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吉尔伽美什微微挑眉,看起来对于这个答案有些兴趣,“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点点头。
唯一的线索就是恩奇都,没办法见到恩奇都就不可能有后续进展。
叔叔用极具压迫感的赤红眼眸审视着我,而我也沉默地直视他。
“无理至极的请求,大为不敬的言语,”叔叔说道,我怀疑他已经猜到我说的是恩奇都,接着他又轻笑一声,“不过很有趣。”
“异邦之人,现在报上你的名字。”
我没有想到这个阶段的叔叔会询问我名字,于是开始思考是否要报出我行走江湖的假名。总之真名是不可能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的。虽然个人形象被模糊,但是姓名不属于这种范围。他要是知道自己和挚友的前尘往事被我知晓,估计会恼羞成怒。
最后我决定放弃这里的脑袋,保住我在现实中仅有的那个脑袋——
“抱歉,由于一些原因我不能说。”
金发红眸的王者听到这话后冷哼一声,但是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他哼了我也不说。
他老冷哼我,所以我现在完全不虚。
我看向他,并且继续闭口不言。
而此时叔叔开口道,“你口中的那人对你而言是什么?”
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事实上当年在知道叔叔是英雄王后,我就开始知晓恩奇都——他将王从暴/君拉到明君的那一侧,而即使死亡也带不走他将其引上贤明的那条道路。
他就是锁链本身。
上千魔兽亡于链下,而他的背后即是万里疆域。
于是我直视吉尔伽美什——
“憧憬。”
我想成为那样的存在。
叔叔又开始发出愉悦的笑声。
如果说我爸是因为面无表情以至于我看不透他,那么叔叔则是因为喜怒无常而令我无法猜到他的想法。
就像现在。
高居王座之人最后又望向了我,他仿佛赤红宝石般绮丽的眼眸中微波涟漪,里面浮动的情绪看不真切。
他道——
“仅此一次。”
我还是不懂他在想什么,不过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有了第一次我就能拥有亿次。
而我此时没注意到,“在吉尔伽美什的宫殿才能见到的人”一般来说都默认为——
吉尔伽美什本人。
第19章
从那天起,还没出校园的我便正式成为社畜,在这里做文职工作。
旁边是堆得贼高的几叠泥板,我正懒洋洋地趴在狮子身上阅读泥板上的楔形文字。说实在,这种文字对我而言太难,即使有超有用的丘比教我,最后我也只能勉强辨认与书写出大部分。
而叔叔让我把自己的想法与见解备注在他挑出的那几块泥板文书背面,之后再批阅。
我一手拿着刻字的小刀,另一手下意识揉了一把下边狮子的绒绒长毛,柔顺的触感让我从学习新知识的苦痛中脱离,感受到丝丝慰藉。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日常说话用语为日语,不过我很欣慰,总归不用和其他人鸡同鸭讲。
不同与士兵盔甲触地的沉重声音,此时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显然漂亮小姐姐西杜丽正归来。
我抬头向她望去。
西杜丽下半张脸被面纱遮盖住,无法看清嘴部,但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的眼睛此刻微微睁大,仿佛在说“天哪我才出去了那么一点时间,你竟然都发展到能趴在王的狮子上了?”
“终于回来了啊,西杜丽,”吉尔伽美什将视线从手中的泥板移到她身上,然后开始下达各种安排指令。
西杜丽点点头,接着欲言又止地瞥向我。不过她见吉尔伽美什没有反对,最后也就没有出声。
我眨眨眼,突然意识到我趴在这里的行为会影响王的威严,于是乖巧地从狮子身上下来。
由于在自己家时被我哥管得紧,到叔叔家我便会放飞自我。基本上在他家总能捡到“掉落在地又不知道在瞎玩什么的藤丸立香x1”,叔叔随便我在他家乱折腾,他从不管这些,这就导致即使是在梦境里,只要处于他旁边时,我都会下意识这样做。
但是慵懒的狮子打了个哈欠,又尾巴一卷,直接环住我的腰,把我捞到它的身上。
我看向吉尔伽美什,此时红眸的金发王者又开始与下一位来访者对话。他明明知道我在看他,却连余光都完全不给我。凭借这些年对我叔叔的了解,这显然不是无视,而是默许。
既然叔叔他自己都不在意,那么我也不再管这些。于是坐在狮子身上的我又快乐地趴了回去。
吉尔伽美什这时才瞥我一眼,接着轻笑一声。
我假装没听见。
我继续拿起刀努力地在泥板上刻字,恍惚间有种奇妙的错觉——我正在叔叔家写他给我布置的作业。
就像我爸还在世时会教我各种枪/械技能,言峰叔叔会教我体术那样,叔叔也会时常给我布置开放题作业。比如其中的一个典型问题:“你的国家正处于洪水泛滥的天灾中,作为还未稳住根基的新王,你打算采取哪些举措?”
叔叔从不告诉我国家的具体状况,无论是人口密度、地质地形、人民信仰、财政情况还有其他各种因素都要作为不同的假设条件,最后不断分情况来讨论。
由于考虑不周又思想稚嫩,我的稿子被我叔叔打回过无数次。
叔叔在打回我稿子的时候从不生气,只是轻描淡写地对我笑道——
“重写。”
但也有例外。
有一次我实在想不出来,甚至连做梦都在想这件事,刚好在梦里碰到梅林,他知晓后便指点了我。
最后我拿着我觉得已经非常完美的稿子,快乐地抱住梅林,直接睡到第二天。
结果万万没想到第二天给叔叔看时,那双赤红眼眸瞬间仿佛燃烧起炽热火焰,他冷哼一声,直接把稿子撕碎,“藤丸立香,你再敢学他那套试试。”
我莫得办法。
我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写,不懂的询问叔叔,然后再不断补充。总之被打回多遍后,我渐渐能自己分情况列点作答,熟练地写到几十页。
而现在泥板上的信息指向明确且具体,根本不需要再分类讨论。
所以即使在这泥板上刻字很吃力,但我依然刻得很快乐。
“异邦人,真没想到你会活下来,”不知何时,突然有人在我的身旁出声。
我再次抬头,浅绿色长发的乌鲁克人形兵器看向我,不知道是我刚刚太投入还是他走路完全没有声音,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凑到我旁边的。
我清楚地看到他淡到几乎没有温度的眼中不知为何闪过几分柔光,“真是努力,”恩奇都伸出手用轻柔的力度揉揉我脑袋,我感觉似乎有清风拂过,“现在你也是乌鲁克的一员了。”
梦境里的恩奇都毕竟不是真正的恩奇都,我在他面前很坦然。
我眨眨眼,非常自来熟地指向狮子上的泥板,再指向地上厚重的泥板,最后双手合十——
“拜托了,恩奇都。这块我已经写好,请帮我换一块。”
泥板真的很重,我完全拿不动。连放到狮子上的泥板都是叔叔实在看不下去,帮我拿上去的——代价当然是被他狠狠嘲笑了一顿。
吉尔伽美什没有口德,但恩奇都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这种重量果然还是太勉强你了,”恩奇都善解人意地把已经写好的泥板帮我拿下来,再把新的泥板放上狮子。他甚至直接坐在旁边温和地看着我,等我写完继续帮我换。
这是什么好心的绝世大善人!我的心情迅速变好,而与此同时上升的是我的工作效率。
我刻得飞快,看起来极其不靠谱,以至于吉尔伽美什瞥向我这边,随后单手捞起我刻完的一块泥板开始浏览。
叔叔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接着挑眉,“你把这里的人都记下来了?”
我点点头。
泥板上面的情况实在是具体到令我几乎喜极而泣,而乌鲁克的情况我也了解,于是写方案也根本不需要再假设情况,只需快乐地进行单一情况的细化——具体到每个人的安排。
最后他扬起嘴角——
“倒是不错。”
我震惊到手中刻字的小刀直接落在地上。
被反复打回重写八百万次的我万万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能遇到交稿后一次就给过的情况。
“哦?被我夸奖就这么高兴吗?”注意到我下意识的动作,叔叔玩味地说道。
“是的,我很高兴,”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认真地点点头。我不知道叔叔能不能理解终于不用补考之人的心情,但我努力向他传达我的心情——
“现在是我来到乌鲁克后最为喜悦的一刻。”
当游戏里一发入魂后,总想趁着运气还没溜走后,换个卡池继续抽,就如同我现在。
我指向那叠我刻完的泥板,然后双手合十——
“请再多夸夸我。”
作死显然是人的本能,其实我估约着我大概率会掉脑袋。
可我没有想到——
叔叔发出了极其愉悦的笑声。
第20章
梦境里叔叔的评分标准似乎与现实有很大差异,总之这堆泥板就没有一块被他打回重写。
我再说一次——没有一块。
我开始飞速膨胀。
而当我看到恩奇都的时候,我又想起我正事还没做。
哦,我忘了我还有正事。
因得意而翘起的尾巴迅速垂下,我羞愧地用手捂住脸。
“哦?刚才如此放肆,现在倒感觉到难为情?”
叔叔语气揶揄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假装没听到。
我趴回狮子身上,一边在丘比的翻译下刻泥板,一边开始捋思路——
与恩奇都死亡直接相关的事件其实不多:最初是伊什塔尔女神朝吉尔伽美什求婚被拒,并被指责残忍与水性杨花。于是愤怒的她向父亲哭诉,求来最强神兽“天之公牛”并投放地面。接着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联手击退神兽。事情到这里还未终止,女神在失败后向诸神请愿降下惩罚,恩奇都因无法违抗诸神而衰竭身亡。
梦境中的时间线显然有些混乱,首先需要知晓的便是伊什塔尔女神现阶段有没有向叔叔求过婚。
我转向吉尔伽美什,刚准备询问,下一秒便想起现在的叔叔还没和我熟到能说这种事情,于是到嘴边的话语又被我强行吞了下去。
“也该休息了,”这时恩奇都突然出声,他看向我的目光极其柔和,仿佛在看羽翼下的稚嫩幼崽,“不如出去走走吧。”
我没有拒绝。
而当我跳下狮子时,它再次尾巴一卷把我捞了上来。
我严肃地盯着它,试图令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它毫不示弱地看着我,随后打了个哈欠,又趴在地上继续一动不动。
我:……
这时恩奇都轻笑着拍拍狮子的脑袋,然后转向吉尔伽美什,“把他们借给我一会儿吧。”
“哼,”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随后摆摆手,显然还是答应我们离开这里。
狮子跳下通往王座的阶梯,驮着我平缓向前走去,而一旁同行之人便是恩奇都。
普通的洁白长袍在他身上分明显露出清爽的圣洁之感,如同行走森林的贤者或圣人。注意到我的视线后,那双翡翠般的眼眸转向我,明明是略微俯视的视角,但却毫无居高临下之感,“你刚刚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吉尔,但是又难以说出口。”
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出殿宇,来到吉尔伽美什目之不及的外边。
我点点头。
“愿意告诉我吗?”
我和梦境里的恩奇都不熟,现实中也没与他见过面。不过既然他这样询问我,那我便老实作答,“我想知道王有没有被求过婚。”
恩奇都眨眨眼,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闪过几分诧异。
我知道即使不提到伊什塔尔女神,这个问题还是会很怪。
“没有,”恩奇都有些好奇我为什么会这样问,后面他似乎理解了什么,于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没有那是最好的结果,我便要竭尽全力使叔叔之后的拒绝台词更委婉一点(假如伊什塔尔在梦境中确实存在的话)。
……委婉。
这个词听起来就很绝望。
绝望到令我感觉两眼一黑,前途一片渺茫。
唯一欣慰的是虽然我无法改变叔叔的决定,但他的挚友恩奇都却可以轻易办到这一点。
我又快乐起来。
乌鲁克的人形兵器此时注视着我,仿佛某种正在分析情感的强大兽类,“这很值得你高兴吗?”
“虽然还是很难,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觉得我和恩奇都解释不清,但我并不想糊弄他,于是依然实话实说,“其实有个请愿我一直不敢和王提。”
恩奇都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可以转告他。”
这也太上道了吧。
“我希望王能在拒绝别人时能委婉一些。”
恩奇都不知为何开始沉默。
难道是这件事就算连他都没有办法办到?
“稍微一点点就行,”我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小小的一节。
我真的尽力了。
我总不能冲过去告诉叔叔,你拒绝了伊什塔尔再把她怼一顿的最终结果是恩奇都的死亡。
——不信是自然的,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相信我的话语,按照叔叔的性格,他更可能会反其道而行,怼得更过分,甚至直接和女神打起来。
注意到我逐步自闭后,恩奇都揉揉我脑袋,“我会转告他的。”
他顿了顿,“不过为什么要以拒绝为前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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