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肖天一到底能不能完成4A?
薛主席是没见过的,队里其他人也是没见过的。
可是这种话,薛主席是不敢跟上杉优树和肖天一讲的,只能跑到酒店房间里跟肖岚说。
她希望肖岚能够劝一劝那两个大魔王,或者探探底也好。
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肖岚沉吟了一会儿,歉意地笑了:“主席,自从糖糖去了日本,跟着上杉教练训练开始,我就不管她的训练了。所有花样滑冰上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和上杉教练做主。”
“那……天生呢?天生能不能跟他们两个商量一下?”薛主席又想把希望寄托在佟天生身上,看起来佟天生跟上杉优树关系是不错的。
肖岚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事儿天生教练也是不好说出口的,毕竟上杉才是糖糖的主管教练,所有跟训练、比赛相关的一切事情,都是上杉教练一手操办的,您也看到了,从编曲到考斯腾,到冰鞋,甚至是糖糖比赛时候的发型,所有的一切,都是上杉教练亲历亲为。”
薛主席颇有一些茫然无助的感觉:“那……那怎么办?”
肖岚有点儿不忍心:“主席,他们现在不是正在冰场合乐吗?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她顿了一下,“看看情况吧,其实吧,主席你要是有什么建议,你也可以直接说,毕竟,你也是领导啊!”
薛主席赶紧摆手:“别别别,哪有什么领导?我在上杉优树面前,还装什么领导啊!”
肖岚和薛主席来到冰场的时候,肖天一正在合乐。
上杉优树看到她们过来,只轻轻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就只顾着看肖天一的合乐。
肖岚和薛主席也就不敢打扰,只静静的一同看过去。
肖天一今天的自由滑合乐,只是走了一下步法和线路,一个跳跃都没做。
合乐完了,她就沿着冰场的挡板,慢慢地自己滑了几圈,沉着脸,垂着眼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慢速滑了一会儿,她开始起速了,在速度达到的时候,左脚外刃起跳。4A!
薛主席那一瞬间心都到嗓子眼了!
“啪”,肖天一清脆的摔到了冰面上。
薛主席没忍住“哎呦”大叫了一声,她自己赶紧捂住嘴,但看看周围,无论是肖岚、上杉优树,还是稍远一点的佟天生、徐教练,都是看也没看她一眼,都是一脸严肃的盯着肖天一。
肖天一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冰屑。
她又慢慢地滑了起来,然后又开始加速,起跳!
“啪”,这次摔得更狠,肖天一直接横飞着撞到了旁边的围板上,好在这个场馆之前是跟短道速滑共用的,周边的围板都是厚厚的海绵的,如果是正常的挡板,恐怕肖天一就要受伤了。
“哎呀”,这下薛主席叫的更大声,她看着肖天一晃悠悠的自己爬起来,一副要继续跳的样子,赶紧捂着自己的心脏:“我我我就不看了,我还是回去了,上杉教练,你们训练完了,到休息室来一下吧,我有点儿想法想跟你们沟通一下!”薛主席还是赶紧走吧,她觉得再摔下去她心脏要先受不了了。
肖天一连着跳了六个4A,摔了六个4A,摔得一塌糊涂,摔得全场人人侧目。
她疲惫了,一手叉着腰轻轻滑了过来,看见了脸色发白的肖岚,轻轻笑着:“妈,我没事儿!”
肖岚虽然脸色苍白,但是还算镇定,很镇定的点了点头。
同样脸色苍白的,在她们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帽子口罩墨镜、连日本队服都不敢穿、偷偷摸摸来训练馆的千羽箬薫。
男单比完了,他蝉联了金牌,实现了追平上杉优树的目标。他在本届冬奥会的比赛日程,也就结束了。
他之前就很想来训练馆,看肖天一的训练。
但是又很担心,自己会影响她的心情,影响她的比赛。
自由滑之前,他也异常紧张。因为网上的舆论,和媒体的关注,已经把肖天一,把4A,冲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高度了。
这个高度,甚至超过了冬奥会金牌的关注度。
大家讨论的,都不是肖天一能不能拿到金牌,甚至不是她能不能打破世界纪录,而全都是,肖天一能不能跳出4A?
同时,短节目的分数一出来,马上也有很多聪明人发现,只要肖天一稳定发挥,避免冒任何风险,降低一些难度,这块金牌就稳稳到手了。
所以,肖天一不会跳4A的言论,也在网上冒了出来。
在短节目之后,仅仅一天的时间,站不同观点的人,已经在网上冲突对立起来了。
更加把这个话题、把这个热度,炒到了极致。
甚至吵到了“唯金牌论”“体育精神”这样的高度上。
这样紧绷的高压,连千羽箬薫,都觉得窒息一般的紧张。
如果肖天一不跳4A?或者拿不到金牌?
任何一种情况,可能都会让她被舆论吞噬掉。
他就忍不住关心,肖天一她现在怎么样呢?
苍白着脸,从训练馆走出来,却被早就蹲守的日本记者堵住了:“千羽选手!早就认出来你了!怎么来看女单选手的训练吗?”
“嗯。”千羽淡淡点了点头,不想多说,转身想走。
“那您看过肖天一的4A训练了吧?你觉得她有可能在比赛中完成4A吗?”
千羽箬薫一下子停住脚步,转过身,非常严肃地说:“她一定会完成4A,也一定会拿到金牌!”
肖天一下冰之后,来到中国队的休息室,薛主席再也忍不住了,说了之前的想法,要不要把难度降下来,稳保这块金牌。
她说:“天一的4A,还是很不稳定嘛!这要是比赛时候失误了,还不如不做!天一的四周跳也很稳定,上几个四周跳、加上3A,这块金牌就到手了!没有必要非得跳4A啊!”薛主席已经算是苦口婆心了。
上杉优树抿着嘴不说话。
上杉优树,和中国花滑队,关系颇为特殊。
虽然上杉优树的教练合同,是同中国花滑队和花滑协会签订的,但是谁都知道,他就是冲着肖天一这个人来的。
没有肖天一,就不可能请到上杉优树做教练。
毕竟那是连日本冰协和蝴蝶俱乐部都没做到的事情。
而上杉优树能执教肖天一,最重要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就是4A。
上杉优树在自己在役的时候,没能完成在比赛中跳出4A的梦想,所以现在,这个梦想传承到了肖天一身上。
这一点薛主席、花滑队、花滑协会、乃至整个中国冬奥代表团,都知道。
所以,上杉优树名义上隶属国家队,但是实际上又不受国家队管理。
在肖天一的训练上,他非常有自主权,也非常有话语权。
所以,薛主席也一直分外尊重上杉优树。
但是现在,是关系到中国代表团的金牌啊。
大家都不说话,场面上一下子寂静尴尬了起来。
薛主席看看徐教练:“老徐,你什么看法?”徐教练算自己人,总会向着自己说话吧。
徐教练挠挠头:“哎,这个嘛,主席你也不用太担心!天一,那是考试型人才!有多少次、她在训练中没跳成功的动作,直接在比赛里就完成了!所以,”他瞅了瞅肖天一,“这事让天一自己定吧!”
薛主席暗暗瞪了他一眼。
又转过头,亲切地看着佟天生:“天生,你也陪天一训练这么久了,你了解情况!你也说说!”
佟天生也回了一个非常亲切的笑容:“主席,你确实不用过于担心。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天一的4A,在日常训练里成功过,她今天,就是状态不太好!”
“成功过?那也不是百分百成功啊!明天就比赛了,今天还状态不好那什么时候好啊?”薛主席有点急了。
肖天一一直沉着脸低着头,这时候忽然开口了:“我一定要跳4A。”
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语气完全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薛主席一下子愣住了,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场面再一次寂静尴尬起来。
肖岚看了看肖天一,又看了看上杉优树。
她知道,这个时候上杉优树是最没有办法说话的。
毕竟事关中国队的金牌。
如果他坚持要在自由滑里加上4A的动作,很有可能会让人觉得,他为了让肖天一圆他的梦想,而置中国队的金牌不顾。
肖天一这时候又是比赛模式,基本上就是最最直接的想法,最最直接的表达,不屑于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耗费一点点精力和思考。
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情商高的肖岚。
第63章 梦回
肖岚微笑着:“主席,本来我没资格在这里发言的,但是还是想说几句我的想法。主席,其实对于糖糖来说,在北京冬奥会,拿到金牌,一直都是她的目标,毕竟是自己国家的冬奥会,这块金牌是糖糖运动员生涯里最重要的一块金牌,她当然知道!不然的话,她早就可以退役了!你看看跟她同期升组的,哪还有在这届冬奥会比赛的女单?为了这块金牌,她练了这么多年,受伤、生病,拼命去练4A,不都是为了北京冬奥会的金牌吗?”她说得动情,说得薛主席微微泛起了泪光。
毕竟肖天一这些年有多努力,薛主席都是自己看在眼里的。
肖岚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主席,4A也确实是糖糖的梦想,从上一届冬奥会拿到金牌,她就一直想着跳4A,每次媒体采访,对外发声,她也从没掩饰过这个想法。她也为了4A,付出了这么多了。既然她现在决定要跳,主席,还是让她跳吧!我相信,对于肖天一来说,她的目标,就是既要跳出4A,又要拿到金牌。这个目标从来没变过,我也相信,她一定能成功!也请队里、和薛主席,能够信任她!”
肖岚的话说得非常有力量。
薛主席心里很明白,没有肖天一,中国队的女单水平,根本没可能来北京冬奥会竞争金牌。张莹在短节目比赛里排在第27名,根本都没能进自由滑比赛。
这四年,要不是有肖天一在这里撑着,中国花滑队的女单就是惨不忍睹。
想到这,薛主席软化了态度:“既然这是天一的梦想,那就支持她吧!我也坚信,天一一定能、既拿到金牌,又跳出4A!”
回到酒店的房间,肖天一是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了,肖岚就伺候着她洗漱整理。
明天就要比赛了,今天就是要休息好,多睡一会儿。
肖天一睡着了,但是半夜,却又醒了。
她听见妈妈在旁边的床上,在黑暗里,捂着被子,低声地、呜咽地哭着。
她起身打开灯,像肖岚小时候问她一样:“妈,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肖岚从被子里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对不起啊,是不是吵醒你了糖糖?妈妈真是……”
肖天一坐在她床边,给她擦着眼泪:“妈,你梦见什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肖岚还在微微抽泣着:“我梦见,你参加了米兰奥运会……”她一下子表情慌乱起来,“哎呀,不说了,这个梦不好,不吉利……”
肖天一心里咯噔一下,她紧紧盯着肖岚:“妈,你梦见什么了?米兰怎么了?”
肖岚急着给自己擦眼泪,又笑:“谁知道……怎么做这么个梦?没事,糖糖,你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比赛呢?”
肖天一反手拉过来她的手:“妈,人家说不好的梦,说出来就没事了!不说才不好呢!你跟我说说,你梦见我米兰怎么了?”
肖岚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好像是梦,但是,太真实了。我梦见,我在看你比赛,应该是米兰奥运会,旁边的牌子上都写着2026 米兰……我在观众席坐着,看你在下面冰场上比自由滑,然后,你起跳了,是要跳四周跳……”
她仿佛想起来,还是后怕一样,:“然后,我就看你摔倒了,血流在冰面上,流了那么多,那么红……” 她浑身轻轻颤抖了一下。
肖天一眼里涌起了眼泪,她紧紧握住了肖岚的手。
“我当时,真是吓死了,拼命的往冰场跑,想去看看你怎么样了。有人拉住我,不让我靠近……然后很多人,把你抬走了,我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说,说、赶紧抢救,你就快不行了……”肖岚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哽咽着,继续回想着那个可怕真实的梦境:“我当时,可能是晕过去了。但是特别奇怪,好像梦里,有两个我,一个我晕倒了,另一个我,就好像在一边看着一样。等到我醒了,就在急救室外面了,我拼命的求着,求着身边的人,求大夫,求上帝老天爷,求所有人,你能平安无事。但是,有人告诉你,你没抢救过来,已经走了……”
肖岚捂住嘴,哭出了声。
肖天一低下头,眼泪一滴滴,滴在雪白的床单上,湮湿了一个个圆圈。
肖岚忽然发现她哭了,赶紧说:“别说了,吓着你了是不是?”
肖天一轻轻抱住她:“妈,然后呢?我想听完。”
肖岚回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啊,有一个我又晕过去了。另一个我,就这样在旁边看着,拼命地哭,我想进去看你,身体却动不了,我想开口说话,嘴也张不开。我只能在心里想着,一边哭,一边努力拼命的,在心里说话,我说,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神,求求你们,不要让糖糖走!我愿意拿我的命来换她的命……”
肖天一靠在肖岚的肩膀上,哭得不能自已。可能,只能说有可能,是因为妈妈,自己才能回来,才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两个人拥抱着,都抽泣着。
“妈后来呢?”
“后来?反正我就是紧闭着眼睛,用全身的力量这样拼命地说,就是拼命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后来,我就醒了……”肖岚抽了抽鼻子,闷闷地说:“你说,我怎么做这么一个梦?肯定是白天我看见你跳4A摔倒,才会做这个梦的,可是太真实了,我醒了,都还是觉得,那么伤心,那么难过,心像挖开一样疼……”
肖岚给肖天一擦了擦眼泪:“别哭了,要不明天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快睡吧,妈现在没事了!”
肖天一抱着她:“妈,我想跟你一起睡!”
肖岚拍了她一下:“你都20了,哪有20还跟妈一起睡的?”
肖天一撒娇:“我不,就跟你一起睡!”
然后自己去抱了自己的枕头被子过来。
就像肖岚第一次带她回家的那个晚上。
肖岚无奈地给她掖掖被子。
回想起来,糖糖有多久没跟她撒娇了?
后来,糖糖每天都是训练,都是比赛,她就像变成了一个小大人儿一样,每天、努力拼命的训练,然后,参加比赛。年纪这么小,却承担那么大的压力。
别说撒娇了,她笑容都越来越少了。
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那么爱笑,笑起来那样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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