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是要离的。
但陆山河提?
她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而且——
宋悠上下扫了眼协议内容,郁闷之外又有些觉得讽刺。
离婚就离婚,可这协议里,除了儿子陆凌的归属之外,关于财产分割的条款可说得不明不白!
陆氏集团家大业大,离个婚不分财产就算了,连赡养费都不打算付了?
这得多小心眼才能吝啬到如此地步呀!
宋悠气笑了。
拿着协议,慢条斯理齐好,宋悠转身,仰头直视着陆山河:“什么意思?”
她平静地将协议递过去。
没有半丝恼怒,也看不出任何诧异或不满,只是简简单单的疑问。
扉页上,离婚协议几个大字尤其醒目,提醒着两人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
陆山河沉沉地盯着重新递回来的协议,搭着桌沿的手指握拢成拳。
额上青筋涌起的刹那,他骤然撤开手,抬眸,声色冷硬:“这不是你要的?”
与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沓照片,从他倏然扬起的手上直接扔到了宋悠跟前,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照片从身前滑落,仿佛瞬间拉开了尘封紧闭的闸门。
无数人影在宋悠眼前晃动,各种各样或远或近的声音宛如潮水一般汹涌进脑海,涨得人头眼发麻。
属于原主的记忆在她目光触及照片的刹那一泻而出,顷刻淹没了宋悠的思绪。
她看清了照片上的人。
是她昨日回想陆山河面容时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人。
形容虽多了些岁月沉淀的痕迹,但只一眼,直觉已告诉她,那就是同一个人!
无数画面与声音汇成的记忆浪潮没脑海,宋悠头皮一阵一阵发紧。
她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地扶着桌面,压下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闭了闭眼,从混乱的记忆中拉出仅余的理智,移步,到书桌旁的沙发凳处坐下,捏着协议,陷入了沉默。
原身记忆闪过的瞬间,宋悠头晕脑胀之时也突然划过了一丝明悟,一切莫名其妙的地方都得到了解释。
她不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她是穿进了一本自己加班前半月随手翻过的豪门言情小说里,成了男主他妈——男主青春时期丢开了男主父子跟老相好跑了的妈!
陆山河仍下的那沓照片里,那个看似拥着她的男人,就是原主初恋,季时!
宋悠看了眼地上散乱的照片,深吸气。
怪不得陆山河一回来就一副兴师问罪盛怒至极的表情。
原来是发现老婆“出轨”了!
即便是夫妻感情淡漠,但出轨这种事儿,换了哪个有点儿气性的男的都不能忍!
忍着满脑门的胀痛,宋悠仔细回忆目前的进度。
原文中,对男主父母的过往只是一带而过,并未详细描述。
这一段,在原文中是空白。
她无法依靠剧情,只能搜索原身的记忆。
好在原主也是个有原则的人,虽然对老公没什么感情,但从宋悠忍着满脑胀痛回顾出的记忆中,原主并没有婚内出轨的过分举动。
那些看似亲密的照片,只是断章取义而已。
理清楚情况,宋悠缓缓呼了口气,压下头皮拉扯般的胀痛跟晕眩,起身,将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捡起来。
十几张照片跟几份离婚协议合在一起,厚厚的一沓,宋悠一齐放到了陆山河身旁。
她整理思绪,发现岌岌可危的婚姻好像还可以挽救一下。
要不再试试计划A?
陆山河浑身气息冷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翻卷的袖子因为方才盛怒之下的动作又往上缩了几寸,袖口贴在肌理分明的臂上,此刻显得有些紧绷。
明明是暖意融融的春天,窗外洒下的日光仿佛失了温度,整个书房都泛着冷意。
宋悠看着那些照片,默了一瞬,尽量缓和了声色:“这是借位拍的。”
揉着眉头退后一步,在陆山河面前坐下来,她清声道,“陆山河,我们谈谈。”
就事论事,陆山河发脾气她理解,但出轨的锅她不背。
陆山河背对着窗口,半边身子浸在阴影中,面上表情晦暗不定,目光宛如实质般落在宋悠脸上,鸷厉沉煞,出口的声音也十分冷漠:“用不着。”
没什么好谈的,她想离婚,他成全她!
宋悠垂首坐在沙发里,她现在头晕脑胀,原主记忆中那些画面跟声音还在不停侵扰她的神经。
她能忍着不皱眉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会儿没精力跟眼前这个便宜老公吵架。
“抱歉,照片的事,是我的疏忽。”
看了眼陆山河,她声音低缓,先表了歉意,再言简意赅说明原委。
“上周碰见季时是意外,我不知道他回了邺城。我们俩一路出的餐厅,路上歪了脚,他扶了我一把。照片这个角度看上去,确实像是他在抱我,但事实是——没有。”
解释完毕,宋悠垂了视线,靠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蜷起手指,掐着骨节,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种事儿,一次不说开,就会越描越黑。
事关声誉,她也好,原主也罢,都不会情愿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算计。
陆山河那些照片,还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这是有人盯上了她!
原主跟陆山河没感情,从不在外提及丈夫,连学校的老师都不知道她老公是陆山河,而宋悠本人跟陆山河才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两句,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还真是无妄之灾。
陆山河目色阴郁,神情冷绷,听着宋悠的话,面上没有半分波澜,只沉沉地看着她,指节叩着书桌上的烟灰缸,极其缓慢地敲了两下。
偌大的书房内,良久无声。
片刻后,陆山河推开手边的烟灰缸,冷厉着面容,长腿阔步朝宋悠走过去,高大身影瞬间挡住了宋悠身边所有光线。
眼前骤然变暗,扑面而来的阴冷煞气带起了晨风,浸入宋悠光洁的脖颈。
仿佛针刺般的疼痛突兀地自头顶闪过,宋悠一下子蜷紧了手指,错愕抬头。
第4章
陆山河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视线落进宋悠眼里,目若鹰隼,如草原上顶端捕食者居高临下的审视,让人无法动弹。
“我不喜欢有人试探我的底线。”
沉冷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来,带着十足的侵略与威慑。
他看着她,吐字冰凉:“宋悠,我给你选择!”
声音落入宋悠耳畔的瞬间,陆山河便已撤开手,站起身,极其冷漠地走回书桌旁,捏起照片,垂眸扫向宋悠,不带一丝情感地出声:“记住你的身份。我不管你跟别人是什么关系,只要你还没出陆家,这些东西,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盯着她看了片刻,陆山河沉着脸地收了视线,转身从桌上拿了打火机,捏在手里。
例外只有一次,他对她已极尽容忍。
事实如何,他不关心。
到此为止。
火苗自打火机中窜出,落在烟灰缸中,将所有照片燎成了灰烬。
宋悠看着被燎成灰的照片,从刺痛的怔愣中回过神,脑子胀痛难忍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讽刺。
缓缓看他一眼,她站起来,极轻地笑了下:“不会有下次的。”
看陆总这居高临下施舍人的态度,指不定早就想离婚了。
她想拯救婚姻,人家也不干!
那还废什么力气?
下次她就不是什么陆太太了!
拜拜!
从沙发上站起来,毫不留恋地转身,宋悠在门口定了定神。
继头脑发胀刺痛后,此刻,她看着天地都在旋转。
搭着门把手缓了口气,她走出了书房。
到走廊上,脚步尚未落地,眼前突然一暗,胀痛的脑门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意识仿佛瞬间被拉得很远。
耳边似有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响起。
意识沉落的刹那,刘姨的惊呼声远远地传来:“太太!”
·
再次醒来时,已经换了陌生的环境。
头痛的感觉减轻,脑子里关于原主的记忆也彻底融合。
宋悠躺在床上,转脸看向四周。
应该是在医院。
陆凌正坐在她床边。
看见她醒来,少年眼睫轻颤,眸底似亮起了光。
待宋悠彻底睁开眼看过去时,少年眼里的光又瞬间暗淡,仿佛从未亮起。
他默然起身,倒了杯温水捧在手里,站在床头前,抿着唇看了眼宋悠,又飞快移开视线,不说话,也没递水杯过来。
宋悠失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疼,目光落在少年手里捧着的水杯上,涩声道:“我想坐起来。”
少年肩膀顿了一下,将水杯搁在柜子上,垂着视线,默不作声地替宋悠摇起了床头。
宋悠看着他无声无息地站回来,伸手示意:“不是给我倒的水吗?”
少年倏而抬头,看她一眼,默了一瞬,还是将水杯递了过去。
“谢谢。”宋悠接过水杯,温水入口,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她捧着水杯看向略显生硬的陆凌,于心底感慨地叹了一声。
原主跟陆山河是长辈撮合,相亲认识,没什么感情基础,大约是跟初恋分手后心灰意冷,什么也不在乎地结了婚,连带着对这个儿子也十分冷漠,衣食住行跟学业都鲜少过问。
宋悠很难想象,一个母亲怎会对自己的亲身儿子如此冷漠,最后只能归咎于产后抑郁。
正因此,陆凌在感情上是有障碍的。
宋悠想起她看过的小说,男主陆凌是遇上女主后才慢慢被女主感化走出来。
在遇见女主前的二十几年里,他一个人冷淡又孤寂地替自己树了一面看不见的高墙,心冷面硬,谁也浸不进去。
现在,这个少年才十岁,还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倔强又沉默地试图靠近他的母亲。
十岁的孩子,智商很高,连跳数级,现如今已经马上要初中毕业了。
等他高中的时候,按照原书里的情节,父母会离婚,亲身母亲离开陆家,与初恋重修旧好。
至于他爸……
宋悠神情微顿,眼里有片刻的失神。
男主他爸陆山河有没有再婚不知道,但步入老年后脾气非常不好,冷硬霸道,不近人情,还企图棒打鸳鸯。
手指婆娑着杯壁,宋悠不怎么气平地想,冷硬寡淡自以为是的老男人,最好让他孤独终老!
“陆凌。”收拾好情绪,宋悠将水杯递回给少年,想了想,轻声开口,“如果我跟你爸爸分开,你愿意跟着我吗?”
宋悠先前还纳闷,陆氏集团这么大,陆山河甩的离婚协议关于财产方面的约定根本没提,也太敷衍人了。
现在有了记忆,她才发现,原主跟陆山河是签过婚前协议的。
而且是原主自己提的!
宋悠无言以对。
光风霁月到这种地步,也大可不必!
不过签都签了,这也就意味着她离婚分不到陆山河财产。
好在婚前陆家老爷子做主给她过户两套别墅,陆山河奶奶也塞了不少玉器珠宝给她,加上婚姻期间零零散散收的些小东西,倒也算有点儿身家。
别墅卖一套,首饰再卖点,轻轻松松几千万,那不就很完美了!
还要阴阳怪气的老男人干什么?
当不了豪门贵妇,她总能当个自给自足的富婆!
走廊外,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生正跟陆山河一起,一面朝病房走朝一面简单解释病情:“上周检查结果并没显示有脑出血现象,今天的出血初步判断应该——”
到了门口,恰好听见病房里头宋悠问陆凌的声音,戴着眼镜面容儒雅的医生顿了顿声,挑眉看陆山河一眼,不动声色地接着道,“还是上次车祸脑震荡的原因,再加上情绪过激,这才引起出血。”
见陆山河一张脸罩在灯影下,形容寡淡,眼里半分波澜都没有,医生往病房里瞧了眼,声音微微提了一分。
“好在出血量不多,已经止住了,建议先保守治疗,观察两天,如果血块不扩大就可以出院了。回去后好好休息,保持情绪稳定,两三周就能自行吸收。”
在门口处停了会儿,医生脚下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弯儿,朝陆山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有其他病人要看,先走开了。
病房里,宋悠隐约听见了说话声,不怎么在意地笑了。
她看着陆凌,没有理会外面的交谈。
眼前少年迟迟未应话,带了几分错愕之下的茫然,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眼,随后收回目光,怔愣地盯着手里的杯子。
“我不是个好妈妈,也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宋悠压下思绪,看着沉默的少年,想了想,坦然道,“但我会努力。”
陆山河已经走了进来,面若寒霜。
“你该回去了。”
这话是对着陆凌说的。
依旧是生冷的语气,比对着宋悠时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但,也仅是一点儿而已。
第5章
陆凌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将杯子放下。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看着,谁都没动。
宋悠皱眉看陆山河一眼,张了张口。
算了,当着小孩子的面,她不跟陆山河争执。
“你先回去吧,我没事儿。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她看着陆凌,放柔了声音,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卷压得有些褶皱的袖子,动作轻缓,带着安抚。
陆凌的身子蓦然一滞,瘦削手臂上肌肉有瞬间的紧绷。
下意识就想抽手,但看着宋悠白皙温柔的手指落在衣袖上,又硬生生止住了,任由宋悠动作。
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少年眸中刹那的失神。
陆凌走后,病房里两人沉默着,谁都没说话。
半晌,宋悠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开口打破沉寂:“我会尽快搬出去。”
她开门见山,“陆凌那儿,让他自己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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