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家长应了声,继续研究手里的烘培东西。
直到房门被关上,两人才抬头对视了好半晌,最终摇摇头。
程俞年走后不过几分钟,一个通讯便拨了过来,桑母接通,对面缓慢开口:“妈,阿年呢?”
她声音略带沙哑,把桑母吓了一跳,她有些犹豫,最后看了一眼桑父,回答:“……走了。”
“我知道了。”
通讯就这么被挂断。
桑母有些担心,对于面前桑父的“烘培事业”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她想着方才听到的桑欲语气,有些后怕:“宝贝女儿这么……不会真把人吓到吧?”
桑父不在意:“不用管他们,说得开就好,说不开就算了,反正前前后后都是他们自己的运。”
“好吧。”
……
晚上,景霞庄园。
程俞年坐在古香古色的二楼拐角包厢里,对于对坐自己面前的人如此通情达理感到很不可思议。
他先前得到的消息是,投资方是一个大家族的二世祖,alpha,惯常会折腾人,这次他主动要求见程俞年,亲自同他打个照面。
原本程俞年还以为会被刁难,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说话。
在他将自己进度重新汇报,且将自己想要毁约的事情说明后,这个少爷不仅没有冷冷责备他,也没有开口讽刺给他难堪,甚至不要求他按照合约上所说给五倍违约金。
简直没有任何要求。
在程俞年把收到的投资款一分不动还回去后,对方便好言好语的表示,他很高兴中央星还有这么些种子,希望他能好好发展自己,今晚上吃好喝好,便准备离开了。
程俞年想按照待客之道将他送出去,顺便自己也正好回去,却没想到对方起身,朝他斜后方看了一眼。
程俞年有些疑惑。
他的斜后方是一扇做旧屏风,上面绣着些栩栩如生的各类珍贵兽禽,虽然是屏风,但只是个装饰品,每个包厢都有,基本算是景霞庄园的一个小记忆点。
屏风……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跟着对方的视线转过了头。
一看,却是让他愣在当场。
是桑欲。
她就站在屏风之后,懒散倚着墙,一张脸被光线分成两半,一半正立于璀璨明亮灯光之下,一半恰隐匿于忽明忽暗阴影之中,细看,她细长手指里还夹着一点猩红,已经快燃到头了。
地上隐约能看见一层烟灰。
可是他竟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他惊得连呼吸都放缓了。
在程俞年愣神的这几秒,对面“投资方”已经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同桑欲打了个招呼。
桑欲垂眼嗯了一声,随后道:“辛苦你了,先出去吧。”
那人应了,乖乖退出了房间。
只剩两人。
空气一点点地凝固,桑欲自始至终没有看他,垂着眼沉默着,没有一丝动作,没有一个字对他说。
连那支烟都只能静悄悄在她手里燃烧着。
烟灰在缓缓剥落。
甚至火苗都近乎蹿上她的血肉了,桑欲也仍旧无知无觉,仿若没有感受到燎人的温度,也或许是感受到了而并不怎么在意。
程俞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在两人之间,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终于,在那细小猩红蹿上她指缝时,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开了口。
他喊了声她名字。
可这一声轻唤下去,桑欲并没有太大反应,只冷冷淡淡,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冰冷又漠然。
这个眼神给出的信息太多了,程俞年有些猜不透,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他先前也站起了身,如今却不自觉抖了一下。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眼神,猛烈跳动的心脏仿佛都跟着冷了下来。
“阿欲……”向着她的方向,他带着小心,犹疑不定地前进了一步。
“回去。”尽管低着头,桑欲还是知道了他的动作,不是呵斥,但对现在的程俞年来说也确实太过冰冷了些。
她说:“别来。”
“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已经不止是心脏了,听到这句话,程俞年甚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已经冷了下来,他掐着自己的食指,有些不可置信,他喃喃道:“……什么?”
桑欲却已经懒得对他说第二遍。
她只是抬起头,用自己冷漠的眼,无甚表情的脸去回应他的迷茫。
在这种扑面而来的抗拒之下,程俞年果然无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眼中已经蓄起了浅薄的雾气。
这种可怜表情,桑欲如今并不理会,甚至连他后腰撞上桌角,痛得溢出一声鼻音也不管。
“阿欲,我……”
程俞年的脸都白了,他想要同桑欲解释,可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桑欲就开了口,将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来谈谈吧。”她说。
谈……谈?
程俞年很艰难地向下吞咽。
她已经连他解释都不想听了吗?如今也不想再管他了是吗?她甚至连“我们”都不说了……
可最后,程俞年还是只能坐了下去,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乖顺地说“好”。
“要不你先把自己做的事同我说说?”桑欲说着,语气惯常的漫不经心。
顿了两秒,在看到他颤抖不止的指尖后,她似乎也意识到有些话太残忍了,不像对一个爱人,反倒像对一个犯人。
止住话口,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顿了好几秒,又叹了一口气,重新道:“算了,我来帮你说吧。”
“靠近空檀是有理由的吧?是因为他是个omega,还是因为他基因里面被人种下的东西?”
“你探究的二次分化剂也挺好的,调配表被偷过好几次吧?没想过把双S弄死?”
程俞年脑子有些发懵,他知道桑欲知道了,但没想到她连这些都知道,他看着她,语气有些急切:“……这些我都可以解释的,我全都可以解释……”
“不用,”桑欲打断,“我在意的点本来也不是这个。”
手中的猩红已经渐渐熄灭,只剩下了烟头。
桑欲将其攥入掌心揉捏把玩,半点不在意指缝被烫出的红痕,“还记得几个月前你咬我的那一口么?”
“……记得。”
“你当时可是直直往我腺体上咬的,如今想来,应该是想直接要我的命吧?既然如此,为什么在我痛苦的时候,你又进了我的屋里呢?”
“程俞年,一个alpha的二次分化,没有人的照顾,提升的等级越高就越容易死,这事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不是……”程俞年解释,话音颤抖着,忍不住地,又一次往桑欲的方向去。
“我不是这样想的,你相信我。”
“阿欲,你相信我。”
桑欲并不相信,她稍稍提高了音量,冷着声将他的脚步再一次止住:“退回去,别来。”
脚步顿住,两端空气无声较量着。
好一会儿,程俞年才终于败下阵,踉跄着退后,坐回了椅子上,沉默着,好一会儿没有声音。
这次沉不住的成了桑欲。
她抬头看过去,他也低下了头,灯光只能照到他白皙的下颌,上面挂着透亮的泪。
他又哭了。
桑欲简直不用刻意去想,他满是泪痕的脸就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心中欲望渐起,她想要过去抱他,可怎么也挪不动脚,只能将手指攥得发白,沉默着抵抗。
好一会儿,桑欲才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她说。
这次不理人的成了omega。
桑欲有些窝火,她不知道程俞年到底有什么立场哭,是因为他是始作俑者可他现在比较弱,而她这个受害者比较强?
她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一个omega被自己喜欢的人故意冷落,拉开距离,这就已经足够击退他们的全部防线了。
他们实在太脆弱。
或许桑欲也终于意识到了,她终于软了语气,唤他。
“阿年。”
“过来。”
作者有话说:
年年:……她连听我解释都不愿意了……
桑欲:……他凭什么哭!?我都没哭!
第70章 ☪ 番外 ◇
◎番外持续中◎
等人终于无声流泪, 颤抖着环上她腰腹时,桑欲强硬的心早就软了。
她微垂着眼,伸出手将他一侧碎发拨到脑后, 再用指腹轻轻将他脸上的泪拭去,可他的眼泪像是流不完, 她才擦了,就又滑落下来。
“怎么又哭成这样?”她问。
说起来,程俞年以前从来没落过泪,他以前总被人欺负,还容易被她撞见,不过哪怕他被揍得再无还手之力, 他的脸上除了冷漠之外也从来没有任何表情。
更遑论哭成这副可怜模样。
桑欲摩挲着他眼角的暗红色泪痣, 恍然想起他上次哭成这样还是在她表白那天。
“我可还没开始欺负你,”桑欲将身上的人扯开, 扳正他的脸,强硬地让他对上自己的眼睛,“这事儿我都还没开始同你算账, 怎么就又哭了?”
“你莫不是以为哭一哭我就能放过你?”
她心化成了一滩水, 手上力度却丝毫不减, 语气清冷, 外表看不出什么改变, 还像是方才那个又凶又狠, 一看便气狠了的人。
程俞年的脸在她指间, 浅淡红印再一次显现, 他肩膀还在颤抖, 却没有躲, 而是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被烟烫出红痕的手。
无声垂泪的同时,又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发现她并没有排斥后,才缓缓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放在他自己的面前。
他仔细观察着,不敢去触碰,眼泪流得更欢了。
啪嗒一声,甚至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桑欲冷眼看着,实际却差点儿笑了,挣脱他的手,重新钳住他的腮部,她将热气呼出打在他耳垂上:“心疼?”
程俞年一张脸上泪痕遍布,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看清,可他的神情,又分明是看出来了那一丝小得不能再小,对她来说甚至算不得伤口的一条痕。
“心疼了?”她又问,表情带着嘲意,有些咄咄逼人。
可程俞年还是不理。
事实上,他现在身体里独属于omega的温柔和体贴已经占据了上风,将他的委屈和酸涩给生生压了下去,而且桑欲脸上的这种表情他实在看得太多了,他忽视不得,他很难受,但他的心已经有些钝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见到心上人“受伤”的omega。
于是,在桑欲眼里,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含着泪,将她的手仔细捧在手上,随后小口小口地吹气,轻而缓,好像怕她被吹疼了。
那温热的,带着湿润的气息就将桑欲整个裹住了,她动了动手指,感觉有些痒。
“……是不是……很疼?”
“当然,”桑欲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眼神晦涩,将手指送了送,碰上了他的唇瓣。
“很疼,要不舔舔?”她扬起眉头,对这种玩笑没有感觉,她想看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可她没想到的是,愣怔两秒后,程俞年却真的乖顺地服从。
湿热擦过指侧。
手指变得湿湿黏黏的。
“你还真是豁得出去啊。”桑欲另一只手将乖巧的他隔开,收回手指,将其放在自己眼前,垂眉看自己灯光下亮莹莹的手,不自觉呢喃出声。
在某些方面,桑欲其实是有洁癖的,可此时,看着这只湿漉漉的手指,她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厌恶情绪,而是敛去眼中沉色,缓缓伸出了手。
她将上面的东西抹在了他的后颈。
湿凉液体碰上泛着热的地方,他突然抑制不住的颤抖,耳垂软肉红得滴血,身子一软栽进了桑欲的怀里。
桑欲用那一只干净的手扣住他,让他的腰腹部与自己紧贴在一起,给他着力点,防止他摔倒,随后又低头去蹭他的鼻尖。
好一会儿,才忍耐着抬眼。
她盯着他嫣红的唇,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起来,“既然这么喜欢,我不介意再多感受几次……”
话音才落,程俞年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察觉到了某些不属于自己的存在,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微辣的烟味儿。
“……唔……”
他有些害怕地往后退,可桑欲的手就在他的腰窝上,随意用力,他便再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他只能缓慢后仰,想要将嘴里的吐出来,可情动的enigma怎么会让他如愿,步步紧逼,半强[]迫着让他承受。
轻易撬开他的齿。
不仅如此,enigma的劣根性也被激发了出来。
她紧扣住他的腰,眉眼,表情却冷静,声音极其沙哑:“好了,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的动机吧,你应该会很想同我解释解释?”
桑欲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她先前的打算不符合,无论是她如今轻易变好的情绪,还是她的偏了半个轨道的话语,抑或者是她轻易放纵抹平的心。
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一定要知道他的可能并不存在的动机吗?
这些问题,她暂时得不到答案。
再一回神,她突然不想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她只想将眼前哭得心碎的人搂进怀里,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逃不得,躲不开。
让他落泪。
让他永远只能为自己落泪。
可omega显然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一时也并没有想起alpha们骨子里的恶劣,他只察觉到了那股汹涌而出的不安全感,这种深切的担忧再次扰乱他的心神,让他慌张意识到,自己好像必须要先面对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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