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连号的迈巴赫在雨中疾驰。
陈助理把平板递过去,“监控都在这里面了。”
他想说什么,但看了眼温卿辞的脸色,还是决定不说话为好。
这里面是林听去的那家茶室的监控。
温卿辞捏着平板,但很快眼神就冷了下来。
监控只拍到林听进去包间的画面,确确实实没看见她出来。
只是.....
温卿辞手一滑,视频的进度不小心拉到了最前面,正要退出来,冷不丁的,他瞳孔微震,眯了眯眼——
在林听到达包间之前,还有一个身影也进去了。
车驶进竹云坞,缓缓停在别墅外。没等陈助理下去给温卿辞开车门,一扭头,人就不见了。陈助理隐约瞥见,不远处也停着辆黑色的车。
进了别墅内,灯是亮的,房子里却没人。
温卿辞咬牙,直奔二楼主卧。
这些天他很少能在林听睡觉前赶回来,可即便是清醒的时候,林听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在温卿辞的强制要求下,虽然两人每天睡在一张床上,但中间被林听放了一只恐龙抱枕,将他们隔开。他们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隔着鸿沟,不可触碰。
只有林听睡着了,温卿辞才能拿开,趁机抱着她。
往常这个点,林听应该在睡觉。但现在房间内空无一人,被子整齐地叠好摆放。
只有一个绿色的恐龙抱枕竖在床中间。
温卿辞下颚紧绷,大步走进衣帽间,然后就发现林听那只银色的行李箱的行李箱不见了。不仅如此,衣柜里的衣服少了一半,鞋子少了几双,梳妆台上的护肤品也少了。
余光里瞥见什么,他走过去。
一只项链盒静静地躺在床头。是在盛远酒店那晚,他送给他的周年礼物。它仿佛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散发着孤独落寂的气息,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等着主人回头来找。
种种迹象表明——
林听走了。
只带走了她自己买的东西,那些他给她添置的化妆品,首饰,衣服,鞋子,书籍,分毫不差地留下了。
就连她偏爱的暖色床单,都换回了结婚前温卿辞常用的冷色调。
她把自己带来的种种痕迹,能抹去的,都抹去了。
偌大的房间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温卿辞盯着床单看了几分钟,冷着脸转身下楼。
陈助理拘谨地站在楼梯口,喊他:“温总。”
温卿辞扫了他一眼,气压阴沉,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就能读懂:
你最好有事。
陈助理让开了身体。
他身后的客厅,暖黄色的沙发里坐着一个穿着毛衣开衫的优雅女人,正是进入林听茶室的人。
温卿辞骤然停下脚步,有什么线索好像即将浮出水面,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慢慢地抵了抵牙根:“....妈?”
即便是慵懒地倚在沙发里,温淑曼浑身上下也仍旧充满着优雅平静的气息。虽已有皱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她弯唇微笑:“好久不见了,卿辞。”
下一句,“坐吧,儿子。”
温卿辞的唇紧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手指握拳垂在身侧,冷白的皮肤薄得可以看见下边青色的筋脉。他滚了滚喉结,站着没动:“是您送走她的。”
温淑曼对上他那双黑眸,心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地叹了口气。
有个太聪明的孩子也不好。她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于是,她坦然承认:“是。”
“......”温卿辞快步走过去,站在那咕噜咕噜冒泡的煮茶火炉前,紧紧地盯着温淑曼,“妈,您这是做什么?”
在监控里看见温淑曼时,他还不相信。克现在亲眼见到真人了,他就更加无法理解,语气有些急躁:“今天之前,您甚至都没有见过林听。”
闻言,温淑曼的神情倏地冷下来。
“是啊!”
“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唯一的儿子已经结婚一年了。”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冷静地看着此时温润面具悄然崩裂的温卿辞,“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空气沉默。
半晌,在温卿辞准备开口解释时,她摇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失望的情绪:“我并不是什么古板的母亲,也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带着妻子来见我。这些年,我一直在国外疗养,从来不过问并且阻拦你的任何决定,因为我觉得你已经成人了,有自己正确的判断,不需要我来管束。”
温卿辞皱眉,已然不耐,“妈,直接点,什么意思?”
他在沙发上坐下,手里捏着打火机开开关关,黑眸深处蕴着说不出的冷意。这沙发坐着很软,奶黄色的,是他们结婚后林听添置的。
看着他最真实的一面,温淑曼也不想多说,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冷淡地递了过去。
接过手机时,温卿辞还在思考,林听从未见过温淑曼,那么今天,必定是中间有人促成了这段见面。
他咬着没点的烟,漫不经心地点开了音频的播放键。
可接下来,他就再次听到了那段令他浑身发冷的录音。
他的声音冷漠至极,透着居高临下的轻蔑:“才花了一点点钱。”
到这里,就没人说话了。但这段视频并不像网上穿的那段音频就此结束,十几秒的衣料摩擦杂音后,在车水马龙的鸣笛中,一声声压抑着的哽咽小小的响起。
声音的主人像是遭遇了极为难过的事情,她克制着音量,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呜咽起来,剧烈地呕吐,哭泣。
音频结束。
客厅骤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
烟从齿间掉落,温淑曼看着温卿辞,再次听见这段录音,她的眼眶又湿润了。温卿辞捏着录音笔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半个身子隐进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录音笔上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一个小小的字母“L”。
是林听惯用的那支。
他俯身捡起烟,一言不发地咬着,右手拨弄着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连续试了几次,均无果。
半晌,温卿辞抬头,轻笑了声:“我知道,那天她就门外。”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林听提出离婚的那晚深夜。他从巫隗那儿出来,刚到竹云坞门前,巫魁就发了微信过来。
巫隗:【视频m4v.】
巫隗:【我觉得,事情应该比你现在还严重。】
看见这句话时,温卿辞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当他点开那段视频,看见林听的身影出现在包间外怔怔地站着,然后逃也似的离开时,脑海内曾经没抓住的线索终于明了。
那一瞬间,他总算明白了林建华去世那天,在医院里,林听盯着他说出的那句“你不进娱乐圈真亏”背后真正的含义。也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录音曝光的那天晚上,林听从未表现出震惊。
因为,从司清衍闯进会所开始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
她当时就在现场。
她看着他们,恶劣的表现。
但林听一直没有拆穿他。而是在那之后的每一天里,都静静地看着他伪装。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那些天她身体的反常,情绪的突然转变,皆因他而起。
他以为近来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很快就会恢复从前。殊不知,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逃离。
温卿辞知道。
但他假装不知道。
他用堆积如山的工作来逃避,仿佛这样他们还有机会回到从前。
陈助理在一声声“咔哒”里,心脏像是被紧紧捏着。
硕士毕业后他就一直跟着温卿辞,温卿辞大部分事情都是经了他的手去办。网上疯传录音时,为了更好的规划公关,他也听完了那段掐头去尾做过处理的录音。
很长一段时间,他替温卿辞回别墅拿东西的时候都不敢面对林听。
可眼下这个完整的录音更令人感到心碎。仅仅只是听着录音,他就能想象得到林听知道真相时该有多难过。
在特助的岗位上待久了,也见过不少豪门太太,知道了好些豪门秘辛。不是每位太太都像林听那样,有着温柔,万事好商量的脾气,她善良,耐心,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体贴周到。
这回,他是真觉得自家老板做得太过分了。这件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无法忍受。
下一秒,温卿辞猛地将打火机砸向墙壁。
“啪——”
打火机落了地。
他站起身,一张脸面无表情得可怕:“查,她去哪了,让人把她带回来。”
陈助理啊了下,咽了咽:“可太太肯定是......”不愿意的。
“不肯?”温卿辞慢慢地咬重了这个词,朝他看过来,不紧不慢地勾了下唇角,说出的话却骇人极了:“不肯,就弄晕了带回来。”
温淑曼心口咯噔了一下,狠狠提高音量:
“温卿辞,你给我住口。”
她语气严肃,没有半点笑意,“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明明喜怒无常,却偏要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你还去找她做什么?是觉得这件事不够,打算再一次羞辱她吗?”
温卿辞微垂着头,闻言掀眸看她,眼中情绪不明。
自温卿辞十四岁那年,温淑曼彻底和司兴文分居,至今已有十余年。她没想过失败的婚姻会给儿子带来如此糟糕的影响,更有些看不懂这个一年也没见几次的儿子了,于是冷冷说道:“她找上我,我答应了,这件事就没得商量。”
温卿辞盯着她,眨了下眼睫,话却是对着陈助理说的:“愣着干什么,去找人啊。”
陈助理低低地应了声。
“不准去!”
温淑曼这些年头一回气笑了,她上前,狠狠地从温卿辞手中抽出那支录音笔,弯唇点点头:“你要是真敢这么干,我明天就搬回司家。”
话音落下,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着她的这句话。
搬回司家。
原本还懒散站着的温卿辞眼神倏地冷下来,定定地看着温淑曼,他知道这对温淑曼来说意味着什么,会让她再一次想起当年司清衍母子的折磨和羞辱。
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温淑曼冷冷道:“你把林听带回来,也是对她的折磨。我不管你是不是还想继续折辱她,最好都给我忍着。别让我这个受害者,成为加害其他受害者的人的母亲。”
说着,她扔下一叠文件摔在茶几上。
啪——
“签了。”
几秒后,脚步渐近,陈助理只敢低着头用余光瞄他一眼。温卿辞走到茶几前,那叠文件封面上用油墨印着几个刺眼的大字:
【离婚协议书】
盯了几秒,他撩起眼皮,直直地看向温淑曼:“我想跟她谈谈。可以不说地址,但给我个号码。”
温淑曼捏着手机摆弄:“我不知道。”
温卿辞捏着文件不动。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迎着温卿辞森冷的眸子,丝毫没有闪躲,“我猜到你会这样,所以送她的时候,索性也不问她要去哪,省得我不小心说漏嘴。”
母子俩对视着。
良久,温卿辞率先垂下眼,翻开协议书,目光落在那个笔迹清秀的名字上,轻嗤了声:“行。”
他伸手拿过温淑曼递来的钢笔,看也没看里面的内容一眼,唰唰地便签了字。温卿辞三个字,字字力透纸背,仿佛要这文件硬生生写破才好。
温淑曼看了他一眼,“知足吧,人家什么都没要。”说着拿回协议书,“我回去了。”
她走后,这间别墅更静了。
“去查查,我母亲和林听,包括跟林听关系亲近的几个朋友。”温卿辞陷在沙发里,彻底没了温雅的气质,手背青筋微微暴起,“看看她们名下异常的飞机票和火车票。”
......
别墅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保镖打开车门,温淑曼神色如常地坐进去,轿车很快驶离竹云坞。
她递出手中的离婚协议书,语气温和:“孩子,你看看。后续离婚证,你不用管了,我会让人办好的。如果你不想透露地址,在网上查查编号就可以看到了。”
话音落下,旁里一只纤细的手接过文件。
昏暗的车内,还坐着一个人。
年轻女人一身素雅长裙,外披着件驼色大衣,正是林听,查看签名无误后,她认真地向温淑曼道谢:“谢谢您,阿姨。我爷爷治病时花了温家不少钱,现在我的钱不够,等我以后挣够了,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任温卿辞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刚刚他逼问林听下落时,她就坐在温淑曼的车里。
与他一墙之隔。
这一声阿姨喊得温淑曼心尖酸涩,她摇头笑笑:“不用这样,如果不是温....那个混账,你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林听不在意笑笑:“要的。”
如果她和温卿辞没有离婚,之间没有那些龉龃,这笔钱倒不会分得这么清。但事到如今,她不想受温卿辞一分一毫。
温淑曼要回国外了,现在要去机场,林听说在路边就好。临别前,温淑曼抿唇:“那未来你要去哪儿呢?”
林听沉默了几秒,淡淡地弯唇:“去哪都好。”
温淑曼听出她是不想说,叹了口气,也没再追问这点,“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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