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独到之处在于她竟然可以左右开弓,且抄写速度相当快,她抄写一页书籍只需看上一眼,就已经可以将所有内容了然于胸。
李鱼以前一直对于电视报道的记忆神童有所怀疑,可如今这种高人突然现身面前,怎能不令她好奇。
“你抄写好几份是用来卖的吗?你这么抄哪怕手断了也恐怕卖不了几个钱吧!”李鱼突然立在女子身边问道。
她的笔突然定了一瞬,继而竟然可以一心二用,一边抄写一边嗤笑着李鱼道:“这书店的一本子集就要十两银子,我是京城最大的的手抄本人,虽然字迹潦草了些,但是只要一两银子就可以收入囊中,要是没人买还能租赁出去,在东郊坊这个地方,我一天便可以赚到五两银子,你能赚多少钱?”她斜着眼不禁感叹李鱼年少轻狂。
李鱼突然后知后觉发现这个世界印刷技术的落后,活字印刷的泥坯或者木块可不要成本,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千年的知识积累铸了她最大的财富来源。
李鱼不能出去东郊坊,但眼前这个人掌握着京城最大的售书渠道,而自己拥有着先进的技术,一个完美的构想在李鱼面前渐渐成型。
“你想不想成为周朝最大的书商合伙人?”李鱼的狂言令面前的女子顿了笔,她缓缓的抬起头定定的打量了李鱼半晌,李鱼也热切的期待着她的回应。
“给你两文钱,去买糖吃吧!”她从衣襟翻到腰包,终于抠出两文钱,一脸惋惜地拉起李鱼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上。
好好个年轻人怎么年纪小小就发癫,女子摇头暗自叹息。
李鱼也不生气,她笑着轻轻在书案上放下一两银子,从众多手抄本中挑选出一本字数最多又最厚的《景子论》,对女子道:“敢不敢赌一次,五日后,我可以带来一百本此书来,且字迹毫无缭乱,与正本不相上下,若成了,我九你一,你可有买卖渠道?”
那女子闻言终于撂下了笔,她抬头便见到一脸自信的李鱼,不好意思接二连三打击她,于是挠了挠头咧着嘴道:“五日后此时,我在这里等你,也不要一百本,你若能拿来五十本就行,至于买卖,你放心,京城就没有我卖不出去的书!”
“一言为定!”李鱼目光灼灼。
东郊坊的一处小河旁,柳秋和平安刚笨手笨脚的凿开了一处冰面,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用力的敲打起衣服来。
一声轻笑传来,乔氏挺着肚子慢悠悠地走到柳秋身边耐心的教导起来:“你这样不对,这么用力会把人家的衣服打坏的,得多浸泡一会儿,再用皂荚轻轻搓揉脏污的地方,最后整体捶打一番再浸泡干净就可以了。”
“原是这样,我们兄弟多谢乔大哥了。”柳秋连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乔氏的胳膊真诚感谢。
这乔氏便是那日接待几人看房的孕夫房东,自打三人入住以来,他一直多番照料,柳秋和平安也就渐渐地与他熟悉了起来。
这乔氏虽然家中也有三五间房子的祖产,又赁出去两间可以收些租金,可是日子仍旧捉襟见肘。
他一家七口人,上有公公要奉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他的娘子在东郊坊的货行做苦力,每月只有二两银子的进项,偏他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四个偏偏都是男孩,如今肚子里这个还不知道是女是儿,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七八张嘴要吃饭,因而他私下经常接些坊内富贵人家的脏衣服来洗,一般洗一件三文钱,一天下来总能赚得一二百钱,聊胜于无;因而,哪怕即将分娩,乔氏也拖着笨重的身体去领了不少衣服。
柳秋和平安这两日正为银子发愁,李鱼透露了想要科举的心思,二人举起双手赞同并支持,可是他们也知道读书是需要大量银子来支撑的,李鱼最近早出晚归,柳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苦于自己无用,没有赚钱的办法好来帮帮他。
正巧前几日在与乔氏聊天时,他问二人愿不愿意一起来洗衣服,虽然赚的不多,但多少能解决每日的米菜支出,柳秋和平安听了只有愿意,这不今日正是上岗的第一天。
寒冬腊月,柳秋的手刚刚浸入河水便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一开始是痛到后来就开始发麻,一直冷到肩膀,手脚都不听使唤起来。
乔大哥能干,你为什么不行!日后柴米油盐哪一样是简单的,你可以的。
柳秋在心里给自己默默鼓劲,反而更加认真的洗起来。
乔氏观察了半晌,见他二人虽然一开始手足无措,可是经过教导后就迅速掌握了方法,熟练地清洗起来,也就放下了心开始说笑起来。
“瞧你们这样子,真不像我们是干惯了粗活的,是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一旁洗衣的同坊男子问道。
还未等柳秋回话,便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大户人家!现在还不是落魄到咱们东郊坊来过活了!不就是脸好。”
用力捶打着衣服的男子样貌还算清秀,只是有些气急败坏导致看起来略带尖酸刻薄。
今日众人去领衣服时,那管事见柳秋和平安二人衣着整齐干净、言谈雅致,便多分了他俩些衣服,所以才导致了这男子小小的不满,以往那管事明明都会私下多分一些给他的,他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柳秋不欲争口舌之快,拍了拍气鼓鼓的平安,他们初来乍到,一切安稳为上,于是也就淡淡道:“什么大户人家,都是苦命人罢了。”
这话倒是引起了洗衣众人的共鸣,纷纷说起自家那本难念的经来。
“柳秋、平安,我回来啦!”李鱼开心地回到大杂院,却奇怪家里没有人。
“两个大哥哥跟我爹爹一起去河边了。”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原来是房东家五岁的小男孩,他小小地开了个门缝,探出一张圆滚滚的小脸来。
李鱼喜欢的不得了,巴巴地在人家的小脸蛋两侧各亲了一口,又将还没捂热乎的两文钱给了小男孩才出门去找人了。
离得远远的,李鱼便见到了黑压压蹲在河边的一群男子,捶打衣服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鱼加快了步伐,终于在人群末尾找到了卖力捶打衣服的柳秋和平安,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他们挽起袖子就那么直接地将胳膊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作为一个在冬天洗脸都要用温水的人,她无法想象柳秋和平安是忍受着怎样的痛苦来洗衣服的。
柳秋绞好一件衣服放进桶里,刚要从河里捞出一件别的来,却突然被一条白嫩的胳膊截了胡。
“快起来,你怎么来了!”柳秋一扭头便见到了一言不发的李鱼,如今正露着两条雪白的胳膊浸入冰冷的河水中。
他连忙扔下木槌,一把将李鱼从地上拽了起来,见她的手都冻得发红了,柳秋心疼地将她的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又将自己冻得硬邦邦的手搓得发热才将李鱼的手包在手心。
“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我们不是一家人嘛?”李鱼倔强地抬头望着柳秋说道,她有点懊恼自己搞钱的速度太慢,没能给柳秋和平安足够的安全感,竟然致使他们沦落到做这种活计。
“我不准,听我的话,你先回去,我洗完这些就回家了,我都习惯了,真的!”柳秋慌乱地劝说着李鱼,他可以洗衣服,做这种脏活计,可是李鱼不行!她不行!
“你妹妹真是个好女子,这么心疼哥哥,以后嫁给她的夫侍可有福了。”乔氏还从没见过感情这么好的兄妹,于是在一旁艳羡的笑道。
一旁洗衣服的男人们也纷纷点头称赞,连那刚刚与柳秋争执的男子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可是一看到李鱼便羞得低下了头,心道:这男子虽然讨厌,倒是有个样貌奇佳又会疼人的好妹子!
“我是妹妹?”李鱼突然从柳秋掌心中抽出手来,一双凤目微微上扬凉凉地看着柳秋。
“这都是,为了行走方便么,而且,而且,你现在还小。”刚刚还气急败坏地打发李鱼回家的柳秋瞬间偃旗息鼓,他低下头不敢看李鱼,手指都拧成了麻花。
“我不是他妹妹,他是我未过门的夫郎。”李鱼不由分说地拉起柳秋的手向众人说道。
继而她搬起竹筐内的衣服放到乔氏脚下,抱歉地问道:“乔大哥,我们不做了,这些衣服有人洗吗?如果没人接手,我就把今天的这些洗完。”
大受震惊的乔氏怔了片刻,连忙点头道:“怎么没人洗,我们分分就好了。”
待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后,面面相觑的男子们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还好我们三个都认字,辛苦你们啦!”李鱼手持刻刀认真地在木块上刻字,地上堆了一层木屑,柳秋和平安回家途中,听了李鱼的打算也就不再遗憾丢了洗衣的活计,转而开始任劳任怨地刻着字。
五日之期,李鱼日夜赶工,除了去茶寮说书之外全身心投入了雕刻木版字上,在刚刻出五六个字时,她就试验了一番,将那不清晰的连接处又精雕细琢了一番,使字体凸出来,这样印刷出来可以更加清晰。
字体没了问题,普通的墨汁却令李鱼十分不满意。她买来的不算什么好纸,认认真真手抄还会晕染开,何况直接印在上面,导致成品模糊不清,完全达不到李鱼理想中的完美印刷。
她小的时候,学校条件不好,没有激光或者喷墨打印机,都是那种老式的印刷机,有一个滚刷,下面垫着一层复印纸,印好的卷子还要晾一阵子,书写的时候还容易粘的满手都是黑乎乎有味道的油墨。
但现在没有条件,这种低劣的油墨都成为了李鱼梦寐以求的材料。她买了墨汁开始了艰难的化学实验。
熬了几个大夜,李鱼只能无奈地得到了一种差强人意的油墨,加入了煤油、染料等,试验了一番勉强能应付的过来,至少印出来的字不会晕染,只需晾一晾后便清晰整洁了。
五日后。
唐修一如往常地到书店交钱、抄书。
她今日特地洗了头脸,换了件体面衣服,临出门时还嘲笑了一番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相信一个黄毛丫头的话,她要是有那么大的能耐,为什么不自己抄书卖钱,何必中间夹上自己一个二道贩子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马上就到了两人那日约定的时间了,唐修虽然对自己是劝了又劝,可是始终心神不定,时不时就往门口看一看。
一旁抄书的人被她动作搞得很烦,不禁刺道:“玩鹰的倒被雀啄瞎了眼,唐修,你还真信哪!”
唐修正欲反驳,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人不信无以立,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好习惯哪!”
第60章 难产
李鱼袖手踏进书店,唐修激动得站起身来迎接她,又往门外看了看,却意外地没有发现书籍,控制不住内心的失落,皱着眉头咕哝道:“果然被骗了,果然被骗了......”
李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样书道:“你看看这书怎么样?”
唐修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当自己是个轻易相信别人的冤大头,《景子论》么,纸质也只是一般,因而她见状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将书拿起来翻看一下。
还可以,字体还算端正,慢着!她突然惊得站了起来,这,这书乍一看属实平平无奇,可是内秀其中。
如果是个人手抄的字体,除非下了功夫慢慢的写,否则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潦草,且墨迹有时来不及晾干,可能内页会粘连在一起,可这本书,分明所有字体都整整齐齐,甚至于每个字体撇捺的角度都是一致的,且不知是使用的什么墨汁,字体比起一般的手抄体来说,显得更加的乌黑鲜明。
“如何?可还能入你的眼?”李鱼仍旧笑盈盈问道。
唐修不禁咽了咽口水,突然抬起头来举着书急切的问道:“就这一本吗?还有多的话我都能收的。”
“随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鱼见她已经动心,才施施然拉着唐修到了自己说书的茶寮,李鱼需要让唐修相信自己的实力,继而愿意与她合作实现下一步的目的。
见唐修根本没有心思喝茶,李鱼拍拍她的肩膀才笑眯眯地指着桌下道:“你瞧!”
掀开桌布,赫然整齐叠放着整整四摞《景子论》。
唐修一瞬间眼睛冒光,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直接挽起袖子将桌下的书搬了出来,待将所有书籍翻过一遍后,她已经亲亲热热地对着李鱼开始称呼“贤妹”了。
李鱼也不端着架子,顺坡下驴地认下了这个好姐姐。
整整一百本书,唐修有点后悔答应了九一分成,但是既然答应了就得认,她也不再纠结,如约地将该给李鱼的九十两银子支付李鱼。
李鱼见她人品端方,起了真正结交的心思,于是只留下了二十两,直接将剩余的七十两推了回去。
“贤妹这是何意?”唐修不掩惊讶的问道。
李鱼站起身来,绕着唐修踱步轻声道:“唐姐姐,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吗?难道我们这样有能力的人却甘愿做一个小小的书贩吗?要做,就做大周第一书商。”
唐修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事情,可是今日她却不敢再小瞧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你给我银子是要?”唐修不解地问道。
“扩大规模!我们现在没有基础,连一个正经店面都盘不下来,我要你把这七十两银子全部用来租赁书籍,两个月内我就可以将东郊坊甚至整个京城的书籍制作出来,有了钱我们就可以开设店面,形成品牌,吸引人来此著书立说。”
李鱼说可以两个月内印刷出所有的书籍并不是大话,因为在这个读书人十分稀少的时代,能著书立说的都是名人大儒或者高官,因而书籍的数量并不算多,她现在身无长物,只能用这种不算光明的方式进行原始积累。
“当然,我跟唐姐姐是要长期合作的,卖书离不开你的人脉,所以这书店的开设当然也有唐姐姐一份,我的钱不多,唐姐姐也可以投资进来加快我们的进程,若姐姐担心风险,仅进行销售也可,那么便将售书的金额分成提升到你二我八如何?”
既然想要维持长期的合作关系,那么一味的看重利益必然走不长久,所以李鱼也直接放宽了条件,密切捆绑两人的合作关系。
“我也投一份!”
唐修一锤定音,她决定冒一回险,殊不知就是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茶寮达成的合作成就了日后的大周第一书局!
只是当下,两人中,一个奔波于京城大大小小的书店租书卖书,另一个抱着刚刚租来的书籍投入热火朝天的印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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