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说又笑眼眶泛着红,呼吸里全是酒气,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小姨说你讨厌相当一部分男性,却对我情有独钟,我高兴得跟傻逼一样,认为自己在你那里不一样,以为你是我的救赎。澄澄,我陷得那么深,你说怎么办?”
“你一开始的目的,总不会是为了姜雪报复我吧?”他眼里忽然出现一丝震惊来,还真有点怀疑初澄这样的性子,怕不是喜欢女生。
可是他们做过,明明那么甜蜜,这太荒唐了。
初澄的眼里也有泪水,她憋了回去,“你想多了,我报复你,为什么为你做这些事?”
“也是。你知道我并不在乎你跟谁在一起过,对我好还是不好,无所谓,我对你好就够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拿我当傻子?我这么喜欢你,你一声不吭地就要走,要把我丢了,看你跟老韩好我的一颗心都被丢进油锅里了,不成样子了。可你为什么总要耍我呢?”
他最厌恶被这样看待,被物化。
这个世界上不止是女性被物化,男性也在被物化,每当听到有人讨论“睡了沈知燃死而无憾”他都觉得恶心。
初澄的手腕被捏得很痛,骨头都要碎掉了,她咬牙让他松开,可是喝醉的沈知燃根本不可能松开。他一用力,她就跌入他怀里。
“澄澄,我做你的小狗,你喜欢我不行么?”他眼神迷蒙,下意识侧头亲吻她花瓣一样的嘴唇,狠狠吮咬,又逐渐温柔,“我已经得到惩罚了,17岁一念之差犯的错,我到底还要承受多少年?”
初澄凝视着他,“可是你为什么要扔掉姜雪的情书?”
“因为——”他又停止,眼神痛苦而懊恼。少年时期他那么受欢迎,被很多人喜欢着,他与人为善,对身边的人都很热情友善,并不是现在这般口出恶言,暴躁易怒。
可为什么会扔掉那封情书?
此时想不起来了。
沈知燃此时醉得一塌糊涂,他紧紧抱住她,将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出来,“我不想你走,不走行不行,你走我会自杀。”
初澄盯着他,这次却没有惯着,很明确地回答:“沈知燃,我的确不算喜欢你,只是对这件事好奇。”
“什么?”他眼神茫然。
“我跟你说过,我最爱的是我自己。不可能为任何人留下来,你也不行。”
第39章
初澄回到自己家里人显得很狼狈, 身上似乎沾染了酒气,眼皮是肿的,脸颊挂着的泪痕致使皮肤紧绷难受。她又去洗了个澡, 躺在床上却彻夜难眠。
沈知燃什么的都知道了,她当初骗他, 折磨他。恋爱会走到尽头,但这样的情形让她感到难堪。
第二天一早, 沈知燃出门了,连续几天没有回来。
初澄的情绪也低落, 出国在即,小姨问她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她胡乱点头,并不想透露太多和父母之间的纠葛,也不想袒露自己不被父母选择的窘迫。
十多年前, 她被郑娟送到小姨身边,强烈的自尊心也让她感到寄人篱下的窘迫,即使小姨对她视如己出。
当郑娟再打来电话时, 初澄还是那个态度,她绝对不可能让一步,如果他们不同意她就自己想办法,郑娟意识到她过于执拗,横眉冷眼地指责她自私, 不懂事, 连啃老的话都说出来了,说按道理他们养她到十八岁就不该再管。
初澄为了自己的今后, 只能顶着压力。
很多事情父母不是办不到,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不是没有那个条件, 初建波和郑娟无非是不想对她付出太多。
某天夫妻俩在房间里商量,这一年几十万的费用,要不把燕家巷的房子先抵押,投资的钱拿回来再还也是一样的,满足女儿的需求要紧。
理亏的是他们,其实看初澄从小到大这么刻苦的学习,巷子里别的孩子放假都出去玩,只有她定在课桌前一动不动。
郑娟沉默许久不说话,再开口时,是有些怨言的,“其实几年前我就不太乐意,几百万的花出去回来都不一定能听个响。”
“你说什么呢,那可是藤校。”
郑娟终于说出心里话:“不是有前车之鉴么,辛苦把孩子培养出去,结果孩子在美国混得好就不回来了。从始至终,没出息的孩子是给父母尽孝的,而有出息的孩子是给别人培养的。”
自从投资失败后,郑娟就变得敏感起来,对钱这方面无比看重。她宁愿把钱给初游,房子也留下来保障以后的生活,也不愿意给女儿。
初澄出来倒水,隐隐约约听见,心里十分难过,妈妈总是指责她自私,可是妈妈自己何尝不是自私的呢?
真话总是让人不舒服,初澄抹掉眼泪,原来父母对她真的没有多少爱。
掣肘就这样持续了很多天。
再后来沈知燃每天早出晚归,两人不见面,也不联系,再次坐在一起已经是夏天,他似乎冷静下来,也接受了现实——初澄接触他是别有目的。
他问她:“什么时候走?”
“还有俩月吧。”
“手续都办好了?”
“嗯。”
沈知燃的脸冷到了北极圈,初澄想问一问官司的进展,可话到嘴边又没问出来,她现在已经帮不上忙了,况且在他看来她的关心都是别有目的。
初澄起身要走,沈知燃去拉她的手,触摸她纤细的手腕,“你真的,”他有些不忍说。
初澄知道他想问什么,她不介意把话说得直接一点,“沈知燃,我承认当初目的不纯,可也是真心想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我不希望的结果,是没有把你拉出来,而是自己被你拉下去。”
沈知燃倏然松开她禁锢的动作,“好,好样的……”
初澄心里碎得四分五裂,知道再没可以说的话,却温柔体面,跟他告别,“阿燃,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顺遂,不要再遭遇无妄之灾,别碰上我这种自私又心机的女生。”
沈知燃凝视着她,他被耍了这么久,也都听她的话了,为她改变自己,可是她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他,他不能像狗一样求她,自尊心不允许。
他不在意地点点头,有些笑意,“澄澄,走远一点吧,也别碰上我这种烂人了。”
*
初澄从来自诩聪明清醒,可真没想到分个手让她元气大伤,身体虚的像是芯子被掏空了,做什么都没劲,整日里懒懒地躺在床上,发呆,顺便想想如何在和父母的战争里取得胜利。
小姨等了几天,在某个晚上把她叫去谈话,说起了她父母的小算盘。
“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初澄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闷闷地说:“太丢脸了,不想说。”
“你该出国出国,不需要再和他们生闷气,你这几年的费用我来出,好好上学,自己的发展最重要。”
她没有办法坦然接受小姨的钱,“我不能伸手跟你要钱,这太不要脸了。”
“澄澄你记住,所谓脸面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而且,你和安琪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
初澄鼻酸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想也许父母的套路在这里,可是小姨心甘情愿。“这钱——”
“如果你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那就以后慢慢还给我。”小姨问她:“你有信心让我的投资不亏本吧?”
初澄点头,“肯定的。”
“那就别管别人说什么,也别想着做谁眼里的好孩子。这个世界上但凡劝你善良的人,都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的。人生不怕自私,就怕无意义的自我奉献。”小姨带了她几年,必然也是了解她的性格的,“这件事完全是爸妈的错,跟你没关系,你就只管着好好往前走、”
初澄问:“小姨,家里以前也这样对过你吗?”
郑小姨说:“不然我怎么知道呢,当初为了学艺术我可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征求父母同意的,背负着多少年的白眼狼的名声,你外婆逢人就说我没良心,不识人间疾苦,把家里吃干抹净。”其实不然,他们只是觉得她不值得罢了。
初澄想,这的确很符合外婆的性格。
“别像你妈一样,做个听话的女儿,不走出父母观念的影响,就永远都出息不了。”小姨很乐意用自己的经历鼓励她:“你看我现在有钱又有能力,无论离婚分手,外婆一个屁也不放,连带着对没血缘关系的安琪也好了。”
“人生在世不要拘泥于一个好的评价。只有你站到最高处,你就是最正确的。没人敢对你指手画脚。”
*
初澄比预期走得早了点,夏天还没过去。
小姨去出差顺便送她,叮嘱她安心学习,好好生活,这是人生来之不易的机会,也不要因为钱而去乱打什么工。
但是在异国他乡的第一年她难免惶惶不安,适应新的环境需要时间,身边有不同的人群,中国人很多,比她聪明和努力的比比皆是,比她富有的那就更多了。
学习很忙,她很少联系国内的父母亲人,每次打电话都不欢而散。
这一年春节她没有回去,和中国的同学一起过的,不得不说在外很能锻炼生活能力,做饭的技能也在突飞猛进。
几个年轻的凑在一起自创美食,北方的同学爱吃饺子,初澄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南方人,但家里很少吃。
他们吐槽春晚有个slogan,动不动就是一起包饺子,搞得南方人十分不理解,就不能吃年糕和馄饨吗?中华美食千千万,为什么执拗于饺子,其中一个同学指出,因为春晚的主创都是北方人啊。
倒是有一个男生和她的家乡很近,无锡来的,又有人吐槽曾经去过无锡吃什么都是甜的,最著名的小笼包吃一口甜腻腻的差点吐了。初澄偷笑,对方又说:“你有什么好笑的,反正都是你们江苏的啊。”
初澄和那个无锡的男生立马撇清立场,他们一个苏州一个无锡,并不是一个地方,前缀千万不要带省份,从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们都是直接说城市的,毕竟散装江苏闻名海内外。
春节过后,初澄和那个男生走得倒是很近,因为他们拥有一样的高考,别人介绍家乡特产时,他们可以很自豪的说自己家乡的特产是试卷。
男生气质类型和谭清远有点像,但是比他腼腆,挺温柔的。
也许是这类人都比较理智,即使靠近一个人也不会袒露不确定的心意,更像是一种搭子。
饭搭子,学习搭子,实习搭子,比同学关系近一点又比朋友远一点,但是很好用。
说实在的,初澄并不排斥开启另一段恋爱,也没指望能和沈知燃复合,只是没有碰上合适的人。
有的时候,她也偶尔去搜一搜国内的新闻,想知道他的官司怎么样了,但她和沈知燃彻底失去联系,虽然两家就住在隔壁,但自从她出国,纽带也就断了。
前面这半年其实没有任何音讯,农历春节过后,他告赢了两个营销号,对方在强制执行下手写了道歉信,承认自己的造谣行为。
沈知燃的风评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一个名誉权的官司而已。
初澄不知道他这大半年怎么过的,有没有原谅,情绪还总是暴躁么,还打算把乐队维持下去吗?
初澄私心地希望他能够坚持下去,之所以感到痛苦,不就是因为还在热爱吗?
又过了两个月,她看见灰色鱼雷乐队出了新歌,她在软件上买了听了一下,很好听。初澄的心情也有些愉悦,轻轻笑了下,也许比起那么在乎舆论,打起精神重新生活和工作更重要一些。
直至次年的年尾,沈知燃才告赢刘新利所在的那家报纸。
民法典里有一条是:民事主体有证据证明报刊,网络等媒体报道的内容失实,侵害其名誉权的,有权请求该媒体及时采取更正或者删除等必要措施。
说实在的,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初澄几乎有涌出热泪的心酸。
距离2015年已经过去太久,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初是怎么用污秽恶毒的字眼,把他伤得体无完肤的,有些人轻飘飘说出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他为此孑孓踯躅了四年。
这桩无妄之灾总算结束了。
初澄坐在书桌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为他、也为自己,他到底是坚持住了,那个张扬恣意的他肯定会向前走,和她在2017年有一个交汇有点不愉快,今后必然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
律师收到法院判决书的时候,立刻就告诉了沈知燃,并且恭喜他。当时沈知燃在北方滑雪,信号一般,听了个大概就挂断电话了。
时间线太长了,其实他这个时候已经不太在乎这件事了,无论结果好坏,网上骂不骂他、道不道歉,都影响不了他,甚至做好一辈子声名狼藉的打算。
其实一开始就是这种打算,是那个人硬要把他拉出来,又狠心把他扔了。
这两年他的情绪倒是稳定了很多,毕竟人不能持续发疯,没精力。就连父母和身边的朋友都说他,好像正常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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