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像,那都不是同一个人。
辛真想起原身与霍老爷子见面时表现得很乖巧,漂亮小女孩的天真顺从,恰恰是这种豪门最喜欢的类型,不难怪霍家长辈一眼相中她,随之与辛家结蒂婚约。
“你和白白在一起了,我这做爷爷的就想来看看,你的美食综艺我也看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真真果然很贤惠呐。”霍老爷子抿一口咖啡,赞赏地看着辛真。
辛真却皱了皱眉:“贤惠?”
想来霍家对她有些误解,必须得事先说明,她放下杯子,说道:“我猜您是在夸我,但做菜是我的工作,我的事业,和贤惠没有直接关系。”
“你不是为了白白才学的厨艺吗?怎么就没关系了?”
果然是误会,她摇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是,学厨是我的爱好,是我自己喜欢才去做的。”
霍老爷子表情瞬间凝固,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结婚以后还要继续你所谓的事业在餐厅里煮饭?”
问题抛来,辛真明显有些不悦:“我们是在一起了,但无论什么状态下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
这下换霍老爷子不高兴了,他哼地一声,又碍于面子没有发作出来,不咸不淡抛出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哪里不知福了。”辛真笑笑:“我很享受追逐事业成就的过程。”
霍老爷子的拐杖往地上一杵,震得地板嘭响,连在旁削芋头皮的周乐都看了过来。
辛真以为他会起身走人,但是他没有。
他老人家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眼下得尽快备菜准备营业了,她给霍老爷子添了点咖啡:“您喝着咖啡,我先忙了。”
三观不合多说无益,但他终究是霍一白的爷爷,又是预约了餐厅的食客,该给的面子得给。
沸水煮过的黑猪五花整块晾在案板上,辛真带上手套,用签筒在猪皮上扎出许多小孔,方便后面入味,然后将粗盐抹在猪皮面上。
热好油锅,她用长铁钩勾起猪皮,慢慢放入油锅,猪肉本身含有水份,遇到滚油瞬间哗啦啦四下飞溅。
“小心点别烫着。”
霍老爷子突然出声,他坐在离油锅较远的位置,盯着油锅皱眉,意识到自己说了话,又摆回扑克脸,自我安慰:我只是不想看见小女孩留烫疤,绝不是关心她。
辛真挑起眼皮往客座区看了眼,笑笑。
猪肉块烫出金黄色泽,已经有肉香飘出,黑猪的底子好,肉香气尤为明显。辛真将炸猪块捞出,放到凉水中浸泡,让猪肉炸酥的表层膨胀开来。
她将削好皮的芋头切成小方片状,放入油锅中炸酥,另外留了一小部分新鲜芋头切成小方块用来做甜品。
辛真左手抵住猪肉块,右手飞快运刀,三五下将整块炸猪肉分解成长条,又将长条切成连刀肉片,也就是薄薄的长方形肉块中间来上一刀,用来夹芋头片。
切好肉片后,用五味铺送来的花桥腐乳、三花酒,生抽老抽,八角粉以及桂皮粉,一起调成酱汁淋到猪肉片上,再加入一碗冰糖水拌匀。
霍老爷子看了她的刀工,又看看满钵酱红的熟肉块,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起身换个座位,直接坐到案板对面,看着他们往熟肉块里酿芋头。
辛真和周乐将炸好的芋头片塞入猪肉块中间,猪皮朝下一块块码进蒸碗,辛真切的肉块比常规扣肉要短上一截,刚好能塞进小蒸碗中。
每个蒸碗摆上几只泡开的香菇,铺一层炸芋头,再淋上酱料汁,摆入蒸笼中蒸煮。
忙完这一步,两人继续处理其他食材,辛真忙着煮红豆汤,待汤开后,磨豆沙,加入新鲜芋头块一同炖煮。
没有一个老爷爷不爱吃五花肉,尤其是大冬天。霍老爷子寻着蒸锅香气又换了一个座位,坐到边上欣赏着蒸笼溢出的撩人香气。
辛真时不时朝老爷子看一眼,差点被他身随肉动的渴望逗乐了,她掀了掀炖着古法红烧肉的砂锅,霍老爷子果然闻着肉香转头探寻。
终于,蒸笼里的芋头扣肉到火候了。
辛真掀开蒸锅,取出一只热气腾腾的蒸碗,扣上碟子,反手一倒,扣肉块连同肉汁整整齐齐落到盘中,一滴不漏。
盘子摆在案板正中,琥珀色的扣肉紧紧挨成小圈,酱红与白瓷形成鲜明对比,肉香直扑鼻尖,光是闻味她就能确定,这波芋头扣肉是做对了。
辛真招呼道:“乐乐,来尝一下扣肉味道。”
说着给周乐递了一双筷子,自己也拈起筷子准备夹肉。
霍老爷子不知何时也换座到扣肉盘对面,紧紧盯着盘中的肉,他非常关心扣肉的味道,见辛真没有要招呼的意思。
口水难耐,他伸手做握筷子的动作,轻咳一声道:“我也尝尝。”
第71章 香芋红豆糖水
“霍先生似乎很关心我的餐厅事业?”
辛真翘起嘴角笑, 她早就看出老爷子会馋不住扣肉香,趁势把话题往回拉。
此时,霍老爷子眼里只有扣肉, 压着嗓子嗯了声, 半空中的圆润手指灵活地弹动,仿佛暗示, 快给我筷子啊。
来者是客,辛真挑了下眼神,让周乐从餐具盒中拿了筷子和小碟给霍老爷子。
筷子到手,霍老爷子才说了句:“我对吃还是有一些些见解的,肯定能帮上你的餐厅。”
此话不假, 培养一个美食家需要三代富足, 霍家富了许多年, 珍馐好物餐餐供着,再木讷的舌头也能养出品味。
老爷子夹起一块双排扣肉, 肥软肉块顺出的酱汁滴在小蝶上, 琥珀色的猪皮连着三层肥瘦五花肉。
厚实的芋头片夹在肉块之间, 咬下半截, 油厚糯软,吃扣肉就是图这一口,肥油, 精瘦, 绵密, 三层口感瞬袭而至。带着热乎劲的扣肉,咸甜适口, 猪肉油脂渗透在芋头中唤出芋香。
老爷子的白胡须蘸上酱汁也毫不在乎, 他用牙齿轻扯下扣肉皮, 炸酥后回软的肉皮早已吸饱汤汁,比肥肉部位更得味,是整块扣肉中最爽弹的一口。
吞下猪皮,剩下的一小截被他呷进口中,半眯着眼咀嚼,任油花在嘴里迸发,芋头块香糯缠绵,腐乳汁烹调后的醇厚味感,每一下都得细品。
黑猪散养在山林间,觅食于青草中,玩耍后用河水冲刷泥污,经过完整的春夏秋冬养育,肉质比普通白猪更为细腻鲜美,每嚼一下都有爆汁的感觉。老爷子抿吮着,手指轻弹桌面,仿佛乘着黑猪圆润身躯,躲进一处高茎圆叶的植物丛中,是芋香,湿润土壤保育出的金饽饽,粉松糯滑,美极了。
他的手指扣在桌面上弹呀弹,咽下整块扣肉后,睁开半眯的眼,悠悠道:“肉味酣甜,芋香可口,美是美但……”
有意停顿,等辛真看过来,他才说道:“单吃会太厚重,需要配上一碗白米饭。”
老爷子咧开嘴笑,白胡须沿着笑容向展开。
“噢――”辛真顺着他的意思,恍然大悟道:“您饿了?”
看看时间,即将开始营业了,座机电话铃响,预约好的食客找不到餐厅位置,周乐出门引路。
辛真递给老爷子一份菜单,让他点菜。
“芋头扣肉、古法红烧肉、口蘑虾滑、蒜香黑椒牛肉粒……糍粑辣子鸡也想试试,还有这个……”
老爷子拿着菜单几乎将一半的菜式都点上了,辛真边记录边皱眉,听到这儿不得不打断道:“等等,霍先生您是一个人用餐?”
“是的,这道鸡煲是粤菜?也来一个。”
“您点太多了,一个人吃不完。”辛真停下记录,建议道:“我可以给您建议几道菜吗?”
不等老爷子回答,辛真用笔头指了指菜单上的位置:“芋头扣肉已经蒸好,马上可以上菜给您下饭,口蘑虾滑很脆口,吃个半饱后慢慢吃虾滑,再加一道鸡汁芦笋,我会将鸡汤熬浓些,浇到白灼芦笋上,让芦笋又嫩又鲜。”
老爷子点的都是肉菜,一看就是不爱吃蔬菜的主儿,辛真不得不提出肉味蔬菜来吸引他兴趣,否则按照他的点菜吃法,怕是要出健康事故。
听着清泠嗓音讲着菜式搭配,老爷子又咽了咽口水,无论在霍家还是去餐厅,没人敢违背他选的菜肴,但看在她说得有道理的份上,随即点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来。”
辛真回到操作台,取出一份蒸扣装盘,舀好稻花香米饭一同上菜。出去引路的周乐还未回来,辛真只得一边顾着红豆汤锅,一边忙着酿口蘑虾滑。
真拾小馆大部分菜式都是备好食材后,食客下单现做,保证了食材成菜的最佳状态,但出餐速度比常规餐厅慢了许多。好在每轮只招待六位食客,紧手些也忙得过来。
她站在案板前,拿着小勺挖取虾滑,往外看了一眼,不知何时下起漫天大雪,难怪新食客找不到位置。
吃掉两块芋头扣肉垫肚子才放缓速度,老爷子也往后瞥一眼雪势,漫不经心道:“怎么不选市中心的旺地开餐厅呢?辛政没有给支持?”
辛政是辛真父亲的名字,掌管辛家财政大权。
辛真摇头:“我自己选的地方。”
“让白白给你换块旺地,他名下有好几块适合建餐厅的地皮一直空着,你俩合计合计,转赠到你名下也行。”
老爷子慢悠悠呷着饭,盘算着小孙子一直不动家中财产反而拿捏不住他,如果他未婚妻开口要了,事情就好办许多。
谁知辛真并未理会,只顾着往煎锅下黄油。
煎锅里的黄油滋滋冒泡,她将酿好的口蘑虾滑一只只下入煎锅,虾滑面朝下,小火煎至微焦泛黄,才用长筷翻转口蘑。
他不露声色追问道:“不喜欢?”
“不想要。”
辛真丝毫不为所动,她没有留神猜测老爷子的心思,只想起霍一白说过老爷子找上门会有点烦人,果然如此。
“怎么,你也想靠自己一步步做大?”
“不好吗?”辛真笑着反问。
霍老爷子听了,又是哼地一声:“你们俩都是一样倔!”
“谢谢夸奖。”辛真照单接纳,往煎好的口蘑虾滑撒上粗胡椒和细海盐,盛出装盘递给老爷子。
周乐推门进来,带回两位被风雪盖白了帽子的食客,一个身穿呢子大衣的高挑女士,一个戴着毡帽的儒雅男人。
“雪太大路牌都被挡住了。”男人开口即是浓浓港腔。
“幸运的是,没有错失预约。”
女士脱了大衣,挂在置衣架上,她长着一张亚洲面孔,说话夹带生疏口音,显然是华裔。
周乐给两位客人点单,他们预约了红酥鸡,又现场点了五品小盘,风味柠檬鸭,芋头扣肉,以及蚝油生菜。
华裔,红酥鸡,辛真瞬间绷直后背,心中击起小鼓,他们难道是……?
红饱书的评选机制里有二巡的安排,第一轮筛选过后根据评分高低安排新的试吃员二次探店,以确保榜单的客观性。
按耐住好奇,辛真紧手准备菜肴。
排好单后,周乐熬煮鸡汁给老爷子做鸡汁芦笋,辛真则全程做操新食客的菜品。
五品小盘是事先备好的凉菜,椒盐牛腱、红烧兔丁、蒜泥茄条、冷炝贡菜、手撕杏鲍菇,五格间隔互不串味,最先上给食客。
蒸笼中的蒸扣也是装盘即可上桌。
辛真从冰箱拿出腌制好的鸭肉,将鸭肉、蒜瓣一同下锅煸炒,间隙掀开炉上的砂锅,取出煨足汤汁的鸡腿胚放到案板上改刀切块。
周乐配合捂干菠菜水份,卷成卷,连同红酥鸡块一起装盘,撒松仁坚果后上桌。
小铁锅里的鸭肉蒸发水份后,渗出一汪鸭油,辛真将酸姜丝、酸笋丝,以及酸头、酸辣椒、酸梅、山黄皮等碎粒下入锅中,热烫的鸭油爆香出酸野味,引得老爷子和另外两位食客仰头探望。
华裔女士只望了一眼,便低下头认真品味盘中冷菜,她逐格尝着不同菜品,每换一格就饮一口纯净水。
港腔男人吃得较快,芋头扣肉上桌后,他直接夹起一块咬下,岭南风味的菜肴与他的家乡味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
咸甜软糯的扣肉,带着刚出锅的热气,他闷入口中的扣肉带着明显的芋头香,与想象中不一样,他儿时在宴席上吃到的扣肉是垫着梅菜干一起蒸煮,甜味偏少咸菜味重,而这道扣肉夹了芋头,起味更鲜,各有千秋。
细细品着,扣肉中带着不可名状的酣香,他说不清这是什么,吞咽下整块肉后,手指做桌旁轻点,示意同伴趁热试味。
淮扬红酥鸡上来,他带着额外期待咬下一口。家中婆婆是扬地人,念叨过这道古菜的精致,可惜一直无缘品尝。润实的红酥鸡,既有脂香细腻,又有滑脆口感,裹于底层的鸡腿肉还带着韧性,通体浸足焖汁,嚼在嘴中齿颊留香。
浑然天成的食物美感,让他不由得嗯声赞美。
华裔女士见了他这反映,也夹起一块红酥鸡品尝。她将松仁一同咀嚼,牙齿碾开坚果仁,垂眸闭眼,红唇抿紧,感受着酱浓咸甜,肉皮回酥,口感细腻爽滑,一丝丝坚果香穿针引线般衬托主调,相当别致。
两人沉浸在红酥鸡美感时,周乐奉上风味柠檬鸭。
前面几道菜都多少带了甜的温婉,柠檬鸭则是完全狂野豪迈的味法,几重发酵程度的酸野植物,被煸干水份的鸭肉吸收,一上桌就扑腾出撩人酸香。
华裔女士喜酸,对酸味食物接受度尤其高,但她不常吃带骨的禽肉,高级餐厅一般会将鸡鸭鹅等食物剔骨后烹煮上桌。
她挑了一块鸭腿骨的部位,轻轻咬下,腿肉顺滑脱离骨头,抿进口中,鸭肉的醇厚滋味中混了各种调觉的酸,伴随微微辣意。
果然她很喜欢这种小众酸味,轻蹙眉头想要辨别出调料来源,盘中的笋丝、姜丝、头等物什都是中餐常用的佐料,但每一样都经过了发酵,她夹起笋丝咀嚼,又尝了黄白的辣椒圈,还在盘中发掘出梅子的身影。
难怪这酸不常见,主厨没有用米醋苹果醋等酱汁,而是用发酵植物来逼出酵酸。
找到答案后,她放松心神,随着鸭肉醇香畅游,哗啦啦般的畅快,几块鸭肉下肚,吃得额间冒起薄汗,尤其是酸姜丝带来的驱寒暖意,卸掉了屋外风雪的寒冷。
吃过几道菜,店内已经坐满食客。
主厨在灶台上搅动汤勺,港腔男人嗅见熟悉的甜味,刚要出声问询,就看到主厨展着笑脸问:“需要来一碗糖水吗?香芋红豆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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