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在现代也是大龄母胎单身,父母常常对她单身颇有微词,却也从来没有逼迫,但这个时代,不管男女,终身大事都是由他人决定的,半点由不得自己,她虽然不是一个激进者,但是断然不可能将自己的人生选择交到他人手中。所以李鱼定下宁肯在道观修行的决心,也坚决不想回到李家。
“好好好,爹再信你一次!不过那小侍可是爹挑了又挑的,你保证满意!”美人爹笑眯眯言道,根本没把李鱼的话当真,不过她肯服软就是好事,回去找夫人吹吹枕头风,他的宝贝女儿恐怕不用等到及笄就能回家了。
李鱼一看就知道前身经常犯了错后油嘴滑舌认错,恐怕她爹都已经免疫了,连她真心剖白都没的人信。只得又说:“我现在就回家,恐怕主君和姐夫不满,长此以往彼此关系难以缓解,还不如让我在这修行到及笄年纪,左不过一两年罢了。”
这话倒是真心,美人爹也不想和主君闹大,他是个很有分寸手段的侧夫,只是每每因为李鱼不争气,只能硬着头皮替她收拾烂摊子,如今主君往夫人身边一连送了两位小侍,个个姿色出挑,他总得打压下午这些妖精再接女儿回去。
美人爹强忍不舍看着李鱼蹦蹦跳跳的身影进入道观,又敲打了观主几句,那金芙蓉的车子才缓缓地离开道观。
美人爹来了一回,李鱼的餐食水平直线上升,晚饭时,已经是四菜一汤的水平了,她没注意到送饭的澄心一脸羡慕的眼神,餐罢后就躺在床上轱辘起来。
经过今天这遭,她明白要是不能自立,恐怕早晚都要回到李家接受既定的安排,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贵族小姐。于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赶紧搞钱!
只有足够的钱,她就能逃离京城,周朝很大,她大可以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一家医馆,用自己的医术带给这个世界一些回馈。而不是窝在这个小小的道观里,等待她那位母亲大人好心接她回去。
新晒的被褥有满满的温暖还有淡淡的柳木香,她不由得又想起她的好朋友柳秋来,他身世艰难,敏感多疑,只希望他以后可以忘却痛苦,日日都好……
早课完成后,玄虚罕见的叫住李鱼,说她道法学的还算将就,让她下山和师姐、师侄们布道去。
原来这贫穷的道观还是有收入来源的。
云清观不算大道观,但也算京郊这一片有名的观宇了,不过普通百姓可做不起水陆道场,都是方圆几百里的大户人家才会特地延请师傅做法事,但这种大型活动一年也就三五次,故此李鱼都来了一个多月才初次听说。
她很不解,明明自己来到道观不久,对道场鬼神之事虽然很是好奇,但是做水陆道场规矩繁多,一言一行都有严格要求,老观主怎么会挑选她下山呢!
玄虚听了李鱼询问后,就一副不想说话的高人相端坐那里,一般情况,这就意思着:“赶紧滚吧,老娘不想回答!”
李鱼对老观主阴晴不定的性格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就往外走,临到门口正好遇见给观主送饭的道士,李鱼打眼一看,竟然还是两条小菜,两个硬馒头和一碗清粥!
老观主图什么啊!她都知道太尉娘和美人爹送她来这花了银子,道观里还种地自给自足,按理说并不缺钱,难道是!
她心里有个阴暗的想法,这老观主和西游记里偷袈裟的老和尚是不是一个尿性,好东西都自己藏着,給外人却表现出来贫穷寒酸样子,思及此,眼疾手快地抓起一个馒头就跑,只留下老观主在身后愤愤不平的大骂和不对馒头不舍的眼泪。
反正下山也是明天了,李鱼也不着急,披了衣服带着背篓就偷偷地跑到了后山,准备再来一次守株待鸡。
上次的叫花鸡没能吃到是李鱼心里大大的遗憾。
沿着过去的路线走着,因为早晨还算凉快,李鱼脚步轻快,说来也巧,鸡没找到,反而被一只黑皮野猪发现,那野猪皮糙肉厚,尖嘴獠牙,一个不注意被顶住就是个对穿。
金手指也架不住这么造啊!李鱼面色铁青,慌不择路开始逃命,还好回头扔下背篓恰好套住野猪的头,野猪看不见路更加疯狂,怒吼着奔向李鱼,惊起几多鸟雀。
别看野猪肥肥胖胖,跑起来可是一点也不慢,李鱼最近是比之前身体素质好了许多,但也不想跟野猪硬刚。
三步两步,李鱼慌乱着爬上一颗大树,蹭着粗糙的树皮,她手脚并用,终于靠在了一颗比较粗壮的枝杈上,不敢出声,缓缓地松了口气。
那野猪听力极佳,它力气很大,不到片刻已经将背篓甩下,瞧见李鱼上树,气愤地在树下哼哼着画圈,一副准备死磕的样子。
李鱼心中无奈,默默流下两道面条泪。
希望这树林里只有自己一个倒霉蛋,她极目远眺,没发现人影,却影影绰绰看见右侧稍远的地方有一座茅草房,泥巴垒成的墙壁还算结实,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在住。
“有人吗?救命啊!”李鱼高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只能和野猪大眼瞪小眼。
正胶着间,几只小野猪却排着队哼哼着从树林里钻了出来,那黑皮野猪双标得很,立刻将那喷发的活火山变为了休眠火山,摇着卷卷的尾巴欢快地对着几只小猪蹭来蹭去,俨然一副好妈妈样子。
也不再搭理李鱼,扭着屁股就离开了。可怜李鱼只是不经意踩到了小野猪的排泄物,母猪回来又没看到贪玩的小猪仔们,以为都被她偷走,才有了李鱼今天的灾难。
等了半天,发现野猪是真的走了,李鱼才从树上缓缓地滑了下来,两条腿都已经僵硬了。
捡起破碎的背篓,李鱼压抑不住好奇心,朝着刚才看到的茅草屋走去。
第12章 镇灵
随着越来越近,茅草屋的全貌也展现在李鱼的面前。
这是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墙壁以黄泥建造,房顶是经年日久已经稀疏的茅草,破旧衰败,整个茅草屋在夏日簌簌的风声中更显得摇摇欲坠,应该已经被废弃了。
奇怪的是,李鱼绕了一圈也没发现这房子有门,仅有一个用杨木板钉住的窗子,那木材已经腐烂,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便破开了。
临近中午,密林中也迎来一天中光线最好的时候,李鱼大着胆子探头往里一看,却被屋子中的异味熏了个跟头,外科医生出身的她闻到这味道便感觉不妙,登时心中一凉,等味道稍稍散去,在定睛一看,果然……
那茅草屋不大,仅有十个平方左右,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和生活痕迹,反而在泥土的地上叠着一层白骨,李鱼翻身跳入,近处观察才发现都是幼小的尸骨。甚至许多连裹身的衣物都没有。
李鱼心下悲凉、愤恨交加,捏着竹筐的手指泛白,她不知道这些小生命为什么集中在这里丧命,是谁,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行为!
从屋子里走了一圈却在墙角发现了一把埋在土里的剪刀,那剪刀旁边有个桃木制成的牌子,正面大字书:镇灵牌。
翻过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读完后李鱼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当的一声那木牌被李鱼气愤地从窗口扔了出去。
你们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怀着满满的热爱来到这个世界,却因为是不值钱的男孩就被父母、长辈以莫须有的罪名扔到这镇灵堂中,自生自灭,还要被施加法术永生永世镇压在这个小屋子里,以求不要再轮回,使得家人可以迎来金贵的女儿……
这一刻,李鱼冷得入骨,这个世界的恶意毫不掩饰地展现了出来,贵族、女男、地位差异,这个封建王朝里司空见惯的行为却让李鱼只想逃离。
她平复下内心的激荡,怀着怜悯的心情将那遗骸珍重地捡到背篓里,走了很久才在密林中寻了一处阳光极好的地方掩埋。
李鱼久久沉默,她坐在那堆矮矮的土堆旁,心中却念着:小朋友们,这里鸟语花香,阳光很好,再也不会黑漆漆了,你们不要怕,从今天开始就自由啦,愿你们都向阳而生……
可是没有人会回应她啊,只有山林里凄凉的鸟鸣。
下山的李鱼脚步沉重,她心事重重却难以倾吐,头重脚轻地回到道观,一头扎在床上,她生病了,发起烧来,脸蛋都烧的红扑扑的。
晚上送饭的澄心叫了好久却也没有回应,推门进来才发现李鱼得了风寒烧的厉害,刚被美人爹敲打过的道观被唬的得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连夜擦身降温,却不见好,口中还喃喃自语要回家。
道观偏僻,大晚上哪来的马车和大夫,只得等着早上去城里找大夫。
老观主嘬着牙花子心疼钱,这小祖宗吃好的喝好的就算了,现在还要花钱看病,要了我玄虚的老命了!
第二日,天方蒙蒙亮,澄心还未待踏出云清观大门,便被一位来自京城济世堂的大夫拦住了,济世堂名声之大,连这个偏僻的道观都略有耳闻,早听说是位男大夫坐堂,却医术奇佳,这不是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吗!
也不顾男女大防了,没等人家再说话,澄心等人就像土匪一样,兴奋地将人带到了李鱼的房间,十几双眼睛热辣辣盯着秦淮衣:“大夫,快给她瞧瞧吧,烧的厉害!”
秦淮衣无奈摇头,暗叹这道观里缺医少药竟然到这个地步吗?
将三根手指搭在脉上,低头一看,却发现躺在那里脸色发红的女子不正是她要切磋医术的玄灵道长吗!
难道是什么厉害病症?秦淮衣知道李鱼有开腹救人的能耐,区区小病怎么会让她倒在这里,于是也按下满心疑惑,郑重地号脉。
这脉象稳健有力,虽然身体发热,却未造成半分虚弱,反而蕴含着某种想要破体而出的力量,竟然跟那日天运女铁塔女子的气脉很是相仿,甚至更强壮些,可是这玄灵道长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如此豪迈的脉象呢?
驱赶了围观的道士们,秦淮衣紧紧地盯着她的额头,刚伸手抚去就猛然抽回,他的手指竟然被她的额心烫出了一片红痕!
一瞬间,额头上闪过了一个金色的符号但是转瞬即逝。秦淮衣多年见多识广,虽然见过的天运女不多,但也知道天运女的额心标识肯定都是花朵形状,最不济也是个喇叭花形状。
但是!一个十字是什么意思?没见过这种花啊!
秦淮衣对李鱼额上金花形状的好奇竟然比她半道出家成为天运女还要震惊。
昏睡的李鱼哪知道自己奇怪的额心花纹,竟然令秦淮衣翻遍了大周朝所有的天运女金花册,却还是辗转反侧没有头绪。
要是她能清醒,必然会拍着胸脯自豪地说一句:“这就是咱们外科医生的大爱———红十字啊!”
第13章 罂粟
天运女从来都是一出生便定性的,千百年从没有中途可以生成的说法,秦淮衣决定在不确定原因前,先将此事隐瞒下来。
“今日我来的匆忙,没有带草药,现下玄灵道长的发热已经在逐渐好转了,用凉凉的水浸湿毛巾擦拭身体,若今日不再反复便是无碍了。”秦淮衣探手摸摸李鱼的额头和脖颈处,转身对众道士说道。
众道士赶忙打水找毛巾,乱糟糟一通,李鱼头疼欲裂,感觉热的厉害,脖颈边却有个凉凉的东西让她很是舒适,于是不自主地伸出双手抱起那凉爽的源头不撒,还变本加厉地用下巴蹭了蹭。
秦淮衣坐堂多年,与女子有问诊上的身体接触不可避免,但这般亲昵的接触和依存又何曾经历过呢?
他一瞬间红了整张脸,费力地想把那只被劫持的右手夺回来,谁知李鱼现在力气变得很大,他用尽力气也未能如愿。
李鱼迷迷糊糊,感觉那脖颈边的凉爽总想逃走,忍着难受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绿竹子……我的床帐什么时候换的?这只手,是谁的?她还是不甚清醒,竟然捧着秦淮衣的手端详了一阵才傻乎乎的抬起头。
秦先生!
李鱼腾一下跪坐了起来,看到秦淮衣脸色发红,赶忙恭恭敬敬地把人家的手松开,“哎呀,我还以为是冰块呢……对不起呀!”
她正病着,脸蛋鼻头都微微发红,憨态可掬,认真道歉起来显得十分可怜。
秦淮衣感觉那手指上细腻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有些慌乱地将那只手拢在袖口才笑道:“本来今天特地要找你拜师学艺的,谁料反而帮师傅治了病,这也是无巧不成书了。”
待回头见屋子里的没有其他人了才低声道:“你今日额头上金光闪烁一瞬,是个十字形状,若是天运女该是花朵形状,从没有听过这种,你自己的身体你有感觉吗?”
“唉”!李鱼暗道我宁可不要这被刺激出来的劳什子天运女!
身体上的变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打前两天柳秋丢失那晚,她额头上就和今天一般,既发热发烫又疼得厉害,但是上回症状还稍微好些,此次一刹那见了婴儿惨状,心中愤恨交加,才令自己头昏脑胀了一整天。
但这金光还只是一闪一闪,若要出现完整的金十字,恐怕至少还得刺激个五六回,大可不必,不是很需要,李鱼心内埋怨女尊国这金手指一点都不香,还得重复激活。
清醒过来想到那些骨头,李鱼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萎靡不振地垂下头。
半晌才慢吞吞眨巴眨巴眼睛,嗓子干干地向秦淮衣问道:“秦先生,这个世界父母长辈能杀死孩子吗?”
秦淮衣听到她的控诉,有些惊讶她的问题,但想到她可能久在山上,不通晓市井也是可能的,于是科普到:“哪个年代也不许杀人啊,可是君臣、妻夫、母女之间是自古的纲常,女儿或儿子要是忤逆,母父是可以直接打死的,这从来也没人管的。你是看到什么还是听说了什么?怎么问这个。”
李鱼瞧着秦淮衣关切的眼神,堵在胸口一天的话终于有了宣泄的对象,她闷声道;“我在后山的茅草屋里发现了许多男婴的尸骨,后来才知道都是生下来没多久就被长辈父母抛弃了,这就算了!还使用邪术将这些孩子永远镇压在那座屋子里!”
“你不知道,那屋子连门都没有,太黑了,你说,那些婴儿该多害怕,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不应该来这一趟。”李鱼一口气说完,心内的负担轻了不少,叹了口气。
“镇灵塔……”秦淮衣低声呢喃道,“这世道哪把男子当人呢,倒是你真不像个女子啊。”他瞧着李鱼,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澈,如一泓清泉却盛满了对这男子不公世道的愤怒,如罂粟般吸引着他。
他生长于周朝,对这重女轻男的王朝劣根早看得清楚,但李鱼的态度却令他惊奇。
她是女子,男子命如草芥又与她有什么关系,从没有一个女子会对男子悲惨的命运愤怒。她,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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