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布菜,陆蓁蓁站在一旁瞧着,微微有些出神。她不禁去想,皇帝到底为何一心执意于修仙呢?是求长生?还是求上苍福泽于大夏万民?
若是第二种,陆蓁蓁是不太信的。咱们的皇帝虽然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君主,但近些年来,他更喜欢将事情都推给祁宴,若说他为了万民而如此做,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若说长生……
陆蓁蓁思忖着,皇帝如今更像是万事皆空,于钱权色皆没什么兴趣,就算是长生了,又能如何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越得不到答案,越想去思索。
世人修仙都为了求什么呢?会不会修仙只是个借口呢,前世,今生,来生……
来生……?
突如福至心灵,陆蓁蓁仿佛一瞬间洞悉了什么,皇帝如此这般,对今生今世的事全然不挂念,他求的会不会是来生呢?那来生,他又想遇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呢?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之际,颂冬忽然走过来叫她,将她的思路打断了:
“娘娘,巡防的人过来问,太子爷在哪里,今夜的巡防还未下令呢。”
陆蓁蓁的思路被打断了,便暂时将方才想的事撇下了,她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略思索了片刻,道:“本宫记得,自从九王回来后,宫内巡防一直是他负责,如今怎么又来问太子爷?太子爷日理万机,如今哪有时间安排这些事。让巡防的人去找九王吧。”
她挥挥手,示意颂冬去回话。
颂冬依言下去。
陪在陆蓁蓁旁边的只剩一个扮成盼春的无名。无名身量纤细似少女,虽然模样与盼春有些出入,但化过妆后,旁人不敢仔细瞧太子妃身边的大丫头,倒也看不出什么,此刻,她紧跟着陆蓁蓁,忽而提醒道:“娘娘,九重楼里已经有暗卫了。”
无名低垂着头,目光四处梭巡一番,低声道:“不过数量不多,不超过五人,属下尚能应付。”
“嗯。”陆蓁蓁点点头,无名的身手她是信得过的:“你只需时刻警惕着,但不要阻挡他们出手。”
“是,属下明白。”
楼阁庙宇里,四下喧闹,晴天飘雪,仿佛连天气都在庆贺着今天这个日子。
只不过祸起萧墙,这一日注定是无法太平了。
戌时,夜宴准时开始,各宫娘娘们,公主皇子以及王爷王妃都已落座,陆蓁蓁穿了山河地理裙,也随着祁宴在次座上坐好。难得的团圆,众人互相寒暄道喜,都在等着皇帝和皇后前来。
不多时,九王从后殿进来了,他穿了一袭玄色绣金色虎纹的圆领长绸衫,发上束了一支白玉簪,甫一走近,让陆蓁蓁愣了一下,不禁回头去看坐在身旁的祁宴。
除夕夜宴是大宴,祁宴穿了一件金色绣白蟒纹的圆领长袍,龙章凤姿,只是坐在这里,便是卓然于众。
陆蓁蓁满意地收回了目光,心里不禁想,祁崇瑞真是学人精,他们兄弟两人本来样貌便有些相似,方才他一走过来,陆蓁蓁恍惚间还以为是祁宴过来了。
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祁崇瑞走到近前,身后侍从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两个金盏,他在祁宴和陆蓁蓁的座席前停步,略低了低头,恭敬道:“宴席还未开始,但今日皆是兄长和嫂嫂布置,臣弟想先敬兄嫂一杯,不知兄嫂可否赏脸?”
此刻众人都落座了,祁崇瑞在大殿中央走过来,煞是吸睛,几句话一说,也让众人目光都聚了过来,如此众目睽睽,若是陆蓁蓁和祁宴拒绝了,反倒有些破坏此时和睦的气氛了。
但又明知这家伙没安好心,陆蓁蓁有些犹豫。
她尚自思索对策时,祁宴却已经先开口,一口回绝掉了:“九弟之心难得,只是今日是除夕夜宴,父皇许久不回京,这第一杯酒,合该由你我敬父皇,不敢贸然越过他老人家。”
这拒绝的也算是合情合理,给两人都留了情面。但祁崇瑞不依不饶:“兄长担心的是,只是父皇如今一心问道,已然不贪酒盏之欢了,况且也宴还未开始,还请兄长接纳臣弟的心意。”
说着,他拿过身后托盘里的酒盏,将其中一个双手递给祁宴。
大殿里忽地变得寂静,陆蓁蓁打眼望去,才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们这边,碰上自己的目光时,又尴尬地将打量的目光收了回去,缓解尴尬地咳了两声。
陆蓁蓁也不在意,便佯装没看见。
祁崇瑞做出恭敬的样子,似乎是真心实意想敬酒,但祁宴还是视而不见,笑道:“父皇久不回京,宫中巡防一应交给九弟负责,今日众人齐聚九重楼,巡防可务必要看好,莫要出了岔子。因此,今日九弟实在不适合饮酒。”
说着,他接过祁崇瑞手中的酒盏,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其缓缓撒向地面,无忧见状,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又将另一盏也递给了祁宴,祁宴再次如法炮制,将另一盏酒也撒向了地面。抬首微笑道:“如此,便当九弟已经敬过了,又不误了巡防大事,九弟觉得可好?”
“你!”
祁崇瑞在他第一次如此做时,脸色便已大变,只是无忧到底是会些功夫,动作更快,因此祁崇瑞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祁宴将两盏酒都倒向了地面。然后怒道:“你!你怎能如此!”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两声尖锐的通报声,将祁崇瑞的愤怒击碎。
第97章
九重楼的殿门被推开,夜里的风雪寒气顺着大敞着的殿门吹了进来,即便陆蓁蓁坐在距离殿门最远处,仍然觉得被冷风激了一下。皇帝和张皇后身着明黄色帝后袍服相携而入,面上是一派笑意。
众人纷纷起身接驾,低垂着眉目,待帝后携手坐下,皇帝道了声“平身”,才依此回到座位上坐下。
皇帝心情极好,大手一摆:“今日是家宴,都不必拘着礼,朕许久未回宫,也不想看你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若真如此,朕倒不如在望仙楼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在大殿中央尚未归座的祁崇瑞,问:“九王怎么还不落座?”他笑着说,“难不成是看中了太子桌上的膳食?”
方才祁崇瑞与祁宴起冲突,众人都看见了,此刻皇帝问起,虽然是带着玩笑意味,众人也不敢答,生怕沾边,都慌忙垂首,或是拿起桌上的果子酒盏遮掩一下。
陆蓁蓁目光扫视一圈,见众人都躲闪了,心下微微叹了口气。这问话,祁崇瑞和祁宴没法答,旁人也不肯帮忙转寰的话,任务便就落在了自己这个混不吝身上。
她有些头疼,一向自己在京都贵女圈子里都是十分具有声誉名望的,谁不知道陆家姑娘千娇百宠,含着蜜糖长大,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偏偏到了皇宫里,自己就成了这父子之间的调和油了,而且还是混不吝的那种。
些微叹了口气,陆蓁蓁福了福身,笑道:“父皇猜的正是呢。近几个月宫中巡防都是九弟统管,方才他来向太子爷汇报今夜巡防安排,正说着话呢,便说想吃太子桌上这道汤食。蓁儿正苦恼,该如何安排,还未想清楚对策。既然父皇看见了,父皇和母后不如帮蓁儿出个主意吧。”
她几句话巧妙地四两拨千斤,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转变成了祁崇瑞似小孩贪嘴般吵要吃食,也算是圆场过去了。
众人听了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皇帝更是为他两个儿子幼稚如孩童的行为捧腹大笑,张皇后在一旁僵着脸硬扯出了个笑容,祁宴则抿着唇角,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陆蓁蓁本来是没想笑的,但当她抬起头想观察一下众人的反应,却一下子撞进祁崇瑞愤怒的眼睛里时,她实在没有忍住,还好身旁祁宴拉了一下她的手,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只是眼睛里泄漏出的笑意让愤怒的祁崇瑞更愤怒了,连面色都涨的通红。
也是,都成人了,却要被迫在众人面前被说成小孩要吃的,恐怕是个人都会不高兴的。陆蓁蓁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己,又有些内疚,实在是想笑和内疚的心情纠缠在一起,表情十分扭曲。
那厢皇帝终于笑完了,他拍着张皇后的手,乐的胡子都跟着飞,大声道:“好,兄弟和睦,九王近日管着巡防的事,也着实办的出彩。就别为难太子妃了,今日朕做主,除夕夜宴,太子桌上例汤给众人都赐一碗,权当是庆贺新年了,佑我大夏福泽万年,太子有意见吗?”
祁宴闻言道:“此等佳事,儿臣无意见,只是恐怕要劳烦太子妃了。”
皇帝一听,立刻道:“太子心疼太子妃是好事,她有身子,就别来回跑了。”他说着,示意张皇后,“让你身边的人跑一趟,吩咐后厨。”
张皇后儿子被涮,自己还要跑腿,只能咬着牙应下:“是。”
之后众人纷纷坐下,赏舞听曲,宴席上也算是其乐融融。怕众人无聊,陆蓁蓁还特意安排了戏班子,排了一出新戏,既热闹又有趣味,众人看的纷纷笑出了声,也算是十分圆满。
接近子时时,曲目表演的差不多了,歌舞尽兴,众人酒水宴饮也尽兴了,散场之意欲浓。
陆蓁蓁也有些些许疲乏之意,她打量了无名一眼,后者向她微微点了点头。陆蓁蓁脑海中的睡意瞬间被驱逐的干净,她望向对面坐着的祁崇瑞。
许是被兄弟们灌了两轮酒,此刻他看起来不甚精神,头低低地垂着向桌面,像是醉了。
酒过三巡,意兴阑珊,连九重楼的烛火都换了两三遭了,这时候还保持着清醒的,恐怕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了。
陆蓁蓁拉了拉祁宴的手指,他瞧过来,她努努嘴:“走。”
对方点头,颂冬便让人拿来了新的酒壶,放在托盘里。
两人整理好衣裙起身,动静不算大,许是不少人注意着他们这边,因此一有什么动静,便有好些目光立刻投射了过来。
皇帝和张皇后也看了过来,皇帝今日是难得的喜欢同他们说话,见状率先开口:“太子,太子妃,你二人何故起身呀?”
祁宴抱拳道:“父皇,太子妃感念您不辞辛苦,为了她腹中之子特意从望仙楼回宫与众人一同过年,要儿臣务必特意敬您一盏酒。”
闻言,皇帝“呵呵”笑了,竟然还笑的十分憨厚,他接过颂冬为其斟满的酒盏,目光落在上面,略停了停。因为隔得远,陆蓁蓁并不能看清他目光中所含的情绪,只见他脸上笑容未落,道:“你母后也喜欢蓁儿,你也喜欢蓁儿,如今你们两个很好,朕很高兴。”
或许是方才饮了酒,他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陆蓁蓁心头一震,抬头看去。
但他们隔得太远了,陆蓁蓁看不出皇帝的情绪,她只是觉得心头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隐隐露出了一角,却来不及捕捉。
她不禁想,皇帝这话也奇怪,明明是为了她有孕回来,祁宴也是为了她有孕来敬这一盏酒,可皇帝自从回来后,却好像没有提过这件事,这是为什么呢?
她心中系挂着两件事,一时有些纷扰,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目光收回时,忽而好似碰上了一道凛冽的寒光。陆蓁蓁感觉脊背一凉,刚要去捕捉那目光,便听一道破风声响起,蕴含着杀意的箭矢破空而来,直奔陆蓁蓁的面门。
“啊!来人!护驾!”
“有刺客!”
“召集侍卫!”
接下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和众人纷纷闪避的踏踏脚步声,还有巡防的官兵和刺客携刀进入刀兵相向的争斗声。
陆蓁蓁晕过去之前,只看见射向自己的剑被一只金盏击落,耳边尽是嘈杂呼喊的声音,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周边已是十分安静,熟悉的安神香气浸入鼻息。陆蓁蓁缓缓睁开了双眼,一瞬间觉得头痛欲裂。入目是太子府西殿的镂空雕花床顶,她知道自己这是平安回了太子府。忍不住想揉一揉额头,她方一抬手,便听叮铃铃的铃声响起,门立刻就被人推开了,有人快步走了过来,床幔下一刻被掀开了一点。
“娘娘醒了。”是颂冬惊喜的声音。
“娘娘醒了!”
里面方才传出这样的声音,外面众人便奔走相告了。
颂冬见她头痛,忙将床幔折了起来,替她轻揉额角和太阳穴:“娘娘感觉身上还有哪里不爽利么?”陆蓁蓁摇了摇头,就着颂冬的手坐起身来,问:“我睡了很久么?”
颂冬:“一整日了,娘娘吓坏奴婢了。”
陆蓁蓁笑:“有什么怕的,不是一早都同你们说过了么。”
除夕夜宴,是陆蓁蓁一手安排的,本意只是想众人聚在一起欢欢乐乐地过年,只不过行至中途时,忽然发现似乎有人想要浑水摸鱼,陆蓁蓁便就势顺水推舟了,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演一波大戏。
那日,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太子和太子妃刚刚给皇帝敬完酒,还未待坐下,便有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奔太子妃的面门,是太子妃身旁的近身侍女眼疾手快,以一只金盏将那箭矢击落,这才救了太子妃一命。那之后,太子妃受惊吓过度晕厥了过去,而与此同时,四五个黑衣男子不知是从何处闯入九重楼,全部向着太子的方向杀去。宫人急呼巡防救驾,可竟拖了一刻钟,巡防的人才姗姗来迟,好在太子府的无忧武艺高强,还有太子妃身旁的侍女,两个人合力击退了刺客,等巡防的人赶到时,刺客已经力所不敌,再想逃走也来不及了。太子下令要抓活口,但巡防的官兵反应不及,等想要出手时,刺客已经纷纷自尽。
颂冬将那日九重楼之上的情景说予陆蓁蓁听,陆蓁蓁问:“一个活口都没抓到么?”
颂冬:“没有。”
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也算是意料之中。除夕夜宴上的刺客,若是抓到了活口,不吐出些东西来是不可能的,对方既然敢派这些人来,定是把握着对方的身家性命,事不成,他们只能死,若是事成了……
陆蓁蓁没再想下去,她问:“我的事情,怎么向外面交代的?”
颂冬:“娘娘,依着您的吩咐,只说因惊吓过度,胎像不稳小产了,而您至今未醒,其余的一概没说。”
第98章
“消息瞒的紧么?”
颂冬保证道:“娘娘放心,除了我们几个和无名,再就是太子爷,出了这个屋子,绝无任何人知道您没怀孕的事情。连康宁郡主和陆大人,太子爷也叫人瞒下了,不知道郡主和大人要有多伤心呢。”
父亲和娘亲确实是会伤心的,只不过国事当前,这消息只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陆蓁蓁点点头,随即又笑:“你这话说的不对,知道我没怀孕的,还有段若妤和九王。”
寒风呼啸着吹过,方才颂冬进来的急,没有合紧门,此刻门扉吱呀一声,带进来一股寒风,颂冬生怕陆蓁蓁着凉,赶忙起身去合上了。
过了一会儿,挽秋和乐夏端了炖好的补品和汤药,扶着陆蓁蓁喝下,她有了些力气,主仆几个才和上门坐在一起叙话。
陆蓁蓁这时才想起:“祁宴没受伤吧?”
乐夏:“没有,太子爷没受伤,他昨夜一夜没睡,陪了娘娘一夜,今早去上朝时,奴婢瞧着眼底都是乌青的。”
若是平时,乐夏和挽秋定要打趣几句,说太子爷如何如何对娘娘好,但此时风雨欲来,宫里宫外皆是飘摇不定,她们也没了打趣的心思,只默默地小声问:“娘娘,这次的事情,很凶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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