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结束,司机照例开车送裴之默回景园, 杨池和沈雾也一起。
原本的车上极其安静,但有人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说话的人是沈雾,她正看着手中的手机资讯,很小声地表达不满:“这比赛的评审组也太儿戏了吧,居然会出现算分机制出错这种低级错误,温小姐真的好可惜……”
她和温辞初只有几面之缘,但对她印象很好,所以未免对这次结果有些打抱不平。
一旁的杨池拼命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但沈雾还不清楚温辞初的事情已经被归类为不可说范畴,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紧张的杨池。
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杨池却久违地听到了裴之默的声音。
原本还在后座安静地看着文件的裴之默突然出声,溢出薄唇的声音有些冷:“手机给我。”
沈雾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机递上去。
一分钟后,原本应该开往景园的豪车,漂亮利落地调头,往相反方向疾驰。
但现在的裴之默只觉得自己当时是被工作的困倦冲昏了头脑。
“你怎么不说话了?”
一道温热的触感靠过来,他垂眸,温辞初的脸贴在他的衣襟前,仰着脑袋看他,漂亮的眼眸因为酒意变得水雾潋滟,嗓音甜甜软软,楚楚可怜。
“我困了。”
裴之默转过头微微垂下眼眸,隔着墨色卷长的额发,极其冷淡地和她对视。
“困了就去睡。”
温辞初好像很不满意裴之默的回答:“不行,我要你陪我睡。”
裴之默垂眼看她:“你让前男友陪你睡觉?”
温辞初歪了歪头,好像不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什么不妥:“不行吗?”
“你现在这么主动。”裴之默伸手把她的肩膀扶正,和她保持距离,嗓音清淡,“那你刚刚在外面挣扎反抗得这么厉害?”
温辞初大言不惭地靠上来,捏住他的手腕:“我在外面还有呼救的机会,但现在我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我,与其让你占我的便宜,不如我先下手为强,先让我占你的便宜。”
完全就是无懈可击的歪理。
裴之默微微阖眼,伸手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和一个醉鬼纠结这些事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他试图抽离出手,但温辞初意识到他的动作,只是攥着他袖子的手立刻开始伸手揽住裴之默的腰,这个人都黏在裴之默身上。
“你不许走……”
她攥着裴之默的袖扣,带着些撒娇语气,白皙光洁的脸颊染上绯红,额前的碎发略微凌乱,她微微蹙眉,仰头看着他,好像在和他做无声的对抗。
他们沉默地僵持了一分钟,裴之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睫低垂,在窗外的零星灯光下,肤色冷白,更添几分清寂。
被他看得久了,眼前的温辞初卷翘的眼睫似乎沁着一点湿意,她缓缓垂下眼眸,无法看清情绪。
纤细的手指很轻地勾住他的小指,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生气了吗?”
她的嗓音很轻很低。
“对不起。”
裴之默霎时顿住。
这三个字像一颗钉子,很轻地敲击着他的心。
因为这一句话,裴之默没有立刻收回手。
漆黑的房内,只有窗外透出的稀疏光影,很淡地散落在飘窗上。
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温辞初缓缓抬起头,泛红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裴之默,轻声如呓语。
“我的比赛输了。”
“我也没有家了。”
“我从来都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也不是哥哥的妹妹,我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哥哥。”
她的嗓音很轻很轻,好像一抹徐徐飘落的雪花。
她再次低下头:“但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一点温热的湿意滴落在他的指尖,带起轻微的“啪嗒”声,明明瞬间冷只余冰冷,但裴之默只觉得泪水残留的肌肤泛起莫名疼感。
他应该冷眼旁观,让温辞初收回她的眼泪,因为她的泪水对于他毫无用处。
他们已经结束了五年了,还是最不愉快的结束,根本没必要再做无谓的纠缠交集。
黑暗中,但面对微微抽泣的温辞初,那双本应该满是笑意的眼眸,此时却蓄满泪水他的心底好像有什么什么东西应声而碎。
她不应该这样难过的,她应该是鲜活快乐的。
但现在的她嗓音很轻,带着破碎的脆弱,极其渴求温暖。
“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裴之默的手缓缓抬起,最终还是落在温辞初的发丝上,很轻很轻地拂过那纤薄的背脊。
“我在这里。”裴之默的嗓音很淡,清浅地荡至耳畔,在寂静暗淡的房间内,显得安心无比。
“别哭。”
-
温辞初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幼时的生日,是温辞初最喜欢的日子。
她出生在大雪纷飞的大年初一,新春初始,辞旧年迎新岁,是她的名字来源。
她的生日在寒冷的冬天,但她却觉得暖意融融。
因为她最喜欢的妈妈哥哥会和她一起过生日。
那时候的她很会耍小聪明,对着晃动的生日蜡烛许了一个自以为很聪明的愿望。
“好了,我许的愿望是,希望妈妈和哥哥也能实现一个愿望。”
她得意洋洋:“我把两个愿望分给你们,你们快点许愿。”
面对温辞初的催促,母亲徐洛笑得很温柔,很配合地许了愿望:“希望我们岁岁永远顺遂,永远快乐,能遇到两情相悦的人。”
哥哥温言和对她的小把戏不屑一顾,当时的他还很有酷哥包袱:“我不许,这种就是小孩子的幼稚游戏。”
但迫于温辞初的胡搅蛮缠,最后温言和还是别别扭扭地许了愿:“希望能和妈妈妹妹永远在一起。”
也许是上天觉得温辞初太过于贪心,原本许下的愿望全部失效。
他们永远失去了母亲,她最喜欢的妈妈和哥哥,因为那一份亲子鉴定书,仿佛和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她原来最依赖的亲人,从来都不属于她。
她也没有顺遂,也没有了快乐。
就连两情相悦的人,也永远被她遗弃在那个潮湿黑暗的雨夜,无法挽回。
雷电轰鸣,雨夜如同浸透了墨色,漆黑沉寂,雨似乎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将夜景晕染得朦胧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周围一片漆黑,温辞初撑着伞,看向面前的裴之默、
他额前的墨发被雨濡湿,眼眸冰冷如浮冰,寒冷彻骨。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你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的取乐游戏吗?”
温辞初张嘴,她想要解释,这从来不是一场玩乐游戏。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只能听到自己甜腻带笑的嗓音:“玩玩而已,何必当真?”
“温辞初。”
伞面滴落的雨滴,一连串砸在湿漉漉的地上,溅起一点波澜。
“你最好不要再遇到我。”
裴之默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温辞初心里一紧,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衣角,但下一秒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昏昏沉沉拉回现实。
床边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清晨的阳光从厚厚的窗帘后漏出,一道极细光影映在地板上。
是她自己的房间。
是梦啊……
她松开手,掌心一颗方形齿轮袖扣从她掌心滚落,原本冰冷的质感以及被她的体温变得温热。
为什么她会抓着一枚陌生的袖扣?
还没等温辞初思索这枚袖扣的来源,白粥的香气从房间外飘来,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和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虚掩着房门被推开,端着粥的楚倾看见她,有一瞬间的愣住:“你醒了?”
但她旋即就提高音量,变得凶巴巴的:“温辞初!你昨晚跑到哪里去了!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第18章 离开
温辞初也是微微一怔, 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昨晚的宿醉还是没有完全消除,整个人还是处于很疲倦的状态。
楚倾似笑非笑地提醒:“请您看下手机呢。”
温辞初一脸茫然地点开手机, 发现苗安安和楚倾的电话密密麻麻十几个, 中间还掺杂着几个陈以音的未接来电。
还处于迷糊状态的她才慢慢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本来的金奖突然被撤, 她一时冲动跑去就买醉, 只记得自己喝得晕晕乎乎的,后面的事情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完全处在断片的状态。
但看在楚倾现在的心情很差,温辞初极其识相:“对不起嘛倾倾……”
但好歹是没有出事, 楚倾的脸色才算是好一点。
温辞初觑着她的脸色,才敢问出下一个问题:“所以昨晚是你和安安把我扛回来的?”
楚倾有一瞬间的心虚, 但就立刻理直气壮地表示:“不然你自己走回来的?我和安安把你搬回来的, 你看,我的手臂上还有印子呢!”
温辞初一看, 确实是有一道浅浅的红印。
温辞初更内疚了,伸手把她按摩:“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
楚倾哼哼几声,只是将这件事揭过。
如果让温辞初知道, 昨晚送她回来的人是裴之默, 估计现在都要买好去火星的机票了。
就连楚倾也想不到, 最先找到温辞初的人,居然会是裴之默。
当时见到温辞初,是在裴之默的车内。
车内光线昏暗, 温辞初的裙摆像旋开的花瓣, 蹭过裴之默的衬衫, 很柔软的颜色,却靡丽暧昧。
温辞初已经是陷入熟睡中, 紧紧环住裴之默的脖颈,甚至还不满足似的,往他的脖颈处蹭了蹭。
裴之默很轻地对楚倾颔首示意,为了不惊扰到熟睡的温辞初,他嗓音很低:“她睡着了。”
饶是楚倾,也沉默了十几秒。
她消化完面前这一幕,才小心翼翼开口:“裴总,岁岁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要不还是把她交给我就好。”
裴之默没有答应:“不用了,我送她回去。”
楚倾想了想,就她和苗安安两个柔柔弱弱的女生,扶起温辞初也是有些困难。
本以为送温辞初回到家,就能结束这荒谬的一晚。
但当裴之默很轻地托着她的脖颈,准备将她放在床上,却被温辞初一把攥住袖角。
温辞初微微蹙眉,似乎还在贪恋那一抹温暖的怀抱,她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别走……”
楚倾一脸尴尬但又很识趣,立刻把房间的门掩上。
卧室一片昏暗,透过虚掩的门,只能看见裴之默的身影倚在床边,无比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打开,裴之默缓缓走出。
“如果她醒了问起今晚的事,不用告诉她是我送她回来的。”
楚倾迟疑地答应了,在裴之默离开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却发现裴之默的袖扣似乎少了一个。
“所以,这是谁的袖扣,好像被我带回家了。”
温辞初的声音把楚倾的思绪拉回,她看见温辞初正观察着手上的方形袖扣,似乎很茫然。
楚倾敷衍:“可能是不小心碰到哪个侍应生的袖扣吧,先别管这个了,起来洗漱喝粥。”
温辞初应声,缓缓走进浴室。
她打算泡个澡清醒一下,正在放水的间隙,苗安安发来消息:【老板,你醒了吗?】
温辞初:【醒了,昨晚麻烦你了q-q】
苗安安:【今天主办方那边发来邮件回复,说经过进一步的核查,表示最终的分数没有问题,得分最高的人是季荔。】
她将主办方的邮件截图发过来,温辞初抬手点开,映入眼帘的是意料之中的官方话术,最后是客套的道歉。
浴室里袅绕的水雾缓慢升起,温辞初点掉截图,她垂下眼眸,卷翘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她泡得有点久,水已经变得温凉,温辞初起身拢起一旁的浴袍,踏出浴缸,纤细白皙的脚踝带着几滴水珠。
这个不了了之的结果在意料之中。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放在餐桌上的粥已经有些凉了,楚倾探出头问:“这么泡了这么久?”
温辞初舀起碗中的粥:“主办方发来邮件,说最后的分数没有问题,再纠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确切的结果的。”
她的语气有些自嘲,但也确实没有明确的证据说明有黑幕。
“我只能说这件事本身就是很主观,也没有什么纠结的意义了。”
楚倾有些不甘心:“啊……难道就这么算了?”
温辞初摇头:“那倒不是,她作品的设计我觉得有些蹊跷。”
第一眼那种强烈的既视感是骗不了人的,但她也不能空口无凭地说季荔抄袭她的作品,她还是要拿出确切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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