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澄无论如何都心疼不起来,一个说如果她对别人动心就打断她腿的男人。
吃完饭已经接近十点,初澄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碰上刘新利。
当时她和沈知燃刚从商场里出来,年轻男人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初澄说要帮忙分担,沈知燃只是空出一只手来牵着她。
“你不觉得重吗?”
“你老实待着。”沈知燃不以为然,这点东西还要她动手那要他这个男朋友干什么,“你我都能一只手拎起来,何况几件破衣服。”
几件破衣服花了一长串零,初澄不好接话。
不知想到了什么,天色昏暗,从餐厅出来他就没有再戴上口罩,仰头看他侧脸,而后者早已在低头凝视她。
两秒后,他下巴略伏低,在撒娇索要亲吻,目光浓得能将她勾走,初澄即使不好意思也不忍拒绝他,踮脚迎上去在他唇边贴贴。
这是在外面,她不能多停留,不料他粘人地追过来,吮吮她。
旋转门里溜出来冷气,两人这才分开,一句话也没说。
一对牵手的伴侣,是刘新利和一名短发女人,女人看上去与他有一定的年龄差距,最多三十岁。初澄看见刘新利没有打招呼,因为不确定是否合时宜,而刘新利自然也看见了她。
比起初澄,他的关注点在她身边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身上,沈知燃的外貌特征很扎眼,长发令他觉得有点眼熟。
刘新利很快和女伴上车了离开。
沈知燃还盯着她的唇,蹙眉,不满道:“你躲什么?”
初澄觉得他脾气差还难哄,于是抬手摸摸他后颈,解释道:“我看见同事了。”
“哦。”他也没为难,又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回去会不会打扰小姨和安琪?”
“怎么了?”
“今天晚上,要不要睡我那里……”他这样说,并没有龌龊的心思,也没有任何计划。
只是今晚两人相处多了几个小时,初澄比往日更温柔,他心里甜得像是浓稠的芒果汁水,化也化不开,他很不舍。
这种事初澄不是没有做过预想,大多数情侣都会走到这一步,但真当他提出来的时候也遭不住脸红心跳,只得闷着头嗓音婉转道:“……太快了……”
清冷艳绝的脸难得露出羞赧,还藏着几分娇柔。
沈知燃意识到她会错了意,忽然嗓子干痒,后脑烧热,但却没有纠正澄清。
开玩笑的时候无法无天,臭不要脸,可涉及真格难免觉得罪恶,眸光晦暗轻微,“哦,那就再等等。”
*
有些事一旦入了脑就很难清理出去,把初澄送到门口,沈知燃回了自己的房子,洗澡时看见手指上的戒指。
售货员的建议是洗澡的时候尽量摘下来,怕消损金属的光泽,表面发生化学反应就不好看了。他水冲到一半的时候才记起,取下来放在龛盒里。
洗完澡抽了条浴巾围在腰间走出来,刚巧老崔给他发消息,问他点事,沈知燃先回消息,放下手机时看见手上空荡荡的,于是返回浴室去拿。
壁龛里的戒指不见了。
小小的一枚很容易弄丢,冲到下水道里就遭了,他心头倏然缩成一团,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他妈的,老崔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给他发消息,要是找不到了他没完!
还好,戒指卡在浅色的地砖缝里了,他捡起来来不及冲洗套在了手指上,并且在这一刻觉得特别对不起初澄,好像差点把她弄丢。
继而又想到晚上说的在他这睡的事儿,大脑一片空白,有无数雪花闪着。
虽然本人没跟他回来,夜里倒是乖乖入了梦。
倔强清丽的小脸,躺在他身侧,温柔如水地看着他,细细嗲嗲喊“阿燃”,沈知燃不敢置信。
寂静的海平面暴雨骤降,忽然涨潮,朝着岸边某一个方向涌去,他感觉很热,不知是空调没开还是怎么,躁得难耐。
女孩子冰凉的指尖在他眉目上划拉着,带来一丝清凉,淙淙流水绕过,如一尾小鱼,顺流而下。
小鱼别走。
他迫切地想要得缓解。可是场景一换,又在十六中,他坐在教室里,从广播里听见她的声音,冷静自持,毫无感情,不知道在念个什么鬼东西,还王尔德……莎士比亚……
他气得踹开椅子,不知道在对谁发火,“为什么不穿我给你买的漂亮裙子,穿什么破校服?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天光灰蒙蒙地亮起来,太阳即将要升起,眼前的人影也没了。
他猛地惊醒看见好久不见的一幕,尴尬至极。前女友早就卸任了,他不想可怜巴巴地自己降半旗,只能冷着脸去浴室冲澡。
对她的想念已经失控到这个地步了吗?
*
沈知燃有时候霸道又不要脸,但这事他没说,就像十四岁那年突破认知的措手不及,也被深埋在心底。
可这不妨碍他在内心深处,想把初澄拆卸入腹。
这一年七夕正是八月底,初澄的室友都已经返校。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小姨就在旁边,看见被她丢进行李箱里的裙子。
“很好看,怎么没见你穿过?”小姨问,初澄平日里还是以简单利落的着装为主。
“新买的。”她言语间有些犹豫。
小姨品咂起一些味道来,又问:“为谈恋爱买的?”
“沈知燃送给我的。”初澄咬了咬嘴唇,说:“事实上,我们已经在恋爱了。”
小姨脸上有相当精彩的表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以前某人给她当过模特,她又熟知人体结构,“沈知燃身材不错,长得也帅,是个谈恋爱的好材料。”
一般关于情感的问题,初澄很少与别人沟通,但小姨明显与别人不同,尤其比她的妈妈郑娟,更能静下心来倾听她,也愿意站在平等的角度给出中肯的意见。
“小姨,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忽然有些看不懂初澄了,“你都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怎么已经和他谈恋爱了呢?”
“那是因为我喜欢他,很久了,而我们因缘巧合有这个机会就在一起了。”她并不清楚沈知燃是否真心喜欢她,她对他的感情由来已久,可是沈知燃对她更像是一时兴头上的新鲜玩具,亦或亲密关系饥渴症。
沈知燃对她表明心意,情绪不稳定,都是在她和韩硕频频接触后。
“澄澄,这跟沈知燃无关,是你自己的问题。”小姨理性分析道:“我一直觉得,是你不相信自己会得到身边人的喜欢。总是陷入自卑,或者自负。”
初澄愣怔片刻后,陷入茫然的沉默里。
“因为你的极度不自信,在情感领域总是独立不起来,你总是把自己放在最低处,等待别人喜欢你。”
小姨说,这样是不对的。
“换句话说,沈知燃对你是真心喜欢还是荷尔蒙作祟,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就是小姨和初澄两种人对两性关系理解的偏差,“如果是我喜欢一个人,我会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我从这段关系里得到什么,爱人,陪伴,亦或高级的情绪价值。对方想要什么,与我而言意义不大。”
“小姨,我明白了。”初澄豁然开朗。
“明白就去好好享受属于你二十几岁的爱情,别想太多。”小姨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看她提醒道,“但还是要对自己和对方负责,你们上床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还在上学。”
“知道了。”初澄难得脸红了。
“多大的人了,听这点话就脸红?”小姨戏谑她一番终于离开。
初澄忍不住反驳:“这是我的初恋。”
“那我祝你幸运,有个美好的体验。”
*
沈知燃手臂好了以后去店里一趟,老崔那天发消息给他透露,那个被他打的的男生最近总来,还拿着手机拍来拍去,不知道想干嘛。
“这小孩别不是赚钱心切,铁了心趴在你身上喝血了吧?”
沈知燃该背的锅不该背的锅,全都背上了,堪称当代冤大头,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血包。
老崔说现在的人就这样,只要看你身上还有剩下的价值,就跟苍蝇似的不肯走。
“看来上次我没有把他打服,等我过来再说吧。”沈知燃眯了眯眼睛,拿上钥匙出门。
他进门的时候正好是午夜,老崔坐在吧台后面跟人聊天,他扬着下巴指了指某个方向,有闪光灯。
沈知燃拎着瓶酒就过去了,“啪”一声掷在刘恒面前的大理石桌面上,“你拍什么,给我看看?”
说着他已经伸手去拿对方手机,刘恒没想到沈知燃今晚会来,也没想到他竟蛮横到直接抢手机,于是挣扎着往身后藏,“这是我的隐私,小心我告你损坏他人财务。”
沈知燃废话不多,也并不理会他的控诉,粗暴把他拎起来,一扭,手机顺利落到了沈知燃的手里,“派出所就在对面,你去告我,要我找个人护送你过去吗?”
酒吧门口站了几个工作人员,虽然没有上前来,但也只是等着沈知燃的信号而已,刘恒和他的朋友两个人在这里被抓包占不到什么便宜。
现在的情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哥,我们真的只是来玩玩而已,你这弄得这么酷这么漂亮,不就是吸引客户的吗?”刘恒开口服软道:“半年前那事儿我不也替你遮掩过去了,否则不和解对你来说也是麻烦事一桩。”
沈知燃轻蔑看了他一眼,扭住他的肩膀死死摁在沙发里,“别再让我废一个字,否则我现在把你从二楼扔下去,想缺胳膊还是断腿,你自己选。”
刘恒被吓住了,一动不动。
沈知燃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继续翻看刘恒的手机,拍的还不少。有几张是几分钟之前拍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他一时也没弄清他到底想拍什么。
但无差别的,全部删除。
把手机丢给刘恒,“喝完赶紧滚,我请你了。下次再看见你在我的地盘儿乱来,这酒就不给你从嘴里喝进去的了,你懂我的意思?”
刘恒感受到威胁,瑟瑟发抖道:“诶,知道了知道了哥,都是误会、。”
沈知燃回到一楼吧台找老崔,问他最近有没有在店里发现可疑的事,比如什么人,带了什么东西进来。
老崔之前没往这个方向上想,只当刘恒是来找沈知燃犯贱的,一听他说就嗅到了味道,眉毛都要竖起,“不可能,我手底下的人看得很紧,什么东西都带不进来。”
“你先自己排除一遍,别让警察查出来了,一起玩儿完。”沈知燃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也怪他整个暑假在家光顾着谈恋爱、想初澄了,竟然忘了这个危险物。
老崔觉得他多虑了,“就算有顾客带什么进来,跟我们也没关系。”
“是你想少了。一旦拍到什么,在网上胡编乱造一通脏水泼上来,无论是不是事实,我澄清跑断腿。”
这经历太惨痛,他亲身体验过了,两年了依然没能摆脱。
老崔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去翻半个小时前的监控,他妈的到底在拍什么呢?
他以前是个混混,称霸一方,穿着狂拽又非主流的皮衣,拎着m棍子抢地盘,但人都是坦荡的,发展到现在没想到还有舆论战争,各个都玩儿阴的,真是惹不起。并且还有沈知燃这号人,两头他都沾,一身臭,真他妈神奇。
“抽根烟压压惊?”老崔把烟盒都给他。
沈知燃一顿,跟个三八红旗手似的说:“戒了,这次彻底戒了。”
*
七夕这天,初澄在上班。
下午收到沈知燃的微信,问她几点下班,要来接她。
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初澄都觉得很神奇,她和沈知燃的关系原来可以这样。
她把辞职报告在流程里发给了领导和人资部门,提前三天递交,等到开学她就不来了。其实很早之前她就跟带教的师傅知会了,大四她会很忙。
消息在办公室里很快传开,上次跟她吵架的男生看上去十分得意,却又在别人的提醒下收拢上扬嘴。他好像认为初澄是因为受不了办公室排挤才走的,虚伪地祝福了她前程似锦,真是可笑。
初澄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做完最后一点事,收拾东西下班,在盥洗室补妆的时候碰见从厕所里出来的刘新利。
刘新利看着她,“要走了?”
初澄微笑说:“谢谢老师这段时间的教导。”
“我都没有教你什么,不必叫我老师。”
“我的确学到一些东西了。”
刘新利手插着兜,站在门口,似乎有意和她交谈,“你刚来的时候我很看好你。积极,主动,执着,做事不斤斤计较,是个前途不错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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