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几个时辰,外头又传来熟悉的敲门声,芷蓝站在门外回话说:“公主,偏房已经收拾出来了。”
李星禾眼睛一亮,抓住了美人的手腕,拉他起来,“走吧。”
察觉他手腕上抹了药还绑着绷带,李星禾稍微放轻了些力气,不舍得弄疼了他。
贺兰瑾很是不解,“公主要带某去哪儿?”
“跟我过来就知道了。”少女笑的灿烂,叫人看了没有丝毫的防备。
穿好披风雪裘,李星禾一路带他走过雪中清扫出来的路,走了好远的距离,进到了与处于整个公主府中心靠后的位置,坐北朝南,又大又宽敞的庭院。
光看位置,贺兰瑾就知道这里是公主府的主院,是公主夜里安寝的地方。
他停住了脚步,站在院中,不肯再跟随长公主的步子进到房中。
“怎么了?”李星禾回身看他。
“公主三思,这实在不合礼数。”贺兰瑾浑身都在抗拒,男女有别,公主更是未嫁之身,他身为男子,怎能进入公主就寝的卧房,实在荒唐。
李星禾早知他循规蹈矩,恪守古人所谓的君子之道,只是不曾想他失忆了还会如此看重这些,真是规矩到骨子里去了。
可她偏要折一折他死板的性子。
她转过身来,仰头看他,软着声音撒娇说:“贺兰~难道你不想跟我住的近些?不想推开门走两步就能见到我?我如此看重你,难道你要拒绝我的心意吗?”
少女软糯的声音落在耳中,直唤的人心都酥了,贺兰瑾为难道:“公主,你我还未婚配……”
“我不在意有没有婚配,我只信人生得意须尽欢。”李星禾坚定答。
她本就不是个爱守规矩的人,甚至从没想过要嫁一个怎样的驸马才能合她的心意,明天的事明天再想,今天,现在,她就只想驯服贺兰瑾。
哪个皇子公主家里不养侍妾侍君,她就只收了一个贺兰瑾而已,比起大皇子府上数不清的侍妾,二公主府里那四五个侍君,还有在外头拈花惹草的三公主,她已经很清心寡欲了。
见他还在犹豫,李星禾撇嘴道:“从前也没见你有多能守规矩,怎得在我面前就拘束起来了。”
她在扯谎。
偏偏现在的贺兰瑾信她所说,短暂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选择顺从地跟她进了偏房。
他现在一无所有,就只有长公主还愿意将他留在身边,丝毫不吝啬对他的爱意,如果顺从她的任性可以让她高兴的话,那自己,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李星禾开开心心地带着他在房里走了一圈,这间偏房比起那间偏僻的房间来,要大上整整一圈,房间里的摆设也更加华贵舒适,最重要的是,这是整个府里距离长公主卧房最近的位置。
如此的看重,叫贺兰瑾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确信自己与公主情深,可是,他们之间,除去婚约之外,到哪一步了呢?
“隔壁是我的房间,你不许随意打扰我,但如果是我要找你,你必定要随叫随到,一刻都不能晚了。”李星禾摇着手指给他下命令。
“好。”贺兰瑾只当她是使唤人习惯了,也就随着她的性子。
人已经挪这间房里来,李星禾又赶忙催促下人去把那小院里的东西,该搬过来的都往这里搬,要他今夜就能在这里睡下。
吩咐完下人,她注意到身侧的美人似乎一直在偷偷她,当她转过身去,贺兰瑾就不自然地躲开了视线。
李星禾直接进一步到他面前,挑眉问:“看我做什么?”
“某有一事不明。”贺兰瑾小声道。
“说说看。”李星禾抱起双臂。
闻言,贺兰瑾才缓缓转过脸来,看着她的脸问:“某与公主是未婚夫妻……那某与公主情意如何?”
情意?他们之间有什么情意,那都是装出来哄他的,他还真是单纯。
心里话不能说出口,李星禾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嘟起嘴巴装傻:“你说什么?我不太懂。”
贺兰瑾认真解释:“就是,某与公主有没有过牵手、拥抱……亲……”
听着他嘴里一个个蹦出来的字眼,李星禾越听越不自在,感觉后背都麻了,下意识反驳:“没有没有,通通没有。”
看到少女抗拒的反应,贺兰瑾失落垂眸,叹道:“原来公主与某并非情深,是某想多了。”
“你怎么猜出来的?”李星禾惊讶。
“果然如此。”贺兰瑾的语气逐渐冷淡,将屈在身前的手臂挪到背后,大有不再给她牵手的架势。
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哄好的美人神情暗淡,好像下一秒就会变回那个她讨厌的贺兰大人,美玉成顽石,她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了!
李星禾赶忙为自己找补,解释说:“不是不是,那时是你苦苦追求本公主,本公主才勉强答应了你的求婚。”
“苦苦追求?”贺兰瑾一脸不相信。
“整整五年呢。”李星禾煞有其事道,“你家族没落,为人又死板顽固,本公主原先是看不上你的,但是看在你感情赤诚,又生得漂亮,所以才勉强答应了。”
听到有关他过去的事,贺兰瑾试探问:“某家族没落,如何能与公主相识?”
“因为你聪明啊,我小时候不爱读书,皇叔便安排你给我做了陪读。”这句她可没说谎,贺兰瑾给她做了一年的陪读,那也是他们结怨的开端。
只不过在她为他编的这个弥天大谎里,就变成他们相识相知的缘分起始了。
她抬眼去看贺兰瑾的反应,注意到他眼角柔和了下来,紧接着,视线就定在了她身上,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肩头。
李星禾眨眨眼睛,没有抗拒他的接触,这会儿推开他,只会叫他更不信任她。
少女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他手掌之间,贺兰瑾心中猜疑被按下,低声问她:“那某是如何对公主求婚的?”
“就是……花前月下,才子佳人,那样呗。”李星禾想尽了自己看过的话本子,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是吗?”贺兰瑾低下脸来凑近少女娇俏的面容,淡笑说, “那还真不像是某会做的事。”
“做了就是做了,我还能用婚姻大事来哄骗你不成。”李星禾硬挺着不露怯,却在男人的注视下越发心虚。
她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合心意的美人,实在不想失去他。
“某不知心悦一人是什么感觉,不过听公主说起往事,某好像又记起一些来。”贺兰瑾温柔地注视着她,“若能得公主欢心,某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美貌的容颜近在眼前,李星禾吞了下口水,心脏扑通扑通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缓解心中奇怪的感觉。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门外,一声禀报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下人开口,声音紧张:“公主,圣上有请。”
第6章
“皇叔找我?”李星禾登时打了个哆嗦,小声嘀咕,“这么快?”
皇叔日理万机,本以为这点小事要过一日半日才会呈到他面前去,一定是刑部那些官员怕担责,才急着去皇叔面前告她的状。
门外的下人小声催促说:“公主您快些进宫吧,来传话的公公已经在催了。”
“知道了。”李星禾理了理衣裳,转身安抚美人,“我进宫一趟,你安心待在府里,外头起了风,你暂时就不要出去了。”
贺兰瑾点点头。
听到下人仓皇的语气,他也能猜到,圣上召公主入宫,一定是与自己有关。
他抬手为她系紧了雪裘的系带,扶正发间的金丝攒珠花,开口便自然而然说:“早些回来。”
耳边的话语温柔似水,感受到美人的示好,李星禾心中窃喜,抿嘴笑着应了一声,“哦。”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出府跨上马背,她意犹未尽的望向府中一眼。自己从小就一个人住,第一回 有人在她出门时,会跟她说一句“早些回来”。
贺兰瑾变成了讨她喜欢的样子。
真好。
在芷蓝的陪同下,李星禾一路奔马进宫,坐着马车的太监在后头拍马都赶不上。
进得皇宫,宫人引她进了勤政殿。
少女的脸被冻得通红,骑马过来,口中还呼着热气,刚在殿中冒了个头,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李星禾!”
李星禾定睛一看,皇叔正站在书架边上,手里紧紧的攥着念珠,看向她的眼神又是严肃又是愤怒。
“臣在。”李星禾走进殿中,熟练的跪了下去。
皇帝大步走到她面前,指着她气愤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从刑部大牢抢人,是朕太纵着你了,叫你变得蛮横无理,无视律法!”
李星禾低着头,冰凉的脸蛋被宫殿里的热气烘着,没一会儿就变得热乎乎的,红得像年画娃娃似的。
乖乖听完训斥,少女才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皇叔,反正您是罚了他在牢里服刑二十年,又没打算砍了他,臣把他带回府里,也是为皇叔分忧啊。”
“替朕分忧?你办出这种罔顾律法又折损自身颜面的事,明日早朝御史台就得弹劾你,你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皇帝无奈的背起手,在她面前踱步。
谈起御史台,李星禾就不痛快。
一帮老家伙正事不做,净揪着朝臣们的私事不放,拿着礼法当天理,偏还都是些有威望的老臣,叫人轻易不能得罪。
她赌气道:“皇叔,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他们真要弹劾我,大不了罚我的俸禄,革我的职,到时我就带着贺兰瑾回封地去,也挺好。”
“你还想带着他回封地?你想的美。”
皇帝余怒未消,只恨铁不成钢。
李星禾抬起头,再开口,语气变得正经起来,“皇叔别生气,臣想过了,这事不会闹大的。”
“这事闹的还不够大?”皇帝的语气也一改愤怒,冷静下来。
“皇叔您想,贺兰瑾在朝为官那么多年,提拔上来多少寒门子弟,虽然他本人落罪下狱了,但是支持他的官员还有不少在朝为官呢,皇叔不也是顾及着他们,才没有处死贺兰瑾吗。”
皇帝眼眸一转,“接着说。”
李星禾微笑起来,“臣把他接到府上,往好了解释,那是臣看他重伤失忆,心疼他落魄颓败,无依无靠,才执意把他接到府上照顾。”
“那往坏了解释呢?”
少女稍微顿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那就是臣觊觎他的美色,把他抢回府里做侍君。”
“你还学会养侍君了!”皇帝一时气急,差点把手里的念珠朝她甩过去。
李星禾下意识侧身躲了一下,机灵道:“皇叔息怒,这不是应付外面人的说法吗,皇叔又不是不知道我与贺兰瑾素有仇怨,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看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皇帝仔细想了想,李星禾虽然骄纵不听劝解,但在一众皇子公主中,也就只有她还没通人事,洁身自好。
如此一看,她说的话也并非不可信。
李星禾偷看着皇帝略微动摇的表情,继续说,“贺兰瑾本就有罪,关在大牢里,朝中人有了心思都能去见一面,说不准就被他几句话挑拨起了异心,不如就幽禁在臣府上,一来断绝他与朝臣间的交流,二来,他一个文人落为侍君,败坏了名声,日子一长,他在朝臣中也就没那么大影响力了。”
听到这里,皇帝终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原本贺兰瑾犯的就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只是为推行过于激进的改革,触犯了朝中世家大族的势力,过程中又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欠了几条人命,才不得不将他治罪关押。
处死他会触怒改革派,不处罚又会得罪世家,朝纲一乱,还谈什么治国安邦。
皇帝这些日子一直在安抚两派,被李星禾闯出来闹了这么一出,反倒将所有的怒火都引到她身上了。
“好吧。”无奈中带了几分舒心。
“多谢皇叔谅解。”李星禾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样磕一下,她纳贺兰瑾入府这件事就在明面上敲定了。
皇帝俯下身来提醒她,“此事绝不可轻动皇太后,她一直在为你物色驸马的人选,若是知道你养了这么一个人在府里,非得气坏了身子不可。”
“臣知道了。”李星禾微笑答。
“朕还要看其他的折子,你就先回去吧。”皇帝捏了捏眉心,抬手打发她离开。
李星禾这才放下心来,“臣告退。”
走出温暖的勤政殿,猛地就被迎面吹来的冷风给冻了一个激灵。
脚还没踩下台阶,就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过来,身着紫袍的男子抬起手来,客气地对她打招呼,“禾妹妹。”
李星禾站在原地,屈身回礼,“见过堂长兄。”
大皇子走上台阶来到她面前,凑到她面前小声说:“我听说你从刑部大牢……”
“是我干的,皇叔已经把我叫进去骂过一顿了,堂兄也想来教训我一番吗。”李星禾不悦地扭过头,她知道自己这事做的冲动,但也没有错到任人训斥的地步。
见她不高兴,大皇子忙放轻了语气,和善道:“禾妹妹不要误会,我是为你担心,毕竟那贺兰瑾城府深,妹妹又与他素有旧怨,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为兄是怕你被他所害啊。”
“他敢害我,我必会让他付出代价。”李星禾狠狠咬牙,在大皇子面前表明态度。
大皇子这才住了口,客套说:“妹妹有靖北王遗风,自然无所畏惧。”
听到父亲的封号,李星禾眼神一沉。
“我先走了。”说着,也不等大皇子应答,就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她走下台阶,耳边还能听到大皇子走进了勤政殿。
“儿臣参见父皇。”
“外头天冷,皇儿怎不添件衣裳?”
父子之间最寻常不过的对话,却叫李星禾觉得陌生又遥远。
她拢了拢衣裳,心中怅然若失。
顶着寒风走到宫墙外,芷蓝走上来为她披上了雪裘,见她脸色不好,关心道:“圣上可是斥责公主了?”
李星禾摇摇头。
“那公主怎么不太高兴似的?”芷蓝拍了拍马背,扶她上马。
“没什么。”李星禾心情低落,不想再开口。
芷蓝没有再追问,二人一同回府。
严寒冬日总能勾起人对家的思念,不管外头风雪多大,家里总能有一团温暖的火焰,一家子围坐在火炉边,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可惜这样的温暖,她从不曾过拥有。
快到公主府门外,李星禾猛然想起,她离开的时候,贺兰瑾曾经跟她说过“早些回家”,她虽然没有爹娘,没有兄弟姐妹,但是……有贺兰瑾在……是不是也算是有了一个会爱她的人?
毕竟,那个傻瓜忘却了一切,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呢。
想到这里,少女脸上愁云渐消,赶到了府门外,拉住缰绳停马的时候,却不见府门里有人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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