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家里的首饰还不够你戴啊!”玉魄嚷嚷道。
姜玉兰嫌他大叫丢人,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背,玉魄吃痛就要丢下手中的东西,但是慑于长姐的威势,只得愤愤不平地小声抱怨。
“爹疼我生病还帮我请了学假,你倒好,居然让我出来给你做苦力!”玉魄嘟囔着。
姜玉兰哼笑:“我还不知道你,病早好了还装,等离了京都去书院上学,我看你还怎么装病!”
“我哪装,我本来就没好!”玉魄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姜玉兰也不理她,径直上了马车。
玉魄见姐姐不理他,也不好再演,将东西扔给候在马车旁的奴婢,也登上马车。
回到家中后,玉魄佯装身体不适回了房间,姜玉兰摆摆手,让他滚了。
玉魄关上门,有些愁眉苦脸地摸出匣中呈放的一络头发,旁边还有一支簪子和绒花。
他那日走的时候忘记留在那儿了,居然给带了回来,这东西也不好乱丢,就暂且找了个匣子放着,本来都要忘了的,结果今天见到了原主,他吓得立刻躲了起来,忙使了个谎把他姐姐拉到另一间铺子。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但又不得不陪着姐姐逛着铺子,眼珠子时刻盯着外面,就怕林菱瞧见他,好在他看见林菱出了隔壁的店,头也不回地和身边的姑娘一同上了马车离去,他才放下心来。
玉魄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头发缠住簪子和绒花,再用红布包了起来,打算拿到树下给埋了。
头发不能乱扔,尤其是断发,还有这簪子这绒花,要是被有心人捡去认出是谁的,会对女子名誉造成影响。
虽然说这几率很低,但是玉魄良心不安,打算亲自埋了。
他院内就栽了棵桃树,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走了奴仆,就在树下挖了个坑,连红布带盒子一块给埋了。
“京都真是小,这都能碰上!”玉魄擦了把汗,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你干什么呢?满头大汗?”姜玉兰进了屋,身后的奴婢将托盘放在他的桌上。
玉魄做贼心虚,支吾道:“你怎么来了?”
他看向托盘上的东西,伸手拿了过来,抖开布料,是一件新衣服。
“哼,当然是给你送衣服了,不久就是国公夫人大寿了,你也得去!”
“知道了知道了!”什么过寿不过寿的,他一点也不想去!
被迫坐在那里和人虚与委蛇,还得假惺惺地互相恭维,简直是浪费时间。
――
国公夫人大寿的日子很快便到了,林菱这些天略有些疲惫,好在京都贵女她也听好友们的描述熟悉了一些,以便宴席上若真有什么交集,也不至于因慌乱而失了礼数。
好在处于第一阶梯的贵女她能接触到的五个指头都不到,待字闺中云英未嫁的也就那么几个。
林菱洗漱完毕后,小椿就给她绾发上妆,出了院子后,父母正在茶厅用膳,弟弟已经吃完了,看见她来了眼睛一亮,招呼着她过去用膳。
林菱喝了碗粥垫了下肚子,随后和父母一同前去。
国公府外有侍从相迎,待父亲递了帖子,便有人领着往府内走,男客和女客基本上分开的,林菱跟了母亲,林皓随了父亲,赴往不同的花厅和茶厅。
花厅里各妇女和少女落座,衣着光鲜,妆容精致,身后俱跟了一名国公府的侍从为其服侍,偌大的花厅熙熙攘攘,侍从们往去之间,端茶递水,脚步不停,却有序不乱。
时下流行宽袖披帛,在座女子皆披不同颜色的披帛,见此场景,仿若画中仙娥,十分养眼。
林菱跟在母亲后面,与母亲同各位妇人问好,互相介绍了自己的女儿,便坐下寒暄去了。
林菱离开京都时早已记事,厅内的一些生面孔和以前的名字对上后,便也熟络起来,少女们聚在一起聊了聊衣服首饰,亦或是家里养的猫儿或者狗之类的,无伤大雅又能找到共同话题的。
等到开宴时,众人便都随着侍从安排落座,男客和女客之间是立了屏风的,宴到半时,厅外忽然有些喧嚣。
应国公与其夫人上去相迎,原是公主到了,本以为送了帖子公主不会到来,没想到公主给了国公府的面子,居然来了。
林菱好奇,想去看看公主的面容,但是她却戴着面帘,只能看到一双又媚又冷的眼。
国公夫人虽有诰命,但并不高,例如王妃公主一类,一般都只会送来贺礼,而本人不会亲自到场。
荣翎公主却赏了面子亲自到来,虽说这位嫡公主风评不好,但是荣宠却是实打实的,况且古往今来,哪位公主又没有特权,便是男人有了富贵权势都会养侍妾通房,因此单单是公主养面首一事,在权贵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
应国公夫人倍感有脸,荣翎公主的席位居于女客的第二席,她落座之后,女客这边方才动筷。
公主用席不必亲自动手,身边自有人布菜,坐在公主身边的妇人自己也不敢吃了,斟酌字眼和公主聊天,靠得近的都想办法和公主搭话,林菱离得远,只看见公主将面帘摘了下来,眼神傲然,吃相优雅,没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令旁边的妇人微微紧张,似乎在询问公主是不是吃食不合口味,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公主只待了片刻,便去了后厅,靠前的妇人们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林菱记得好友们私底下说过这位荣翎公主脾气不太好,与婚前婚后判若两人。
荣翎公主便是皇帝膝下的嫡公主,也是唯一有封号的公主,元后所出,身份尊贵,从封号来看便能窥得帝宠一二。
宴席过到一半,男客和女客之间的屏风便都撤了去,此时众人差不多都吃的七八分饱了,正是饮酒时分,侍从搬了桌椅上来,想下宴的便可换张桌子玩牌。
席间男女亦有博戏,或投壶的。
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林菱不想下棋,便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尽宴厅。
她将披帛攥了一节在手里,以免被走来走去的人踩着,席间有些热,手帕交们问她要不要对弈,林菱婉拒了,说自己不胜酒力有些头晕。
她其实并未碰几口酒,只不过因为热的而脸蛋微红,她们关心了几句便离开了和别人玩花令去了。
林菱站起身,打算去园中走走,国公府花园挺大,一步一景,眼下秋季菊花盛开,亦有别的人耐不住跑去赏菊了。
林皓还小,恐怕也耐不住酒桌上的氛围,她想着要不要把他带过来一起去走走。
因此她望向男客那边,寻找弟弟的时候,无意间却看到一个熟人。
原来那天她还真没眼花呢。
真是冤家路窄,这里都能遇见。
第11章
少年端坐席间,如月皎然,他眉目如画,几缕碎发垂下额带,只是发丝虽然洋溢着不羁,那脸却稍显青涩,加上压抑的不耐,令林菱只觉得像只被逗弄却不敢咬人泄恨的猫。
玉魄不善言辞,桌上坐的又是他只见过几面的人,跟他们说话得绕好几个弯,好在有堂哥在,那些人见他小也没怎么为难他,倒是堂哥喝了好多酒,现在两颊晕红,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你堂哥有些不行了,玉魄,你来和我们喝!”
玉魄正窃喜,却被别人这一嗓子给吼得回过神,他也是倒霉,这桌上居然都是些酒蒙子,现在还不下桌子,反而让侍从搬了好些酒来,居然还划起拳了。
喝酒这东西他也不太会,哪知对面不认生,居然和人换了座位来给他倒酒。
“呀,真巧!”
玉魄正愁要不要喝了这杯,就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比鬼哭魂还恐怖,他僵住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朝身边转去。
林菱站在他身边靠后一点的位置,手握绢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中波光流转,只是看着这一双眼睛,就能知道她是在笑。
玉魄顿时哽住,像喉咙扎了鱼刺一样难受。
堂哥虽然喝的醉醺醺的,但是本性上喜欢拈花惹草,一闻到花来,本来喝的醉醺醺的眯着的眼睛便睁开了,旁人灌弟弟酒时还不管,一见姑娘来了,便凑到玉魄耳边问:“长这么好看,你认识?”
堂哥凑在他耳边说话,简直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他忍着不适微微侧头躲避,含糊道:“嗯……”
“对呀玉魄,你小子不是不跟姑娘们玩嘛,这个又是哪来的?”
“玉魄?”这两个字在她舌尖缱绻,她细细品味,果真是月呢,呵呵。
她笑,露在绢扇上边的眼睛本是略弯的弧度,这下笑成了月牙,似乎是极为开心。
玉魄被她这么一喊名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只觉得后背生寒。
女声好听如百灵,婉转又温柔,但是对他来说却如夺命厉鬼。
“走吧,我有话跟你说呢。”林菱按住他的肩膀,微微俯下身,对他旁边的人道:“我和玉魄是旧识,许久未见,今日不曾想会在同一宴席上遇见,那么玉魄和我就失陪了。”
“姑娘也不来喝一杯,就想带人走啊?”旁边的公子拽住林菱的披帛,想劝她喝酒。
林菱侧过脸,见这人眼神迷离,只将披帛从他手中抽离,声音浅淡,眼底却漫上一点寒:“公子醉了,这里是应国公夫人的寿宴,不是花街柳巷。”
酒桌旁边自然有侍从候着,为了宾主尽欢,都会尽心服侍,听到林菱这番话,侍从脸色瞬间变了,管事安排的位置都是有他用意,这桌是给别府的纨绔子弟准备的,这些二世祖们一来是身上没有官职或爵位,二来还无功名,因此被安排在这桌。
像是有功名,亦或是官职的,都在别桌呢,那几桌的公子们说不上有多清醒理智,但起码不会发生这种拽着同为宾客的姑娘不放,还要人喝酒的混账行为。
侍从挤到林菱旁边,隔开两人,他对堆笑道:“姑娘与故人重逢,若要叙旧,厅后有水亭,奴婢会吩咐人备上糖糕花茶。”
接着他又唤了另一位侍立在旁的侍从,让他带着林菱和玉魄离开,去往厅后水亭。
至于眼前这个浪荡子弟,侍从还得好声好气的问他要不要醒酒汤。
这只是一点小事,那个姑娘没有计较,而眼前这个公子明显喝醉了,只得让人强硬的把他扶下桌醒酒。
客人们的一点事故,侍从们都会留心,两边处理得当,侍从心里才安稳。
林菱没让侍从带路,让他退下后,林菱这才和一直低着头走路的玉魄对话。
玉魄见她步子停下,便也停下,见她脚尖转了过来,他就知道来人要兴师问罪了。
算了,是他倒霉,碰上就碰上了,得想个理由溜了。
哪知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给他戴上“罪名”,反而嗔怪埋怨:“你怎么不告而别就走啦?”
“你是我的谁啊我还要专门告诉你?”玉魄脱口而出。
林菱噎住,这话也太刺人了,好歹两人也算是相识,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她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披帛,看着玉魄那张脸,满是不以为然。
但即使是这种欠揍的表情,和欠打的话,林菱即使生气,看到这张脸也不由得泄了气。
她有点难过道:“你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好歹我也为你请郎中,又让婢女照顾你,还让人给你送饭……”
玉魄有些不自在地挠头,打着哈哈道:“呃,那谢谢你哈。”
鬼知道他现在有多么想离她远点。
林菱察觉到他心不在焉,便收起那难过的语气,这套对他没用,他根本就不在意不熟悉的人的感受,即使两人“认识”,但是她知道,她现在对他而言,就是个不想认识的人。
“谢谢就不必了,你不是说要告诉我叫什么吗?说罢,你叫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那还问什么?”
“那是别人说的,我想让你自己告诉我。”
玉魄心想,这人什么毛病,但是又不想得罪她,只得蹦出两个字:“玉魄。”
林菱满意地抿起唇,又问:“那你姓什么,为什么告诉我你叫月月,这是你的小名吗?”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啊,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姓什么,名什么?”他反问。
林菱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呢?那好吧,我告诉你我叫――”
“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你也别知道我的。”他一听林菱要说出自己的姓名,赶紧摆手,本来是不想扯上关系的,怎么还互问起姓名来了,真是离谱!
林菱抓住他的手腕,强硬道:“林菱,我叫林菱。”
“你说就说,还动手干什么,”玉魄将手抽回来,“男女授受不亲,你少对我动手动脚的。”
林菱差点就翻了个白眼,她用一种轻视的语气嘲讽道:“怎么,你还是良家妇女不成?还有,我发现你有点自以为是,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哪知道你怎么自己想这么多?”
跟受惊的鸟雀一般,她就抓个手腕都能这么大反应。
真像那种大家闺秀。
“好吧好吧,随你便,没什么事我就走了。”玉魄看了眼四周,这是一条通向后园中的小道,两旁栽种着竹子,林荫遍布,落下的细碎光影如波光粼粼,他瞧了眼林菱,少女妆容精致,是他没见过的精致,如粉面芙蓉,细碎光影如金子一般铺在她的衣裙和乌发上,她笑容浅浅,玉魄的心神滞了一瞬,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撇过眼,打算离开。
“等一等。”林菱抓住了他的衣角。
“玉魄,你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林菱今天是铁了心地想要知道。
谁让他入了她的眼呢!
使些小手段也不是不行。
“姑奶奶,我也没非要你告诉我你姓什么名什么呀!”玉魄真真是无奈了,他被姑娘拉着,想抽走袖子,结果对方死拉着不放,劲还挺大,这让他无奈的同时还有些火气。
“可是之前你和我说好,以后一定告诉我你叫什么,月月,你姓什么呢?”林菱扯住他的袖子,指节都捏得泛白,她仰头,眼睛里似乎有些水意,只是声音依旧平稳,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玉魄见不得人这样,他只好妥协:“姜,行了吧。”
“那月月是你小名吗?”林菱的眼睛一眨,眼中的水意褪去,她扬起笑容,开心地问。
“你可以这么叫。”这名儿本来就是忽悠她的,哪知道她把这个名儿挂在嘴边。
“不是你的小名啊,但是你又让我这么喊你,那就是说这个只有我喊过咯?”林菱闻言,想到这层,心中是真正的雀跃起来,这个名字只有她知道,只有她能喊,是独属于她的。
“嗯。”玉魄回道。
“那以后我就叫你月月吧,别人叫你玉魄,我叫你月月怎么样?姜月月~”林菱笑得像狐狸,无形的尾巴摇啊摇。
“随你。”玉魄也是真的无奈,他放弃挣扎了,和女人讲话,真有气也撒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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