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祁屹周问。
在他的目光下,水梨不可能不懂他什么意思,握他的手动了动,被他镇压住,“……然后有任何不开心都和你说。”
好害羞啊,她又不是离不开家长的小孩子。
祁屹周慢条斯理地“嗯”了声,另只空的手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垂,水梨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祁屹周注意到,捏她耳垂的指尖没放,低声问,“抖什么?”
水梨觉得他得寸进尺,握手了,还要捏她耳垂。
她不知道别人,反正她的耳垂一向是碰不得的,都快晕过去了。
好半晌,才勉强嗫嚅出声,“……没抖,就是太敏感了。”
他好似笑了笑,攥她的手腕力道更重,不让她动,目光平视她,所以水梨很轻松地看到了里面的坏心思。
他笑。
模样有点蛊又有点欲,俯身在她耳侧:“那我受累给你治治。”
“……”
-
水梨被他送到周慕洲家,耳垂红得厉害,像是在灼烧,空气都是滚烫的。
她强忍着燥热,和他说再见。
他一走,立马拿手掌扇了好久的风,耳垂没那么烫,才敢摁响慕洲家门铃。
课程中场休息时间,手机忽地震动一声。
水梨以为是祁屹周,点开微信。
却见是好久没联系过的方清。
方清:【你谈恋爱了?你怎么敢谈恋爱?】
文字看不出语气,但是却莫名让人胸闷得厉害。
第45章 [VIP] 45
水梨愣了愣, 视线往下,再看了一眼微信界面。
的的确确是方清发过来的。
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再加上上次交流两人也是不欢而散,所以水梨乍然之下收到她的消息, 还有些忪怔。
再扫一眼, 消息内容——
你谈恋爱了?你怎么敢谈恋爱?
语气近乎质问, 像是觉得她谈恋爱,是件多么不正确的事。
文字看不出情绪,却莫名其妙地让水梨胸闷得厉害。
她不知道为什么方清会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发来这么一句话。
明明之前很开心的, 却因为她的一句话,她的情绪轻而易举地压低。
中场休息结束,小软毛抓着只铅笔跑回房间, 水梨把波动的情绪强行抚平,匆匆回复了句【是的】, 摁灭了手机屏幕。
这是本学期最后一次给周慕洲补课,他的数学成绩已经有了十足十的进步, 这次考试更是拿了班级前三名。
小软毛骄傲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只抱着水梨要夸奖。
“不错不错,小水你教得真不错。”周姐看着小软毛的试卷啧啧称奇,“要不要下个学期接着做慕洲的家教, 工资还可以再商量,起码这个数。”
周姐五指张开, 比了个数出来。
水梨沉吟片刻, 给周慕洲补课确实不错, 他聪明好教,工资待遇又挺好, 只是假如能参加莲花杯,她估计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周姐看出了她的犹豫,“我先提提,小水你回去想想再说,不着急回复。”
水梨笑了笑,温声应了。
-
补完今天的课,水梨和周慕洲、周姐说再见。
再在外走,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祁屹周的身影,明明是很寒冷的天,他却意外出现。
像是一场不期而遇,又或者守株待兔。
他懒懒散散地半倚铁质电线杆,五官半隐,发质黑,显出一种百无聊赖的轻慢来。
水梨心一动,往他那里走了几步,“你不是不去周慕洲家吗?”
觉得小软毛缠人。
他掐了烟,撩起眼皮看她,“又不止有他。”
“……”
水梨脚尖轻轻捻了一下地面,胸腔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很热切,她得低下头,才能让笑意暴露得不那么明显。
他拉她的手,很顺手的举动。
皮肤交接,水梨下意识抽回手,扭头往周慕洲家看去。
这一切发生得快又下意识,不论是她抽回手,还是做贼心虚般回头确认。
祁屹周停下步,撩起眼皮。
水梨侧过头,撞入一道视线之中。
晦暗,发沉,带有攻击性。
空气都寂静住。
三秒,水梨咽了下口水,嗫嚅出声,“……你的手有点凉。”
他抬了抬嘴角,“只是凉?”
“……嗯。”
他收回目光,没说话。
水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抿紧了唇。
其实,也不只是觉得凉,只是觉得,周姐可能还没走,可能还在门口,可能会看到,她和祁屹周牵手。
有些没有必要,毕竟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
只是。
她刚刚的反应会不会太明显,抽回了手,还下意识往周慕洲家看了一眼。
像是不打自招。
-
祁屹周送她回到宿舍。
天空压得厉害,天际线落底,马上要落下一场雨。
他停步,指尖夹了烟,五官隐在烟雾里看不清,晦涩难辨。
水梨站在原地,指尖收紧,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不喜欢这种僵持的氛围,但是又觉得她的行为没有那么容易解释。
他掐了烟,看了她一眼,说,“上去吧,挺冷的。”
声音虽然寡淡,但也是和她说话。
有点和好的意向。
水梨松了口气,乍悲乍喜之下,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得缓住呼吸才出声,“好。”
往宿舍走,进门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回头看。
天空一片乌白,他立在其中,是浓墨重彩的一点。
他明明生得倨傲,身上却弥漫着灰败。
-
成橙因为成绩这事和楚阔商量了一下午。
她一贯见不得秦仪鸾好,把自己掌握的消息和楚阔一说,两个人一合计,俱是觉得,这事大有文章。
水梨一回宿舍,成橙忙拉住她,“阿梨,你放心,成绩那事我心里已经有谱了,你别多想,好好准备参加莲花杯,一定有你名字。”
水梨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张嘴想问个清楚。
但是成橙说得神秘兮兮地说你放心好了,她也只好歇了询问的心思。
洗漱完,水梨空了下来。
平常这个时候,祁屹周都会给她打电话,所以乍然之下,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水梨还有种不知道把时间用去哪里的空茫感。
抱住膝盖,思绪慢慢发散,她是不是要和他道歉?
可是怎么道歉呢?直接说她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可是她不能保证,毕竟感情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虽然他们现在好好的,但是再过不久,他们有可能是一地鸡毛,有可能已经老死不相往来。
那么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周姐是不是完全没必要。
但她是不是又太悲观了,为什么会觉得她和祁屹周的未来一定是悲剧收尾呢。
手机忽地震动了下。
水梨点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很明显的两个字:方清。
很奇怪,方清会主动联系她。
刚上大学的那段时间,她水土不服得厉害,浑身起疹,吃不下东西,体重跌到了历史上最低,专业老师告诉她偏方。
让她找家人寄一瓶宁城的水,兑着京城的水一起喝下去就好了。
她不想麻烦方清,却又实在难受,小心翼翼地发了个朋友圈,说自己起了疹,很难受,又把老师的话复述了一遍,而后等了一天,最后什么也没等到。
明明方清正在朋友圈里炫耀弟弟会弹钢琴,却对她视而不见。
可是很诡异地。
身体知道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后,突然自然而然地好起来了,水土不服像过眼云烟,要不是记忆中还存在,她可能都以为没出现过这个事。
打那以后,水梨便认识清楚了很多事,比如能不麻烦方清就不麻烦她。
几年都是这么过的,所以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是因为她谈恋爱的事吗?
电话接通。
方清的声音冷淡,从手机另外一端传出来,“是我。你这几天把你房间的东西搬走,我已经清好了。”
像一道闪电,劈开神智,水梨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愣了好几秒,“可是……”
方清咄咄逼人:“可是什么。你叔叔的货要放你房间。”
“……”
太过于理直气壮的回复,让水梨产生了一种很不切实际的荒谬感。
水国进去世以后,她的的确确在家里会有寄人篱下感。任何一点小错,明明和她无关,她都会忍不住指尖攥紧,浑身战栗。
后来读了大学,寒暑假她不是没回去过家里,只是随着弟弟的长大,她更加格格不入。
站在弟弟的身边,叔叔的母亲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似乎怕她趁人不注意会对弟弟不利,她便很自觉地减少了回家的频率。
但无论怎么样,她都以为她还是有个容身之地的。
可是这一刻,方清却对她的存在进行驱逐,她让她把东西从房间里搬走。
她沉默的时间有点久,方清读懂了她的态度,呵了声,“你要是不想搬,我就和你爷爷打电话,让他过来搬。”
这可能是威胁。
爷爷有心脏病,不能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万一让他知道这个事,他的身体受不住的。
水梨狠狠闭了闭眼睛,声音发涩,“我的东西现在在哪里?”
方清难得地沉默两秒,吐出句,“楼梯间……”
“……”
水梨不知道怎么想,才能劝说自己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明明不是垃圾,却被丢去了楼梯间。
明明也是她的孩子,却被不闻不问。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像个外人,有家不能回。
这一切都很奇怪,奇怪到她的心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眼前都起了一层雾。
-
挂了电话,水梨定了张很早的动车票。
而后一整夜的辗转反侧。
起床动身时,天还是蒙蒙亮的。
三个小时昏昏沉沉的车程后,她来到了宁城。
宁城不大,依山而建,和干燥的京城不一样,一下车,湿冷的气息席卷全身,她指尖发麻。
犹豫了片刻,水梨找了家水果店,买了些时令水果,拎在手上。
太过于怪异的关系,导致和方清见上一面都要考虑很多,比如家里可能会有谁,比如他们看过她会说什么,又比如等会她要怎么回复。
又比如方清会是个什么态度,她会和她说什么吗?
去的路上,脑子一直被问题萦绕,太过于复杂,她甚至有点想逃回京城去。
只是现实却不得不面对。
站到门前,水梨摁响门铃——
是叔叔的母亲开的门,她见到她,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视她一遍:“你妈妈出去买早餐了,你先坐会。”
又拎着她买的水果,往厨房走的路上边翻找边嘀咕,“尽买些便宜货……”
声音不大不小。
水梨坐在沙发上,指尖攥紧。
空气如针扎,时间如慢速,一切都难熬得很。
卧室突然传出一声哭声,声音尖利又稚嫩,叔叔的母亲立马从厨房出去,进了卧室。
水梨下意识往卧室看去,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开门声从耳边传来。
有门外的风打在脸上,撩起额发,心重重一跳,她情不自禁侧过头去。
方清正拎着菜从门外进来,半弯着身子换完鞋,而后抬了头。
四目相对。
只是过了一瞬,这一瞬却像是走马灯般在眼前放映。
水国进说过她长得很像方清,特别是眼睛,可是单从面貌上就能感觉到有血缘关系的两人,水梨却觉得她陌生又熟悉。
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她身上好像还有幼儿时抱她的温度,仔细看却好像没有。
她脸上多了几丝皱纹,眼神却是快活的。
思绪在脑中飘忽。
方清被哭声吸引,匆匆放下早餐,没有和她说半个字,进了卧室。
水梨回了神,下意识挺直背脊,等着方清出来。
好半晌,方清才从卧室出来,叔叔的母亲也跟着出来,唇角往下拉,嘴里不清不楚地嘀咕,“晦气,果然一来就没好事。”
不知道说谁,方清神色自如,当没听见,只看着她,说了句,“来了啊,东西在楼梯间,自己拿。”
很简单的开场白,很明确的目的告知。
像她不是个需要浪费心神去思考要怎样对待的人。
称得她昨夜的辗转反侧像一场笑话。
五味杂陈,水梨开了门,在楼梯间里飞扬的尘土里,莫名地觉得尘土进眼,有些疼意。
东西有点多,她一趟又一趟地往快递点搬。
某个瞬间,她搬起高中教材,正好抬眼,才发现门关了。
谁也没发现门外还有个她。
“……”
最后一趟。
掌心被绳子勒得通红,她好不容易到了快递站,可是手机指纹识别不了,付不了钱,水梨摩挲了好半天的掌心,麻木的手才多了丝知觉,付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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