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用勺子舀着饭菜吃,等医生换好药,出去以后,她问:“你是记得我今天换药,才来的吗?”
纪玄屹含怒地反问:“我不来,你是不是要和那个坏小子跑了?”
苏嘉维护朋友:“黎烁人不坏,他很好的。”
纪玄屹:“好什么?给你酒心巧克力,引诱你喝酒。”
苏嘉:“……那就是糖,能有多少酒精。”
纪玄屹严肃地唤:“苏嘉。”
苏嘉正襟危坐,转过去:“嗯?”
“不要随便沾酒精,”纪玄屹说,“尤其是在男人面前。”
苏嘉发觉他很喜欢说教,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好为人师啊?不愧是叔叔辈的。”
纪玄屹稍稍倾身,寒脸看着她,充斥压迫与危险。
苏嘉立马认怂,小学生似地端正态度:“我错了。”
纪玄屹被她识时务的行为惹得莞尔,用干净筷子夹菜到她的勺子上:“吃。”
苏嘉小口吃了一会儿,聊起其他:“这个房间是?”
“你们校长知道我要来,安排给我的。”纪玄屹详细地说,“军训期间,这儿归我了。”
苏嘉一惊,险些被呛到:“校长不好奇你为什么要来吗?你怎么和他解释的?”
“实话实说,有一个不省心的小朋友在这儿,我记挂,随时过来看看。”
纪玄屹瞅着她媚而不俗,自有一番灵动的狐狸眼,闲散的语气中揉汇几缕暧昧。
苏嘉咬住勺子哑了声,置身在清净宽敞的房间内,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怦怦加速,如雷跳动。
她下午有训练,没在这里待太久,吃过午饭便打算离开。
可苏嘉还没摸到门把手,余光瞥见一侧未拉窗帘的窗户前经过一群老师,其中有她的辅导员。
苏嘉难免大惊,出于躲老师的本能,条件反射地掉头,拉住落后一步的纪玄屹,迅捷地躲去视线死角。
她无意识地把纪玄屹推到了墙上,为了不被一门之隔的老师们瞅见一星半点儿,她紧紧贴近他,严丝合缝。
纪玄屹常年健身,体格健硕,又有身高和体型的优势,对上矮一个头的苏嘉,有绝对碾压的实力。
但他不曾有任何抵抗的举动,任由她拉扯。
他背抵冰凉的墙壁,瞅着和自己不余丝毫间隙的女生,微微挑起眉梢。
苏嘉竖直耳朵听,确定老师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悬到半空的心才趋于原位。
她第一时间想松开纪玄屹,却被他反手扼住左手腕,揶揄声顿起:“做完坏事就想溜?”
苏嘉惊慌无措,与异性的亲密接触令她绷紧全身,寒毛直立。
但也仅限于此,她大部分的注意力被眼下的情况转移开。
“不是,是有老师路过,还有我的辅导员。”苏嘉匆忙辩解,“他们要是发现我们单独在这里,借我八百张嘴,我也说不清楚。”
人言可畏的道理,她几年前就深有体会。
纪玄屹留心观察苏嘉的神情,没在她脸上捕捉到太多过激反应,于是拉住她的手腕不放。
他无所谓地反问:“为什么要说清楚?”
苏嘉:“当然要说清楚,我们……”
她猝然卡壳,纪玄屹是通过校长获得这个房间的短期使用权,他们先前来的路上,相遇那么多校友,以及更早之前,纪玄屹多次出现在她的寝室楼下……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说不清楚了。
“我记得有人几次三番和我强调过,自己满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纪玄屹没理会她的戛然而止,挑出新的话头。
苏嘉指尖轻微一颤,不安缠绕上赧然,肆意妄为地攻击她的防线。
纪玄屹手腕用力,拉她近了一些,极具侵占性的气息去勾她的慌乱:“知道成人意味着什么吗?”
苏嘉的脸颊发烫,小声回:“当然知道。”
纪玄屹声线低缓,寻根问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意味……”苏嘉言辞闪烁,半晌说不出来。
纪玄屹看着她愈发接近娇艳桃花的面色,诱导的口吻:“意味着可以自由享受公民的一切权利,随性支配自己的人生,选择未来发展的方向,以及……”
他朝她靠近些许,美得惊心动魄的蓝色眼睛独独倒映出她:“和另外一个人谈情说爱。”
佛门净地喜用的檀木味,沾在他身上,反成了蛊人作乱的迷香。
苏嘉双腿有些软,快要站不下去。
纪玄屹适当时机松开她,她退后一大步,呼吸不稳。
纪玄屹待她缓了好一会儿,摸出一把钥匙,交在她手上。
苏嘉半握左手,不解地仰头看他。
“这个房间的钥匙。”纪玄屹柔声说,“这儿洗漱更方便,每天会有人送来饭菜、水果和零食,你随时可以来。”
苏嘉愕然,想把钥匙归还:“我不能要。”
“拿着,”纪玄屹蜷上她的指尖,温柔却不缺不许拒绝的强势,“听话。”
苏嘉攥着小巧的钥匙,晕晕乎乎地走出去,看时间差不多了,径直赶去方队集合的地方。
殊不知黎烁等在那里。
他大喊一声“苏嘉”,苏嘉才定住心神,略有迷惘地瞧过去。
“你不在状态啊。”黎烁跑来,直接说。
苏嘉把钥匙放进迷彩服的口袋里:“有吗,还好吧。”
黎烁关心完她的换药情况,试探性地问:“那个大叔是你的?”
苏嘉被他的称呼逗笑了,顺着他的话含糊过去:“就是一个大叔。”
黎烁瞧着她唇边似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不再追问,转为说:“还记得不,你说过会来看我打篮球,军训结束回学校,我们学院会组织篮球赛,你这次可不能爽约了。”
苏嘉确实答应过:“行,我到时候一定去。”
这个月的银月圆满,便是中秋。
如周渊打探到的小道消息,苦逼的军训生有难得可贵的半天假。
苏嘉的三个室友早有安排,前后脚离开了训练基地。
姚林下和周渊走之前,特意问她:“真不和我们一块去嗨?”
苏嘉摇手拒绝,不去当发光发热的电灯泡,更没心情嗨。
右胳膊上的伤不能沾水,她用在食堂借来的保鲜膜缠住伤口,去澡堂冲完澡,回大通铺。
有几个和她一样,离家千里,又觉得去市区玩麻烦的女生,也留了下来。
她们正在和远方的家人煲电话粥。
“我好着呢,您和爸放心吧。”
“学校发了月饼,可好吃了。”
“您们也在吃月饼吗?天涯共此时啊。”
……
耳闻同屋的女生借着手机欢快地絮叨,苏嘉站去窗边,抬头远望别于枝上月亮。
中秋佳节,万家团圆日,在遥遥蓉市,她自幼生长的“小家”应该也是其乐融融。
只是那一对父母不会记得,散落天涯的她是他们的女儿。
苏嘉的手机不见任何动静,自她把他们拉黑后,他们也没再试图联系她。
她不喜欢那个家,不认为他们是家人,不愿和他们产生牵扯,但在这种阖家欢乐的特殊日子,不免会多想。
她为什么会出生在这种畸形家庭?
为什么不能像身边人一样,拥有一对疼爱呵护自己的父母?
很多年前,家里还有外婆,那是唯一会护着她,对她慈眉善目的长辈。
家里的好吃的都会留给弟弟,他性子跋扈,往往会霸占爸妈购买的,寥寥无几的月饼,苏嘉只有干看着的份。
外婆瞧不过去,会在每一年中秋节,从稀少的零用钱中挤出一部分,悄悄为她买两块最爱的苏式月饼。
老人家和蔼笑着告诉她:“慢慢吃啊,都是嘉嘉的。”
可是初一那年的中秋节前夕,外婆再也不在了。
明明前两天还在和她说“外婆明天就去给嘉嘉买月饼”,就突然地永远失去了。
苏嘉垂下眼帘,消沉落寞地走出喧嚣的大房间,在难得寂静的训练基地漫无目的地转。
林木繁多,路灯稀微,一不留神,她走到了纪玄屹的那个房间。
身上恰好带了钥匙。
这段时间,苏嘉和其他同学同吃同住同训练,一次都没来过。
但此时此刻,她特别想进去躲清净。
走廊是感应灯,苏嘉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借着薄弱的灯光望见一张丰盛的茶几。
上面摆有新鲜的时令水果,七枝蓬勃生机的奶油向日葵,和应景的各式月饼。
苏嘉关门进屋,也不开灯,脱掉鞋子,抱膝蜷缩在沙发上。
直至手机响起一通语音电话。
墨色空间沉寂,苏嘉有被惊到,胡乱地接起来。
纪玄屹磁性的嗓音渗透耳膜:“听说你们放假了,和同学出去玩了?”
苏嘉音色暗沉:“没有。”
纪玄屹听出她嗓音有些哑,显得低迷:“在哪儿?”
“你那个房间。”苏嘉觉得有必要知会他一声。
纪玄屹派了人去北山,每日每餐更换那个房间的吃食,清楚她从不曾去过。
他感到不对劲:“乖乖等着,我过去。”
第21章 中秋
中秋佳节, 纪家和每一户人家的庆祝方式所差无几。
从俄罗斯远嫁来中国,钟爱中国传统文化的纪琳张罗了一桌中餐,晚饭用完还有阖家赏月,分食月饼的传统。
纪玄屹下午回到大宅, 陪父母兄长闲话家常。
入夜, 一大家子坐去后花园, 悬挂一盏暖黄夜灯,再向皓皓圆月借三分光。
纪琳特意学做了超级大月饼,此时切分成小块,叫小辈们快尝尝。
纪玄策和妻子安之瑶会讨长辈欢心, 吃了一块接一块,赞不绝口。
纪玄屹不爱甜食,象征性尝了一块便放下叉子。
纪琳清楚小儿子的好恶, 假意嗔怪:“不能哄哄我,陪我多吃两块。”
纪玄屹玩笑:“有大哥大嫂捧您的场, 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纪琳斜睨他。
纪玄策帮弟弟说好话:“妈,小屹吃不惯甜的, 您就别勉强他了。”
嫂嫂安之瑶也这样说。
“你们啊, 都护着他。”纪琳笑得优雅,借着这个难得的团圆日,聊到了抱孙子的事情。
她自然要催结婚三年的纪玄策和安之瑶, 更不忘念叨快到而立之年,还在外面浪, 没一个正儿八经相处对象的纪玄屹。
纪玄屹手肘斜撑着脑袋, 懒淡地听纪琳东拉西扯, 犹如东风射马耳。
“我和你爸都认为江樱特别不错,人长得漂亮, 学历高,家世又和我们差不多。”纪琳看向小儿子,关切:“你们私底下有没有联系?约人家出来玩啊。”
纪玄屹的记忆力往往被有意调控到关键地方,读书时给学业,工作后给公事,对于其他琐事,懒得更不值得他分心。
他回顾了片刻,记起纪琳口中的江樱是他们给自己挑选的相亲对象。
“没联系,不会约。”纪玄屹言简意赅。
纪琳略急:“为什么不联系?江樱多好啊,你是男人,应该主动一些,不能等人家女孩子来找你啊。”
纪玄屹唇边挂上不着调的笑:“妈,处理公事主动出击就够了,事事都主动,也太累了,尤其是对女人,我懒。”
纪琳知道自己两个儿子的各方面出类拔萃,特别是纪玄屹,格外幸运地继承了她的蓝色眼睛。
他哪怕被是随意拉到大街上,都有异性凑上前问微信号。
他交往过的女朋友,每一个都是自己送上门,对他百般诱惑的。
“江樱能和她们相提并论吗?”纪琳啧说,“当年都是你爸主动约我。”
纪玄屹听她絮絮叨叨几句,起身说:“我去抽支烟。”
纪琳闻不惯烟味,父子三人都不会在她面前抽。
纪玄屹沿着花园小径走到僻静处,也不点烟,拿出火机开开关关,打发时间。
不知道是被催相亲,还是抬眸望见那一轮洇着银光的月亮,他联想到北山上的那个女生。
纪玄屹一面拨弄打火机,一面打通苏嘉的语音电话。
含笑开口,面色却越讲越沉。
挂断电话,纪玄屹收起火机折返,对家人说:“爸妈,大哥大嫂,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纪东阳和纪琳无不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纪玄屹避而不答:“改天回来看您们。”
言罢,他转身而去。
纪琳看向大儿子:“这大晚上的,你弟去做什么?”
纪玄策对纪玄屹的行踪所知不多,知道他不喜欢被人干涉私生活,从未打算过问。
但因为纪玄屹前阵子出了一个小车祸,他瞒着父母,没瞒着他,纪玄策作为大哥无法不放心,找人打探过。
此时母亲问起来,他含糊其辞:“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纪东阳作为一家之主,话不多,但总能问在关键点上。
纪玄策谦逊稳重,不比纪玄屹的任性妄为,承受不住父亲的威压,委婉地回:“小屹最近经常去北城大学。”
纪东阳和纪琳明了小儿子的浮浪作风,纵然了解他的好友周渊在北城大学读研究生,也没往那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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