼的手艺活并不好,丑西瓜灯就能说明,可是她不想让柳秋那样落寞的坐着,他的腿要是好了,行动起来该是多么丰神俊朗!
想起柳秋,那滚动的喉结仿佛又近在眼前,李鱼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耳廓,暗骂自己过分,她知道柳秋的出身,想到自己刚刚救下他时,他以为自己是登徒子,气的要掐死她,如今两人成了朋友,更应该相互尊重,自己,怎么敢起亵渎之心呢!
柳秋哪知道她的道德标准这么高,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刚刚燃起她心头的一抹小火苗,就被一泼无情冰水给浇灭了。
李鱼这一忙就是小半个月,好事成双。
他们几人蒸治的酒糟到了最重要的蒸馏阶段,而她认真打磨下的木制轮椅终于初见模样,为此她还特意下山好几趟在人家木匠门口蹲了好几天偷师学艺,被人家赶走了好几回。
这轮椅真的说不上精致,只是板板正正几块木板拼接而成,她努力钻研并偷师做成了转轴,今天才终于能让它行动起来。
李鱼手拙却很认真,她做事一向如此,靠背、座位、轮子都被她细心打磨的极为光滑,一丝毛刺也没有,她又贴心地缝制了一个小垫子放在座椅上,针脚都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柳秋会不会嫌弃啊,她有点忐忑。
大功告成的李鱼满意地将轮椅放在床边,想着明天给柳秋一个惊喜。
窗子开着,李鱼半梦半醒,寒凉的雨水落到她的脸上,李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探头出去一看,夜色很晚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坠在地上,甩甩头关上窗子,那大雨点就砸在窗子上,屋内一灯如豆,她突然想起来,那间简陋的茅草屋连茅草都很稀薄,这样大的雨,两人岂不成了落汤鸡!
都怪自己没能提前想着修缮房屋!
李鱼马上抓起外衫,顺手拾起柜子的两把伞,不顾大雨倾盆,开门就跑了出去。
李鱼气喘吁吁,下雨天气山路崎岖难行,李鱼撑了伞反而因为看不清路摔了几跤,浑身成了个泥人,为了快些,她将伞背起来加快了步伐。
转过山坡,那小屋子近在眼前,果然没有如往日一般在门缝里映出澄黄的烛火之光,反而黑洞洞静悄悄。
李鱼疾步过去,翻过篱笆,还没等敲门,就听见屋子里平安的声音传来:“柳秋哥哥,你点灯干什么,这么大的雨李鱼那个小傻瓜应该不会过来吧!”
片刻后烛光影影绰绰,柳秋披起外袍靠着墙壁盯着蜡烛,温声有些无奈地言道:“这些日子她忙着没过来,估计不知道你已经修好屋顶了,你说她不会来?我们打个赌,她一定会来的!”
柳秋目光灼灼,语气坚定。
门口的李鱼已经石化了,她退后两步,果然看见屋顶的茅草茂盛了好多,好似中年秃顶的大叔一夜回春。
“哼!我才不做小傻瓜!”李鱼蹑手蹑脚地退出院子,假装从没来过。
蜡烛燃尽也没人敲门。
平安一早起来就叽叽喳喳笑着:“柳秋哥哥,看!失算了吧,李鱼没来!你得兑现承诺,给我做一个超级好看的发式。”
平安不是从小结巴,他性格活泼好动,十岁上下到内院伺候,为着学规矩挨了许多打,吓破了胆子,后来又调到大小姐院子里,那些小侍尖酸刻薄,平安胆子小,从此一说话就结巴起来。
李鱼把他从陈家救出来,柳秋更是拿他当亲弟弟疼,比他爹娘还要亲许多,放松之下,他的结巴竟然慢慢地好了,除了下山见到陌生人,在李鱼和柳秋面前,他说话已经很流利了。
故此现在像只百灵鸟一样围着柳秋闹着,柳秋被吵的无奈,坐在床上给平安花心思绾起一个京城贵公子流行的发式,反正现在他们生活在山野中,无需担心僭越。
平安捧着头发,在镜子前臭美了半个时辰,才哼着歌开门做早餐,谁料刚一开门,门口那把斜倚在墙边的雨伞就滑落了下来,恰好绊住平安的腿,使他跌了一跤。
柳秋伸着手,却只能看见一脸泥汤的平安抬起头来,愤怒地大喊:“哪个王八蛋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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