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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晟抿唇，知道这一关是过不去。他冷哼一声，直接从身后掏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贺佳见状，立时下跪。
齐晟很满意对方反应，只看着还站着的齐念，眼中明暗莫测：“如何？齐念，还不跪下接旨？”
齐念面无表情：“这真的是圣旨吗？”
齐晟不再与他废话，而是让开一个位置：“关由，来，宣旨。”
一位老太监上前，正是皇帝的贴身侍奉太监——关由。关由来到台阶前，颤颤巍巍接过圣旨。
他音调有些不稳，但字句还算清晰，在这个众人屏息之际，所有人都听能听清楚他的嗓音。特别是那一句“二皇子仁德无双，有君王之姿，现封其为太子，择日继承大统”，简直像直接响在所有人耳边。奚新雨五感超常，即使离得远，也听得一清二楚。她心中冒火，只想下去撕碎这些人的嘴脸，刚一有动作，就又软趴趴倒回沈桐怀里。
沈桐：“别乱动。”
奚新雨有气无力瞪他：“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桐：“……我相信齐念，他可是我教出来的。”
奚新雨咬牙，轻轻拍一下他的脸颊：“不要脸！”
沈桐笑，却没有出言反驳她。
另一边，事态比他们想的更加严重。
齐晟看向贺佳：“如何？贺将军，你可知罪？”
贺佳目光躲闪，无法言语。齐晟见状，知晓对方心中动摇，立即加码：“父皇突犯重病，受不得惊吓。你现在卸甲，我可立即带你去见他。我和父皇都知道你是受十三皇子教唆，情有可原。你若能及时悔悟，本殿下可做主，恕——你——无——罪——”
这句话几乎是压垮贺佳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并不想卷入皇子夺嫡，他向来只忠于胜利者。既然眼下事情明朗，几乎已经是尘埃落定，那他也没什么好挣扎。更何况，齐晟此举，明显就是在朝他抛橄榄枝。
贺佳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垂头道：“下官遵旨！”
随着他的屈服，所有他麾下士兵也一同下跪，顿时，站在齐晟对立面的人，仅剩下齐念一个。
齐晟心中快意，遥遥朝齐念递去一个宣告自己胜利的目光。
但突然，他心下一颤，有些不可思议地皱起眉——
齐念在笑。
他身上染血，身边援兵已尽数俯首，在这个毫无希望的战场之上，十三皇子，还在笑。
第40章
齐念的笑颜像一个嘲讽的耳光, 直接甩在齐晟脸上。他指着齐念，气急败坏大喊：“来人，立刻把十三皇子给本殿下抓起来！”
左右两边禁军应“是”，举起长矛逼近齐念。齐念不退反进, 他直视着齐晟, 抬步登阶。明明周围有数百禁军包围保护, 但在这一刻, 齐晟心中依旧升起不详预感。
下一刻，不详预感成真。
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时候, 齐念闪身避开前来抓拿他的禁军，欺身向前, 几乎是在瞬间就来到齐晟眼前。他五指成爪, 直扣住齐晟脖颈, 一转身，便将他控制在自己和禁军矛尖之间。屋檐之上，沈桐忽有所感, 放开奚新雨, 一跃而下, 来到齐念背后，帮他提防起来自背后的暗箭。
转眼间, 攻守之势便逆转。
齐晟是真想不出还有这一出, 他意识到什么，两股战战：“齐念，你, 你敢？”
齐念勾起唇角, 温柔反问：“二皇兄, 你觉得我敢不敢？”
齐晟额上已经冒出冷汗：“你, 你不能这样，放，放开我，一切都好商量。”
齐念加重手劲，很快，齐晟脸色已经涨红。他叹口气：“我一直想与二皇兄讲道理的，但二皇兄讲不过我，便使出逼宫这一招，我也很无奈。”
这时候，齐晟状态已经很糟糕，意识到齐念是真起了杀心，禁军统领，齐晟亲舅舅冒死上前阻拦。但齐念有齐晟这个盾牌，加上沈桐在一边相护，有惊无险挡下这波进攻。但同时，也因此，他掐住齐晟的手放松，给了齐晟一丝喘息的机会。
禁军统领目眦欲裂，大喊道：“十三皇子，你放开太子殿下！你以为你杀了太子殿下，就能全身而退吗？皇上是不会饶过你的！”
他提起天子，给了齐晟提示。齐晟死死抓住齐念手臂：“我，我带你们，去见，父，父皇，我带你们，去见父皇！放开我，放开我！”
台阶之下，贺佳也起身劝道：“十三皇子……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陛下吧……”
齐念对他颔首：“父皇当然要见。”说完这句，他低头，最后对齐晟露出一个恭敬笑容：“我会自己进去的。”
伴随着话音落下，是一声清脆的“咔嗒”声，齐晟的头颈扭出一个不正常的弧度。齐念放开双臂，没了支撑，他径直瘫软在地。
这个变故足足让现场死寂了三息。
下一刻，禁军统领崩溃大喊：“不！”他发了疯一般冲上来，齐念反手夺过他手中长矛，将人利落刺个对穿。所有禁军都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之前刚宣完旨的大太监关由终于找到机会凑上前，大喊道：“二皇子逼宫弑君，如今已经伏诛，求十三皇子入内救救陛下，救救陛下啊！”
齐念将长矛从禁军统领身上拔下，挥舞着甩开其上血迹。他抬眸，对上贺佳视线：“贺将军，限你于今夜之内，把所有参与叛乱的禁军全部捉拿。”
贺佳见风使舵，直接跪下领命：“下官遵旨！”
五皇子那一派随着葛家倒台已经彻底没了生息，现在二皇子一死，宫中除了十三皇子，剩余皇嗣要么蠢要么还不会数数。他深刻明白，从齐晟咽气那一刻，这场夺嫡戏码已经结束。
齐念没耽搁，转身在关由带领下进入身后宫殿。
一路上，关由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早些时候，二皇子带人逼宫，杀了殿内所有侍卫。奴才等奋力抵抗，但，但仍旧不敌。”说话间，关由推开寝室门，齐念也见到正躺在龙床上的齐磊。
齐磊见来人是他，原本愤懑的表情转为惊诧，随后又激动起来。但他似乎说不出话，全程只发出“嗬嗬嗬”的古怪声响。
关由推倒在他床下，说明道：“陛下，十三皇子带着贺佳将军前来救驾，叛贼臣齐晟已经伏诛，您莫要激动，好好静养才是。”
齐磊闻言，神色果然转晴。他努力朝齐念伸出手，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齐念只站在房间中央，丝毫没有准备行礼或上前的意思。
关由又开口：“十三皇子，之前齐晟逼迫陛下写下传位圣旨，但还不肯罢休，又给陛下灌下一剂毒药！据他所说，这种毒药不会立即致命，但人服下之后，最多坚持七天就会咽气。您，您一定要在七天内找到解药，救回陛下，救回陛下啊！”
齐磊温声，急急点头，口中“嗬嗬”声愈发急促。
齐念闻言，终于有了动作。他放松藏在身后的拳头，躬身抱拳行礼，勾唇应道：“父皇放下，叛贼齐晟已经伏诛，儿臣会谨慎善后，保证在第一时间找出解药。”
关由松口气，又道：“对了，太医！十三皇子，快派人去请太医入宫！”
齐念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他行了个告退礼，同时嘱咐关由：“我先出去安排，关公公，请你务必好好照顾父皇。”
关由点头，齐磊也终于安心躺回床上。
齐念退出皇帝寝宫，在门外见到沈桐奚新雨两人。
奚新雨问：“皇帝如何？”
齐念脸上原本还挂着冷笑，看到两人，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他想了想，叹口气道：“齐晟给父皇下毒，父皇最多只能再活七日。”
沈桐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奚新雨眨眨眼：“七天……嗯。”
齐念搀扶住奚新雨：“娘亲身体还未恢复，怎么不多休息？”
奚新雨直接把锅推给沈桐：“他说带我过来看热闹。”
沈桐闻言，无奈问：“你自己不愿么？我还能强迫你？”
奚新雨反驳：“我一开始是不愿的。”
沈桐：“……”
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斗嘴，齐念神经彻底松懈下来。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意，扶着奚新雨前往后宫休息。
接下来一段时间，齐念彻底接管朝政。
齐晟以逼宫叛贼之命定罪，隔天，皇后也吊死在未央宫中，齐念趁机清洗齐晟势力，拔掉朝中一群顽固分子。看着在早朝之上有条不紊发号施令的十三皇子，即使是最迟钝的朝臣也意识到，这一位，就是大启的下一任国君。
有了这种共识，朝堂上的事务进行得无比顺利，反而是太医院这边，遇上前所未有的困局。
所有御医一起诊断商议，最后给了齐念一个结论：“毒药已经辨明，太医院也能配置出解药，但，但现在配置根本赶不上。如今之计，只能靠十三皇子您拿到叛贼那边现成的解药。昨夜下官们商议许久，想出一个法子，能将陛下性命延续至半个月。还请是十三皇子在此期间，务必早日找出解药。”
齐念微微蹙眉：“叛贼根本没打算让父皇活下去，解药一事……唉，我会亲自前往搜查，一有发现，立即缴获。”
老太医觉得他用“缴获”这个词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去纠正一位皇子的用词，只好压下心中疑虑，点头道：“好，好咧……那下官就下去监督熬药，还请十三皇子务必早些把解药送来。”
说完，他行礼离开，齐念歪头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淡然莫测。
时间很快来到半个月之后。
因为找不到解药，太医院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预言天子会在今夜驾崩。这是齐念最后一次前往面见齐磊，与以往每次见到他都很激动的模样不同，这一次，齐磊惨白着脸躺在床上，已经毫无生机。察觉到齐念入内，他费力转动眼珠子朝齐念看来，微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齐念照例行完礼，接着便随意坐到他床边，给他拉了拉被子：“刚才在前殿商议登基大典的事宜，来得有些晚，还请父皇恕罪。”
齐磊动了动手指，似乎有些激动，但所有反应都轻微得难以察觉。
“不过我已经为父皇报仇，父皇应该能瞑目了。”齐念笑了笑，已经懒得再去看对方反应，只是自顾自述说：“其实小时候，哦，我说的是离开皇宫之后，娘亲偶尔会问我，想不想念皇宫，想不想念父皇。她说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如果没有父亲这个角色，是相当遗憾的。我自己没什么感觉，娘亲很厉害，出乎你们想象的厉害，在我眼里，她即是父亲又是母亲，温暖慈爱，却又厚实可靠。嗯……后来我又有了一个师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能在我看来，师父更像父亲吧。”
说到这里，他看向齐磊：“你嘛……即使是小时候还生活在皇宫的那段时间，我们也见得很少。怡妃很想见你，连带着有一段时间我也想引你注意。可是我功课一好，几位皇兄就会联手欺负我。我找你告状，但你连听我说完的耐心都没有。这就是父亲吗？我有时候甚至想你要是不在就好了，那个女人也会少打我几顿。”
齐磊单调眨着眼睛，嘴巴张开又闭上。
齐念见状，站起身：“好在很快你就能消失，这远比你还活着要好。”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我也不知道那个废物为什么要留着解药，换作我就会直接销毁。不过没关系，就当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小麻烦吧。”
齐磊闻言，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动眼珠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小瓷瓶。
齐念举起东西，问：“你要这个？”他重新走上前，将小瓷瓶轻轻塞进他掌中。但齐磊已经连抓握的力气都没有，尽管他不断弹动手指，瓷瓶依旧只靠在他手边，歪歪斜斜。
第41章
做完这一切, 齐念转身离开。
出了皇帝寝宫，他来到宽阔的石台之上。青石板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而他正踩在龙身之上，仰头望着星月。
第二日, 皇帝驾崩。
大启并没有因此陷入停滞, 这个帝国有一套熟练的处理机制。很快, 先皇驾崩的消息过去, 随之而来的，是新帝登基的喜讯。
登基大典之上, 奚新雨站在齐念身侧，接受万众朝拜。众人皆俯首时, 齐念突然回头对奚新雨一笑：“之前对娘亲的承诺, 我做到了。”
奚新雨感慨点头：“嗯。”
遥想初见时, 齐念还只是一个刚到她腰间的小崽子。小崽子阴沉狠厉，偏偏爪子都还没长出来，只能暗中龇牙。而现在, 十几年过去, 小崽子已经长成真正的虎豹。他很少发怒, 但即使他笑着，朝臣也要缩脖子。以往完成副本任务后, 奚新雨都会有放松的感觉, 但这是第一次，她由衷地因为这个结果感到开心，由衷地希望主角能永远幸福顺利。
登基大典后一个月, 万邦来朝, 除却以前那些熟悉面孔, 这一次还远在东面的倭国也派来使臣。令人惊讶的是, 倭国献上的礼物之丰盛，好似要举国相赠，连一众见多识广的老臣都看得目瞪口呆。天子很高兴，收下厚礼之后，作为回礼，他派出官员与军队前往倭国驻守。自此，倭国成为大启附属国。
新帝登基第二年，沈桐离世，他没有子嗣，长辈也大都过世，便留下遗嘱，将所有财产都赠予齐念。齐念乍听闻这个消息根本没反应过来，浑浑噩噩许久，才堪堪相信自己身强体健的师父是真的去世。悲痛之下，他带着奚新雨微服出京回到鄞州城，亲自为沈桐戴孝。
奚新雨心中明白沈桐是完成任务功成身退，临走之前，他与奚新雨交流过，却因为不想欺骗齐念没有跟这个孩子道别，只留下几封信件。奚新雨本想阻止齐念，却在看到这个孩子红肿的眼睛后选择闭嘴，沉默地陪他离京。
葬礼结束之后，母子俩坐上回京的马车，齐念还不舍望着鄞州城的山水。奚新雨叹口气，开口道：“已经道别过，不要再伤心。”
齐念回头看她：“我还是无法接受……师父离开得这么突然。”
奚新雨安慰地摸摸他的发顶：“你已经长大，也该学会告别这件事。”
齐念一顿，良久后，他抬头，幽幽看着奚新雨：“娘亲也会这样吗？在某一天，连道别也不与我说，就直接离开？”
奚新雨笑：“我当然不会，我要守着你长大的。”
齐念攥紧拳头：“那我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长大。”
奚新雨：“幼稚。”
齐念垂头，又问：“娘亲……你和师父一样，都是为了完成某些事情，才来到我身边的吗？”
奚新雨闻言一愣，但很快又释然——齐念很聪明，他会察觉到也不足为奇。奚新雨想了想，反问道：“如果我说是，你会宁愿沈桐没来过吗？”
齐念猛地抬头，目光中有一瞬怒意，但转瞬又消失，他有些茫然，恍惚好一阵才道：“不会。即使就是这样，我也想要遇见师父。我只是怨他，怨他走得那样干脆，完全没有留恋，但我自己却……”
说着说着，少年眼角又开始泛红。说到底，他今年才十八岁，换在现代社会，不过是一个正为高考焦头烂额的学生。但他太优秀，成熟的心智与利落的做派总会让人忘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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