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轻笑一声,“她很聪明,自然知道皇上不会容忍佟妃苛待二皇子,无论谁为养母自然都会好好照顾二皇子,既然如此,何不留下贵妃来恶心我一回,困兽之斗自然想鱼死网破。”
“那主子又何苦走这一趟。”听竹看了眼这冷风凛冽的天。
沈榆抱紧了手里的汤婆子,语气平静,“自然是来给陈妃娘娘送银炭。”
但在旁人眼中,尤其是贵妃那种心思缜密的人眼里,肯定猜的到她想要联合陈妃,倘若陈妃真的将与贵妃合谋冤枉自己的事情说出来,纵然只是一面之词,可届时也会破坏贵妃在霍荀心中的形象。
谁也不知道陈妃会不会与她合作,可在贵妃眼里肯定是要不留任何痕迹,那么还有什么比死人的嘴更牢靠,这时令仪宫无人伺候,正是神不知鬼不觉下手的好时机。
无须自己出手,陈妃也会命不久矣,那她也算履行了对吴婕妤的承诺,陈妃死了,霍荀自然会给二皇子重新选个养母。
“但这银炭她大抵也用不了多久了。”听竹了然一笑。
望着女子精致的侧颜,她心里也有些震叹,主子都从未动手过,可每一次的借刀杀人都算无遗漏,就是不知道这回贵妃娘娘会不会真的杀人灭口。
回到颐华宫,沈榆继续绣着寿礼,大抵是原主底子扎实,这苏绣学起来也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太后如今的身子日况渐下,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有些伤害落下了便是一辈子的事,纵然再好的药材也无用,宫里的杖责都是看起来轻飘飘的,但实际却伤筋动骨,基本上下半身都落下了病根,但全婕妤是幸运的,皇后的人只是看起来下手狠,但实际并未伤到脊椎,养在宫里这么些天也不见再出来走动了。
对方这个时候往往是狠极了自己,也最容易被人当枪使,尤其是最喜欢用这种手段的贵妃,不过她忍得了一次,却忍不了第二次,下一回就不是这么轻飘飘带过了。
至于那条毒蛇,任何时候都需要以静制动,与其主动出手给人抓住把柄,不如静待时机,就先看看谁忍不住,总有时候会让她抓住对方的七寸。
消息是亥时传来的,彼时她正准备歇下,听竹就敲了敲门,声称令仪宫走水了。
虽然知道贵妃动作快,但沈榆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样子还得做,只得匆匆披上斗篷,也未挽发,就这么“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夜深露重,此刻宫道上不时看见提着水桶赶去救火的宫人,而令仪宫的方向也冒着火光,整个皇宫的都能看到那白烟冲上夜空,看起来火势格外大。
待沈榆赶到令仪宫外头时,文妃等人也都到了,一边让身边的宫人赶紧去救火。
“兰妹妹怎么来了,这大半夜的还是赶紧在宫里歇着为好,你看这火势那么大,万一惊着你可怎么得了。”文妃连忙迎了过来。
馨淑华等人也在外头议论纷纷,看见来人立马屈身行礼,“嫔妾见过昭仪娘娘。”
着火的是令仪宫主殿,这时已经彻底被火光吞噬,如果不加以控制,势必会将其他偏殿一同烧了,所以必须马上控制火势。
火光映亮沈榆那张担忧的面孔,她眉间紧蹙,“陈妃姐姐呢?陈妃姐姐可救出来了?”
说到这,众人面面相觑,周遭全是不时穿梭而过提着水桶的宫人,整个令仪宫外头混乱不堪。
“本宫已经调动宫中所有闲适宫人来救火,想必上苍庇佑,陈妃姐姐会安然无恙。”佟妃双手合十好似在祷告。
其他人也是心中各异,火这么大,就算还没烧到里面的人,可熏也要把人给熏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火呢?令仪宫烧的可是地龙,应该会有宫人时刻看着,不应该呀。”馨淑华颇有些不解。
赵淑容叹口气,“谁知道呢,许是地龙不够暖,陈妃娘娘又烧了银炭,将什么给点着了,等着火的时候宫人又没有及时控制,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地龙两个字,佟妃眼神微动,也是忧心忡忡的望着里头,不知在期盼人活着还是死了。
“都是臣妾不好,今日竟还给陈妃姐姐送了些银炭,谁曾想会弄巧成拙。”沈榆眉眼间全是自责。
佟妃立马安慰起来,“妹妹说的什么话,那是宫人怠慢之过,你是好心好意,况且着火缘由还未可知,又岂能怪到你身上。”
“是啊,昭仪娘娘是好心好意,管银炭什么事,要追查也是追查伺候陈妃娘娘的奴才,竟然让火起这么大才喊人救水,也不知是何心思。”赵淑容不由分析起来。
说到此事,倒是给了佟妃思路,她立马看向后面的宫女,“去看看令仪宫今日谁当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宫女点点头连忙匆匆的走了下去。
这时吴婕妤也披着头发赶了过来,像是半夜被惊醒,更来不及梳妆,看到这一幕也是惊诧不已,还问了陈妃安危。
沈榆与对方交换了下视线,等佟妃去寻人,人怕是早就没了,哪还有蛛丝马迹可以寻。
纵然令仪宫起这么大的火,可也不见霍荀出现,沈榆也在众人的劝说下回宫歇着,至于救火的事佟妃会亲自督办,势必不让火势蔓延到其他宫殿。
等回到颐华宫时,沈榆看见了外头守了一圈的御林军,包括廊下吹着风的李长禄。
许是看到她回来,李长禄连忙迎上前,“奴才叩见昭仪娘娘。”
“公公不必多礼,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来了?”她望了眼烛火通明的内殿。
自从怀孕后霍荀就甚少夜里过来,更别提这么晚的时候。
李长禄压低声音,“令仪宫着了火,皇上担心娘娘安危所以过来看看,都这么晚了了您怎么还往那里走,万一惊着腹中龙裔可如何是好。”
他也很不解,以为令仪宫起火皇上只是过问几句,毕竟这宫里走水的时候多了,虽说陈妃娘娘还在那里,可这宫里因走水而亡的妃嫔也不是没有,如今陈大人官司缠身,皇上最厌恶欺压百姓之徒,这回也是下了重令彻查,此事势必会牵连到陈妃娘娘身上,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令仪宫走水,的确太过巧合。
但更令他没想到的是皇上会来颐华宫,而不是下令让人确保陈妃娘娘的安危,但皇上看起来好像真的是想来看看兰昭仪,以往每每电闪雷鸣之时,绪妃娘娘也是以此为由寻皇上过去,可皇上多半都是以政务而推辞,如今看来的确是大不相同。
“只是担心陈妃姐姐安危,所以才去看看,有劳公公挂心了。”沈榆微微颔首。
继而迈入烛火通明内殿之中,男人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她白日未收好的苏绣,因为是由金线所绣,光束下依稀可见点点磷光。
“皇上……”
她第一次没有行礼,而是慢慢上前,霍荀抬起头,顺势拥住娇小的女子,大手轻抚过那柔顺的青丝,声音低沉,“夜里风大,不怕冻着?”
沈榆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声音透着心有余悸,“先前惊忙之下便也忘了。”
“皇上为何会来臣妾这?”
霍荀眸光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暗芒,刚刚坐了多久,他就思索了多久,好似也寻不到答案。
“以后夜里不要乱跑,这种事有下人们去做。”他摸摸女子脑袋,避而不谈。
沈榆眼帘微垂,一句话又多情又绝情,陈妃此时听见不知会如何作想,不过对方大概也听不到了。
第74章 争抢
“臣妾只是害怕, 倘若不是臣妾白日给陈妃娘娘送银炭,说不定晚上这火也不会起来。”她惴惴不安的低下头,“好好的宫殿怎么会突然着火, 会不会有一天颐华宫也突然起了火, 臣妾也如陈妃娘娘一样生死未卜。”
握住那只微凉的小手,霍荀目光深沉, “不要胡思乱想。”
女子柳眉微蹙, “臣妾也不知为何, 近日总是心绪不宁, 大抵是怀有身孕的缘故,容易生气容易恼怒容易多思,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霍荀靠坐在那, 顺手摸摸她脑袋, “朕还未见过你生气的样子。”
门口的听竹立即关上门退下, 她也未曾见过主子生气的样子,好似无论遭到外人如何折辱,主子都是风轻云淡从不往心里头去,纵然得知昕文背叛也只是默不作声, 其他时候情绪更未有过任何波动。
可是她能察觉的到主子的野心,这也是她从主子身上能感觉到的唯一情绪。
窗外寒风肆虐, 屋内温暖如春, 沈榆解下了斗篷,又坐在梳妆柜前梳了下发丝,“臣妾只敢对自己生气, 宫人已经十分不易, 总不能拿她们撒气,记得臣妾当宫女时最害怕遇到这种主子,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烛火摇曳,绒毯上投下一道清瘦的身影,女子如瀑的青丝垂于脑后,越发显得腰身纤细,淡淡的声音如清泉一般流淌和风细雨。
霍荀静静的盯着女子的背影,以及铜镜中模糊的面容,眼神深邃没有任何波动。
忽拿起拿起桌上的苏绣,已经绣了半个寿字,中间浮现云纹凤翼,针法细腻别出心载,可以窥见主人的用心,“你好像从未给朕绣过这些。”
沈榆缓步靠近软榻,眉眼认真,“皇上所佩戴之物都是需要见人的,臣妾岂敢轻易相送,让朝臣见了不仅丢了皇上颜面,也会让人笑话臣妾是绣花枕头,就更加坐实了狐媚惑主的名头。”
四目相对,霍荀忽然轻笑一声,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你若为绣花枕头,那他们只能算榆木碎屑,不中看也不中用。”
沈榆嘴角带着浅笑,好似听不懂其中隐喻,直到耳边忽然有些许痒意,渐渐的沿着她脖颈落在唇上,所有呼吸瞬间被掠夺一空。
唇齿间清冽的气息如清雪沁人心脾,她五指紧紧攥着那绣着龙纹的袖摆,指尖松了又紧,只能无力的推搡,“皇上……”
霍荀忽然将人拦腰抱起,继而放在床榻之上,女子似有些慌乱,“臣妾怕是不便……”
捏了捏她小脸,霍荀声音低沉,“在你眼里朕便是那种色.欲熏心之人?”
沈榆眨了眨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是轻轻揪着他衣袖,“臣妾没有皇上想的那么小心眼,纵然每个女子不愿意自己丈夫去旁人那,可是臣妾更心疼皇上。”
床帷之中光线昏暗,霍荀神色晦涩难懂,只是静静的拥着她躺在那,“睡吧。”
往日没有温度的被褥里多了道热源,自然是舒适的,沈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依偎在他怀里,呼吸逐渐变得匀称。
空气中女子的馨香与男人的气息交融,透着别样的氛围。
其实她不明白霍荀为何这个时候过来,令仪宫起火,也烧不到颐华宫,除非对方怀疑自己和陈妃的死有关,可陈妃的死和谁有关对方不可能不清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后宫也是如此,任何小动作在对方眼里都一清二楚,所以这也是她从来不主动出手的原因,因为她要营造一个被迫反击的形象,宫里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人比比皆是,但聪明守住底线的人却少。
可是为什么今天对方过来找她呢?难道只是因为想自己?那为什么偏偏等令仪宫起火的时候才想起来。
沈榆忽然睁开眼,望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轮廓,脑子里不由浮现一个想法。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意从心起便过来了,可这也恰恰说明,他想过来看自己,理智也没有控制的住。
一个皇帝的心思的确很难揣测,可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对方越是如此对于她接下来的路就越好走,到了这个位置,没有家世背景,那就只能自己编织一个人脉网,但宠爱也是重中之重,哪怕对方在利用自己,可哪里又有纯粹的真心。
今夜的皇宫火光耀眼,颐华宫却安静无声。
察觉到女子呼吸逐渐绵长,借着月色,霍荀目光暗沉盯着怀里这张沉静安然的面孔,每一寸都毫无瑕疵,就如同她的为人行事,挑不出任何错处,每日小心翼翼各种周旋亦如当初的自己。
可是他今夜应该去令仪宫,而不是这里。
夜深露重,屋外传来冷风呼啸的声音,一夜无梦,直到卯时沈榆的生物钟又响了,不用给皇后请安,但需要起来伺候老板穿衣,纵然老板说不用累着她,可这点规矩还是得懂。
等把人送走后,她继续回床上躺了一会,直到辰时才起来洗漱,令仪宫的火经过一夜总算是扑灭了,可陈妃到底如何还没有个说法,只是听说主殿里有两具烧焦了的尸体,已经辨别不出原来面目。
待用了早膳,吴婕妤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拉着她一起去佟妃那询问结果,难得有如此着急的时候。
经过这一夜,整个皇宫的上空都飘着白屑,空气中都有股烧焦的味道。
重华宫里此刻都坐满了人,皆是因“担心”而前来询问陈妃安危的妃嫔,皇后不管事,现在便是佟妃彻底执掌六宫,自然是来这更直接知道结果。
“嫔妾叩见昭仪娘娘。”众人都齐齐屈身行礼。
沈榆由殿外走进,一边解下斗篷递给听竹,面露担忧的来到殿前,“怎么样,可有陈妃姐姐的下落?”
大殿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可佟妃坐在那蹙着眉头,一边揉着额心神色有些凝重,大抵是一夜未睡,眼下隐约可见青色。
“那么大的火,便是神仙也难救。”馨淑华叹口气。
旁人也都一脸哀戚,好似都在感叹这次的意外。
佟妃也是重重的叹口气,“主殿里头只有两具尸体,已经烧的看不清面目,但根据仵作鉴定,其中一具应该就是陈妃,另一具则是当日伺候陈妃的宫女花壁,不知是何缘由导致的起火,等宫外头的御林军发现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吴婕妤眉头紧锁,颇为惋惜的摇摇头,神色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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