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怔了怔,继而被人揽入怀中,只能静静的凝视着眼前人,男人冷肃的眉眼好似柔和了几分,与以往不同的是眼神有了聚焦,不再像往常任何时候都古波不惊。
“看什么?”霍荀嘴角含笑。
沈榆面带羞涩,“臣妾在想这孩子还是需像皇上的好。”
男人捏起她下颌,声音低沉,“无论皇子公主,皆可像你。”
她这般心性反应才智整个后宫也难出其二,贵妃纵然才学出众,但亦是自幼在书香世家熏陶,聪慧有余,可性子过于沉闷,若为臣子他会重用。
“为何要像臣妾?那岂不是成了唯唯诺诺的愚笨之人。”沈榆眉头一皱。
听竹这时端上茶点,继而转身快步离开了内殿。
他握住那只小手,低声一笑,“像你这般愚笨也好。”
沈榆唇角微抿,低下头淡淡道:“慧极必伤,有时做个愚笨之人反而不会遭人惦记,亦安稳度过此生。”
烛火摇曳,女子下颌仿佛消瘦了些许,手腕纤细了几分,霍荀眉间微蹙,目光扫过桌上的点心,此刻已然失去了温度。
“李长禄。”
外头的人忙不迭走了进去,一边提心吊胆的望了眼皇上的脸色,不禁又开始惴惴不安,“皇上有何吩咐?”
“怎么回事?”霍荀眼帘一抬,“东西凉了才送来,御膳房平日就是这般行事的?”
沈榆立马解释起来,“皇上息怒,如今这个气候路上从御膳房送来难免会失温,此事不能怪御膳房,他们平日已经十分上心给臣妾送各种吃食,是臣妾自己没有胃口,所以怨不得旁人。”
李长禄连连点头,还是这兰昭仪心好,竟然还替底下人说话,这换作旁人巴不得皇上为之出头,好彰显宠爱。
握住那只小手,霍荀沉声道:“那就在颐华宫设个厨房,朕看你手腕都细了一圈,旁人都是丰腴,你怎会如此?”
李长禄脸色有些怪异,皇上哪知道过有孕之人胖不胖,陈妃娘娘怀孕整整十月,皇上也就才去看过几回,如今对兰昭仪胖瘦就如此上心,往日绪妃不肯喝药时皇上也不曾有什么反应。
“这孕中是会有许多不适,臣妾一直都在按时用膳,只是如今也吃不下其他东西,待过了头三月便会好了。”沈榆轻轻拉住男人的手。
李长禄赶紧道:“奴才刚刚听宫女说娘娘想吃青桔,如今荆州青桔长的正好,气候也适合保存,想来快马加鞭送来也要不了多少时日。”
第67章 盛宠
反握住那只小手, 霍荀目光深沉,“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朕。”
“孕中难熬, 朕自然知晓。”他轻轻抚着女子脸颊。
李长禄立即就退了下去, 这宫里每个人都等着皇上这句话,可是汲汲一生也未能等到, 大抵还是兰昭仪福气深厚。
沈榆轻轻靠在男人怀里, 神色略显惶恐, “臣妾不好这些口腹之欲, 只要孩子能安然无恙,便是臣妾日日孜孜以求。”
轻轻摸了下她脑袋,霍荀眼帘微垂, “会的。”
夜深露重, 窗外寒风凛冽, 院中掉落一地枯叶,饶是此时宫人们还要及时清扫,但彼此面上却又带着喜色,主子受宠, 她们自然也跟着面上有光,这个月的赏赐可比往日任何一个宫里还多, 而且主子脾气好, 从来不曾拿奴才出气,这么好的差事去哪里寻。
关怀问候了一番,没有待多久霍荀就走了, 沈榆坐在软榻上看着书, 目光不时投向窗外的弦月,嘴角带着几分莫名弧度。
绪妃便是在这种甜言蜜语中沦陷的吧, 面对一个皇帝的偏爱,换作谁人会岿然不动,可相信男人这种生物,无疑是自掘坟墓。
如今霍荀正在清肃朝野,这时候如此明目张胆把她推上风口浪尖,自然会有人按耐不住出来挑刺,那么他就可以顺势清理那些别有异心之人,但是在旁人眼里,都是皇上宠爱妃子而力排众议惩治谏言的官员,那么罪名就在自己身上,而非因为他自身就想清理那些人。
不过他大抵是真的想保这个孩子,毕竟自己没有家世,就算生了下来也不会影响任何势力平衡。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一个帝王心里始终还是江山最重要,至于自己,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对方还是会护着的,但是喜欢和动情不同,前者可以克制,后者却无法隐忍。
而她要做的就是突破这个界限,而不是仅仅只有几分情谊。
李长禄办事效率自然是不用说的,没几天就送来了新鲜的青桔,酸酸甜甜的确很开胃,倘若不努力往上走,那么她现在大概连个摘桔的农女都不如,或者如今已经被德妃发配典狱横尸荒野。
想要彻底摆脱桎梏那么只有站的更高,前路的这些阻碍势必要清扫,既然决定养孩子,那么自然要给她最好的一切,而不是像大部分芸芸众生一样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她肯定不会再让孩子走自己走过的路,至少在出生这一点上,她可以选择给孩子更高的起点。
这日去给皇后请安,外头寒风刺骨,她刚到长春宫就听见里头传来的愤慨声。
“她一句想吃青桔,驿站快马加鞭活生生跑断八匹马!听闻这荆州青桔都卖光了,下回她要月亮,皇上是不是也要给她摘下来?!”
“绪妃娘娘在时皇上也没有这般过,也不知兰昭仪给皇上下了什么迷药。”
“话怎能如此说,皇上宠爱谁是皇上事,不是绪妃也会是兰昭仪,不是兰昭仪也会是旁人,这宫里总会进新人,何必大惊小怪。”
“她一个宫女出身,谁知是不是用了什么巫蛊之术迷惑了皇上,不然平时皇上这般英明果断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她神魂颠倒?”
声音之大哪怕在殿外也清晰可闻,沈榆在外头听了两句,这才看向外头的太监。
后者一激灵,连忙高声通报,“兰昭仪到!”
霎那间,本来嘈杂的大殿瞬间寂静无声,众人齐齐看向殿外进来的女子,纵然披着厚重的貂绒斗篷,却越发衬的她肤白如玉螓首蛾眉,好似那长开的玉兰,越发清艳逼人。
屋里已经烧起了地龙,沈榆随手解下斗篷递给听竹,一手捧着汤婆子来到自己位置坐下。
目光扫过旁人,她淡淡一笑,“今日好似格外安静。”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馨淑华率先低下头,眼神有些慌张。
旁人也都面色怪异,后悔刚刚声音没能小点。
自觉没有说过她不是的赵淑容连忙笑道:“嫔妾们正在商议该给太后娘娘什么寿礼,若是到时候撞了岂不是尴尬。”
沈榆轻轻抱着汤婆子,随口道:“那我也要听听,免得与各位姐姐们撞了贺礼,也惹得太后娘娘不喜。”
“兰昭仪这刮风下雨都免不了去寿康宫请安,这份热切劲,便是什么也不送,太后也会疼爱有加,哪像我等,岂能您比?”全婕妤一脸漫不经心。
沈榆靠坐在那静静望着对方,语气平静,“请个安的功夫,每日只需少说两句话即可,何以算热切?”
像是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全婕妤眉头一皱,目光直视过去,“嫔妾哪比得上娘娘,这皇上皇后太后娘娘都被您侍候的服服帖帖,这份本事再给嫔妾八辈子功夫也学不会。”
“我看你又是忘了皇后娘娘的话!”文妃不由警醒她一句。
然而后者只是冷笑一声,“那皇后娘娘干脆下旨让整个后宫都变哑巴好了。”
话音刚落,一个宫女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连忙来到全婕妤耳边低语两句。
后者不由脸色一变,瞬间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可随后又怒视着沈榆,“狐媚惑主的东西,迟早有一天皇上会看清其真面目!”
就在这时,皇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也无人通报,众人连忙屈身行礼,“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一步步来到上首坐下,皇后目光平静的扫过每个人,最终又定格在全婕妤身上,“本宫不止一次让你们谨言慎行,可总是有人胡言乱语目无尊卑。”
殿内寂静无声,每个人都低着头神色各异。
“全婕妤,你如此说可是意指皇上乃色令智昏之人?”皇后目光灼灼。
当事人脸色一变,连忙解释起来,“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只是……”
“只是什么?”皇后面色冷漠,“本宫多番给你机会,你却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眼里可还有宫规条例?”
“兰昭仪出身不显,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名门闺秀,平时言行举止还不如兰昭仪,终日只会争风吃醋搬弄是非,本宫若是皇上,也都懒得看你们这副样子。”
此话字字珠玑,好似在众人心里扎了一刀,纵然一肚子怨言可又不敢宣泄,只能闷不做声在那里听训。
“全婕妤无视宫规,目无尊卑屡教不改,今降为贵人,在外跪两个时辰静思己过。”
皇后此话一出,众人都齐齐看向全婕妤的方向,一时间也是惊诧不止,皇后娘娘此举难道就不怕得罪全婕妤背后的亲族势力吗?
也对,皇后娘娘孑然一身自然无所顾忌,可是皇上未必就不会顾及。
“嫔妾不服!”全婕妤突然抬起头,跪在那身姿笔直,“嫔妾何错之有?难道只因说了句狐媚惑主?难道兰昭仪不是如此吗?为了她一人口腹之欲,底下人日夜兼程跑断八匹马,这让底下百姓如何想,是否会猜测皇上也是色令智昏之人?前朝教训难道还不够?!”
“嫔妾先祖随圣宗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天下,难道就要毁在这种人手里?!”
全婕妤掷地有声字字泣血,整个大殿万籁俱寂,都不由替她提起一口气,从未想过她如此胆大包天。
“放肆!”
皇后一掌拍在桌上,神色冷肃,“你平日仗着家功诸多横行,本宫也就不与你计较,今日竟敢妄断国运,本宫看你已然神志不清!”
“拖下去,杖责二十!”
几个太监突然走了进来,顿时拽住全婕妤双臂,后者显然还有些功夫,竟一掌推开了两个太监。
“滚开!你们这群脏东西!”她一脸厌恶。
见此,几个太监面面相觑,也不再轻手轻脚,直接按住女子双臂,毫不客气的往外拖拽。
“放开我!嫔妾不服!我要见皇上!我祖父是开朝大将,你们没有资格这样对我!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歇斯力竭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大殿,其他人也都提心吊胆的坐在那,怎么也没想到这全婕妤会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当众顶撞皇后,这皇后娘娘孑然一身可从来不管什么家世不家世。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警醒,倘若再让本宫听见任何风言风语,或者乱议朝政的话,届时一律严惩!”
皇后怒目扫过众人,骤然拂袖而去。
“娘娘息怒!”众人立马屈身行礼。
沈榆扶着听竹起身,这时吴婕妤忽然走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目光还不时投向外头,面上闪过一丝讥讽。
“这全婕妤也是不要命,竟然敢冲撞皇后娘娘,还真当如今是圣宗时期,如此张扬跋扈,给她一个教训也好。”赵淑容悠悠感叹道。
陈妃起身披上宫女递来的斗篷,目光看向沈榆,“皇上疼爱兰妹妹,莫说一筐青桔,再稀奇之物也不在话下,却总有人看不清在这乱嚼舌根,自然是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说罢,又缓步离开了大殿。
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都悻悻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外头的声音渐弱,寒风中全婕妤躺在长凳上,好似二十棍已经打完了,此刻正奄奄一息一动不动的倒在那,面色苍白,平时嘴上与其交好的妃嫔此刻都躲避不急,生怕被其牵连,片刻间就远离了长春宫。
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全婕妤费力的抬起头,却只看到一张她最厌恶的面孔。
沈榆静静的俯视着她,语气和缓,“听竹,去给全婕妤寻个太医来。”
“你这下……”全婕妤想要说什么,可又牵动的背脊,当即疼的五官扭曲,猛地从长凳上跌落。
沈榆面色如常,“全姐姐有所不知,这棍伤容易留下旧疾,今后时间长了,无法行走也是常事,此时还是先寻太医赶紧医治为好。”
对上那双愤恨的双眼,她目光沉静,“话随时都可以说,但命只有一条,姐姐应该能分清先后。”
第68章 构害
四目相对间, 全婕妤咬着牙双目猩红,就这么死死的瞪着女子,直到眼角泛泪也没有再出一声, 大抵是身旁的宫女去请太医了, 身边无一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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