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吴婕妤来过,不过见皇上在, 便回去了, 想来是有什么事寻您。”
沈榆揉了揉额心,本来怀孕精神就不好,大早上起来到现在更是困倦乏累, 应付完那些人还要应付领导, 问题是这个领导还不好伺候。
关旭这颗棋子肯定早就埋好了,所以德妃在时, 贵妃当初被卸权也依旧淡然自若,因为早已打算除掉自己来削弱德妃势力,自然也就不怕德妃气焰嚣张。
如今德妃倒了,以贵妃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亲自出手,于是便将这颗钉子交由陈妃,这时大理寺还在彻查安华寺一事,陈妃自然也无法确保霍荀会不会深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转移视线。
所以哪怕明知贵妃是在借刀杀人,陈妃还是会用这颗钉子来膈应她,这件事势必无法确凿,但肯定会在霍荀心里留下一根刺,那么自己失宠也是迟早的事,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她一开始就与霍荀提过幼时之事,试问一个这样的母亲说的话如何可信。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原主这家子是个雷,总有一天会引爆,所以才提前撇清关系,倒也不出她所料,这个雷还是炸了,不过自己已经给了机会,既然这家子不懂得珍惜那也怨不了谁。
霍荀没有将宫务交由贵妃,显然已经动了怀疑之心,纵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贵妃,可是一个皇帝怎么可能连这点觉察能力也没有。
出乎她意料的是刚刚霍荀与她提及的往事,好像已经对自己推心置腹,在寻常人之间也许是这样,可对方是皇帝,所以这不能说明什么,她走到风口浪尖也都是对方一手造成,这样就可以利用自己正大光明清理朝中那些人。
宫里哪有什么纯粹的真心,每个人都是有利用价值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也活不下去,她需要的就是让对方这一点真心慢慢扩大,直到无法忽视。
外头寒风凛冽,天灰蒙蒙一片,看不到任何霞色。
“今日太晚了,明日你再请她过来。”她喝了口温水,“传膳吧。”
上了一整天班也是挺耗费精力的,每天总有开不完的会,不仅要和同事打好关系,还要向领导表忠心,还好暂且升了职,但也得先把那些个暗中搞小动作的同事给踢出局,凡事都需要趁热打铁,更需要斩草除根才能以绝后患。
晚膳多吃了一碗饭,待消食过后沈榆便早早歇下,次日不用去给皇后请安,纵然卯时生物钟就醒了,可还是睡到辰时三刻才起来。
刚用了早膳,吴婕妤就早早的过来了,许是外头风大,将她鬓边的流苏都吹的缠绕在一起,一进屋就免不了一阵整理仪容。
“皇后娘娘也真是心疼咱们,不然这种天气日日还要去晨省,这如何受得了。”
解下斗篷递给听竹,吴婕妤立马就走上前坐下,二话不说就喝了口温水润润喉咙,“还是妹妹宫里好,还有地龙取暖,像我们宫里只有银炭,也不知这天该怎么过。”
好似身子暖和了些,吴婕妤忽然笑着凑过脑袋,“这佟妃掌管宫务后,听说把令仪宫的地龙也给停了,银炭也给缩减一半,也真是够记仇的。”
沈榆将暖手的汤婆子递给她,淡淡一笑,“母族皆被贬,谁受得了这气。”
慕衣这时端上两碗牛乳以及糕点,很快又退下关上门。
吴婕妤左顾右盼一眼,不由压低声音,“人已经找到了,京兆尹靠不住,所以直接投的大理寺,那大理寺卿铁面无私,想必这回陈妃父亲在劫难逃。”
“没有了后盾,她如何死灰复燃?”说到这,吴婕妤又眉头一皱,“可是她仅仅只是幽禁,纵然父亲倒台,她也还是二皇子生母,皇上必定不会轻易将其处死。”
沈榆拿过牛乳糕咬了口,眼帘微抬,“这不是还有佟妃娘娘?”
四目相对,吴婕妤了然一笑,也跟着她一起尝着糕点,小厨房做的就是与御膳房手艺不一样。
母族吃了这么大的亏,无疑断了大皇子继位之可能,佟妃怕是恨不得把陈妃给吃了,此时纵然不需要她们出手,恐怕佟妃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陈妃自己吃错东西突然暴毙,那也是情理之中。
“昨日之事的确惊险,还好妹妹没有慌乱,不然真要让她们给得了逞。”
思及昨日之事,吴婕妤也是心有余悸,有些事不怕证据确凿,就怕模棱两可让皇上心中起疑,好在她这兰妹妹捋清了头绪没有被牵着鼻子走。
沈榆嘴角微微上扬,“人心向来如此,真正的毒蛇还在后头窥伺,想要一击毙命绝非易事。”
吴婕妤皱皱眉,自然明白她指的是谁,可是那人向来狡猾,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想要击垮恐怕需要从长计议。
“时间还长,如今妹妹怀有龙裔,坐不住的只有旁人,咱们只需要静待时机即可。”她似有忧愁,“只是如今皇上将二皇子交由佟妃暂且抚育,也不知是如何打算。”
沈榆拿起手帕轻拭着嘴角,目光灼灼,“那是因为陈妃还在,倘若陈妃没了,皇上自然会给二皇子另选养母,佟妃已经育有一子,皇上绝不会让其扶养两个皇子,这后宫之中有谁会比姐姐更适合当二皇子养母呢?”
说到这,她笑着放下勺子,“姐姐若是不放心,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有她这句话吴婕妤一颗心也稍稍放了下来,不由嗔怪的瞥了她眼,“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我还能信不过妹妹?”
“那姐姐便静待佳音即可。”沈榆目不斜视。
吴婕妤笑着喝了口牛乳,又夸她这里的糕点比御膳房精致,沈榆自然是让听竹去小厨房多做几份让她带回去。
闲聊了一番,待吴婕妤离开时已经快午时了,底下又上了各种膳食,小厨房的手艺自然要比御膳房的精细,毕竟是开小灶,这食材都是经过层层把关才挑来的。
等用了午膳,她让听竹准备了一筐银炭,继而前往令仪宫。
虽说让陈妃与她合作的几率不大,可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宫里哪里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倘若陈妃没了,霍荀要给二皇子选养母,一定是从家世不显的妃嫔中挑,吴婕妤家世中规中矩,平日也不惹事生非,更不算受宠,除非霍荀有别的打算,不然一定会选择吴婕妤。
来到令仪宫时,外头还守着几个御林军,立马将她给拦住,“陈妃娘娘正在幽禁期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还请娘娘见谅。”
听竹上前轻咳一声,“这位是兰昭仪,想给陈妃娘娘送些银炭,还请两位大人通融。”
听到这话,两人立即眼神一变,身子立马就躬了下去,忙不迭的让开路,就差懊恼的扇嘴巴子,“昭仪娘娘恕罪!奴才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您赶紧进去,外头风大可千万别吹着了!”
他们只以为是宫里哪个娘娘,早知道是兰昭仪他们哪里还敢拦,谁不知道这皇上就独宠兰昭仪一人,甚至还为其斥责了朝中官员。
“有劳了。”听竹递过两个钱袋。
两人一开始还连连摆手,最后推辞不过只能接了下来,面上全是殷勤。
斗篷帽很大,基本遮住了沈榆半边轮廓,待进入令仪宫后,里头不见有几个宫人伺候,大约都被佟妃给借机撤走了,这么好的报复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听竹推开主殿的门,两个太监立马将一筐银炭放进去,沈榆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到了妃位宫里便可以烧地龙,自然不是银炭可以比的,但因为她怀有身孕,所以可以特例享受妃位的待遇。
外头寒风肆虐,屋里也寒彻入骨,竟连银炭也没有烧,而陈妃正坐在那抚琴,穿着一身竹青色芍药云纹宫装,看上去颇为悠闲。
待看到来人后,也一点都不惊讶,反而笑了一声,“妹妹倒是迫不及待的来看本宫笑话,不过这倒不像妹妹往日的行事作风。”
蛰伏伪善才是对方的性子,不然怎么能在德妃手底下苟活如此之久,无论任何辱骂折辱对方都能忍受,可见心性之坚韧,的确是她疏忽大意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用心计较事事错。
听竹摆摆手,那两个太监也立马走了出去,并且小心翼翼关上殿门。
沈榆神色谦和,“臣妾只是听闻这尚宫局的奴才怠慢了姐姐,所以才特意给姐姐送些炭来,冬日寒冷,可不能冻坏身子。”
陈妃直直的盯着女子,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嘴角微微上扬,“本宫自太子府时便一直伺候皇上,什么天灾人祸未曾见过?如今一点点小寒冬,自然也受的住。”
沈榆笑而不语,一步步走上前,认真的盯着桌上的古琴,“不知臣妾可否有幸听娘娘抚琴一曲?”
陈妃目光平静无波,“妹妹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不妨直言,不必在这虚与委蛇。”
指尖轻轻抚动着琴弦,沈榆目光淡然,“姐姐这么聪明,岂会不知道臣妾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四目相对,盯着眼前这张颜如渥丹的面容,陈妃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面上透出一丝讥讽。
“那妹妹这算盘怕是打错了,本宫这人有个毛病,那就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她目光冰冷,“况且本宫是二皇子生母,待皇上气消了,自然会放本宫出去。”
沈榆眉梢微动,颇为感慨,“陈妃姐姐如此忠心,不知贵妃娘娘看不看的到?”
五指渐渐收拢,纵然指尖已经冻的通红,陈妃还是紧握成拳,不怒反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激怒本宫?本宫不好过,你也未必安枕无忧。”
她不好过,对方也休想好过!
沈榆没有再说话,许是站的累了,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
“陈妃娘娘恐怕不知,今日大理寺接到一桩案子,几名百姓被人殴打致死,嫌疑犯竟是陈大人与外室生的儿子,此事交由大理寺卿亲自审查,想来皇上也应该听到了此事,不过听说此人不仅仅只干了这么一桩丧尽天良之事,具体还得看大理寺的审查结果。”听竹不卑不亢的道。
陈妃眼神突变,猛地站起身,死死的瞪着听竹,继而又将视线投向沈榆,神色已经有些无法自控,“你……兰昭仪可真是好样的!”
她气的胸口不断起伏,脑子也在嗡嗡作响,怎么也没想到府中丑事竟然会被翻出来,皇上最厌恶欺压百姓之徒,父亲又多番庇护那人,这次势必会受到牵连。
那么自己又如何出的去!
思及此处,她脸色不断发生变化,由愤怒转为不安,继而又死死的瞪着女子,眼中是前所未闻的狠厉。
沈榆对上她的视线,语气悠长,“那么姐姐……是否考虑一下臣妾刚刚所言之事?”
第73章 火势
“你以为这样本宫就会受你胁迫吗?”陈妃忽然笑了起来, 只是目光充满了狠厉,像是恨不得把眼前人给活生生剜了。
德妃死于养虎为患,那她又何尝不是在与虎谋皮。
沈榆随口道:“那姐姐不妨想想二皇子, 还如此年幼便无法见到生母, 也不知佟妃会如何对待他?”
“以佟妃娘娘的性子,大概与姐姐此刻的心情一样, 姐姐觉得他会如何对待仇敌之子?”
此话好似戳中了陈妃的软肋, 她目光微变, 紧紧攥着拳头, 呼吸已然有所不畅,可是还是努力控制面上情绪,不愿在她人面前露怯。
“本宫早就说过,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纵然本宫不好过, 今后你的日子未必又好到哪里去,想要利用本宫替你铲除障碍,你觉得自己配吗?”陈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榆淡淡一笑,忽然站起身, 直视着对方,“这银炭是干净的, 娘娘放心用, 冬日寒冷,还是莫要冻坏了身子。”
望着女子转身的背影,陈妃心口像是憋着一口气, 上不去下不来, 纵然有再多懊悔此刻也无济于事。
“奴才就是奴才,就算爬的再高也改不了卑贱的出身!”
沈榆脚步一顿, 忽然回过头,目光灼灼,,“这句话好似许多人都曾对臣妾说过,上一个应该是德妃娘娘。”
“是全婕妤。”听竹小声提醒。
“孕期健忘,什么都记不清了。”沈榆拢了拢斗篷,继而一步步走出内殿。
随着大殿门重新被关上,陈妃猛地将那筐银炭推倒在地,纵然极力控制也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她不甘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一定还有机会!
皇上顾念旧情,纵然父亲被牵连,可只要自己是二皇子生母,皇上就一定不会迁怒自己!她一定还可以出去!
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她痴痴的望着面上的古琴,抬手轻轻抚摸着每一根琴弦,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慌张。
皇上真的会顾念旧情吗?
倘若真的如此,绪妃也不会被活活气死,德妃死前甚至见不到皇上一面,皇上……皇上他哪来的旧情……
眼角好似有些湿润,她仰起头不让温热滑落,只是视线却逐渐被泪水模糊,纵然皇上不迁怒自己,可贵妃那种人又如何会放过她,还有佟妃那条疯狗……
与沈榆结盟掰倒贵妃是她唯一出去的可能,但是她不想如此,哪怕再也出不去,她也要看着那个对方辗转反侧日夜难安的样子,她就这么看着,总有一日对方的下场会更惨!
寒风凛冽,只是行了一段宫道,耳朵便被刮的生疼,沈榆压低了斗篷帽,所以人还是需要不断进取,不然普通人可能都熬不过一个冬天,宫人们被活生生冻死的可不少。
大自然是残酷的,可人心更为残酷。
“陈妃娘娘竟然连二皇子安危也不顾。”听竹难得有所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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