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个后果?”◎
姜予安此刻还在寒音寺,刚抄完佛经,屋内点碳有些闷,她便出来透透气,外面雪已经不下了,但寒音寺这几日都没有什么人,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云苓给她搬了个椅子放在外面,又拿了大氅给她披上,最后塞给她一个汤婆子。
“小姐,冬日不似以前了,注意保暖,别着了凉。”
“嗯。”姜予安朝她笑笑,这么一会功夫,鼻尖已经红了。
“你回屋暖暖吧,不必管我。”
“是。”云苓退下了,她知道姜予安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她当时便说,不会叫平叔白挨了那一拳,那个打人的男子被大理寺打了十大板,她又买了些打手暗中打了他一顿。
至于他背后的徐尛,也不知贺延臣如何处理的,是否让他付出了代价,待她回了府,一切便知了。
姜予安没有多少在乎的人,平叔跟随她多年,这些年照拂她太多太多,酒楼从无到有,平叔前前后后如何忙她都知道都看在眼里,本来股是要五五分,可平叔无论如何都不要,只肯要二,否则就要收拾东西回扬州。
她在乎的人,她就一定要守护,姜予安从来不是大善人,也绝不心慈手软,若敌人欺她,那她便加倍还之,她也从来不急一时,等待时机,精准的打击敌人的痛处,才会让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疼。
过了一刻钟,云苓过来:“小姐,今晚住一晚还是回府?”
姜予安看了看天色,傍晚了,她想了想:“回府吧。”
“二爷,姜小姐三日前去了寒音寺。”成一没多久就查到了,马也已经备好。
他拿了手套递给贺延臣,又给贺延臣披了大氅,贺延臣戴上,翻身上马,疾乌疾驰而去。
徐尛可没姜予安想的那般简单,仅仅是永安侯府二房小姐的身份,护不住她。
那厢徐尛从宫里回了衙门,这几日他一直睡在衙门,没日没夜的做账,他看着底下的人狂打算盘,扭头吩咐小厮:“去查查那小姐在何处,她既然敢说出去,要我的命,那就别怪我不仁慈,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六日……如何要在六日里平十年的账?徐尛知道这回栽了,贺延臣他动不了,那就让那个娇小姐给他陪葬!
天刚擦黑,姜予安和云苓就坐上了马车,大概小半个时辰就能回府,马车里也点了炭盆,并不冷,姜予安搓了搓手。
云苓把汤婆子外面套好套子,递给姜予安:“小姐,暖暖手。”
姜予安接过,笑道:“云苓,你总是这么妥帖。”
“可有想过日后?”
云苓摇摇头:“云苓从小就跟着小姐,日后也要跟着小姐,伺候小姐一辈子。”
姜予安却说:“待日后,我嫁了人,生活安定了,我便给你赎身,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小姐,我……”云苓还没说完,马车突然一个大拐弯,把她的话打断,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惊叫。
姜予安也满脸惊慌,忙问外面的车夫:“怎么了?!”
就在这时,她脸侧突然插进来了一把刀,刀刃之锋利,几乎是瞬间,她颈侧的一缕头发被削断了,飘在空中。
姜予安心脏都停滞了,她还从未遇到过这种危机,这些人是来杀她的!
“小姐!”云苓拉了姜予安一把。
是徐尛!
她瞬间就想到了,她以为徐尛至少会顾及永安侯府,她还是想的太简单!
外面大概有三个人,是她,是她太自作聪明,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云苓。
马车被逼停,但她们绝对不能下车,下车只有死路一条,车夫没回应,可能跑了,也可能遇害了。
姜予安强行定了心神,深吸一口气,拔下头上的簪子,猛的冲出去,照着马臀狠狠扎了一下。
马惊了,狂奔出去,把姜予安甩进了车厢。
贺延臣策马赶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这几天下雪,街上几乎没人,尤其还是天黑,倒是给了徐尛下手的好时机。
他勒停了疾乌,狂奔过去翻身上了马车,拽着缰绳硬生生止住了马车。
随后扭头说道:“是我。”
姜予安瞬间松了一口气,手微颤着,云苓早就泪流满面,扶着姜予安坐起来。
贺延臣抽出刀,足尖轻点,上去迎敌,这些人身手不凡,来杀一个闺阁小姐还真是大材小用,他没下死手,制服了三人交给了后面赶来的成二。
“压回大理寺狱,看着,别让他们死了。”
然后转头看向停在那里的马车,三两步走过去,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看到了前所未有狼狈的姜予安。
他看着云苓:“你先下去。”
云苓看向姜予安,姜予安点了点头,云苓下车后,贺延臣吩咐道:“成二,把她送回永安侯府,成一,驾车。”
沉默片刻,贺延臣先开口。
“受伤了?”
姜予安摇摇头:“没有。”
声音却哽咽又沙哑,她被吓坏了。
“没想到这个后果?”贺延臣看她这个样子,一向心硬如铁的他,竟有些不忍。
姜予安猛的抬头看他,他知道了。
贺延臣看懂了她的眼神:“不然我为什么来?”
“你聪慧,我便直言了。”
“户部尚书被勒令查十年赈灾灾银的账目,圣上给了十五日,你的消息,让他查账的时间压到了六日。”
“这些年来他捞了不少油水,六日根本不够他做账,他下场会如何?还会因为你是永安侯府的小姐就放你一马吗?”
姜予安没有朝堂中的信息,所以根本没考虑到这个层面。
“我确实按照你预计的去干了,和你预测的应该分毫不差,但唯有一点,就算是京城第一酒楼的账房,说到底也就是个百姓,就算有这个能力,但会花那么多银子,去买一本孤本吗?云端书楼的那个小厮,成二只是穿着武德司的衣服,佩刀一放,他就招了。”
“你是畅意酒楼真正东家这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并不知朝堂之事,我这么做,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我让你置身险境,抱歉,刺杀你这件事情我不会上报,免得把你牵连出来,徐尛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给你个交代,这段时日,就先暂时不要出府了。”
“是我没有仔细思量,自作聪明了。”姜予安低着头,一滴泪从她的眼睑掉落,她穿着浅色的衣裳,一瞬间洇出了一团深色。
“那日酒楼的事情,多谢你。”她匆匆抬手,指尖拂去眼泪,瓮声瓮气地说道。
她不怪贺延臣,她把那些东西给他,就是为了让徐尛付出代价,打平叔,给酒楼使绊子,他既然仗着权势敢做,她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贺延臣没想到她会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递给她一块帕子:“擦擦吧,莫哭了。”
姜予安接过,擦了眼泪,没有再哭,这回是她错了,也狠狠给了她一个教训,做事必须要收集所有的信息,三思而后行,更应该滴水不漏,这般想当然,只会让她置身险境。
这回贺延臣知道是她,赶来帮她弥补了疏漏,下一回呢?
姜予安没有再说话,贺延臣便也没有多说别的,一路护送她回到永安侯府,他先下了马车,刚刚那般激烈,马凳早就不见了,贺延臣伸出手,她迟疑了一瞬,扶着他的手臂跳下了车。
站定,她郑重地给他行了一礼:“多谢贺公子。”
“回吧。”他只说道。
云苓就等在门口,看到姜予安过来,赶忙跑过来,给贺延臣行了一礼,然后扶着姜予安:“小姐……”
姜予安拍了拍她的手,回了府。
贺延臣看着她进去,才拉过疾乌,翻身上马,疾乌通人性,刚刚一直跟在马车旁。
“回大理寺。”
姜予安回府之后,让云苓下去歇着,白芷来伺候。
她洗漱之后上了床,怎么都睡不着,这次的事情给她打击很大,她被吓得不轻,她把一切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
姜予安失眠了半宿,才勉强睡过去。
接下来大半个月,姜予安都没出门,齐凤铭一开始递过两回帖子,她都称病没去。
后来京中风云变幻,骁勇大将军也不让自己闺女出门了。
户部这几年贪污了不少银两,皇帝震怒,抄了户部尚书徐尛的家,资产金银全部充公,没想到的是,武德司搜查中发现了一个暗室,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金条,光金子就有一百万两。
户部尚书伏法,被关在刑部牢狱,七日后问斩,牵连出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被革职的革职,被罚的罚。
土地兼并一案背后,也有徐尛的一些手笔,但他主要是贪污灾银,土地兼并牵扯的官员太多,最严重的是兵部侍郎,这几年没有战乱,天下太平,就打起了百姓土地的主意,兵部侍郎下狱,同样七日后问斩,以儆效尤。皇帝治了工部赈灾不力的罪名,年年修堤坝年年有洪灾,工部尚书被罚俸一年,禁足半月思过,工部其余官员罚俸半年。因为这些事,皇帝被气病了,土地兼并一案凡是涉案的,贪了多少钱,全部拿出来充公,通通降职,情节严重的,连降两级或者革职,交由大理寺审问,刑部察办。
大理寺连轴转了半个月,浩浩荡荡罚了一大批人,这土地兼并和贪污一案才算落下帷幕。
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被问斩之后,很多官员降级的降级,革职的革职,整个朝堂几乎被重新洗牌。
大半个月后,京城才终于又重归平静。
第二十章
◎上元节◎
土地兼并案结束之后,京城众人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能好好过这个年。
越接近年关,各家越是红火,街上也越来越多的商人小贩出来卖年货。
姜予安这大半个月一直都没出门,一心照顾祖母,可祖母现在,有时候叫了她一声,下一瞬就又昏睡过去,一天下来,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
大夫过来看了又看,方子也改过两回,还是没什么起色。
姜予安看着祖母的变化,越发的心慌,每日都守在老太太身边,晚上睡觉也睡不好。
京城的冬日多天晴,可越艳阳高照,越是冷到人心。
“飖飖啊……”
正坐在祖母床前低头发呆的姜予安猛的抬头:“祖母,您醒了?坐起来坐会吧。”
老太太点点头,姜予安把她扶着坐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二月二十了。”姜予安强撑着笑笑,“祖母,还有十日就过年了。”
“你怎的见天就呆在祖母这儿,多出去和小娘子们玩玩。”老太太笑道,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还有白崇那孩子,你觉得可还好?若是不错,那就定亲吧,莫要再拖了,祖母身子愈发不好了,这个年能不能过去还是两说……”
“祖母!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祖母还要陪我好多好多年呢……”姜予安打断老太太,说着说着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伏在老太太手边哭出了声。
她其实知道,老太太说的不错,只是姜予安不愿意相信。
“飖飖,莫哭了,生老病死本就人之常情。”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顶,“祖母不知还能陪你多少时日,就希望你好好的,你弟弟后年春闱,明年或是要来京城,你们姐弟二人相互扶持,也算你日后有个依靠了。”
“以后也不必再去寒音寺,那里远,你总一个人带着个丫鬟去,不安全。”老太太笑着。
老太太慈眉善目,看着就是好相与的人,年轻时候把永安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年纪大了又养大了姜予安,这辈子操劳,她父去世,对老太太打击有多大,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哭了一宿,第二日就振作起来,操持她父的后事。
“飖飖知道了。”姜予安流着泪,不断点头应是,“白崇很好,和他在一起,日后也是有盼头的。”
“你大伯和你父亲一母同胞,儿时情谊深厚,想必日后会多照拂你。”
“嗯。”姜予安点头。
“那过了年,就和白家说说,早日定亲吧。”老太太说道。
“好。”
“扶我躺下吧,祖母想睡了。”老太太说道。
姜予安擦了眼泪,扶着老太太躺下,没一会老太太就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不知是不是过年气氛好,老太太的身子也好了许多,昏睡的时辰没那么多了,姜予安才放下了些心。
过年氛围愈发浓厚,府里到处都挂了红灯笼,除夕夜老太太竟然也撑起来,一家人吃了年夜饭。
“安姐儿,嫣姐儿年前也嫁了,咱们府里,适龄女子也就剩你一个,可要尽快说亲啊。”林氏笑着说。
“是,大伯母。”姜予安笑着应付两声。
“老爷,这朝中可有适龄不错的男子?也多给安姐儿多注意注意。”
永安侯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老太太说道:“飖飖的婚事,我自有安排,你们不必操心了,嫣姐儿在皇子府可还好?”
林氏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要她操心最好,她的嫁妆也最好不要公中出。
“还好,五皇子敬重嫣姐儿,前段时日刚掌家,有府里老人帮衬,也算是安稳。”林氏说道。
“那便好。”老太太点头。
一家人又说了些别的,老太太乏了,先去歇息,其余人也回了各自的屋里守岁。
外面应该是宫中派人在放烟火,姜予安坐在屋前,手里拿着一个汤婆子,呆呆地看着。
大年初二,姜予嫣回门,五皇子也跟着来了。
那日之后,姜予嫣派人把东郊那两个外室接回来,侧门入的,她和五皇子喝了茶,就算纳了这妾。
五皇子对她颇为满意,带着些补偿的意味,连着好几日都睡在她屋里,但毕竟时日短,她肚子还没有动静。
五皇子在堂屋和永安侯说话,姜予嫣跟着林氏去了屋内。
“怎么样,还好吗?”林氏问道。
姜予嫣听到这话,瞬间落下泪来,在五皇子府里,远没有想象的好。
“成婚才一个月,五皇子就总往东郊跑,他在那里养了一对外室,双胞胎,扬州瘦马,一开始第一个月大半还宿在我屋里,到了第二个月,总去妾室那里,后来他总去东郊,我就说把那外室纳进府,好歹我是嫡妻,她们也越不过我去,现在府里妾室都有四个,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个,也就是表面光鲜。”姜予嫣哭着说道。
林氏知道,可他是皇子,即使她娘家是永安侯,那又怎么样?
“你做得对。”林氏握了握她的手,“妾室无论如何还不是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你看文姨娘,这么多年生了个庶子,那又怎么样?若是五皇子宠妾灭妻,谅他也不敢。”
“娘……五皇子……五皇子他好像看上了姜予安。”
“什么?!”林氏皱眉,“这如何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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