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她厌倦了这些,而是实在没有力气出去跑跳。
李星禾把脸埋在枕头里,盖在被子下的手悄悄数着自己从出狱到入府过了几天。
快小半个月了。
相公太能折腾人了,夜里常要熬到后半夜,白日里私下里见了她,也会抓着她亲//热。
像是明天就要见阎王了似的,每天都要尽兴,她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呢。
想到这里,偏过脸去看着床下正在穿衣的男人,张口想说几句劝诫的话,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男人总是一副游刃有余,沉着淡定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大事能让他的心中掀起波澜。可她每日与他亲近,隐隐能觉察出,相公心里好像很不安。
是为什么呢?
她开口搭话问:“相公要进宫吗?”
“嗯。”贺兰瑾理着外衣,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意温柔。
看见那双澄澈的眸子,李星禾心中的胡思乱想不解自消,她撑起手臂,主动说:“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也该见见圣上和太皇太后。”
“不着急,今日是为公事。”贺兰瑾走到她身边,安抚说,“再过几日,给你减了刑期,身上不必背负罪名,到那时,我再陪你进宫去见太皇太后。”
李星禾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趴回了床上。男人为她掖了掖被角,又俯下身在她脸上亲了亲,才起身出去。
……
勤政殿中,皇帝坐在书案前,窗外正午的日光将大殿照的通亮,他抬起头来,看到走进来的臣子,疑惑问:“你怎么过来了,是新政有什么问题吗?”
贺兰瑾拱手而立:“新政实施并无大的问题,臣今日来见圣上并非是为公事,而是为臣个人私事。”
“是为长公主?”皇帝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坐正了身子继续道,“朕已经听说了,你把长公主请进了自己府中,今日,是特意来对朕解释的吗?”
他审视着站在面前的臣子,后者稍微躬下腰身,语气坚决道:“臣欲求娶长公主。”
求娶……?
皇帝怔了一下,反问他:“长公主可愿嫁给你?”
“她愿意。”贺兰瑾不假思索答。
听他如此回答,皇帝只得站起身来,徐徐说之:“这嫁娶之事本该是你情我愿,但长公主并非常人,你也不是凡夫俗子。”
皇帝看向他,轻声说:“贺兰,朕对你寄予厚望,如今朕登基不久,根基并不牢固,你身为朕的重臣,在这紧要关头,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你真要在这时候与长公主成婚?”
“是。”贺兰瑾恭敬听着,态度不改。
“那好,如真是你们两相情好,朕也不会棒打鸳鸯,只是……”皇帝无意硬去改变他的想法,顺势转了话头。
“长公主与你成婚,便要长久的留在京城里,她封地上的兵马不可无人约束,朕会派人去统帅这支兵马。”
“长公主的封地除了先前太上皇封给她的徐州,还承袭了先前靖北王的封地青州,她一人拥有两块封地,于情合但于理不合,朕也打算收回一块,只留下徐州给她。”
一边说着,走到了贺兰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躬身的他,沉声道:“若是长公主能够接受这些,朕便准许你们成婚。”
听罢,贺兰瑾低着头冷静说:“恕臣多嘴,如今京城中世家大族林立,先前借着大皇子谋反一事扳倒了几家,但仍少世家在京城根深蒂固,甚至能够影响科举,影响朝中官吏。”
皇帝背着手,渐渐起了兴趣,摆手说:“说下去。”
贺兰瑾眼神沉稳,“圣上想要坐稳江山,则必不能让世家结成一党,需分而治之。如今正是施行新政,打压世家的关键时候,圣上不该分心去削长公主的兵马封地,不合时宜,也并非明智之举。”
“聪明如你,怎会不知朕的心思?”皇帝笑了笑。
“圣上是不希望诸位王爷公主也如世家一般形成自己的势力,但眼下便无此患,当初太上皇许给长公主两块封地,一是为了嘉许靖北王夫妇为国捐躯,二是为了让长公主的地位在诸位王爷公主中无可撼动。”
“是啊,父皇他心里,总是看重长公主的。”皇帝感慨着,叹笑一声。
贺兰瑾低着头,眸光冷淡,答说:“臣不太上皇心中是否看重长公主,但臣能肯定,太上皇一定是看重圣上您的。”
无论是让李星禾保留靖北军,还是赐给她两块封地,甚至封她为长公主,都是为了稳固李星禾的地位。
而李星禾手中的兵符,背后的兵马,都成了她在前朝支持新帝的底气。
她心思单纯炽热,从不计较利益,也因此,会在世家口诛笔伐之时,为了不让皇帝为难,自请下狱。
她与旁人并不同。
与其说是太上皇重视李星禾,不如说是太上皇早早的就将李星禾束成一个靶子,一个定心锁,为的是给如今的皇帝铺路。
皇帝并不迂腐,很快就明白了其中道理,也就不再纠结削爵与否,“过几日,朕会下旨将长公主赐婚于你,至于成婚的日子,朕还要再斟酌一番。”
“臣恭谢圣上。”
……
日头西移,用过午饭之后,李星禾便无聊的在院子里闲逛。
看望了养在水桶里的鱼,摘了几朵开在院子里的花,甚至追着爬在墙头上的野猫跑了好一会儿。
宅邸虽好,逛来逛去也没什么新鲜感,李星禾拔秃了手上的花,将花瓣撒在了花丛里,转头朝着角门走去——家里无甚打发,不如出去走走。
走到角门前,忽然被人拦住,守在门边的小厮低声道:“公主留步。”
李星禾不解:“我要出去走走,你拦我做什么?”
小厮伸手挡着门,劝说她:“大人还没回来,公主还是留在府里为好。”
李星禾最不喜欢受人管控,一听他这样说,不高兴的抱起双臂:“我倒不知你是哪号人物,本公主想要去哪儿,何时轮到你来管了。”
小厮沉沉低着头,压低了声音:“公主恕罪,小人也是依令办事。”
“依谁的命令?”李星禾朝他走近了一步,质问他,“难道你想说是驸马下令不许我出府?”
闻言,小厮紧张的跪在了地上,“小人不敢,小人知错了。”
“哼。”李星禾甩开手,大步朝门外走去。
脚步刚到门前,都还没迈出去,却听身后侍奉的丫鬟说:“公主,您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不好出去走动,万一被朝中官员瞧见,大人那边也不好处置啊。”
真是奇了怪了,先前也不是没出去过,只不过是贺兰瑾没有陪在身边而已,怎的这些人话就多了起来。
李星禾回过头不悦道:“难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会故意跑到人家面前让人家瞧?”
丫鬟被她堵的没了话说,李星禾心里却没因此好受多少,本是满心欢喜的出去玩,却被他们一句两句的坏了心情。
冷冷的对丫鬟说:“也不知你是来伺候我还是来找我的茬,你就留在这儿吧,我不用你跟着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现在想起来,这段时间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外头,身边总是有一大帮子人跟着。像今天这样单独出来,身后也没有尾巴,还是第一回 。
走在巷子里,她转头看一眼身后,干干净净的,一只尾巴都没有。
一人独处的时光实在难得。
李星禾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仰头看着湛蓝而澄澈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阳光柔柔的照在身上,将她绯红色的裙摆映得越发鲜亮。
走出巷子便到了街上,路边尽是卖东西的摊贩,李星禾走走逛逛,买了许多无用但漂亮的小玩意儿,香囊挂在腰上,戒指套在手上,玉簪首饰一类便叫他们装好了送去府里。
买了小半条街的东西,走到半路,瞧见一个小乞丐,站在路上眼巴巴地盯着卖糖葫芦的小贩。
那小贩似乎是被盯的烦了,上去两脚踢走了脏兮兮的小乞丐,骂道:“走开走开,别扰了我做生意。”
小乞丐可怜又无助,落在李星禾眼中,偏叫人心疼的紧,走过去把人护在身后,对小贩说:“他又没挡你的路,不过是站在这里看两眼而已,你说两句就算了,踢他做什么?”
小贩听到有人替乞丐鸣不平,打眼儿要来瞧瞧是谁那么不嫌晦气,转头却瞧见衣着鲜亮,容貌不凡的少女,娇气又金贵,一看就不好惹。
立马赔笑说:“小姐别误会,我也没使大力气,他要是喜欢在这儿站着,我走到别处就是了。”说着,便转身离开。
李星禾在身后喊他:“你等等。”
小贩回过身来,笑问:“小姐您想来一支糖葫芦?”
糖葫芦挂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里头的果子又红又圆,一定很好吃。
李星禾盯着糖葫芦,在心里算着:她吃一支,给相公一支,再给这小乞丐一支,出来一趟,不给府里的丫鬟下人们带点儿东西也说不过去……数来数去,感觉不数了。
指着小贩所有的糖葫芦说:“你这些,我都要了。”
闻言,小贩眼中一亮:“好嘞!”
李星禾接过了糖葫芦,俯下身递给了小乞丐一支:“给,拿去吃吧。”
小乞丐小心翼翼的接下来,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眼前明艳的大小姐,腼腆道:“谢谢漂亮姐姐。”
“真乖。”李星禾摸摸他的头,摸了一手的灰尘,脸色微变,也没在孩子面前发作,只偷偷把手拿到身后,将灰尘抹在了自己裙边上。
站起身来,看着时辰不早了,她扛着糖葫芦准备回府,走了没两步,身后不知从哪儿跑来一群小孩子,眼巴巴的盯着她。
这些……是来买糖葫芦的?
她转头看看街上,附近还真没有旁的小贩卖了,看着孩子们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她低下身来,“一人一支,不许多拿。”
闻言,孩子们开心的笑了起来。
“谢谢漂亮姐姐。”一人拿了一支,到最后,她手里一支都不剩下了。
看着他们吃得开心,李星禾也觉得高兴,心中莫名有种满足感,像是一颗小小的空洞被填补上般,充实而幸福。
两手空空,她决定该回家了。
还未告别小孩子们,刚才离开的一个小女孩匆匆跑了回来,举着一只糖画送到她面前,仰头说:“姐姐姐姐,给你糖吃。”
“谢谢。”李星禾接过了糖画,轻轻抿了一口,顿时口腔中满是甜蜜,她笑问,“你在哪里买的呀?”
小女孩指了指街边的一个小摊,对她说:“在那里,我爹爹是卖糖画的。”
“哦。”李星禾点点头,又看向正在啃糖葫芦的孩子们,问:“你们想吃吗?”
“想!”
李星禾咯咯笑了起来,带着他们走到了小摊前,“老板,我要十个。”
老板抬起头来,开心答:“好嘞。”
付了钱,一众人便等在摊子前,李星禾抿着手里的糖画,快吃干净了,老板也只做了一半,她便陪着小孩子们一起等。
最后人人都有了糖画,李星禾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她不想错过陪相公一起吃晚饭的时间。
和孩子们分开后,李星禾按照原路返回,走到巷子口,却见刚刚的小女孩从身后跟了上来,小心扯着她的袖子,小声说:“姐姐,有人要找你。”
“嗯?”李星禾不明所以。
是她忘记付给她父亲钱了吗?
问小女孩是谁在找她,小女孩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李星禾只得被她拉着袖子走过去,拐进一个陌生的巷子。
夕阳落下,巷子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爬上了墙头,昏暗的阴影中,站着一个小姑娘,看着比小女孩大几岁,衣着并非普通百姓,却也不似她明艳奢华。
小女孩把她带到小姑娘面前,随后便跑开了。
李星禾看着面前的陌生人是个比自己年纪小许多的小姑娘,并未对她起防范之心,好奇的问:“你是?”
小姑娘一脸惊讶,走到她面前,“星禾姐姐,我是敏敏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可能是不记得了?”李星禾脑中一片空白,潜意识却不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是什么危险人物,甚至看她很顺眼。
“这是怎么回事?”李敏转头对着后头的门里喊,“你们快出来。”
语毕,门开吱呀一声,李星禾下意识倒退一步,眼睛注视着那道门,里面走出的却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大汉,而是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女,后头还跟着几个手中带刀的护卫。
护卫并不上前,只在周边警惕,少女跑到她面前来,激动道:“公主!”
“你是?”李星禾被抓住了手,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公主,我是你的侍女芷蓝。”
“我的侍女?”
看到她呆滞的反应,芷蓝立马就想到了那时贺兰瑾失忆时的模样,不费时间多问,解释说:“长公主府被封后,府里的下人也都散到了别处,还好有敏敏郡主把奴婢和公主先前贴身用着的几个丫鬟收了过去,才没让我们流落他处。”
“是……这样吗?”李星禾将信将疑。
“公主这伤……”芷蓝看了一眼她额头上淡淡的伤疤,问她,“是不是因为撞到了脑袋才失去记忆?”
李星禾捂了一下额头,惊讶道:“这你都知道?”
“公主,时间紧迫,奴婢担心会有贺兰府上的人在暗中监视您。”芷蓝左右瞧瞧,从怀中掏出了玉牌放到她手中,“请您相信奴婢,这是从前在长公主府时所用的令牌,奴婢只想保护公主,是绝对不会害您的。”
李星禾看了一眼玉牌,上头还真刻着长公主府的字样。
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只觉得眼前人好像十分紧张,却不知道她们在紧张什么。
“公主跟奴婢走吧。”芷蓝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去哪儿?”李星禾紧张问。
芷蓝严肃道:“去哪里都好,反正公主不能在贺兰府上继续待下去了。”
李星禾费力抽回手来,“为何?驸马他待我很好啊。”
“驸马?”李敏也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姐姐,贺兰瑾是这样对你说的吗?”
被她们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盯着,李星禾感到有些不自在,后退一步跟她们保持距离,说道:“并非是我不相信你们两个,只是我有点糊涂,我和相公在一起过得很开心,没有必要离开吧。”
见她被骗迷糊了,李敏着急道:“姐姐,那是他骗你的,他只是在落魄时候做了姐姐的侍君,你们从没有行过大婚之礼,他怎么可能是你的驸马。姐姐不信可以随便问个路人,问他们当朝长公主可有婚配,答案自有分晓。”
李星禾天真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芷蓝答:“因为公主您曾经在他落魄之时羞辱过他,很久之前,贺兰瑾就看不惯公主的行事作风了。如今公主失忆,他便趁虚而入。”
嗯?照这么说,相公不是她的驸马,反而是她的“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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