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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乌云不知道何时遮盖住了明月，天空中下起了小雪，白色的雪粒飘荡在空气中像是凋落的花瓣。
小雪人走的又快又急，时不时摔倒在雪地里，红色的围巾在寒风中飘荡，它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还特意停下来往回看。
伊莉加尔走在后面，她的金发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睫毛上也结了薄薄的白霜，单薄的长裙在寒风吹拂下紧紧贴在身上。
因为是临时决定出来的，她没有带上外套，只穿了一件睡裙。
她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空气中凝结而成，伊莉加尔回头一看，远处灯火通明，明明她没走多久，却发现自己已经离海屑镇很远了。
有些奇怪。
她伸出冻僵的左手，接住空中飘落的白色雪粒，雪粒落在手上，融化成小小的冰水。
裙角再次被人扯而来一下，伊莉加尔低头看去，是那个奇怪的小雪人。
它脱下自己脖子上的红围巾，像献宝一样垫着脚尖递给伊莉加尔。
是怕她冷吗？
伊莉加尔忍不住笑起来，她摇摇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但是小雪人不依不挠，倔强的扯着裙角。
伊莉加尔只能接过红围巾，围在脖子上。
明明是从雪人身上取下的围巾，却好像真的拥有温暖一样，身体里的血液快速流通起来，整个人就像被拥抱一般，就连冻僵的手脚都有力气活动起来。
一人一雪团继续走路，雪仍在下，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茫茫雪夜中，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伊莉加尔有些恍惚，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一幕有些熟悉，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同样的夜晚，同样下着大雪的荒原上，有那么一个人紧紧拉着她奔跑。
小雪人带着她来到了一片雪林旁，就突然消失了。
伊莉加尔认得这片雪林，以往她和父亲去冰湖旁钓鱼时总要经过这片林子，雪林未知且危险，据说有大型野兽潜藏在其中，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小雪人还是没有出现。
这是恶作剧吗？她抬头望望夜色，夜已经很深了，自己应该回去了，又觉得自己突然有些好笑，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大晚上出来了。
还站在这片荒芜的雪林前。
她正想要离开，身后传来一道清亮带着蓬勃少年气的嗓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伊莉加尔。”
一阵陡峭的寒风吹过，她金色的发丝被吹起，伊莉加尔回头望去。
大雪纷飞中，她远远看到一个少年站在树下，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他朝她微微笑着。
“好久不见。”他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伊莉加尔愣住了，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心脏开始猛烈跳动，一种失控感从脚底蔓延开来，她感觉天旋地转，世界仿佛颠倒了，只剩下眼前的人。
“你是谁？”她听到自己干涩沙哑的声音。
深蓝色的熟悉眼瞳，稚嫩却相似的面孔，仿佛是达达利亚的少年翻版。
少年的眼睛很亮，像装了星星一样，却又含着股淡淡的哀伤。
“阿贾克斯。”
听到这个名字，她感觉大脑轰鸣，太阳穴抽抽的疼痛，被封印在深处的记忆开始破开冰层。
她忍不住弯下腰，跪在地上捂着脑袋，泪水从眼角渗出，她望着白色的雪地，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
同样是个下着大雪的雪夜，少年敲开她的窗户，神采飞扬的望着她说：“嗨，伊莉加尔，外面去冒险吧！”
他鲜活的面孔似乎还在眼前，仿佛昨日般。
画面一转，冰冷黑暗的雪林中，他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雪地被染上了一片深红，这血色还在不断蔓延着，伊莉加尔感觉眼眶一片疼痛，仿佛眼睛也被这无尽的深红灼烧了。
滚烫的泪水落在雪地里，融出一个又一个小洞，她抬头望向他，颤抖的扯出一个笑容，眼角还带着未滴落的泪水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了一切。”
她起身，跌跌撞撞的奔向他，裙摆在空气中飘扬，划出一道弧线，像是急着去见恋人的少女。
手指在即将接触到他身影的那一刻，扑了个空，伊莉加尔拥抱到了虚无。
身后传来一阵深深的叹息，带着无奈和哀伤。
“伊莉加尔，我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也不过是道虚影罢了。”
“怎么会？”她转过身，声音抖得不像话，几乎连不成一句话。
阿贾克斯依旧温和的笑着，他望着伊莉加尔，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知道的，我已经死了，死在了深渊的污染中。”
伊莉加尔极速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透着股慌张：“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她自言自语的重复着这句话，好像这样就能够说服自己，改变事实一样。
阿贾克斯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在这样的温和的目光下，她的声音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泣不成声。
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安慰低头哭泣的少女，手却在触及她头顶时停下来了。
他忘了，自己已经死了，过不了多久，就连这一小段虚影都将不复存在了。
阿贾克斯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黯淡，将手收回来。
伊莉加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从来都认为眼泪是无能的表现，并以流眼泪无耻。
然而现在她在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些事情是她永远无能为力的，比如死亡，比如离别。
“伊莉加尔，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很早以前，我就已经不存在了。”
是的，她在欺骗自己，在很久之前，或许就在见到达达利亚的第一面开始，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两人天天混在一起熟悉的不行的人，怎么会意识不到他不是他呢？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愿意接受那个可怕的想法，仿佛这样瞒着自己，他就还活着一样。
伊莉加尔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向少年，泪水模糊了他的身形，只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影子。
“回到你的世界去吧！”
“什么？”她有些迷茫，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
“这里是属于你的幻境，醒醒吧。”
幻境？
伊莉加尔不敢相信，明明这里这么真实，父亲是真的，母亲是真的，就连小镇居民们的嘻笑怒骂都历历在目，更何况，幻境也会感到寒冷吗？
她不敢置信的捧起地上的一把雪，冰冷的触感在手中融化。
阿贾克斯朝远处的小镇望去，他感到属于那个人的力量开始苏醒，对方很快会发现伊莉加尔的消失，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还记得大厅的玫瑰吗？”
阿贾克斯的话提醒了伊莉加尔，她开始回想那束插在白瓷瓶里的鲜艳玫瑰。
刚才出来的时候，玫瑰还热烈的舒展着花瓣。
不对！
她已经来到了这里一个多月了，这束玫瑰为什么从来没有一点枯萎的迹象。
要知道城堡里的那一束玫瑰，即使有草元素力的温养，也只坚持了一天一夜便彻底凋零。
还有，睡前喝的那杯牛奶，按照以往来说，自己不会这么快入睡，可是喝完了那杯牛奶，她便感觉头格外晕。
“所以，这一个多月回到海屑镇的经历都是幻境？”伊莉加尔不可置信的问，雪粒从她的指缝落在地上。
伴随着她说出这句话，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阿贾克斯点点头，他望着已经长大的少女，她还是没有变，和以前一模一样。
还是那么爱哭，要是没了自己，她再受欺负可怎么办。
可惜，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
他再也不能陪着她了。
噼啪！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爆裂声，密密麻麻的裂缝在空气中蔓延开，，整个世界像是破碎的镜子一样开始崩塌。
伊莉加尔想去拉阿贾克斯，让他和自己一起离开，却绝望的发现他的面孔上也布满了裂缝。
他好像有感应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脸，扯出一个苦笑。
“我本来还想好好和你见最后一面，现在看来......”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伊莉加尔已经听不见了。
裂缝开始蔓延，越变越大，落雪声，风吹声，一切声音都在消失了。
她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卡帧的电影。
世界变得寂静。
世界和他彻底崩塌，无数镜子碎片落地，反射出无数个伊莉加尔的面孔。
她看到自己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痕，绝望而疼痛。
“不！”
第三十五章
伊莉加尔猛的睁开眼睛，大口喘息，她的胸膛急切的上下起伏，吸取空气中的氧气，像是一个在深海即将溺死的人。
脸上湿漉漉一片，全是冰冷的泪水，来不及思考，她颤抖着起身，扶着墙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周围是熟悉的装饰，她还在冬之城的城堡内，屋子里空荡荡的，寂静的可怕，只有她一个人脚步声。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脑子里满是阿贾克斯充满裂缝的破碎的面孔，路过大厅时，她怔怔的望着墙上挂着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站在粉色的樱花树下，落樱在他们身后飘落，青年穿着白色长袍制服，左手怀抱着少女的腰，微微俯身靠近，似乎仔细的聆听她讲话，脸上的笑容温润而优雅。
这张照片据达达利亚所说，是他们出国访问路过稻妻时，在一位留影机商人那里拍摄的照片。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这张照片，时间久的让人以为她似乎变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塑时，她突然发疯似的将墙上的照片取下来，狠狠的砸在地板上。
玻璃质的相框碎了满地，不少玻璃碎片溅到伊莉加尔光裸的小腿上，划出细小的伤痕。
鲜血从伤口慢慢渗透出来，而她却好像感受不到一样，只是喃喃自语道：“骗子，骗子......”
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是一个疯子。
但是疯狂没有持续多久，她望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书房的大门被推开，她再次走进了这个房间，书房里的布置没有任何变化，和上次一模一样。
她朝书桌上望去，似乎想要寻找一个趁手的工具，眼神不经意间触碰到摆在书桌上的合照，随即好像被烫到了一般绕开。
书桌上有个金属制的装饰品，她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分量不小，很是趁手，握着装饰品的手高高举起，狠狠朝最后一层的黄铜锁砸去。
砰！
巨大的碰撞声响起，但是那黄铜锁很是坚固，丝毫没有被砸烂的表现。
伊莉加尔看了一眼，继续砸，只是这一次带上了火元素力。
接连不断的响声在书房里响起，在砸到第十三下的时候，黄铜锁终于无力的落下，抽屉的表面也被砸的坑坑洼洼。
她扔开手中的装饰品，打开抽屉。
里面放着层层叠叠的零碎物品，伊莉加尔望了一眼，里面有她的虚空终端和未写完的论文，都是她失去记忆前带的东西。
她利落的收拾起来，转而朝衣柜走去。
换好衣服后，她披上黑色的斗篷，脚上踩着及膝的束腿黑色长靴，将散落的金色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最后安静的低头套上黑色皮质的战斗手套。
做完一切之后，她抬头朝镜子里走去。
少女身姿纤细，神情冷淡，上扬的眼角带着划破一切的锋利，她利落的转身朝大门外走去。
外面一成不变的白色荒漠，冰冷刺痛了脸颊，她最后转身朝城堡望去。
这个他们曾经相拥相眠，朝夕相对的地方。
她只是望了一眼，便毫无留恋的离开了，城堡在她身后燃起熊熊大火 ，巨大的火光染红了天空，成为万里雪原中唯一的亮色。
属于他们的过往都将在无尽的烈火中燃烧殆尽。
而凋谢的玫瑰将在此获得新生。
愚人众的士兵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前面站着的人安静无声，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大人的脸色。
愚人众第十一席执行官公子大人，沉默的低眸站在废墟前，面上没什么表情，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周围下起了小雪，飘飘扬扬的雪粒落在他白色的披风上，他平静的朝还冒着黑烟的废墟走去。
随从们不敢阻拦，只能低头忠诚的站在原地等候着，余光飘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在废墟中央捡起了什么，站在那里盯着手上的东西看了很久。
雪仍在下，他们的头发上盖上了薄薄的白色，不知过了多久，大人终于转身离开了。
经过过低着头的士兵身边时微微一顿，深蓝色的眼睛里不带任何感情。
“该去解决打扰愚人众的小虫子了。”
随从们听到这句命令，头低得很深了，恭敬畏惧的看着地上，站在大人身旁的债务处理人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大人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张被烧的只剩下一半的照片，上面的少女微微笑着望向镜头，深红的瞳孔像是一株盛开的玫瑰花。
第三十六章
冬之城的餐馆内。
酒吧的老板是个厨艺精湛的师傅，他年轻的时候游历各国，学会了不少菜系，直到来到至冬，他才这个遥远的雪国停留下，在冬之城中央开了一家餐馆。
餐馆里的食物美味可口，受到不少至冬当地人的欢迎。
往常这个时候，餐馆的订单已经排满了，但最近格外不正常。
老板擦拭着手中的碟子，用余光观察着坐在角落里的客人。
空荡荡的餐馆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靠玻璃窗的那一面，手里把玩着一枚摩拉，摩拉灵活的在他纤细的手指里转动着，不论怎么样没有落在桌面上。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似乎在等什么人。光洁的落地玻璃窗照出他的侧脸，冷淡又疏离，看起来不太好靠近。
老板打消了上去询问他想要吃些什么的人想法，继续低头擦拭着自己的碟子。
叮当一声，门上挂着的铃铛响起，有人推开门走进来了。
老板抬头望去，是个披着黑色长袍的少女，黑袍上面落了不少雪，她不在意的抖抖，抬头朝屋子里环视一圈，精准的朝窗边走去。
于是同时，那枚摩拉“叮”的一声落在了桌面上，在安静的餐馆内格外明显，他转头朝她望过去，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来了第一个笑容。
“你醒过来了。”艾尔海森将摩拉收起来，望向对面坐着的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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