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重新调整情绪,多喝了两杯。
陆巡站在廊下,时而看向许念,明亮的玻璃窗里她就坐在那儿,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让人觉得平静,就像年末她站在升旗台上演讲的样子,说话温和缓慢。
梁冰一直在说:“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
陆巡从许念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别处,声音轻了一些:“不管你什么时候打过来,我都会接,但那只是朋友的关系,你明白吗梁冰?”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陆巡点了支烟。
说了两句,挂了电话,他把烟抽完,才走进店里。许念已经吃的有六七分饱,看见他仰头一笑。
陆巡被那笑闪花了眼。
许念站了起来,说:“我吃得差不多了,想起来还有点事儿要做,先回民宿了,账已经结过,你慢慢吃。”
她说完从另一边的门走了。
陆巡看着她走,愣在当场。
后来的几天旅程,去了虎跳楼和香格里拉,再到普拉错,束河古镇,泸沽湖。泸沽湖的夜景很漂亮,似雾非雾,远远看去一片宁静祥和,风景秀美。去湖上坐小船,全程用时一个半小时,撑船的师傅来回一趟,要价很便宜,就连许念都忍不住想多给一点。从泸沽湖回丽江的路上,经过大凉山,中途停车休息,会遇见很多穿着破旧的小孩,抱着一堆菊花茶让你买,许念买了一包,便有更多的小孩朝她跑过来,喊她姐姐,要不是陆巡看见拉了她一把,许念差点就朝后倒了,但还是买了很多菊花茶。只是这一路走来她总是刻意的在躲着他,真的面对面躲不过去也只是微微一笑,陆巡想问她句话都没有时间。再后来就在丽江集合,自由行两个小时,随旅行团一同前往机场。
许念又去了一趟古城。
或许是身在此山中,她回想起这六天的旅途,一边是期待一边是排斥,居然也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只是再见到他的时候,她最多把这些情感藏在心底不拿出来,只是很难再坦然的面对他,因为他有女朋友,那是她最后的尊严。
在古城溜达的那两个小时,她买了一身新的衣服,当场就换上了,淡粉色的长格子衫浅灰打底裤,格子衫落在膝盖上方,外搭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裤,整个人从里到外,换了一种风格。
回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大家都到了。
那天问过她学校的奶奶走向她:“姑娘有十六岁了吗,我大孙子今年刚念大学,比你大两岁,考的是江城大学,你要是有什么课业上的问题可以找他,我介绍你们认识。”
陆巡斜靠在角落里,闻声抬眼。
“你叫许念是吧,哪个许哪个念来着?”奶奶继续说着,在自己手心里划了几笔,“这个名字好,人也长得清秀。”
许念:“………………”
小姜喊大家上车:“去机场啦。”
许念还被那个奶奶拉着说话,余光里陆巡已经上了车,似乎不认识她了一样,背影坚决而漠然。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对她来说,是一件虽然失落但轻松的事情,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比较陌生和尴尬。
到了机场,办理好登机,大家解散。
陆巡走在人群里,许念跟着他的背影走了一会儿,就像是从前早操的时候,路上遇见,她也会远远的跟着他,好比一场庄重的告别。只是这场告别太短,她一个转眼的功夫,陆巡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她朝四周张望,他忽然出现在面前。
陆巡:“找什么呢?”
许念惊了一跳。
陆巡只背了个黑色的书包,看着她艰难的拉着行李箱,不由分说地微微俯身,从她手里拿过来,手背接触到他掌心的温度,许念往后一缩,陆巡拿了个空。
许念:“不重。”
登机广播开始说话。
陆巡笑了:“我好像没惹你吧?”
这话一语双关。
许念蔫蔫的回答:“没有。”
陆巡还是坚持弯腰拿过她的行李箱,声音低了:“怎么说也做过同学,你又是庄严的朋友,太客气了。”
许念心里不由得腹诽。
陆巡:“走吧,登机。”
他们的座位距离不近,这代表着有可能一路上再也没有机会说话。陆巡帮她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许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出声:“陆巡。”
轻,短,低,平。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喊他的名字,对于此次若即若离的旅途一个正式的终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怎么能做朋友。
陆巡回过头。
许念笑笑:“旅途愉快。”
16岁就这样结束了,匆匆年华,礼貌退场。你惊扰了我的青春,我只能做到远观,便是对你最好的喜欢。很久很久以后,她和姜荷聊起这件事,姜荷问她,暗恋一个人会很痛苦吧?她说不会。姜荷说我会痛苦,许念说因为你想得到。
那大概是过得最慢的2008年了。
许志宜赶在年前两天回来江城,和许念一起度过新年。那段时间里,她比任何人都无比期待第二学期的开始。旧的往事已去,新的春天啼鸣。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往事并没有结束,好像才刚刚开始。
第19章 [VIP] 十八章
第二学期刚开学, 就进行了摸底。
姜荷比上学期的时候稳重多了,收了很多玩的心思,扎进学业的海洋, 每天坐在凳子上的时间超过9个小时, 都很少去(1)班找庄严了,经常拿着习题重复做, 总结错题, 与许念讨论拿分更多的解题方法。
许念的生活平静的像一汪水。
晚修的时候,庄严从他们班过来,坐在她俩对面, 说:“老庄要弄个补课班,你们要不要踊跃参加一下, 看在咱们这么好的关系上,免费的。”
姜荷挑着眉:“不会是要给你周末加餐, 拉着我俩垫背吧?”
庄严赔着一脸笑意:“话不能这么说,俗话讲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们这么好的关系,怎么能我一人独食对吧?”
姜荷撇嘴:“我觉得老庄挺凶。”
许念做完了一道英语的完形填空, 慢慢从书里抬起眼,想到平日总能听到庄桦上课严肃的声音,还有点怵。
庄严于是问:“许念你呢?”
许念实话实说:“姜荷的话挺对, 你爸确实很有性格, 我俩要是做错题会不会挨批是一回事,也影响团结…………”
庄严的脸色慢慢暗淡下去。
许念接着道:“但也不能因为这些就拒绝,对吧?”
庄严嘴角瞬间起了笑意。
姜荷呲牙咧嘴:“许念, 你这个叛徒。”
许念赶紧道:“当然了庄严你得请客。”
“请请请,行吗二位?得, 我这是求人来了还是给你们谋福利来了,怎么弄的我这么下贱?!”庄严说着站起来,往外走,“晚自习下等我啊。”
许念忍不住笑了。
姜荷长长的叹一口气:“这孩子挺单纯。”
许念:“那是我配合的好。”
两人击掌,乐了。
后来的事情就那么说定了,每个星期六下午四点半,一起去庄严家补课,说白了就是帮庄严分担一些压力。这学期的课程也有了变化,从周一到周六都要上课,不过周六下午四点就放学了,正好直接去庄严家,在学校的教师公寓。但她们不好意思空手去,拎了一些水果跟探亲似的。一节课两个小时,完了回家练习。
那天结束的早,天还亮着。
姜荷家里有事提前走了,许念一个人在操场溜达。三月的傍晚余晖晚照,远处还有一些打篮球的男生,她随意看了一眼,没有那个人,才放心地坐在乒乓球桌上,悠哉地看着他们打球发呆。
过了会儿,庄严也来了。
许念见他手里拿着乒乓球拍:“你约了人打球啊。”
庄严却道:“你怎么没回家?”
“我爸晚上加班,回去也是一个人。”
庄严晃了晃球拍,道:“我还说找人和我一起打球,既然这样,咱俩玩呗,我记得你球打得不错。”
许念一笑:“行啊,输了请客。”
她的球技还是许志宜教的,虽然不如职业选手,但玩的也挺不错。初中的时候还会在体育课上玩,只是上了高中便很少拿起球拍了。
庄严让她一局:“你先发球。”
许念:“我发球啊,你接得住吗?”
庄严:“那得接了才知道。”
结果好几个回合下来,球一直不落地,庄严每次都能打回去,许念也不甘示弱,一来二去,第一局还没有分胜负。
庄严边打边说:“你不知道姜荷,发球姿势实在难看,说她四肢不勤吧,还要跟你杠,真是拿她没办法。”
句句不离姜荷。
许念:“你教她啊。”
“难教得很,比给她讲题还痛苦。”
许念:“有那么痛苦吗?”
庄严:“总之教了几十遍都学不会。”
许念笑:“有好好教吗?”
庄严:“天地良心。”
他们这边玩的正热闹,南边场地的篮球也在火热进行,都是江高不同年级热爱这个的男生聚在一起玩。一个男生投了个三分球,全场欢呼。有人问周有山和陆巡呢?抽个烟多久了。
正说着呢,他们就回来了。
陆巡脱了外套,丢在球架上,接过扔过来的球,拍了两下,随手投了一个两分球,小跑过去接住,一边拍一边道:“想怎么玩?”
“和之前的一样呗。”
陆巡:“今天玩点新鲜的。”
周有山推了他一下。
陆巡微微侧头:“怎么了?”
周有山指了指乒乓球台。
陆巡看了一眼过去,许念的身影意外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笑得那么灿烂,乒乓球打的出人意料的好,凝视了几秒钟,淡淡移开目光。
周有山八卦道:“玩的还挺好。”
陆巡低了低头。
周有山:“她不会真的在和庄严谈恋爱吧?果然是最佳搭配,人家都是奥赛班的学霸,这基因强大啊。”
陆巡踢了周有山一脚。
他再次看向许念,她还是穿着校服外套,打球的动作干脆利落,看着比去云南的时候还瘦了一些,刘海半遮着额头,只有那双眼睛明亮清澈,看向你的时候,你无法直视她。
那场篮球打了一会儿,陆巡便没了兴趣。
他出了一身汗,低头去捡校服,一个愣神的功夫,台球场已经没了人影,四周一片空寂,再转过身,庄严朝他走过来。
庄严隔着几步,就喊:“老远就看见那人像你。”
陆巡将衣服穿在身上:“打完球了?”
庄严:“这么晚了,都快看不见球了。”
陆巡“嗯”了一声。
庄严:“准备回了?”
周有山正在和队友说话,收了球跑过来,和庄严打招呼,直接占领语言高地,打听起来:“刚那女孩子许念吧?”
庄严:“对啊。”
周有山:“可以啊哥们。”
庄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们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我和许念初中同学,大家只是玩得来。”
周有山:“真是这样?!”
庄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便将话题转到陆巡身上:“我可是见你身边一直都跟着个女孩子,什么情况现在?谈恋爱不反对,别影响学习。”
周有山扑哧一声笑了。
陆巡:“我还用得着影响吗?”
周有山摇头晃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当然了梁冰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要是真有这么个女生追我这么久,不答应天理难容,何况人家长得还漂亮。”
陆巡:“滚蛋。”
庄严笑开:“我记得追你的女生不少。”
陆巡:“没有的事。”
庄严:“你就装吧。”
陆巡沉吟片刻,问:“你和许念怎么玩一起了?”
庄严说:“老庄要给我补数学,一个人是补,几个人也是补,大家关系都这么好,叫来一起天天向上。”
周有山听到补课就晕,摇摇手先走。
庄严又道:“这段时间都不怎么见你,一天在教室干吗呢,这一学期时间不长,高二可就要分科了。”
陆巡不耐烦道:“你怎么和庄叔一个样。”
庄严叹息一声:“这就是遗传的力量吧,我也不想,但实在忍不住,毕竟老庄的基因非常强大。”
陆巡顿了片刻。
他们快走出操场,庄严说:“吃个饭再回吧,陆姨这会儿肯定还没下班呢,回去了谁给你做?”
陆巡拒绝了。
庄严:“狮子头,真不吃?”
陆巡笑了,却道:“庄叔的厨艺和脾气一样好,但今天还有事,就不去了,但老庄补课班,你记得给我留一个位置。”
说完转身离去。
庄严一个人在风中飘零:“…………?!”
三月是要努力的一个月份,很多事情神奇的显示,当你这个月付出了艰辛的劳动,那么八月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新的一周从升旗仪式开始了。
许念每天的事情就是听课,自习,不断地刷题,这是她平日里学习的节奏,该玩的时候可劲的玩。高一(2)班的学习气氛确实比(22)班高涨,但她偶尔无聊的时候,也会想起在(22)班的日子,那时候她一回头,陆巡就趴在桌上,现在不是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
这学期的作业也比上学期多了,数学必修2的知识她总是提前复习,开学不过一个月,已经做了好几个出版社的练习题,现在基本上不出教室。
星期一那天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他们一大班人从操场上提前回了教室,有人拎着一大箱汽水进来,放在他们讲台上,说:“许念请大家喝汽水。”
全班发出一声“哇哦”。
许念和姜荷回来晚,一进教室就有人对她笑眯眯的,说:“汽水不错,我正喜欢喝橙子味的。”
许念一愣:“什么汽水?”
姜荷了解了一圈,得出结论:“不会是有人喜欢你吧许念一?也不用焦虑,要是玩玩的,我就不信明天还有。”
明天还真有,一直送了五天。
到了星期五的下午,老师进来说了些话,看到每个人桌上都有一瓶橙子汽水,愣了一下问:“这是谁请客?”
大家异口同声:“许念同学。”
许念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事儿一直困扰着她,又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晚自习的时候,她和姜荷作了一次非常深刻的探讨,将近放学,姜荷的话是:“说真的我很羡慕。”
教室外面此刻有一些小小的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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