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时期之事岂能当真。”贵妃缓缓道。
这时张氏也连忙道:“对对对,昭仪娘娘和那小子绝对没有半分往来!就是小时候常给娘娘送几个馍馍,这小孩子玩闹也是常事。”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不由眉头一皱,像是不知道她这是在帮女儿说话,还是在害女儿,兰昭仪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一个如此蠢笨无脑的母亲。
沈榆直直的盯着那个邻居,“阿红婶既然是看着我长大的,不如说说我与母亲关系如何?”
骤然听到这话,那村妇眼神闪烁了下,也不敢抬头看她,继续支支吾吾的道:“当然是……母慈子孝,所以才能教出昭仪娘娘如此知书达礼的人。”
“啊对对对,民妇自幼就教导昭仪娘娘要苦读书,这样才能增长见识,而不是和民妇一样今后只能当个乡野村妇!”张氏垂着头道。
“听说昭仪娘娘父亲是名塾师,难怪能教出昭仪娘娘这般温婉大方的人。”馨淑华顺势吹捧了起来。
沈榆却眉间紧蹙,“禁军筛选严格,寻常人是万万进不来的,臣妾很不解,以关旭的家世如何能谋的这么一份好差事。”
皇后眼神微动,看了眼旁边的人,继而又对宫女吩咐几句,后者立马走了出去。
沈榆来至殿前,屈身跪地,杏眼已经含泪,“臣妾本不愿提及幼时之事,奈何有心人试图构害臣妾清白,旁人都道臣妾为何不愿接济母亲,那是因为臣妾幼时被她动辄打骂,冬日连一床薄被也无,饿时只能去地里捡菜叶吃,不知如今又哪来的母慈子孝。”
哽咽的声音令众人心头一动,不由定定的望着张氏,好似没想到天底下竟然会有这种母亲,竟如此对待女儿,还不如对待猪狗,难怪女儿享尽荣华富贵也不愿意接济。
更可恨的是竟然还来明里暗里诬陷女儿,这不是摆明要把女儿往死路上逼,天底下竟有这种歹毒心肠的母亲。
女子本就瘦弱的身子好似又单薄了一分,霍荀眸光微动,起身一步步来至她跟前将人扶了起来,紧紧握住那只微凉的小手,继而招招手拿来大鏊披在她身上。
他指腹轻轻拭去女子下颌处的泪珠,语气温和,“无须多言,朕自然是信你的。”
陈妃跪在那突然身子一颓,闭上眼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动,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又是遭人利用了,她就说那人怎么那么好心给她递上刀子,原来这是把两面刀,伤不了别人便只能伤她自己,最后渔翁得利的还是旁人。
“皇上……”沈榆含泪低下头,脑袋轻轻抵在男人肩头。
顺势揽住女子轻颤的身子,霍荀目光毫无温度看向那几个村妇,“拖下去,仗杀。”
霎那间,几人猛地抬起头,还不曾开口求饶就被黑布堵住嘴,呜咽着叫喊起来,几个御林军也立马将几人拖拽下去。
张氏瑟瑟发抖跪在那面色苍白,两个御林军也面面相觑,仿佛不知道该不该把兰昭仪的母亲也拖下去。
就在这时,皇后的宫女领着禁军统领马源进入大殿,后者头冒冷汗忙不迭跪倒在地,“微臣罪该万死!竟疏忽职守让那人顶替了旁人名额进入禁军营中,还请皇上降罪!”
吴婕妤一脸好奇,“不知是何人如此神通广大,竟然能在马大人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知道的是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冲着兰昭仪来的。”
佟妃立马附和,“是啊,倘若皇上真信了那贼子与那几个村妇的诬陷,那兰妹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都说不清了。”
第71章 交心
“微……微臣也在彻查之中, 定早日揪出底下偷奸耍滑之辈,还望皇上给微臣一些时日!”马源脑袋又低了一分。
佟妃轻飘飘的看了他眼,“这朝中卖买官职一事难道还少?马大人推的如此干净, 要说你毫不知情, 怕是不可信。”
“是啊,给你一些时日调查, 莫不是寻个替死鬼上来顶罪?”吴婕妤质问道。
马源额前已经满是大汗, 像是不知道如何解释, 禁军选拔严之又严, 时常会有富家子弟让人代替选拔参加武试,底下那些事他当然是知道的,也收了不少好处, 可问题是他真不知道那关旭包藏祸心, 倘若知道会是这样, 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收此人进来呀。
“微臣罪该万死!此人的确来的蹊跷,还请皇上给微臣一些时日,微臣必定寻出让他进入禁军营的人!”他言之凿凿立下保证。
霍荀目光毫无温度,“不必了。”
马源脸色一变, 却又听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皇城之中疏忽职守, 他日混入刺客亦是常事, 自己去大理寺领罪。”
文妃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是细思极恐,革职查办也不冤枉他, 今日混入一个贼子, 他日若是混进一个刺客威胁到皇上安危如何是好,可见这禁军统领也是怠慢无能之辈。
“微臣罪不可赦!必定检讨自身谢罪!”马源绝望的闭上眼, 扎扎实实磕了个响头。
张氏跪在那已经面无血色,四肢无力双腿发软,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跪地上前,一步步爬到沈榆身边,连忙扯住她的裙摆,“娘娘是民妇十月怀胎诞下的女儿,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百善孝为先,娘娘不能坐视不理啊!”
“她还知道百善孝为先,母不慈子如何孝?”馨淑华讥讽一笑。
旁边的人也是面露鄙夷,“有个这样的母亲还不如没有,竟然联合外人害自己女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的,女儿不愿意接济,自然有人愿意接济,为了荣华富贵女儿又能算什么?”赵淑容悠悠的道。
望着被扯住的裙摆,沈榆满脸失望,好似没想到亲生母亲会陷自己于不义,又好似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把头扭向霍荀,一颗豆大的晶莹沿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
轻轻揽着女子,霍荀唇角微启,“三人流放北荒。”
张氏猛地瘫坐在那,听到是三人,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也被牵连,猛地疯狂的拽着沈榆裙摆,“不可以!他是弟弟啊!那可是我们沈家的独苗!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霍荀眉间微蹙,抬脚将人踹飞至远处,霎那间,御林军们又匆匆堵住张氏的嘴,避免她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惹怒圣上,连忙就拖拽着出了大殿。
看到这一幕,旁人心里莫名生出些惊诧,世上竟有如此母亲,也算是让她们长了见识,这个时候哪怕语气软和点,说不定兰昭仪顾念旧情会向皇上求情,可此人竟如此粗俗不堪,可见幼时是如何对待女儿的。
“谢皇上……替臣妾做主。”沈榆双目含泪,面上反而带着些许释然,好似心头最后一丝对亲情的希冀也在此刻荡然无存。
霍荀握住她手以示安慰,目光微转,“皇后既自觉无能管辖,今后便由文妃佟妃处理六宫琐事。”
话落,众人只见皇上拥着楚楚可怜的女子消失在大殿,但只能屈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陈妃瘫坐在那神色哀戚,眼睛都哭红了也盼不回男人一次回头。
佟妃坐在那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就这么一步步来到陈妃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姐姐莫要担心,臣妾自然会将二皇子当做亲生的养育,只是臣妾无能,这寻太傅一事可拿不定主意,二皇子的启蒙之路怕又得耽搁了。”
四目相对,陈妃紧紧攥着拳头,半响,才笑了一声,“本宫只是暂时幽禁,不日便会接回皇儿,就不劳佟妃妹妹操心了。”
闻言,佟妃点点头,“如此自然最好,只是这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气消。”
说完,她拢了拢斗篷,便仰着头迈步走出大殿。
她此时此刻心里别提有多畅快,父亲被革职,兄族们也一一被贬,陈妃那条蛇无疑断了她所有母族势力,如今也算是报应不爽,天道好轮回罢了。
文妃也叹口气,上前将人扶起来,“姐姐莫要担心,佟妃妹妹只是嘴上逞能,必定还是会好好照顾二皇子的。”
陈妃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贵妃,后者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的扶着宫女离开。
原本热闹的大殿瞬间变得空荡荡一片,往日那些巴结讨好之人也都匆忙离去,陈妃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纵然棋差一招,可只要父亲还在,皇上就必定会放自己出来!只要她还是二皇子生母就有东山再起那一日!
回到内殿之中,皇后疲倦的靠在软榻上,面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似乎极其厌烦,想揉揉脑袋,却被冰冷的护甲划过脸,当即不耐的拔下东西丢至一旁。
纤云摒退其他宫人,端着参茶走上前,“如此一来也好,今后无论宫中发生何事,皇上便不会再寻娘娘麻烦,您也可以置身之外好好休息。”
屋里安静异常,皇后静静的靠坐在那,闭上眼,“你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纤云低下头,也是眉间紧蹙,“皇上大抵是怀疑了贵妃娘娘,不然也不会将宫务交给佟妃文妃,那只能看贵妃娘娘有没有能力重新挽回皇上信任,倘若不能,那娘娘只能换个人栽培了。”
她觉得文妃娘娘是个有能力的,在后宫人缘好,又容易令人信服,虽说生的是个女儿,可也保不准今后是否能生下皇子。
兰昭仪纵然盛宠不衰如日中天,可是没有家世背景,就算生下了皇子,朝臣们是万万不会同意担任太子之位,不过凡事也说不准,就好像一开始她们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到如今这个位置。
“倘若当初本宫随着爹爹大哥一起去了,是不是就不需要在这牢笼之中一日又一日的熬着?”皇后目光放空。
“娘娘……”纤云心疼的上前一步,“将军若还在,必定希望您能好好活着,这是将军与少爷用命给您换来的凤位,无论她们怎么争怎么斗,您是先帝赐婚,皇上无法废弃您,最后您都是太后,享尽无数荣华。”
疲倦的闭上眼,皇后苦笑一声,“是啊,这是父亲与大哥用命换来的皇后之位,本宫岂能轻言放弃。”
“您还有奴婢,奴婢会一直陪着您身边。”纤云认真道。
看了她一眼,皇后微微勾起嘴角,眉眼也松缓几分,“待会将账册等交给文妃她们,本宫要在佛堂为太后娘娘凤体祈福,近来半月都无须过来请安。”
纤云点点头,“是。”
……
回到颐华宫时,沈榆已经收敛好哀戚之色,好似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怀孕后她再也没有碰过茶具,可此时还是拿出那套白玉瓷器,亲自冲洗茶具,不急不缓的过滤茶渍。
屋外冷风呼啸而过,屋内寂静安详,霍荀手里拿着一本书,余光瞥向沉静安然的女子,此刻女子眉眼间只有专注认真,一双素手在茶盏间转换动作行云流水。
“朕幼时也不受父皇喜爱。”
沈榆动作一顿,忽然抬起头,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
“父皇喜欢大哥,无论朕怎么努力好学,也换不回父皇一句夸奖,纵然大哥懒倦好色,可父皇依旧偏爱,视旁人如无物。”
霍荀指尖轻叩着桌面,“朕那时很不甘心,不明白父皇为何可以如此偏心,倘若朕有了孩子必定一视同仁。”
“往后朕才明白,凡事皆有两面,骄纵有骄纵的好,冷待有冷待的好,凡事过犹不及。”
淡淡的声音好似在说别人的往事,平静到没有波澜起伏。
沈榆眸光微动,慢慢握住桌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可是臣妾比皇上幸运,臣妾遇到了皇上,但皇上却只能靠自己。”
霍荀低笑一声,回握住那只小手,“以你的才貌,换在何处都无须忧心。”
沈榆低下头,继续慢条斯理的沏茶,“可是皇上是皇上,旁人是旁人,如何能混为一谈。”
随着一杯茶盏推了过来,一缕茶香缓缓弥漫开来,霍荀眸色渐深,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眉眼如画的女子,须臾,才端起茶盏浅尝一口。
“倘若今日证据确凿,皇上还会相信臣妾吗?”女子面上略显不安。
男人放下茶盖,目光深沉,“证据是给愚者看的,朕只相信朕看到的,无论何时何地,朕自然会信你。”
四目相对,那双黑瞳之中好似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如果不是被利用了一把,沈榆差点都要相信这是真的了,帝王心海底针,谁要是相信这些糖衣炮弹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她眼眶一热,忍不住上前靠进男人怀里,声音哽咽,“可是臣妾害怕,倘若有朝一日臣妾也变得那么不择手段,皇上是不是就不喜欢臣妾了。”
轻轻揽住清瘦的女子,霍荀摸了摸她脑袋,语气温和,“人生在世,谁都不择手段过,朕喜欢的是你,而不是独独某一面。”
女子面露诧异,可与此同时面上涌现一抹不敢置信,以及惴惴不安,好似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缓缓垂下头,她声音轻细,“臣妾也喜欢皇上。”
两指托起那白皙的下颌,男人眼神晦涩不明,“是吗?”
第72章 命门
视线交汇间, 沈榆慢慢凑过脑袋在男人唇角亲了一下,可还不等她羞赧的躲开,腰间骤然一紧, 唇齿间清冽的气息缠绕, 所有呼吸瞬间被掠夺的一干二净。
她五指紧紧攥着男人褐色衣袖,不由推搡起来, “皇上……”
拇指轻轻摩挲那滑嫩的小脸, 霍荀眸光暗沉, 半响, 还是摸摸她脑袋,“好好歇着,朕还有折子要处理。”
女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就这么松开男人衣袖, 继而目送着他逐渐消失在内殿之中, 眼神也逐渐清明。
不多时,听竹也跟着走了进来,声称皇后刚刚派人传了话,说是皇后要为太后凤体诵经祈福, 所以未来半月的晨省都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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