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徐青野苦着一张脸:“今天晚上是沈医生的夜班,他说晚上等着我回去。”
“那我们现在走吗?还是回去看完再走。”
如果和医院里的枯燥生活相比,梁殊突然觉得在这里看完一场芭蕾舞演出也不是什么难熬事了,毕竟她也是刚出院不久,对个中滋味深有体会。
徐青野本还在纠结这件事,已经走到楼梯间门口的梁殊突然撤回了几步,给徐青野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站在了门上玻璃窗看不见的那个角落。
这样突兀的动作让徐青野有些愣怔。
她疑惑地看向梁殊,但配合的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朝着门那边指了指。
梁殊用唇语比了两个字。
是贺敛?
徐青野的动作放得更轻了,连呼吸声间隔都拉长了些,身子绷着,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怎么会这么巧?
她们缩在角落等了几秒。
外面先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徐青野就听见了一道陌生的女性声音。
“阿敛,你觉得我们这次的演出怎么样?你也有很久没有来看过了吧。”
贺敛:“两年,上次看是陪您去莫斯科。”
“原来已经有这么久了,那次去表演的首席中还没棠棠,棠棠比我想象中的还能吃苦些,这次她提前回国,你们有见过吗?”
贺敛没有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女人的话。
女人的话迂回了许久,最终还是切入了正题:“我还在华盛顿的时候就听你秦姨说了,你托她找人订了一枚求婚戒指,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吗?”
徐青野听见这话后心跳像是漏跳了一拍。
梁殊有些惊讶地指了指那道楼梯门的后面,一时间甚至失去了表情管理,对着口型询问徐青野。
“是真的吗?”
徐青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件事,梁殊还想再追问,但想起他们现在说话不方便,于是也只能作罢。
听外面人对话的时候愈发的仔细了。
对话仍在继续,女人的声音极其温柔,只听着就知道是一个情绪稳定且优雅的女人。
“不方便和妈妈说吗?那可以告诉妈妈你喜欢的人是韩棠吗?”
这次贺敛回答的倒是斩钉截铁:“不是。”
周徽柔虽然对这件事早有预料,但语气中还是有些失望:“那你对棠棠……”
“只是朋友。”
贺敛显然并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后面对周徽柔的态度虽然还算恭敬,但回答的字数却变得愈来愈少。
周徽柔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他不愿意多说,就算她想问也问不出来。
她这次叫贺敛出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所以她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失落,就恢复如常。
周徽柔在这里有一间临时休息室,有些话是关于他父亲的,站在这里说也不方便,所以提议去休息间。
贺敛‘嗯’了一声,离开之前余光扫了眼楼梯间的位置,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梁殊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了,胸口上下起伏,终于敢尽情地呼吸空气了。
但说话声还是压到最低,看向就这么安静站在台阶上的徐青野:“什么情况啊?贺敛准备求婚,和谁?”
“首先排除韩棠。”
徐青野:“不知道。”
梁殊这个人,在这种事情上尤其敏锐,贺敛和徐青野在一起也有一阵,她也见过贺敛几面,对贺敛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个人身边就没怎么出现过其他的女人。
除了徐青野,可能提及次数最多的女人就是这个韩棠了。
但不是韩棠,那答案……
徐青野推门从楼梯间里走了出去,经过演出厅入口的时候,里面还在想着变奏曲的声响。
她没再进去,而是朝着剧院出口的位置走去。
梁殊哪里能这么就把徐青野放走,跟着走了两步,直接拉住了徐青野。
“阿野,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走了?”
徐青野抬眼看着这次演出四处张贴的海报,其中有一张汇集了这个舞团巡演世界各地的落幕合影,这里并不是最后一站,却是离她最近的一站。
徐青野吸了吸鼻子,仰头:“嗯,走了。”
梁殊莫名地替徐青野觉得遗憾,她拉着她的手腕始终都没放开:“阿野,如果是真的,贺敛真的准备和你求婚呢?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不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徐青野由着梁殊这么拉着她的手,抬眸的同时用手指点了点墙上的那个海报,正中间的韩棠头顶王冠,演出服的每一层都精细地缝制着金线和珍珠,一个动作甚至可以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蝴蝶骨,就像是才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而今天的演出,韩棠是主角,她在与贺敛的这场故事里,短暂地停留过,但她自始至终对自己都有一个很清楚的定位。
她是配角。
“在合适的时机退场不好吗?”徐青野低声喃喃地问,问梁殊也是问自己。
梁殊也终于不答话了,她终于知道,不止是她自己,徐青野何尝不是在这种悬殊的感情关系中清醒的沉沦呢?
徐青野见梁殊沉默。
平静地问:“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吗?你看,连你都迟疑了,谁又能无畏向前呢。”
她也私心不想让贺敛为她走一条难走的路。
剧院里熟悉的退场舞曲响起。
徐青野深深地看了眼梁殊,平静地说:“是时候该离开了。”
第46章 往事
徐青野赶在凌晨之前回了医院病房。
病房内一切照旧, 和她离开时候相比并没有分毫的改变。
而病房内她的主治医师沈弯正在等她,看见徐青野回来,他的脸上隐约漏出担忧的神色。
但他还是先是问了徐青野的身体状况:“怎么去了这么久, 最近几天觉得身体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没事的,一切都好,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查房, 还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沈弯和平时看起来有些不大一样。
看着徐青野眼中明显的疲惫感,沈弯噎在喉咙处的话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他的犹豫落在徐青野眼中:“没关系,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沈弯舌头不自觉地抵了抵自己的后槽牙, 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办入院手续那天来找你的男人,我今天见到了。”
徐青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又来医院了?还是来找我的?”
“不是。”
“是在电视上,他…是那个人的长辈?”
他们院里电视能接收到的节目很有限, 但那几个关键的还能看,所以他看到那个熟悉身影的时候,十分震惊。
既然是在电视上看见的,徐青野淡淡地点头:“嗯, 是他父亲。”
“那你们?”
“分手了,他那天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件事。”
沈弯听见徐青野如此坦然的回答, 一时间涌上了满心的愧疚。
“你的资料保存在院里,院长拿走的时候并没有知会我。”
沈弯也是后来撞见他们从楼上下来, 才知道徐青野并没有走。
徐青野:“没事, 都过去了, 我们不合适, 你也看到了。”
也对。
听说那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和这种家庭的接班人在一起, 又有多少可能会有好的结果呢,或许还不如及时抽身来得自在。
沈弯临走前拍了拍徐青野的肩膀:“好好治疗,趁着这次把病治好,我给你介绍别的男朋友。”
徐青野淡淡地笑,却也不答话。
如果不是遇到贺敛,她可能已经渐渐丧失爱人的能力,又何必去拖累别人呢。
从这天徐青野的态度,沈弯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接下来的几个治疗疗程,尽管徐青野都十分配合,但是治疗的效果都十分一般,连和徐青野关系交好的小护士每次见沈弯来了,都是一脸愁容。
林蓝:“沈医生,青野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都已经几个疗程下去了,怎么还是不见好?”
“林护士,我知道你和青野的关系很好,但是即便是这样,这也属于病人隐私,不能轻易和你说的。”
林蓝当然知道这是病人隐私,但是她在这医院做的久了,见得也都了,去年他们这层跳了三个。
她真是说不出的担心。
沈弯一眼就看出林蓝的心理活动,宽慰道:“这点你可以放心,青野并没有抑郁的倾向,不会产生轻生的行为。”
林蓝被沈弯这么安慰了几句,心倒是放下来了一些。
直到某天。
她和徐青野无意间听到隔壁新入院的女孩提起,京鹤集团的少爷近期订婚了。
她之后每次值夜班都能发现徐青野一整晚都难以入睡。
林蓝终于忍不住又拦了一次沈弯,旁敲侧击地想知道徐青野到底怎么了。
沈弯愁归愁,却也为难:“真的不能说这,虽然你是护士,但是我也建议你不要打听病人的隐私。”
“还有,问问我就算了,可千万别去问青野。”
林蓝刚想说知道了,余光中就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惊地一抬头,徐青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林蓝平时流利的口条一时间变得有些磕巴:“青、青野,我不是故意想八卦的,我就是……”
“我知道。”徐青野抬了抬手,并没有让林蓝继续把话说下去。
她知道林蓝是好心,不然也不会变这样地给自己带各种各样的种子和花盆,偶尔休息的时候还会来陪她晒太阳。
林蓝去世的妈妈也是槐江县人,所以觉得她亲切,她都知道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已经极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情绪,大家好像还是都发现了她的身体正在变差。
沈弯:“青野……”
徐青野:“告诉小蓝吧,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或者……”
徐青野指了指墙上的钟表,现在已经是医护的下班时间:“你们有时间吗?我可能也需要人来倾诉,有些事情埋在心理久了,总要讲出来透透气才行。”
走廊尽头那个种满花的病房临近傍晚,光线极好,橘黄色的光线懒洋洋地洒在外面的半进小院子里。
林蓝换下了护士服,就像是来探病的朋友。
徐青野给面前的两个人切水果,沈弯本来还顾忌着病房里挂着24h音像同步摄像头,想换个地方说。
但见徐青野并不在意,他就临时充当了今晚故事的主讲人。
“事情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那年是2016年,他刚入职一家小医院在心理咨询科坐诊。
那几年槐江虽然发展的快,但也只是一个小县城,当地的警局没有自己专属心理治疗中心,所以常年和他所在的那个小医院有合作关系。
警局有案子需要他们的医生,就会临时安排有空档的医生过去几天,但毕竟不是槐江本地的医院,这样一来一回,每次去起码要去县城里出差一周的时间。
医院里比较有资历的医生都不愿意领这个差事。
这个工作推来推去,最后就落在了刚工作的沈弯身上。
他学历很高,但是经验不多,有这种学习的机会他倒也不抵触,临出发前还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
第一件事就是和警局对接了这次案子涉及的案情,以及了解这次需要接受心理咨询的当事人。
而那边警局的对接人却讳莫如深,只叫他人先过来再说。
沈弯觉得蹊跷,所以又多问了几次,才得知她这次的心理咨询对象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而案情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有新闻报道了,是槐江县的防护林失火案。
林蓝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我好像听说过那个案子,防护林起火,烧坏了一整片的房屋,调用了全县的消防车才终于把火扑灭,最后却只烧死了两个附中的老师……”
“嗯,那两个附中的老师是我的父母。”
徐青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但锋利的水果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擦伤了她的指腹,鲜红的血液就这么顺着刀柄不停地往下流,滴答滴答,在白色瓷砖的地板上迸射除了几个圆点。
“青野你划伤了。”林蓝话说的急,动作也快,起身就小跑着去了护士站推来了一个医用推车。
林蓝看着那道长长的疤痕,又是有些愧疚,眼中又是有些心疼。
包扎的空档弱弱地建议:“要不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听了。
“我没事,刚刚有些走神,沈医生你继续说吧。”
她最近脑子里总是浑浑的,以前发生的事有许多都记不太清了,她不喜欢这样。
徐青野坚持,沈湾心底虽然叹了口气,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没见到青野前,其实对她是有一个大概的心理预期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在心中罗列着的关键词,比如:狼狈、惊慌、无措,甚至是歇斯底里。
他是带着许多预案去槐江的。
但等她第一次见徐青野的时候,这些全部都没有在她的身上出现。
面前的女孩就地坐在警局里的长板凳上,朝着外面的天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身上干净地穿着一件花裙子,安静的什么声音都没发出过。
在之后很长的时间内,徐青野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沈弯。
他起初还以为她并没有看见他。
直到她似乎看够了外面的景色,才同他说话。
“哥哥,你是警察叔叔请来的医生吗?可是我不是病了,我只是不想哭而已。”
沈弯至今仍无法忘记当时的感受。
他当年读书的时候,他们学院老院长曾经对他说过“有时候身体上的伤痕,痛过了愈合了也就是一道疤,心理上的痛却能直接麻痹人的感官,看着是一处微不足道的伤痕,却能悄无声息地摧毁一个人。”
他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这句话。
他知道,这场变故也正在摧毁着面前的女孩。
而当时案情的关注点并不在徐青野,那场火灾发生的时候徐青野并不在场,警方调查了徐氏夫妇那几天的时间安排,发现出事那天,他们只中途在家里停留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警方的注意力不是在火灾现场,就是在徐氏夫妇与当时犯罪嫌疑人的交集上。
徐青野后来被临时接去了她亲叔叔的福利院,沈弯为了方便,就住在了那家福利院边上的旅馆里。
沈弯在福利院例行公事地同徐青野交流过几次后,徐青野都表现的十分配合,但她那一周的时间都没怎么出过门,房间的门都没出过。
沈弯觉得这样不行,耐心十足地叫了她很多次,她才终于肯出门“陪他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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