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刚苏醒的那几日,陆蓁蓁也不能一直拒着不见客,总这样,外面也会起疑,于是便陆续接见了娘家人还有顾柔嘉和沈九思等人。
顾柔嘉是陆蓁蓁特意叫来的,祁宴说英国公和镇北侯都在宫中,萧顾两家的婚事尽在眼前,要她这个太子妃帮忙张罗一番,以体现皇家恩泽。
于是陆蓁蓁便邀了顾柔嘉到府中来。
“你知道萧长宁送来的聘礼中最奇葩的是什么吗?”
顾柔嘉坐在陆蓁蓁对面,手中捧着一块糕饼,面容夸张地向她形容:“是他射杀的一只老虎的虎皮。”
“我都不知道他们习武之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谁会用虎皮当聘礼?偏偏我父亲与他脾气又十分相合,看到那张虎皮时,他老人家乐的合不拢嘴,我和母亲在一旁都吓呆了。”
她说这事时眼睛都瞪的圆圆的,因她沉静,很少做这样夸张的神情,陆蓁蓁也觉得惊奇。
第100章
她们三个人中,顾柔嘉从来都是温柔娴静的代表,从来陆蓁蓁与沈九思疯闹时,顾柔嘉都是在一旁静静地看静静地笑,她大方端庄得体,陆蓁蓁与她交往这么多年,都很少看到她有如此不平静的时刻。因而此时更加觉得惊讶。
萧长宁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顾柔嘉的性子都变得不平和?
陆蓁蓁提起了些兴趣,托腮认认真真地望着顾柔嘉,听着她说两人筹备婚期时的各种事。
两人坐在花厅的小方桌上,顾柔嘉没注意到陆蓁蓁的变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虎皮做聘礼就算了,我就当他是特意添这一件来讨好我父亲,旁的都是依着规矩办,我就也不说什么了。可是你知道前几日,就是除夕前,他带着礼物上门来拜年,我母亲特意预备了一桌子的好菜招待他,他也算是诚心吧,给府上的所有人都备了贺礼。给我父亲和哥哥弟弟的是书画古玩,还有一些随手把玩的弩箭,给家里女眷的都是宝石珠玉,或是绸缎锦帛。听起来似乎也算是合理对吧?”
顾柔嘉看着陆蓁蓁,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陆蓁蓁赶紧点了点头,她确实没觉得这礼物有什么不合适的。
顾柔嘉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可是你知道他送我的是什么吗?”
“什么?”
“一个虎头形状的玉扳指!”
顾柔嘉提到这个,小脸都气的通红,一脸的愤慨:“你见过有人送这种礼物给女子的吗?我会戴这种配饰出门吗?亏他想的出来!”
“噗嗤!”
这次陆蓁蓁是真的没有忍住,笑了出声。她本意是调和这对即将成为小夫妻的两人的矛盾的,但是送姑娘家虎头玉扳指这个行为,确实让陆蓁蓁没有想到。
她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终于想到了一个能缓和他们两人矛盾的说法。陆蓁蓁小心翼翼地道:“其实,这是不是也能说明……萧长宁他,可能没有送过其他姑娘家礼物,所以才会连该送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有点不靠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果不其然,顾柔嘉更是一脸嫌弃地看着陆蓁蓁,那表情似乎是想说:你在拿我当傻子么。
于是陆蓁蓁只好不说话了。她是肩负了要调和英国公府和镇北侯府两家矛盾的任务,但让她硬着头皮编假话来欺骗顾柔嘉,她是做不到的,干脆不说话了,只听顾柔嘉吐苦水就是了。
颂冬着人又送来了一盏茶,顾柔嘉说的口渴了,接过茶盏,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一口闷了。她放下茶盏,望向窗外,悠悠地说道:“从前都是去陆府寻你一道玩耍,从你家府上的窗子向外看去,总能看见一棵碧绿的海棠树,如今来太子府与你说话,窗外空荡荡的,倒有些不习惯。”
她话语悠悠,饱含深意。陆蓁蓁一怔,怕她是因为自己方才劝说的两句话不高兴了,忙解释道:“柔嘉,我如今是太子妃,于国事角度,英国公府和镇北侯府订了亲,我自然是希望你们的婚事顺顺当当,两家人能够和睦融洽。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私心里,我更希望你婚事顺遂,所以希望你和萧长宁好是真的,但若你实在不喜欢他,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
顾柔嘉又饮了一盏茶,嫌弃地看了陆蓁蓁一眼:“解释那么多做什么,我难道还会生你的气不成。我只是叹息,如今婚事已定,我生于英国公府,既然享受了家族荣耀带来的光环,那就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就像你当初不想嫁给太子爷,但皇命难辞一样。如今,我和萧长宁就算是互相百般看不对眼,也只能硬凑和着成这个亲。我只是气不顺,我和他都不喜欢这门亲事,但我为了家族忍了,凭什么他要将气撒向我,送我一个虎头玉扳指,这不是明晃晃地想气死我么。”
对于萧长宁送虎头玉扳指这个行为,陆蓁蓁没法点评,因为她也不能理解,她能做的就是好好安抚顾柔嘉,毕竟婚期近在眼前了,想躲也躲不掉。
两人诉了会儿各自的苦楚,便讨论起大婚的细节来了,从婚服到配饰,顾柔嘉都让人带来了图册,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即便是对萧长宁没什么指望,顾柔嘉还是十分在意这一日的,因此将一应的计划都带来让陆蓁蓁看,请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两人琢磨了大半个上午,终于敲定了细节,也快到午膳时间了,想着自己府上如今事多,英国公府那边也忙,陆蓁蓁就没留顾柔嘉在府上用膳,只送她到西殿外。
临行时,顾柔嘉问:“对了,不过十日便是我的婚礼了,你这身子,能参加我的婚宴吗?”
听她问起这个,陆蓁蓁配合地咳了两声,掩唇道:“恐怕是难,太医嘱咐我不能见风。不过若是能去,我是一定会去的。”
顾柔嘉见她这般虚弱,眼里渗出一点心疼来,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罢了罢了,你快回去歇着吧,还是身子最要紧。”
“嗯嗯。”陆蓁蓁点了点头。
送走了顾柔嘉,陆蓁蓁用完午膳后,闲来无事,躺在内室里本想小憩一番,但却总是忍不住想事情,越想越睡不着。
于是干脆起来看书,颂冬和乐夏相继进来给陆蓁蓁送了两回果子和茶点,两人进来再出去都没敢大声说话,总觉得娘娘今日的情绪不太对,似乎不想理人的样子。
这种反常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太子爷晚上从宫中回来,天已经黑了,祁宴着一袭玄色大氅径直来了西殿,到门口时,将大氅解下交给无忧,他顺口问一旁站着的颂冬:“太子妃今日三餐用的怎么样?”
其实知道陆蓁蓁身上没有病,他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颂冬犹犹豫豫地,磨蹭了半天才说:“娘娘晚膳用的不好,似乎是有心事。”
祁宴闻言挑挑眉,再看颂冬的表情,不像是在联合陆蓁蓁捉弄自己,他估计她也不敢,那陆蓁蓁便是真的心情不好了。
想到这里,祁宴慎重了些,暂时停下了进房门的步伐,仔细回忆了一下陆蓁蓁今日大约接触了什么人和什么事。忽地想到,今日早起时,似乎说了顾柔嘉今天要来府上同她商量婚礼上的事。
祁宴心头有了些思量,大约是萧长宁这个家伙又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惹了顾柔嘉不高兴,于是陆蓁蓁要来向自己问责了。
心头沉重了些,祁宴推开门,脚步缓慢而沉重地走了进去。
内室里的明烛已经熄了,只剩床头的蜡烛亮着,屋子里不见人影,显然,陆蓁蓁已经上床准备休息了。而此刻听见自己推门而入的声音,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不打算理自己。
祁宴小步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掀开床幔,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陆蓁蓁躺在床上,一头青丝铺开,正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瞧着自己,她雪白的小脸埋在绸被里,只露出一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那眼底满是气愤,一点不加掩饰。
祁宴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陆蓁蓁瞧了他半晌,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道:“你怎么不沐浴就进来了?”
这就开始挑毛病了?
祁宴哑口无言,不过他深知,若想今夜安稳度过,最好是顺着来,于是他立刻道:“方才听颂冬说你晚膳没吃什么东西,我想着先来看看你,这就去沐浴。”
说完,他停了片刻,见陆蓁蓁没说什么,便明白了她这是默许他的做法了。于是便也不犹豫,赶紧替她放好了床幔,然后出去沐浴更衣了。
折腾了一圈,回来的路上,祁宴反思着,这几日陆蓁蓁的脾气喜怒阴晴不定,倒真的像是怀了孕的妇人的症状,若不是许家推荐的那位老太医还在府上住着,他真要怀疑她是不是有喜了。
再转念一想,听闻女子小日子的那几天也会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便也想通了。
等他再回到西殿时,床上的小人已经坐了起来,看见他进来,便丢开了手中的书册,翻身掀起了床幔,然后拍了拍身侧的床板,示意祁宴坐下,颇有一种要大肆兴师问罪的架势。
祁宴头皮一紧,此刻真真体会到了彪悍内妻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男人惧内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那小人坐在那里,纤细小巧的一个人,即便是板起了脸孔,看着也并不十分凶悍,只能说是一只试图亮出爪牙的小兔子,张牙舞爪却又十分可爱。这样一个小人,明明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陆蓁蓁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看着她一脸要和自己谈谈的架势,祁宴就不自觉地想要屏住呼吸,连脚步和语气也放缓了,只是想着能让她收起这幅生气的样子,打从心里希望她能消气。
第101章
也就是这一刻,祁宴第一次明白了惧内的意思。他站在那边,看着陆蓁蓁生气,一边觉得很有趣,一边又迫切地想赶快让她消气,实在是令人矛盾的情绪,祁宴觉得很有趣。
“你还愣着做什么?”见他一直站在那边不动,陆蓁蓁心头有气,语气不是很好地道。
祁宴闻言赶紧收回了自己飘散的心思,他快步走到陆蓁蓁身旁,按她的吩咐乖乖地坐在她身侧,然后不错目地看着她。
陆蓁蓁十分不爽,见他与自己挨着,她还特意向旁边挪了挪。然她刚一挪开,祁宴又立刻追了上来,手臂偏生要同自己挨着一般。于是陆蓁蓁皱眉瞪他:“你别挨着我。”
她语气很凶,祁宴只好不动了,由着陆蓁蓁自己又向床内侧挪了挪。
她愤愤地喘了口气,然而两人干坐着,半晌也没一个人说话。
屋内寂静,连呼吸都可以闻见。沉默半晌,床头的烛花突然爆了,“啪”地一声脆响,将两人从各自的沉思中打断。
陆蓁蓁率先得理不饶人:“你怎么不说话?”
“啊。”
饶是祁宴能言善辩,此刻也有些哑口无言。陆蓁蓁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吩咐自己坐好,他心内忐忑还想着待会儿怎么答她的话为萧长宁开脱一番,然而她却先指责自己了。
祁宴心道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陆蓁蓁折磨人的本事真是比小时候有过之无不及。他悠悠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没敢显露一丝一毫的情绪,微微低下头,刻意从下面仰视陆蓁蓁,去看她的表情:“蓁儿,你怎么不高兴?”
他语气带着诱哄,是十足地有耐心的表现。
但陆蓁蓁就好似故意找茬一般:“谁说我不高兴了?你看出我不高兴了?”
她说着,两条胳膊交叉抱在一起,端起了架子,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着祁宴。
祁宴头痛,立刻便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我只是瞧着你情绪不对……”
“哦?你瞧出我情绪不对啦?”祁宴一说这话,陆蓁蓁立刻坐直了身子,微微扬起下巴,“那你来猜猜吧,我为什么不高兴?”
一瞥见她眼睛亮了起来,祁宴顿觉自己掉进她挖好的坑里了。若不是陆蓁蓁生气的表情不似作伪,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她故意在捉弄自己了。
在对方眼神的魄力下,祁宴揉了揉眉心,快速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奇怪的是,在朝堂上,不管面对多难缠的官司或是多棘手善辩的朝臣,祁宴也能应对自如,偏偏此刻在陆蓁蓁的注视下却说不出话来,生怕说错一个字。
“嗯,我想,你是为了英国公府和镇北侯府的亲事。”
想了半天,祁宴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以免祸水东引。
听他这样说,陆蓁蓁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猜对了,那想必你也知道萧长宁干出了什么事了。柔嘉可是气的不轻,你替他解释一下吧。”
祁宴一脸懵,他根本不知道萧长宁做了什么,方才只是胡乱猜测她生气的原因,此刻倒是把自己架在高台上下不来了。他揉了揉眉心,终于无奈道:“蓁儿,莫要为难我了,我一整日都在宫中理朝务,萧长宁则在领兵搜寻刺客,根本连面都没见一次,哪里知道这混不吝做了什么。”
听见祁宴非常没有立场地先指责了萧长宁,陆蓁蓁的气顺多了,便也不为难他了,直言道:“萧长宁前些日子去英国公府送拜年贺礼,竟然给柔嘉送了一枚虎头扳指,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她见祁宴一脸真诚,终于不再兜圈子,将上午顾柔嘉倒给自己的苦水添油加醋地又向祁宴描述了一遍,只见祁宴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困惑,到不解,到了然,到最后和她一样愤慨,陆蓁蓁终于满意了。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反正柔嘉受了好大的委屈,你看着办吧。”
“嗯,我明白了。”祁宴应道。
陆蓁蓁说完话,心头的不顺散去不少,再看祁宴时,表情也不那么难看了。她躺下拉起被子,嘴里还嘟囔着:“真不知道萧长宁怎么想的,送姑娘家虎头做的戒指,哪家的姑娘会喜欢虎头呀?他就是欺负柔嘉脾气好,若是有人将虎头的配饰送给我,我定要将人赶出去!”
闻言,刚要吹熄烛灯的祁宴心头一震。
陆蓁蓁已经要睡了,但左等右等也不见祁宴吹熄烛灯,转头瞧他,却见他去屏风后取外裳,似乎要出去。陆蓁蓁问:“你做什么去?”
祁宴动作顿了顿,解释道:“我去更衣,很快回来,你先睡吧。”
说完,也不待陆蓁蓁追问,快步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了,陆蓁蓁也看不见他去做什么了,不过她也不想管,便倒头睡了。
那厢漆黑夜色里,祁宴披了件外裳推开门,守在门外的人立刻发觉了太子爷。
“爷,什么吩咐?”
祁宴负手而立,回身看了一眼,确定门关严了,才道:“让无忧过来一趟,本宫有要事。”
“是。”小厮快速去传话,不多时,无忧便赶了过来。
“爷,更深露重,传唤无忧,有是什么大事吗?”他一脸跃跃欲试,以为是有什么破天大事了。
祁宴面色凝重,向回廊下走了两步,离西殿内室远了些,才语气沉重地吩咐:“确有一件大事。”
他缓缓道:“前些日子,镇北侯帮本宫托人制了一串虎头玉挂坠,这两日似乎就要送到太子府了。本宫明日一早要去宫中,恐收不到,你今夜辛苦一番,跑一趟,届时让人不要往太子府送了。”
无忧听闻这吩咐,百思不得其解:“爷,这玉坠不是送给娘娘的么?属下记得您说娘娘身上没有喜爱的玉佩,所以听了镇北侯的意见,特意去打造了一个,眼看着要做成了,怎么又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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