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狠!我不跟女人计较!”对方狠狠瞪了她一眼,以一种无力又低端的性别诋毁为自己挽尊,拿着手机离开了座位。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没想到初澄看着安静乖顺,嘴皮子这么有攻击性。女生们普遍嬉嬉笑笑地夸她厉害,竖起大拇指。
男生则是比较无奈,又尴尬地笑笑,并不赞同,也许是比较同情自己的同类。
初澄叹了口气,虽然辩论赢了,可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郁闷。竟然有人认为她企图通过外貌和领导套近乎,她觉得很生气,半天都消不了气的那种。
因为下雨,天早就暗了下来。
走廊一阵阴风吹过,悄无声息,但是有人走开,初澄看见刘新利的背影,他似乎在她身边停了一秒,又走向电梯间。
看来,她跟人争辩的内容,他都听见了。
*
初澄忙完才打开手机看了眼,有几条新的微信消息。
小姨问她几点回家,让她打车回来,快点回去陪安琪写作业。
还有沈知燃的。
这些天他门偶尔互发微信,不冷不淡,说的事情还都挺正经的,吃饭,换药,去医院之类,一点暧昧的意思都没有。
她没有主动聊天的意思,他也不会纡尊降贵多说一个字。
这天他给她发消息,只是问有没有带伞,因为雨真的很大,五点时天都黑透了。初澄没有带伞,但是她也不习惯对别人表达难处,总不能叫他来接自己,不现实。
沉默是她的回答,不回。
写字楼距离地铁站不远,她打算顶着包跑一段路,也只会淋一点点雨而已。
黑色的越野车在广场停着,一眼,她就知道是谁的。
沈知燃下车,冒着雨跑到她面前,手臂和脖颈溅了大大小小的雨珠,带着一身冰凉水汽,“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也没带伞。”他开口就没好气。
初澄看他被雨淋湿的头发,微微自然卷,修饰着俊脸更显立体,于是问道:“你带伞了吗?”
“没有。”他说起来一点都不心虚,手掌遮在她脑袋上,“我开车来了,接你回家。”
初澄乖巧躲在他身前,一路小跑上车里。雨是倾斜的,虽然不及打伞的效果,但她身上也没淋湿多少。
沈知燃身上的衣服倒淋了个七七八八,快湿透了,贴在健硕流畅肌肉上。初澄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擦,小心感冒了。”
发丝上的水滴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流,初澄总觉得他又要发脾气,可能是被雨淋了不开心,但是想想,他都开车来接自己的了,也算有心,于是决定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把纸巾塞到他手里,说:“擦擦吧。”
“到底会不会谈恋爱?”他冷酷道:“不该你给我擦?”
“啊?”初澄惊了下。
几张薄薄的纸巾又回到她手里,他命令她;“你给我擦,韩硕都教你什么了?”
实际上韩硕什么也没交给她,因为他们没有谈过恋爱,初澄小心翼翼给他蘸着脸边的水珠,像怕破坏掉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我是不会。你不是在酒吧里招惹调|戏过很多女生么?你不是会谈吗?”
“我没招惹过任何人。”
“好吧。”
谈话戛然而止,气氛也干干的,沈知燃坐着享受她的擦拭服务,目光散漫落在她身上。
为了融入职场,她的穿着和上学时又不太一样,白色的丝质衬衫,领口有个松散慵懒系带,垂感十足的长裤,包裹着细腰翘臀,肌肤雪白,细细手腕有块精巧手表,尽显职业女性的成熟知性。
他懒懒抬头,她清亮双眸对上幽深灼热,丝丝缕缕,缱绻暧昧,在车厢内的狭小空间,怎么也萦绕不开。
“学新闻的上报社来当文字民工?”他看她眼底的疲态就不爽了,暑假不在家好好待着,来格子间里遭罪,下雨天还要出门,“图什么?
“专业对口。”初澄说。
沈知燃忽然握住她骨感的手腕,身体凑近一些,脸压下来,在她唇瓣上嘬了一口,“我们接吻,这才叫对口,懂吗?”
“……”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初澄没反应过来时差点就理解了字面意思,但已经推不开他。
少年人初尝这种滋味会上瘾。
他缓缓亲着,轻拢慢捻,把她抱进怀里。已经有了前面两次的经验,他学习很快,亲吻不再像护食那般霸道粗暴,温柔唇舌不疾不徐,吮抿着女孩娇软唇瓣,衔着舌尖渡过津唾。
最后再亲亲冰冰凉凉的脸颊,她真可爱,脸蛋软得像小婴儿,不似嘴那么毒那么冷。
他捧着,亲着,都不知道怎么弄好了,指腹来回摩挲着,碰碰,充满新鲜感,简直爱不释手。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过后又凶狠发问。
初澄也被亲得理智稀薄,脸颊都变形了,成了金鱼嘴,模糊道:“没看见。”
“放屁。要不要把你手机拿出来,到底有没有看见。”这人也不是真凶,但脾气不稳定是真的,喜欢虚张声势,“还说你不坏?你就是故意的。”
初澄其实也羞涩激动,但是她不可能像沈知燃一样情绪张扬,只得故作冷静:“你不也很少给我发消息么?到底谁坏?”
还好雨很大,外面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一切。
沈知燃低声说:“我在心里想着了。”
初澄不动声色地想笑,“那我不知道了。”
“你不信?”他又捧着她的脸,认真看着她,坚硬冰凉的大鼻子蹭蹭她鼻尖,眼眶微微红,在她耳边低声狎昵:“是真的。姐姐,小狗每天都很想你。”
第29章
初澄高中的时候是那种最沉默的女生。
十六中重视理科, 名师云集,但文科班屈指可数,初澄即使是文科第一名, 也很难干过理化班那帮轻松考四百多分的怪才。
她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整个高中过得胆战心惊。她坐在教室的边缘, 扎一条马尾,露出大光明, 耳机里面放着英语听力或者名篇赏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习。
但其实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 并没有人给她压力。只是她觉得自己太平凡了,想要走得更远只能在成绩上脱颖而出。
沈知燃是和她截然相反的存在, 他总是生活得很精彩,无论好事儿坏事儿,总能有他的份儿, 前脚刚被人吹捧成校草,下一秒也能站在国旗下念检讨。
他好像总是无法无天,让初澄难以想象那样的生活到底有多好玩。
初澄记得很清楚, 是高三第一个月考后,班级平均分非常差,几乎全校垫底。历史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午休时发了很大的火,无差别攻击了每一个同学, 连初澄都没能躲过去, 临走时警告某些人下午不要翘课去打球。
“某些人”是指少数男生,自然也包括沈知燃。
初澄因为一个暑假丢失了手感, 考得很不理想,心情也有些沉重。当然, 她的心情好坏与老师无关,纯粹是自己给的压力,很多女生跟她一样,很容易情绪内耗。教室里死气沉沉,她垂着头做了几道题,听见后面“刺啦”一声,椅子拖地的声音。
有人喊:“阿燃,干嘛去?”
“打球。”
“考成这样又得挨批了,你还敢出去?”
“你们反省吧,我去找乐子了。”沈知燃嘹亮的声音从走廊上飘过来,到初澄的耳朵里时已经散了。
她扭头只看见他的半片衣角,干净的校服衬衫。下午第一节 课就是历史,上课铃声已经响了,沈知燃抱着篮球,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嚣张得比老师还晚了一步。
初澄不由替他担心起来,下意识蹙了蹙眉,听见班主任捡了根粉笔 朝他的脑袋丢了过去:“沈知燃你没带耳朵来上学是吧?这个鬼分数你还好意思出去?”
那个时候的沈知燃还是短发,眉目稚嫩,阳光大男生笑了笑,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历史老师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跟我卖萌,长得好看也没用,你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听课。”
沈知燃没有反驳地就出去了,还挺听话。
“干嘛?我让你出去遛弯呢?”老师被他气得半死又没辙,多少是对长得好看的男生有点宽容的,“把试卷拿上,垫在窗台给我写!”
“哦。”他的脸上并不见窘迫,甚至没什么表情。
初澄的个头在女生中是中等,那一周正好就坐在窗户下面,夏日微风吹着,轻微燥热,少年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夹杂着松木味道,落在她的鼻尖。
她从来都是乖乖学生,没有被罚站过,自然觉得被扔出去很跌份儿,所以从来都是自觉地不做出格的事。
午后太阳晒着,又是历史课,人总是昏昏欲睡的,初澄脑袋在课桌上点了点,戳到笔尖,刺痛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哈哈。”一道嘲笑声落下来,沈知燃盯着她的脑袋,待初澄看向他时只看见他的侧脸,皮肤被晒得白里透红,耳朵也红了,突出的喉结轻轻滚着。
很奇怪,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沈知燃站在窗外是丢人现眼,因为他吸引了很多人的注视,包括她自己,女生们偶尔会侧头看看这位出洋相的班草,就当是一道风景线,用来提神醒脑。
没过多久挡在她眼前的一道黑影缓缓掉落下来,初澄装作无意地瞧了一眼,班草已经趴在窗台上睡着了,下巴上垫着手臂,挤压着窄瘦的脸颊,眉目舒展,脸正对着她,睡得安然无恙。
到底是多大的心,罚站也能睡着,以至于班主任见状都不忍心叫醒他。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男生抬头活动了下脖子,老师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睡眠质量不错啊。”
“还好。”沈知燃不知有没有听出来讽刺,眉梢眼角都是顽劣笑意,“主要是年轻。”
“……”
初澄也没忍住笑了笑,听见同桌和沈知燃隔着桌子聊天,很可惜,她的性格总是没办法和他坦然说话,也几乎没有对视。
她夹在中间尴尬,拿起桌上的纯净水拧开正准备喝,沈知燃却把话头转向她,“我也要喝水。”
“啊?”初澄茫然地看着他,“可我只有这一瓶。”
沈知燃跟她隔着一道墙站着,身体撑着窗台,手一伸抢走她的水,仰头喝了起来,又把剩下的半瓶还给她,人跑走了声音飘回来:“谢了!”
初澄想说这瓶水已经被她喝过几口了,他没看出来吗?她怔怔握着半瓶水,瓶身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指腹温度,难道还指望她继续喝吗?沉默半天,她把水丢进垃圾桶里去。
同桌笑着吐槽:“沈知燃真是的,也太坏了。”
但也很讨人喜欢,不然怎么会是吐槽都是笑着的呢?
“是啊。”
她脸色静默,看似不悦,可谁都不知道她真实心情如何。
对沈知燃的羡慕已经达到巅峰,她的青春期拧巴、平庸,紧迫,谨小慎微,而他恣意热烈,不可一世的骄傲和坦然,是她演技再好都伪装不出来的。
*
现在,热烈的少年终于来到她身边了,即使初澄很难相信沈知燃会真的落到自己手里,但这是事实。
听见他说很想念,那样的真挚,初澄几乎是迅速心头泛起酸涩,被那无法承受的热意烫到浑身一哆嗦。
她展开双臂,也真心实意地抱他,主动在他下巴上亲亲,又慢慢地眨眨眼睛,“姐姐听到了,也放在心上了。”
他的眼睛幽深熠亮,兴冲冲地看着她,似乎想得到什么不一样的回应,但是看了半天初澄好像不理解他,于是只能作罢。
沈知燃的手臂拆线以后就能开车了,暑假剩下的时间里,每天都接送初澄上下班。她没有开口提,他也没有主动承诺,可事情就这么做了。
他在和初澄交往的兴头上,比自己去学校还积极,路上顺便吐槽两句她上的这个破班儿,早九晚六也太辛苦了,穿着职业装和束缚在囚服里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就像她进写字楼和坐牢也没区别。
“暑假工有什么好打的?没劲,”他玩世不恭的表情问她:“你很缺钱吗?多少我给你,别上了吧。”
“我觉得有劲。”初澄不喜欢被否定,也不喜欢大少爷居高临下地指点江山,“足够自律才能获得自由,你不知道吗?”
他皱皱眉。
初澄觉得这种话跟他说并没有意义,面无表情地推门下车,“我去上班了,你去做有意思的事吧。”
沈知燃看了她一眼,似在思考她的话,眉宇始终没有展开。
晚上下班已经七点多了,华灯初上,初澄肩膀上挂着帆布袋子走出旋转门,迎面而来的是黏糊糊的热空气,像是一脚走进了蒸笼里。
这一个月来,每当这个时候沈知燃总是会发消息过来,会报告自己在哪里等她,或者还有多长时间到。
可是今天他没有发消息。
初澄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没有来,因为他们拌嘴了,虽然有点失落但她也不觉得奇怪。分歧是迟早的事,两个人本来就有很大的不同。
她从包里取了张湿纸巾,擦了擦手心的热汗,朝着地铁站走去。
走到一半刚看见亮光,有人在后头拽她的马尾,还顽劣地扯了扯,沈知燃酷酷的一张脸,“耳朵落在工位了,喊你半天没听见?”
初澄没料到会在这跟他碰面,“你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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