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短信提示,就只是扫了一眼,心中不知为何,像是卸下重担。然后他立即关上了手机。
有关田沁的任何东西和人,他碰都不能碰,想都想不得。
他害怕自己会掉下悬崖。
“记得。”江昭诚回答。
“那是我发的。那个时候,他早已经成植物人了,怎么还会发信息呢。”
“别这样看着我,江昭诚。”田沁笑了笑,语气平静,“他前不久去世了,我这次回老家,就是随便给他找了个地方下葬而已。”
“其实,关于我跟他的事情,我不太想再说了。你这么聪明,应该会明白的。”
田沁原本神色还是正常的,但说到最后,她突然有些难过。
她的眼眶渐渐迷上一层白雾,“但是,不论如何……”
田沁微哽住,抬头直视着他,“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
“信你什么。”
田沁愣住。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昭诚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即使是手术后刚刚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痛还在,他依旧是脊背挺拔地端坐着,维持着世家公子的风范。
但此刻,他整个人都颓废起来,眼神黯然无光,透露出麻木和绝望,表情苍白的骇人。
“信你会为了这样的破理由不由分说地扔下我,信你会因为我爸妈的原因,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耍我吗?”
江昭诚笑起来,眼眶红得像是要杀人。
田沁不由得呼吸一顿。
但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江昭诚埋在她的颈窝处,指尖穿过她的发,轻轻地拍打着。
“别这样。”他这次哭地有些明显,田沁肩头的衣服都被打湿。
“我这里很痛。”江昭诚牵过她的手,指了指自己心窝的位置,“我不能帮你分担这些,我还以为你过得很好……”
田沁慌乱地安慰他:“我过得很好啊,你别多想。别哭了……”
门口传来细微的敲门声,江昭诚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拿起桌面上的玻璃杯,面色阴沉地向门口扔去。“滚!”
田沁微微地皱了眉。
江昭诚又重新抱住了她,比刚刚还要紧。
“求你了,以后别因为这样的原因推开我了。”许久后,他开口,语气平静了不少。
“嗯。”田沁轻轻地说:“我答应你。”
“还有一些事情――”
江昭诚食指轻轻置于唇的中央,“嘘。”
“不说了,宝贝。让我缓缓。”
江昭诚对这件事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是他不想再让田沁在解释当年的事时,再回想一遍田广文那副恶心人的嘴脸。
江昭诚恨不得现在找人去扬了他的坟。
这件事,没完。
“你不看看吗,那份‘协议’。”许久后,田沁提醒道。
江昭诚怀中抱着田沁,随手拿过了那几张纸。
“是我写的。”他面色平静地翻着,“怎么了――”
翻阅纸张的声音陡然停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协议的最后一行小字上。
田沁已然一笔一划地认真签上了自己的姓名,紧紧挨在他的名字旁。
下面不知何时又补上一句:乙方承诺,会永远爱甲方。
江昭诚手背青筋暴起,他合上了这份不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
看着他的样子,田沁轻轻地用指尖推了推他的手臂。
“刚刚忘记回答你了。”
“什么?”
“你问我,信我什么。”
“信我什么?”江昭诚的呼吸声渐乱,他不假思索地顺着她问出口。
“不是。”田沁笑了笑,她仰头,“是,信你什么?”
“哦。”江昭诚无意识地捏着她的耳垂,“信你什么?”
田沁低声笑了笑。
“信我爱你。”片刻后,她一字一顿。
“你还信吗?”
她直勾勾地看着江昭诚的表情。
那一瞬间,江昭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竟然是他车祸前对田沁说过的“遗嘱”。
他喉结动了动,甚至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好害怕,这一切都是偷来的。
江昭诚从皱眉思索到眼笑眉舒不过半秒的时间。
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多了些温柔的笑意。
江昭诚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勾着唇,说:“我信啊。”
离得这么近,田沁看清了他眼角掩饰很好的慌张。
她沉默了片刻。
“江昭诚,在来医院的路上,我被一辆车蹭了一下。”
“受伤了吗?”果不其然,江昭诚立即掰正她身体,想要检查。
田沁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道:“电话里听你到你的声音,我心都碎了,赶来的时候,都是坐出租车来的。”
江昭诚疑惑地看着她。
“我这人小气死了,一般不打车的――除了这次。从鸣邑县到北城,车费一千二,现在想想还心疼呢。”
江昭诚刚想说写什么的时候,田沁轻轻地捂着他的嘴。
她很是委屈的样子,声音像是在撒娇:“我不管,你得给我报销。”
江昭诚轻声笑了笑。
“好啊。”
“还有,为什么给我报销呢――”
“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除了我最亲的人。”
田沁眨了眨眼睛,她眉眼弯弯,眼底有闪烁的碎光溢了出来。
“我们结婚吧。”
你知道我的过往。
我知道你不为人知的恶劣品性。
即使这场车祸是你故意为之的又怎样?
看,我们多般配。
第82章
今日阳光正好, 事宜出门。
江昭诚里面穿着病号服,外面只套了件黑色的羊毛衫。这家医院的病号服都与普通医院的不同,还算是有设计感。
相较于江昭诚的从容不迫, 田沁就稍显笨拙了。
她向来怕冷,早在初秋不久就裹紧了棉服。她搀着江昭诚在小公园散步时,身上的外套不停地发出摩擦的声音, 弄得她很是尴尬。
田沁悄悄地看了江昭诚一眼。
面对寒风,他依旧脊背笔挺地地走着路, 姿态从容,这身看起来“病号穿搭”,穿在江昭诚的身上, 却活脱脱像是走秀。
“喂。”下一秒,她毫不客气地说:“以后别穿羊毛开衫了。”
江昭诚扬了扬眉, “原因。”
田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她总不能说, 自己觉得这件衣服太过性感了吧。
羊毛衫很显身材。尤其还是江昭诚身材高大颀长,肩宽腰窄, 手臂肌肉线条也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可见。
简直是疯狂地在她的心里蹦迪。
“这么冷的天,还穿的这么少。”田沁小声嘟囔了一句。
江昭诚还是听见了。
他缓慢的地将视线扫向田沁。
他真是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怕冷。正值太阳落山的时候, 温度也不算低, 但是田沁依旧把自己的尖尖的下巴埋在棉服衣领里,鼻尖清冷地泛着红。
江昭诚无声地回了视线。
他没有解释, 不紧不慢道:“是挺冷的。”
说完,他伸出手去, 握住了田沁的手。
田沁的手原本是微微缩成拳头的, 现在被人毫不费力地攥着。
田沁无声地勾起唇角。
小公园里很是僻静,到处都是价格不菲的奇珍异树和老总们捐赠的器材。
又是一阵风。
田沁额间的碎发被风轻轻拂起, 这缕发丝轻悠悠地在空中飘动着。
江昭诚低眸。
他无声地地将不小心缠绕在纽扣上的一根长发取下,面色平静。
“手机修好了吗?”他的声音沉稳磁性。
“嗯,我下午去拿。”
“不用,你别去――”江昭诚突然没由来地打断她。
他呼吸一顿,不久后便恢复语气。“你不用去,我会找人去拿。”
田沁好笑地反握过他的大手,边走路边无意识地甩着。
“知道了。我之前那个号码不用了,你别忘了把我的新手机号存起来,省得又发生上次的事情。”
前几天去墓地的时候,笨重的老年机信号很差,她断断续续地接听了几个陌生来电,对方都不说话。于是她嫌烦扰,就设置成了勿打扰模式。
今天的江昭诚,走路还慢吞吞的,大腿处还有一道不明显的刀口。
田沁想起这件事,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手机修好拿回来。
“还有。”她下意识地捏着江昭诚的指腹,低着头。
“池曼阿姨和江叔叔……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呀,其实,我说也可以的。”
江昭诚闻声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漫不经心地说:
“即使是现在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有时间来探望我。而且,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只有我们两个人。”
田沁知道江昭诚是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但也只是失望了片刻。
那天她提起结婚的事情,江昭诚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句,神色与平日的淡漠没什么区别。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可能就是,自打那天起,他变得粘人起来,情绪也渐渐放松,偶尔在夜里,还时不时地偷偷踢一下被子。
田沁早就想明白了,即使这段婚姻得不到池曼和江茂闻的祝福,她也绝对不会再打退堂鼓。
江昭诚满意地看到,田沁的耳根子悄悄地泛起了红。
她还是跟过去一样,平日里看起来清冷的很,却经不起一丁点的挑逗。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
田沁低着头,她无意间又看到了被她握在掌心中的手。
那片不算大的蝴蝶纹身,此时又有些模糊不清了。
田沁前不久在电脑上搜索过,有关于手掌心内的纹身。
掌心内的纹身很痛,而且因为各种原因,大部分在两周左右就会掉色晕开。
可想而知,江昭诚在这五年内不停地补色,感受着相同的痛苦上百次。
“这个蝴蝶,很漂亮。”她温柔地说了一句。
“是吗。”江昭诚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刚补完色后,更漂亮。”
“疼吗?”
“还好。”江昭诚顿了顿,“有些疼。”
听到他这么说,果不其然,田沁露出心疼的表情。
“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图案?”
田沁仰着头,圆圆的眼睛像葡萄般水汪汪的。
江昭诚思索了一会。
“很奇怪,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多,但是有关于你的记忆,我却一帧也忘不掉。这是件好事,但是也时常会让我很痛苦。”
他淡淡地笑着,“除夕夜的那个晚上,我就想好了要与你共度余生。”
那是江昭诚平生第一次挣脱大家族的束缚,作为一个普通人,只想亲亲他的女孩。
他永远忘不掉那个出逃的夜晚,在他二十二岁的寒冬,这场迟来的青春叛逆。
江昭诚在人前向来沉稳平静,甚至与同龄的世家公子们相比,他有些刻板过了头。
但是,还是这样的他,却做了一件连赵舟灿都不敢做的事情。
他顽固的身体里,有一根倔强的筋怂恿着他无法停止去爱记忆中那个“骗子”。
田沁的睫毛眨了眨,许久无言。
当他们第二次踩过脚下沙沙的树叶时,田沁伸手,意外地接到了一片掉落的叶子。
田沁侧过头,眼底有微微的惊喜。
她安静地看着江昭诚墨色的双眸,轻声道:“冬天快要来了。”
“江昭诚,去把它洗掉吧。”
五年前的冬日,他们在漫天的白雾中相爱。
爱到最后,却笑话般地丢了对方。
五年后的今天,她牵着他的手,温柔却坚定地告诉他。
――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
江家人得知江昭诚车祸住院的消息,已经是在两周后了。
池曼和江茂闻才刚刚推开门,只是透过狭窄的门缝,便看到了病房内,除了江昭诚,还有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
二人各自忙着手头的工作,互不干扰。
午后的阳光静谧温柔,一切都很安静。
那个女人头发乌黑,像海藻般随意散在胸前的位置,一看就是个美人。
她正背对着他们,在笔记本电脑上打着字。
明明这件房间空旷的很,江昭诚却非要让田沁紧挨着他,片刻都不能离开。
田沁对此感到好笑的同时,还有些心疼。
她明白,与其说江昭诚是对这段感情心绪不宁,不如说是对她没有什么安全感。
田沁并不气馁。
来日方长。
“咳。”江茂闻径直推门而入,打破了这份宁静。
田沁听到动静回了头,看到来人后便立即起身。
“江叔叔,池曼阿姨。”她礼貌地问了声好。
江茂闻皮笑肉不笑:“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称呼就又变了。”
池曼抬眸看了看她,没有多说什么。
江昭诚掀开眼皮,“过不久,称呼还会再变。”
江茂闻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看着自己的儿子都虚弱成这副模样,他也不好意思再动粗。
于是他冷哼一声,“等你脑子清醒了,再跟你老子说话。”
江昭诚平静地看着他,“您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清醒。”
池曼见火药味有蔓上来的趋势,打断父子二人,眼睛却看向田沁。
“小沁,你跟我来一趟。”
田沁眼中有惊喜,她下意识地立即道:“好。”
连尾音都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江昭诚直勾勾地看着田沁远去的背影。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般,毫不犹豫地跟上前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完全忘记了还有他的存在。
他阖眼,深呼吸。
再睁开眼睛时,江昭诚突然扔下手中的文件,面无表情。
“田沁,我头疼。”他平声对着田沁的背影。
田沁终于转过了身。
“阿姨,等下。”
她赶紧在桌子上给他拿来杯温水,无比熟练地递过去。
这几天江昭诚一直叫嚷头疼不停,一会需要她抱一下,一会趁机亲一口她。虽然不看不出他是真头痛还是假头痛,不过田沁倒也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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