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周渊绝对不会认为她是拖累。
哪怕,她心知肚明这一点。
大家布置场地的时候有多轻松盼望,而今便有多伤怀。
一群人缄默地打扫完残余,各自散去。
苏嘉第二天要赶早八,心绪又堵又乱,今晚打算回寝室住。
纪玄屹目送她和小姐妹走进寝室楼,掉头坐上库里南。
他靠在后排,冷肃的眸子落向华灯不绝,千变万化的熟识街市,沉吟半晌,拨通了纪琳的电话。
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两辈人多月冷战,猝不及防收到他主动的联系,纪琳难免意外,喊声都裹挟困惑:“小屹?”
纪玄屹音色平和:“妈,我想和您说,我和嘉嘉重新在一起了,这一次不会再分开了。”
纪琳焦急:“还要我们和你讲多少遍,她不是你的良配,爸爸妈妈会害你吗?”
纪玄屹态度明确,坚比磐石:“您和爸不用再劝,也阻止不了我。”
他做足应对准备,给出一个极为现实,却最能彰显决心的理由:“我签了财产转让协议,我所有的财产都会划到她名下,以后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她的,我只会和她成为一家人。”
纪琳震惊,全然不顾富太太的优雅端庄,嗖地在沙发上弹起,拔高分贝:“你精神不正常了吗!”
纪玄屹眼帘低垂,回顾小姑娘决然与他分开的上百天,日升日落都褪色为荒芜落败,世界末日大抵不过如此。
他声线喑哑,隐隐自嘲,又甘之如饴:“我是离不开她。”
第83章 意外
为此, 纪玄屹隔天抽出空,专门回了一趟大宅,面对面和父母说明。
纪东阳听妻子传达了小儿子和大学生的最新进展,怒急攻心。
亏得纪琳提前让他吃过降压药, 否则绝对会狂飙血压。
纪玄屹才迈过家门, 一声粗实的爆吼便在耳侧炸响:“你还有脸回来?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没有你这样不长脑子, 成天只会围绕女人打转的败家子。”
指责一个比一个犀利,定在玄关处的纪玄屹仅是眉尾轻动,不甚在意地继续抬脚,步步靠近重灾区。
“爸, 我真心喜欢上一个女孩子而已,不至于被您骂这些话吧。”纪玄屹抵达客厅,恭敬地看向走回正中, 每根头发丝都在燃火的父亲。
“你赶紧把律师喊来,作废那张转让协议。”纪东阳气到声线都有抖动, 不复平时的沉稳家长风范。
“这个不可能。”纪玄屹语气随意,仿佛拱手相让的不过是一个不足挂齿的便宜物件, “这是我给她的保障。”
纪东阳胸腔剧烈起伏, 怒问:“她是不是给你灌了迷魂汤?一个遍地都能找到的大学生罢了,除了漂亮点,有什么好?”
纪玄屹似是认真在作答, 定睛思索片刻,唇角勾出轻淡弧线:“她哪里都好。”
“你, 你……”纪东阳指向他的手指不由颤巍巍, 盛怒到了一定程度, 难以用言语传达。
旁边的纪琳担心丈夫的身体撑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好言相劝:“好啦,自己小儿子的脾气随了谁,你还不清楚吗?你们俩父子,个顶个的倔。”
“你先上楼,我和小屹好好说几句。”
气头上的纪东阳不愿再看见纪玄屹,听进两句劝,重重地拂袖而去。
纪琳望着丈夫走远的背影,低叹口气,回身说:“坐下聊。”
“您也坐。”纪玄屹同她一并坐上红木沙发,让保姆阿姨上了两杯热茶,润润嗓子。
“小屹,婚姻不是儿戏,和恋爱不同,需要方方面面地比对衡量。”
纪琳抿一口茉莉花茶,怀柔道,“我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学习第一个成语便是‘门当户对’,这是流传甚远的老词了,自然有它的道理。”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需要考虑这些。”纪玄屹直言反驳,细致注视优雅捧杯,衣着刺绣精美的旗袍的母亲。
她不远万里,嫁来中国三十余年,一言一行,甚至是塑型不易的气质,都被刻上了传统东方美人的印记。
好是好,但是……
“妈,您真的喜欢这些吗?”纪玄屹抬手示意她端着的茶盏,从小到大,未曾问过这一点。
纪琳顺势瞥向漂浮纯白茉莉和青色嫩芽的茶汤,略有一僵。
纪玄屹详尽点明:“传统文化特别值得学习弘扬,但您起初接触是打心里喜欢吗?”
“还是当年不得不依从姥爷的安排,远嫁来北城,只能自欺欺人,强迫自己去接受,去融入,甚至自我催眠,说这就是自己钟爱的?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纪琳手上的平稳茶汤微微摇晃,双眸使劲儿耷拉,默然不语。
她和纪东阳夫妻几十年,始终相敬有余,恩爱不足。
嫁来这个陌生国度太长时间,她在莫斯科的记忆甚至变得模糊,恍若隔世。
需要很用力地回想,纪琳才想得起来,少时也曾鲜活明亮,不服长辈的管教。
她时常策马扬鞭,胆大包天地跑进棕熊出没的丛林,追逐一个骄阳般的少年。
她好像,喜欢过他。
纪玄屹无需再问,已然在母亲良久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恰逢此时,他的手机传出数条消息,全和公司有关。
“妈,公司有要紧事,我要回去了。”纪玄屹接过她手里晃动的茶盏,放去茶几上,“您多多注意保养。”
他离开时,迎面碰上才在公司抽开身,闻讯赶来的纪玄策。
兄弟俩分别掌管一半家族企业,日常都忙,草草打了声招呼,便各走各的。
纪玄策手持一个文件袋,步入客厅。
长沙发上的纪琳依旧愣怔,久久缓不过来。
纪玄策坐到她身边,敬意满满地说:“妈,我知道您和爸最近在为小屹和小苏的事情犯愁,我见过小苏了,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纪琳缓缓转回头,诧异地问:“你也帮着他说话?你向来是最懂事的。”
纪玄策有条不紊,双手递上文件袋:“您先看看这些。”
“这是什么?”纪琳不解打开,里面是十来张照片。
其中不乏纪玄屹和苏嘉去年严冬在茫茫雪域,由周渊拍摄的玩闹画面,以及上个月在海城筹办的画展。
“小屹和其他人在一起,不会笑得这么开心。”纪玄策指向其中,纪玄屹和苏嘉相对而立,弯笑张扬肆意的一张。
“这么多年,小屹还在背地里画画,我们作为他最亲的家人,都不知情。”纪玄策稍有感慨。
纪琳目不转睛地盯着相纸上,小儿子暗自勾勒的一幅幅。
纪玄策身为长子,自幼被严格要求,他也始终行走在父母规划的轨迹,规矩听话,从不忤逆。
这还是他头一回,反驳质问父母的抉择:“妈,家里已经有了如此多的不得已,为什么不能放过小屹?”
相继和两个儿子交谈,纪琳忽然想到了不少过去,不少可能:“让你和之遥结婚,你怪过我们吗?”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有顾全大局的考量,之遥也确实是当妻子的良选。”
纪玄策沉沉吐出一口气,罕见地袒露真实想法,“但我不否认,我有怨过你们。”
纪琳上半身禁不住一晃,经受极大刺激一般。
纪玄策扶住她的胳膊:“所以妈,我不希望小屹也这样,他就应该是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
纪琳轻轻抿起了唇瓣。
她静默在原位好久,直至大儿子也被不得不去办理的急事叫走。
她反反复复查看手中的一叠照片,忽而上了楼,敲响纪东阳所在的书房门。
“东阳,我有话和你说。”
——
日子逼近又一年的十一月,凛冬狂妄的长尾迫不及待,大面积地扫动,卷起一阵阵朔风,驱退金秋。
岳湾湾那边在安慧教授的把控下,顺利进入了起诉流程,苏嘉一面为此忙碌,一面准备为姚林下践行。
在那出不欢而散的求婚后,周渊冥思苦想地软磨硬泡,姚林下依旧不松口,但两人定下了一同飞往南美的行程。
他们离开这天,苏嘉一行人送至机场。
癌细胞疯魔地掠夺养分,姚林下瘦得穿最小号的衣服,都感觉宽大。
估计是不愿让朋友们太忧虑,她难得化了妆,遮掩日渐蜡黄,枯槁的真实肌肤。
她悬在表面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酷飒,张开双臂,一一和几个室友拥抱告别。
轮到苏嘉时,姚林下浅拍了两次她的背,不放心地说:“好好照顾自己,纪玄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和我……”
话到一半,她猝然刹住车,改了口:“和周渊说,他会去揍他。”
苏嘉眼眶一热,装作听不明白她担心自己活不了太久,不能长久地为她撑腰出气。
“好,你们天天黏在一起,我和你们谁说都一样嘛。”苏嘉把下唇咬出疼痛感,才能勉强让吐字显得自在轻松。
目送姚林下和周渊嘻哈打闹,进入候机室,苏嘉等人迟迟不肯离开。
机场迎来送往,络绎不绝,属于喧闹,更属于悲痛。
一群人安静挺立,眸光凝重地定在他们经过的路段。
谁也不敢确定这一别,会不会是永别。
良久后的回程,库里南的后座,苏嘉双手环上纪玄屹劲瘦的腰,疲软趴在他怀中,郁郁寡欢。
纪玄屹紧紧揽住她,揉了揉她轻盈蓬松的发顶:“你要是想姚林下了,等你放寒假,我们去南美找他们。”
苏嘉闷闷不乐地“嗯”了声,整张脸都埋入了他的胸膛。
不多时,苏嘉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对方率先自报家门:“苏小姐你好,我是杨总的秘书。”
苏嘉皱起眉头。
纪玄屹垂眸瞧她,似是耳闻一字半句,示意她开免提。
苏嘉照做了,对方源源不断:“如果你愿意放弃帮岳湾湾上诉,杨总这边可以给补偿,具体多少,你开个价。”
闻此,苏嘉登时火上眉梢,又是一个想拿钱打发她的恶心之徒。
纪玄屹拿过手机,替她回复:“无价。”
对方愣了两秒:“你是?”
纪玄屹报上姓名,鄙夷道:“告诉你家主子,不要打其他歪主意,安心等待法院的传票吧。”
对方即刻挂了电话。
苏嘉气愤地骂骂咧咧,赶紧联系安慧和岳湾湾。
不出所料,她们都收到了类似的糖衣炮弹,同样一口回绝。
纪玄屹抱住苏嘉,宽她的心:“不气,那个人很快就自顾不暇了。”
杨永志应该有所觉察,才会让秘书私下联系苏嘉她们,不好再在这件事上分心分力,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嘉放下手机,仰头瞅他:“你做了什么吗?”
纪玄屹:“是他做了什么。”
不过次日,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炸出一条劲爆讯息,杨氏集团内部的丑陋行径被狗仔揭露。
其中包含以董事长杨永志为首的,大量的权.色交易,殃及娱乐圈数位当红女星。
如此自然有大批粉丝下场,或怀疑维护,或辱骂唾弃,乌泱泱吵成了一锅粥。
有营销号盯紧了杨氏集团的股票曲线,惨烈地直线下滑。
苏嘉盘腿坐在大平层阳台的地毯上,一边晒秋冬暖阳,一边逐条阅读爆料内容,旋即奔去了书房。
纪玄屹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正在书桌前处理一封俄罗斯合作商发来的邮件。
他听见扣门声,喊了一个“进”,小姑娘便推开房门,哒哒跑至跟前。
“这些猛料是你让人放的吗?”苏嘉递上显示热搜界面的手机。
纪玄屹瞧了一眼,侧过身,把人拉到腿上:“嗯。”
苏嘉才获知,他自去年出了小车祸后,一直有暗中收集杨永志的犯罪证据。
有关他的花边新闻,卑劣作风不在少数,但在纪玄屹看来,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在意,他盼的是大鱼入网,一击致命。
“那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放出这些?”苏嘉有两分猜测,仍是问了出来。
纪玄屹搂住她,含情浅笑:“为了支持女朋友的工作啊。”
他要在开庭之前,以此乱了杨永志的阵脚,叫他分身乏术。
苏嘉身体柔软,轻松地扭转,手臂搭去纪玄屹的肩后,下巴放在他肩上。
萦绕绵润沉静的檀木幽香,她一双狐狸眼凝视一个虚点,一眨一眨的。
纪玄屹发觉她微妙的情绪变化,摘下眼镜,偏头贴贴她的脸,轻声问:“有什么想法?”
“警方出面,搜集到的证据都不多,就算官司打赢了,怕是也判不了他几年。”苏嘉嘀咕,“网络舆论是一个不错的法子,法官量刑或多或少会考虑社会影响,但是……”
纪玄屹替她补全:“但是你们这次的官司特殊。”
需要考虑的不止是最终结果,尤其要顾全受害者的身心健康,首当其冲,尊重她的意愿。
苏嘉点点头,默了须臾:“我先去和岳湾湾,安教授商量。”
她行事风风火火,起身就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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