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硕估摸着判决书也该下来了,又看他这副表情,就问什么事。
沈知燃只说了两个字“赢了”
几个男孩子扑上来抱住他,捶打他,“卧槽阿燃,你牛逼了!”
“这么淡定,你他妈在装逼呢吧?”
“快给你爷笑一个!”
……
沈知燃假笑了下,重新戴上护目镜,撑着滑雪杖走远,“我再去滑一会。”一路疾驰而下,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他那个时候心中也会划过一丝念想——你看见了吗?
想必她并不关心了,即使关心,也只是关心自己促成的事情的成败,而非他这个人。
他滑到山脚下,打开手机翻看着列表,半天也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跟谁分享呢?
远方传来尖叫,喊着让他让一让,让一让。
沈知燃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撞了,“操。”他小腿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暗自骂道,“你会不会滑?”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是个女孩子,不停跟他道歉,“你没事吧?”
沈知燃怀疑要骨折,这感觉很熟悉,他上高中曾经因为打篮球骨折过一次,他咬咬牙,尽管十分恼火却没有说出一句责备的话来。
后来去医院拍片子,果然是骨折了。肇事者捧着花来看他,并承诺说:“我会赔偿你医药费和误工费。”
沈知燃看了眼,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黑长直发,皮肤白,下巴尖细,气质有某个人身上的影子,但没有她漂亮。
他没什么话说。
对方自然也看见了他的帅气,一时无法预测自己撞了人是福是祸,还挺热情地想要负责,打听起他来,做什么工作,今年几岁,是否单身。
闪电和韩硕十分起劲,有人摔个跤都能结缘漂亮妹子。
在医院的两天,面对对方的热情和好奇,沈知燃说:“也许是我自作多情,最好是这样。但是别对我好奇,别喜欢我,也别靠近我,我是个在感情上很烂的人。”
女孩子微微一笑:“一般烂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烂的,你应该是个对感情很负责的人。”
沈知燃想冷笑,第一次有人说他负责。
“那你喜欢什么的人,我记得第一天你看见我的时候愣了很久。”
“我很贱,喜欢不喜欢我的人。”
沈知燃养了一个月才康复起来,几乎是被人摁在家里的,重新能跑能跳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由的珍贵。
其实想想,也不必如此意难平。
圣诞节的时候,他脑子一抽,买了张机票飞去美国。
也没准备要干什么,就是想看看而已。心里想着,他和初澄分手的时候也没撕破脸吧,至少还说了祝福对方的话,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过程,他的心不算平静,甚至做了一个梦。
十七岁,傍晚,黑夜和白天的交接处,晚霞丝丝缕缕如绸缎在天边挂着,余晖落在随着微风浮动的树叶上,飞鸟振翅飞走,好像一幅安静的油画。
他从操场回来,热汗淋漓,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女生,弓着腰,猫猫祟祟在自己位置上捣鼓着什么,身上有清爽的香味,他玩心大起,却有点不好意思叫她的名字,只能喊一声“喂!”
其实他知道她的名字,甚至很熟悉。但因为和她本人不熟,她又总是很高冷,他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有的时候沈知燃也有点挫败,他知道自己长得漂亮,这张脸干什么都无往不利,女孩们都挺稀罕他的,说说笑笑,十分友善。
可是这位同龄邻居几乎都没直视过他。有那么一两次他主动开口问她点事儿,初澄一两句回答完就沉默了,还快速走开。
收到粉色信封的那天,他终于在她脸上看到羞涩的脸红,稍纵即逝,她很快恢复冷漠脸,回到自己的座位。
同桌笑称他是花蝴蝶。沈知燃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食指和中指轻飘飘夹着信封,其实心里很得意,不由多看了两眼那个清瘦的背影。
他说不上来是喜欢,就是莫名很好奇,也很想靠近她。
一封信看完,他花了五分钟的时间,逐字逐句的认真程度。反面还有几行字,说想和他认识一下,下面附有自己的联系方式,和署名。
姜雪。
那一刻沈知燃觉得自己过于可笑了,紧接着是感到丢脸和恼火,尽管这一系列的心路历程,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恼火到脑子一抽,连信封带礼物,一起扔了,好像这个行为能摒除他的自作多情似的。
但也是这个模糊的瞬间,是他接下来几年噩梦的开始。
沈知燃被梦惊醒,飞机还在万米高空,机身穿梭在缥缈的云朵里。他只感到一阵恶寒,后背、手心全是冷汗。
他去了初澄学校,也看见她了。她和几个同学从外观恢弘的图书馆走出来,其中一个长相斯文的男生明显和她关系很亲近,像是她的同类,是她喜欢的类型。
他们沿着林荫大道慢悠悠地走着,一路讨论着什么,她脸上有恬淡笑意。
初澄上周拿到了联合国总部的实习名额,同学恭喜她,起哄说要去庆祝一下。初澄微微一笑,说可以请客去中餐厅,下午再去喝咖啡。
然后他们又说起了圣诞节的旅行计划。
沈知燃就站在不远处,他带着棒球帽,穿着黑色的低调的衣服,她并没有看到他。
他却长久地看着初澄,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变成卷发,穿着他感到陌生的白衬衫和灰青色长裤,垂感十足,聘婷苗条,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一瞬间他就理解初澄为何坚持要走了。
沈知燃在她的学校逛了很久,心想这便是她曾经向往,和现在生活的地方,周身的也都是和她差不多的人。
他一开始还有点纳闷,联合国在哪里?普通人可以去实习么?他以前都以为只是一个概念。后来上网查了下才知道总部就在她所在的城市。进入工作也不是难如登天。
当然,她已经是佼佼者。
她的生活已经和他截然不同了,他甚至都不明白她的追求是什么。
沈知燃想起初澄曾经对他说的最多的话,说他幼稚,希望他成熟一点。
她喜欢的,从来不是他。
知道她要走的那个晚上,看到她给自己做饭,开玩笑问她会不会做全职妻子。
太可笑了,也太自不量力了。
沈燃深深感到一种无力,心里痛得跟什么似的,他现在只是一个在网络上声名狼藉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对她提出要求。
难道让她每天看着自己烂在酒吧里,接受各种调戏吗?
沈知燃隔天离开了她所在的城市,一周后回到国内,此后再也没提一句,也没想一次初澄。
*
初澄毕业的那年,灰色鱼雷乐队已经初步有了火起来的苗头,新闻上说他们是Z时代的人所喜爱和追捧的新锐乐队。
她在大洋彼岸看到了他们发展的趋势,也在心里庆幸,当年利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鱼龙混杂的舆论战里,势单力薄又稚嫩的年轻人干不过资本,到最后根本得不到清白。
她毕业后没有回国,进入一家顶级广告公司,有着不错的发展。
当初是小姨供她出国念书,她并没有那么心安理得,也想尽快回报小姨的付出。
她并没有选择记者这个职业,也是受小姨的启发,她需要成功,也必须成功,才不会把人生的选择权交出。
弟弟初游倒是混了个文凭就回去了,工作不好不坏,还是爸爸初建波托人给他安排的,但到底安稳下来,人模人样,可以在父母身边陪伴。
郑娟曾在她毕业的那年电话里问她,何时回国,听语气是希望她尽快回来的,说是想念她,担心她。
初澄不相信妈妈的话,心中仍有怨气,知道父母到死都不会对姐弟俩公平。
她冷淡地说:“也许,当初你和爸爸的选择是正确的,把我送出来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毕竟我不是一个尽孝的好人选。”
郑娟没想到,自己的话被女儿原封不动听了过去,挂上电话后,想想她冰冷的语气,暗自伤神,趴在丈夫肩头哭了很久,说其实蛮对不起女儿的,也伤了她的心。
第40章
当年小姨为了让她好好学习, 说钱是借给她的,实际根本没打算让她还。但是初澄不能把小姨的慷慨当做理所当然,一毕了业, 就和小姨商量按照银行的利率,分期还给她。
这笔钱数目不小, 但好在初澄算是个争气的,能还得起, 不像当年郑娟预料的那样,几百万花出去听不见个响。
而因为受疫情的影响, 她连续三年没有回来,照这个趋势她也许会定居在国外。
促使她再次踏上回国飞机的, 是在这一年,小姨得了乳腺癌。
在电话里听到这件事,初澄根本没办法保持冷静, 当即就去看机票,小姨宽慰她:“虽然是恶性肿瘤,但好在发现的及时, 还是早期,能治好的。”
“可是你都没有生过孩子,怎么会得乳腺癌呢?被谁气的吗?”
小姨笑她无知:“你这个傻孩子,乳腺上的问题跟生没生孩子有什么关系?有的男性也会得乳腺癌啊。”
初澄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真是足够蠢的, 一时大脑都不清醒了。
小姨让初澄在那边安心工作, 做完手术再跟她说,让她不用回来。
初澄还是不放心, 心想自己的家族里是有癌症基因的,她太奶奶就因为癌症去世, 一时更加担心。
又问小姨:“可是你生病住院,安琪怎么办?”
小姨不由沉默下来,其实不太放心把安琪交给任何一人带的。
到最后初澄还是尽快安排好事情,飞了回来。医生建议小姨尽快住院安排手术,早干预早治愈。安琪已经快小学毕业,还是沉默寡言又胆小,却懂事不少,闷闷地,忍着眼泪,直到看到初澄才惊吓得嚎啕大哭。
初澄拍拍她的脑袋,安慰说妈妈没事的。
这个家里,除了小姨,安琪最信赖和依赖的也只有姐姐。
初澄请假陪小姨住院做手术,这些年她也偶尔在思考,当初一起上学的同学很多都选择回国发展了,原因各种各样,有家里的、也有事业上的。
她不想回来,无非是这边没有让她期待的东西。
但初澄考虑到小姨后面的康复治疗,下定决心回来工作,便跟公司打了调职申请。
某天在病房里,郑娟边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初澄说再过几个月把那边的房子和各项事宜处理一下,回来就不走了。
郑娟心里一酸,“因为你小姨?”
初澄回答也理所当然:“这个病需要静养,不能劳累,好心情也很重要,安琪年龄又小,还是需要一个人来看管的。”
谁要是敢来犯贱给小姨添堵,她绝对不答应/
郑娟撇撇嘴,“前两年我让你回来,被你一口回绝,现在倒是果断。”
初澄不想搭理妈妈这种拧巴行为,便说:“你需要钱的话我每年都打给你。你和爸爸身体健康,就算有什么事还有初游顶着,我不至于、况且还没到我辞职尽孝的程度吧?”
郑娟说,你也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你弟弟吧,否则养你这个女儿干什么?
“早就跟你小姨说,找个老实本分的人结婚过日子,安琪也能有个爱她的爸爸。现在倒好,生病连个端茶倒水的男人都没有。”
初澄听够了这套陈词滥调。
小姨自从和罗特离婚,又谈了两段恋爱,均没有奔着结婚去,也没打算帮安琪找个爸爸,为此受到家里人不少责难。虽然外公外婆碍于小姨的淫威表面不说什么,实则背地里颇有微词。
初澄和小姨是家里唯二的反叛者,同类者在受到攻击后必然会抱团,彼此支持。
“倒水需要什么男人?我不能倒吗?不能花钱请个人吗?”初澄有些锐利地反驳妈妈:“我看你生病的时候,爸爸也没帮着你倒水吧?”
郑娟被她这话堵得哑口无言,虽然不服,但也是怕了,摆摆手道:“行行行,你就跟你小姨学吧,我真不知道你读这么多书怎么变成这样了。”
初澄没接话,关门出去了。
郑娟又抹抹眼泪,只觉身边的人和事物越发不受控制,但是抹再多的眼泪装可怜,也无法使女儿同情她,真是铁石心肠。
*
这一年夏天,初澄开启了忙碌的工作。
她没跟小姨住在一起,而是住到半小时车程的另一个地方。小姨和安琪还住在原来的小区,隔壁的邻居换了又换。
现在住着一家外国人,院子里的鱼池已经夷平,也没有各种各样的花了,只是光秃秃绿油油的草坪。
安琪小时候很喜欢去沈知燃家玩,现在根本就不认识隔壁的新邻居。
初澄真切地感受到物是人非。
她在医院陪护的那段时间里,看到新闻,灰色鱼雷乐队在海边城市参加音乐节,还上了个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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