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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未落，齐念一夹马腹，驱动跨/下马儿。阿初还未反应过来，齐念已经俯身夺走他手中布帛，顺着月色指引，策马奔向不远处巍峨的京城。有他领头，所有人都调转马头，直奔回京。眨眼间，此处小道只余阿初和他那匹显得有些无措的黑马。
阿初遥遥望着马队背影，又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掌心，突然垂头一笑。荒野中，他叹口气，翻身上马，聊胜于无喊道：“少爷，等等我啊！”
进城前，齐念看向跟随在身侧的两个亲信：“奚林，你带人去皇宫附近制造骚乱，最好放一场明火，让贺佳尽快察觉到京城骚乱。奚河，去找黄大人，让他拿我印信去衙门，维持京城治安。”
两人匆匆答一声“是”，御马离队。而剩下的人，则随着齐念一股脑往城西冲。此间动乱很快引起夜间巡逻官兵注意，但齐念身上穿着皇子特制衣裳，巡逻官兵只要看清都不敢阻拦，倒是没有引起大规模追捕。倒是沈桐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与他汇合，两人在路上相遇。
齐念长话短说，将自己遇到埋伏以及拿到布帛的事情简单告知。
沈桐看着他：“你相信齐晟会给你正确的地址？”
“那不是正确的地点。”齐念道：“是最适宜的地点。他不想我离京去搬救兵，只能把娘亲藏在城西。”
沈桐观察他表情：“若是今夜因你返京耽误时间，齐晟顺利杀死天子，登基为帝。齐念，你会后悔吗？”
齐念看向他，一双黑眸中倒映着沉沉夜幕，像一潭能吞噬万物的深渊：“师父？你在故意激怒我吗？”即使是相识之初，他都没有用这样冷硬的语气同沈桐说过话。在这一刻，沈桐清晰感受到面前这个少年对于营救母亲一事有多么坚决。
他沉默片刻，又道：“不。我只是……怕你一时上头，将来事情平息后，会怀疑自己今夜的选择。”
齐念抿唇。
马匹狂奔，带着他的身体也在半空中颠簸。但齐念目光始终朝前，一点迟疑犹豫都没有。听完沈桐的话，他深吸一口气，迎风勾起唇角：“齐晟是个什么东西，即使他登基，我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但娘亲……娘亲不可以出事！”
齐晟布的这个局，唯一聪明的地方，就是将奚新雨放在皇位的对立面。就在那处被埋伏的羊肠小道，敌军首领说出那番话时，他脑海中已经预想出今夜无数种结局。
暂时放下奚家产业返回皇宫一事，他同奚新雨一般坚定。这些年里，他一直站在决策者的位置，恐怕从那时起，就已经将皇位也示为自己的目标。但一直到奚新雨亲口告诉他，她想当太后那一刻，齐念才真正正视自己内心的渴望。
是的，他想成为帝王，他想让自己的娘亲成为无需向任何人请安行礼的皇太后。
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如果奚新雨出事，即使他顺利登基，这一切也全然不圆满。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而比起外出求援，然后杀回皇宫看着齐晟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他更希望，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奚新雨。虽然并不知道自家娘亲会是什么表情，甚至大概率会因为自己意气用事而生气，但齐念想——
即使是看到她对自己发怒嘲讽，也是好的。
就让她对自己发怒，嘲讽自己被敌人摆了一道吧。
想象着那个画面，齐念无奈摇摇头，但唇角笑意却始终没有消失。
沈桐终于收回目光，在无人察觉的地方，轻轻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的远比齐念多，今夜齐念并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他没回来，他和奚新雨都要“死”。但好就好在——
他也弯起嘴角：“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这句话消散在风中，齐念疑惑看向他：“嗯？”
沈桐没有再说一遍的意思，只开口问：“城西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
齐念捏紧手中布帛：“西丰道，在平民区。”
沈桐颔首，再不多言，专心赶路。
与此同时。
门扉被推开，奚新雨朝外望去，看到一个蒙面男子端着食物走进来：“今天太忙，一直到这个时辰才有时间吃点东西。娘娘，嘿嘿，你娇生惯养的，肯定饿坏了吧，我喂你吃点东西？”
奚新雨皱眉：“滚！”
对方叹口气：“您这是在犟什么？总之都要死，还不如抓紧机会吃顿饱饭，做个饱死鬼。”
奚新雨露出一抹冷笑：“死？你可能弄错了。”
对方摊手：“不是我弄错，是您太天真。”他回头望了一眼屋外的月色：“上面吩咐，十三皇子再不回来，我们就得杀了您回去交差。唉……二皇子这招真是歹毒，您儿子要么失去生母，要么失去皇位，这可不好选呐！”
他饶有兴致看向奚新雨：“你觉得，十三皇子会不会来？”
奚新雨下意识又扭动起手腕，随即泄气放弃，在心中骂起狗系统——要不是被系统制裁，这种货色的蒙面人，她一个人能同时对付十个！可现在，即使技术方法还记得，但她却像种了某种特制迷药一样，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狗！系！统！
愤愤发泄完，她也跟着看向屋外。夜幕下一片宁静，根本没有什么营救的迹象。
蒙面男子起身伸展腰肢：“唔，别看了，都说皇家无情，你们母子情分也就这点咯。”他确认道：“你真的不吃？那要我解决您，回去填肚子了。嘿嘿，到下面和十三皇子团聚之后，你可得跟他好好解释，是你自己不想吃，不是我故意饿着您的。”
奚新雨看着他：“这我可办不到。不过我在下面看到齐晟之后，会好好教训他的。”
蒙面男子一愣，随即笑出声：“死到临头，您就这么肯定，赢的人会是十三皇子？”
奚新雨挑眉：“我不是死到临头才这么肯定，我从来就不认为这件事也另外一个结局。”
蒙面男子拔刀出鞘：“啧啧，总之您是看不到了，等我看到结局，或许会烧纸告诉你……嗯？”他话未说完，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响。蒙面男蹙眉：“真找过来了？”他没有立即挥刀，而是等了一会儿，很快，一个小喽啰来到门边：“聂哥，有，有人打进来了！”
蒙面男问：“看到十三皇子了吗？”
喽啰点头，张开嘴刚要说话，但下一刻，头身直接分离。那头颅磕到地面，脸上还维持着茫然的表情。
一片血光之中，十三皇子齐念出现在门边。他甩甩手，刀刃上的血珠顺着血槽淅淅沥沥落下，在地上积成一小汪。
他看向奚新雨，憋在胸腔的一口气终于落下。
“娘亲，我来了。”
第39章
“哈哈哈哈哈——”蒙面男子骤然仰天长笑起来, “十三皇子，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亲自过来了。”
他的剑刃已经架到奚新雨脖颈之上，齐念没有上前，只遥遥用刀尖指向他：“放人！”
蒙面男直截了当道：“好说！”他看着齐念：“您放心, 我不会伤害奚嫔娘娘。咱们都不要轻举妄动, 等到天亮, 我自然把奚嫔娘娘交还给您, 如何？”
齐念喃喃：“天亮？”
蒙面男眯起眼睛：“反正您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不如就在这里好好陪陪奚嫔娘娘。二皇子功成之后, 说不定还会留你们娘俩一条小命。”
齐念蹙眉，明显是在挣扎, 他看着对方：“你把剑架在我母妃脖子上, 我怎么敢相信你的话？”
两人之间还有段距离, 蒙面男断定他无法在自己反应过来前把人救走，干脆就把剑挪远一些：“这样子如何？我只是为了防止……唔，啊——”
话音未落, 从屋后绕过来的沈桐突然闯入, 一剑正中蒙面男后心。师徒俩没有事先约定, 但一个吸引敌人注意一个动手，配合得天衣无缝。血液喷溅, 蒙面男甚至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 直接命丧当场！
齐念几步上前，踢开尸体，开始帮奚新雨松绑：“娘亲, 你没事吧？你, 你怎么会这样？还能动弹吗？是中毒了？有没有……”
小孩子絮絮叨叨, 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奚新雨第一次没有感觉到厌烦, 听着齐念慌张的问话，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对她而言有些陌生的暖流升腾而起，煨得她浑身发软。绳子被解开，她伸手拥住自家崽子：“别担心，娘亲没事。”
齐念呆愣一下，随即埋首到她肩膀，带着闷闷哭腔应道：“嗯。”
这些年里，随着齐念年纪越来越大，他已经很久没有哭鼻子。乍然见到崽子的眼泪，奚新雨有些无措，她干巴巴道：“对不起……是娘亲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给你惹麻烦了。”
齐念攥紧拳头：“娘——亲——”
奚新雨：“嗯？”
齐念又委屈又强势回道：“是我布置不周全，让齐晟钻到空子这才连累你。你没有惹任何麻烦，我，我不准你道歉！”
奚新雨两眼茫然：“哦。”
沈桐适时出现，他似乎总能猜到奚新雨的真正心思：“他是担心你才会哭。这孩子从没犹豫过要回来救你，你再说这种话，不仅是他，我都要生气了。”
奚新雨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齐念调整好情绪，放开奚新雨重新站好，欲盖弥彰道：“我才没哭……”他问：“娘亲，你是真的没事吗？我们得马上送你去医馆。”
“不用。”奚新雨知道自己这情况跟病痛根本没关系，纯粹就是被系统制裁，闻言只道：“我身体没事，就是之前……走火入魔，休息两天就好了。”她看向屋外：“外面怎么样？齐晟把皇帝杀了吗？”
齐念蹙眉：“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走火入魔还不是……”
还是沈桐拦住他：“别担心，你娘亲的身体我和她都有数……”他顿了顿：“我来看着她，你先去安排皇宫的事。”
齐念诧异：“师父……”
沈桐没说话，只对他点点头。
齐念犹豫片刻，松口道：“我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说起现在情况：“我没能亲自去搬救兵，但已经派人送信过去。我的亲笔信加上皇宫那边冒出的火光，这个时候，贺将军估计已经领兵往城中赶。至于宫中情况……我半个时辰前收到消息，说齐晟已经逼近父皇寝宫，现下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
沈桐抿唇：“半个时辰前齐晟就见到皇帝……那现在……估计已经晚了。”
齐念舒口气：“事情还未可知。既然娘亲没事……我现在就带人去京城东门，准备接应贺将军的部队。有了援兵，我们就可以打进皇宫，和齐晟的禁军抗衡。”
奚新雨点头：“嗯，那你快去接应。早一点入宫，说不定还有机会。”
齐念伸手，紧紧捏住沈桐手臂：“师父，娘亲这边先拜托你，我先走了。”
沈桐：“你放心。”
齐念最后深深看了两人一眼，终于不再耽搁，转身离开此地，带人前往城东。外面已经被清场完毕，很快，屋中只剩下沈桐奚新雨两人。奚新雨仰头看他：“你不去给齐念帮忙吗？”
沈桐垂头，叹口气：“我现在的任务，是照顾你。”
奚新雨不屑一笑：“齐念都走了你还装？你知道我没事。”她尝试站起来，发现自己除了没力气之外，基本的行动完全没问题：“我回去据点等消息，你跟着齐念，保护他的安全。”
沈桐摇头拒绝。这个沉默的男人固执起来，向来都是硬得像石头：“他不需要我保护。”
奚新雨自然接道：“我也不需要。”
沈桐停顿道：“我需要。”
奚新雨：“啊？”
下一秒，她突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要换做平时，奚新雨早把人推开，但现在，她双手抵在沈桐手臂，使出的那点蚂蚁般的力气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迎合。
沈桐道：“我很担心你。”
奚新雨停下挣扎，有些脸热：“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恼怒锤了一下沈桐肩膀：“你该不会是怀疑齐念对我的感情吧？你觉得他不会来救我？”
沈桐摇摇头：“我没有……即使他不来，我也会过来救你。”
奚新雨一笑：“你来做什么？跟着一起被制裁失去武力，给这些杀手多送一个人头？”
沈桐：“……”
奚新雨渐渐有些笑不出来：“……你不会真是这么打算吧？”
沈桐承认：“……反正这样一来，齐念也能登基。你也不会孤零零回去。”
奚新雨良久说不出话，但心中感慨根本骗不了自己。她不太会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只下意识伸手回拥住沈桐。
这个怀抱有些陌生。
跟拥抱齐念不同，齐念是她罩着的崽子，她拥抱齐念到时候，是出于对对方的安抚和夸赞。但是拥抱沈桐……奚新雨甚至说不出是自己被安抚多一点，还是沈桐被安抚多一些。总而言之，她在此时此刻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心感，原本还一直紧绷的情绪也终于松懈。
良久后，沈桐将她放开：“想不想去皇宫看热闹？”
奚新雨皱鼻子：“幼稚。”
沈桐笑：“那可是齐念的高光时刻，真不去？”
奚新雨仰头：“去！”但她有些迟疑：“现在皇宫肯定很乱，我身体还没恢复……”按照目前情形，她想拖着这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身子去给齐念助威，明显十分困难。
沈桐不说话，就这样站着凝视她。
奚新雨终于察觉他的目光，微微蹙起眉——要说现在有谁是真的能带她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还真非沈桐莫属。奚新雨也终于恍然，沈桐为什么会那样问她。但她丝毫没有心理负担，直接伸出双臂：“抱我。”
沈桐：“啊？”
奚新雨不耐烦道：“抱我去看热闹啊。”
沈桐终于反应过来：“啊，嗯……”他弯下腰，将奚新雨打横抱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勾起。在他原先的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奚新雨乖乖任自己扶出去。
奚新雨没看出他心思，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走吧。”
沈桐点头。他先是带着奚新雨回据点收拾一番，甚至给奚新雨准备了点食物，在得到手下消息说齐念带兵攻入皇宫之后，才抱着奚新雨前往。两人在皇宫一处屋檐上藏好，往下一看才发现硝烟暂止，齐晟从皇帝寝宫走出，在高台上与齐念对峙起来。
齐晟先发制人：“放肆！齐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贺将军，你也跟随十三皇子一起，是想要欺君罔上么？”
齐念收刀入鞘：“父皇呢？我要面圣！”
齐晟眯起眼：“你已犯下重罪，还妄想面圣？来人，将十三皇子关入天牢，等待皇上下旨发落！”
禁军重新举起武器，齐念这边的军队也寸步不让，两方都是一触即发之势。
齐晟知道禁军人数远远比不上对方，开始策反：“贺将军，你现在放下武器，带领士兵跪下认错，我还能念在你往日功劳，不与你计较今日过失。”
贺佳知道轻重：“多谢二皇子。但下官此番前来，是为保护天子。还请二皇子让路，等下官亲眼见到天子，下官自会除冠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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