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侍郎一抖,颤颤巍巍问:“十三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念慢悠悠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大人瞧瞧?”
不仅是他,场中几乎所有人都被齐念下属发下或多或少数张白纸。灯光昏黄,在场众人又喝得半醉,只得紧锁眉头眯起双眼,举着纸张查看起来。但很快,当他们意识到纸上内容,个个神情一冽。大部分人下意识将纸张捂在胸口,左右观察以防范周围有人偷窥。等发现两边同僚反应基本与自己差不多,动作便一顿,随即沉下脸色不敢有多余动作。
夜风习习,很是凉爽。齐念有一搭没一搭扇着扇子,周围官员却开始打起寒颤。
赵侍郎眼角已经挤出眼泪:“十……十三皇子,此事……”
齐念用扇子抵住他额头:“唉,侍郎不必多虑,此事不过本皇子在外听到的谣言,此番与众位分享不过图个乐呵。我想众位大人比我更清楚,纸上所言皆乃无稽之谈吧。”
后知后觉的众人清醒过来,连忙点头附和:“无稽之谈,呵呵,无稽之谈。”
一片欢声笑语中,众人看齐念目光却越发警觉。坐在最角落一位小官员侧身躲进黑暗中,暗暗示意仆役溜出去报信。此处偏僻,那仆役点头,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现场,没有引起注意。
齐念又笑:“看来还是我唐突,有几位大人似乎不喜欢这个玩笑。”他拍拍手:“无妨,本皇子还为各位准备了赔礼,保管叫各位大人满意。”
两个侍卫拎着一个大箱子入内,随着盖子被掀开,箱中琳琅满目的珍宝几乎要耀花人眼!拳头大的夜明珠,红如鸡血的宝石,雪白玉壁,还有相比之下最最不起眼的金饰,堆了满满一箱。场中清晰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齐念笑道:“看来众位大人很满意。”
场上谁都不敢说话,赵侍郎硬着头皮:“十三皇子,您太客气……本该是下官孝敬您才对,您这……这些东西,下官们实在无福消受。”
齐念已经转身,准备往外走:“看来我一开始并没有说错,侍郎和诸位,这是拿我当外人呢。但本皇子今夜心情好,这礼必须送出去。”他看着被赵侍郎压在座位下,只露出一个角的白纸,意有所指:“如果众位不收下这箱子礼物,那……诸位难道更喜欢纸上所叙笑言?”
赵侍郎旁边有一个机灵的官员,闻言连忙道;“不不不,喜欢的,咳咳,下官们特别喜欢这箱子礼物。谢谢十三皇子,谢谢十三皇子。”
有他带头,与宴众人纷纷朝齐念叩首,活像感谢上位者恩赐。
齐念非常满意:“既如此,我便不打扰诸位。等下次有幸能收到侍郎邀请,我再过来与诸位饮酒。”
众人纷纷暗舒口气,行礼恭送他离开。
齐念走到门口,一位属下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唇角笑意又加深些许。片刻后,他从手下手中接过三个球状物。球状物上方有毛发,下方又淅淅沥沥往下滴着粘液。众人还在思考那东西是什么,齐念已经转身,笑着将三个人头暴露于灯光之下。
他的表情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以至于看着他脸的官员并没有提起任何戒心,一直到意识到那三个球状物就是人头时,才迟钝尖叫起来,仓惶想要逃窜。
齐念欣赏那三个人头,简直比那把折扇还宝贝:“下面的人逮到几个背主的,众位大人还没离场,这些仆役却想着偷偷离开。他们帮诸位清理只是顺手,诸位大人不必言谢。”
说着,他轻巧一甩,恰好将三个人头甩到场中宝箱之中,溅开一地血花。那硕大的夜明珠染上血色,分明更光亮三分。
场中已经乱成一团。
尽管齐念挺想再留下欣赏一会,但无奈身上还有其他事务,只能遥遥朝赵侍郎一挥手,遗憾转身。
离开侍郎府,他上了旁边马车。车内沈桐看了一眼他身上血点,嫌弃别开眼。
齐念无奈,随手擦擦血迹,口中道:“师父怎的也学起娘亲?”
沈桐没正面回答,只道:“你去见潘老先生的时候,记得处理一下。他老人家可经不起这种惊吓。”
齐念吐吐舌头:“徒儿知道了,回去之后徒儿便先去换衣裳。”
沈桐颔首:“报信的人我帮你截了,里面情况如何?”
齐念勾唇笑道:“师父放心,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他目光幽深:“这拨人都有不可见光之事,恰是最好控制的。今夜之后……他们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沈桐“嗯”一声,又提醒:“你娘亲说,这种事情,不要让潘老爷子知道。他年纪大,一遇到事情就爱唠叨。”
齐念乖巧点头,哪还有刚才在宴会厅的半点戾气:“我知道的。唉,先生就是太过迂腐,对付赵侍郎这种人,就得用非常手段。”
沈桐沉默片刻:“那不叫‘迂腐’,叫‘正派’。”
齐念:“叫‘迂腐的正派’。”
沈桐没再纠正,师徒俩相视一笑,默契认同这个说法。
时间在齐念一边巩固朝中势力,一边搜查齐晟罪证中过去,转眼间,京城新雪毫无预兆降临,下了整整三天两夜。第四天,天色重新放晴,齐念将上月刚处理好的雪狐皮送到奚新雨面前。就在几天之前,齐念在早朝弹劾二皇子齐晟,指出二皇子齐晟结党营私,控制涿州官场,任由海寇作乱。齐晟本以为胜券在握毫不在乎,一转头却发现那些原以为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官员连大气都不敢出。
天子震怒,下旨让大理寺与刑部共同调查此事。
这几日,宫中并不太平。
齐念很关心一件事:“皇后可曾为难娘亲?”
院中,奚新雨团起一个雪球砸到他脸上:“我和宛妃最近连那劳什子请安都不去,她能怎么为难我?”
齐念一笑,抖落头肩上的雪花:“那便好。从此后,娘亲不要再去,有什么事我来处理。”
话音刚落,第二个雪球在他头上炸开。
“别说那些没用的。”奚新雨开始准备第三颗“炮-弹”,“让我看看你退步没有。”
齐念无奈:“娘亲,你再这样,我就不让着你了。”
奚新雨的回答是扔出第三个雪球:“我还需要你让着?”
母子俩在院中嬉闹起来,最后,把原本只在旁边看热闹的宛妃都拖下水。战斗结束时,宛妃鬓角的汗水已经濡湿头发。眼见时间差不多,齐念正准备走,突然看到齐磊身边的大太监关由来访。
关由此行是为宣一则口谕——
“……请奚昭仪今夜前往侍寝,钦此。”
奚新雨很困惑:“啥?”
“咳咳。”关由清清嗓子,“恭喜昭仪,陛下让昭仪夜里前往寝宫侍寝。”
奚新雨不是不知道“侍寝”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在原地呆愣许久。宛妃见状,连忙主动帮忙谢旨,送走一众皇帝的人。
她回来时,就听奚新雨母子俩在嘀咕。
“你说那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韩美人死了么?”
“真烦。你能不能早点登基啊?”
“……那我再加快一点吧。”
宛妃差点没吓出毛病,快走几步回到他们身边:“嘘嘘嘘,别乱说!”
奚新雨和齐念看向她,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无辜。奚新雨甚至求教道:“哪里有问题吗?”
宛妃这么温柔一个人,差点当场暴走:“……哪里都有问题!即使是在我们的宫殿内,也不要随意议论君上。”
奚新雨:“哦。”
齐念:“哦。”
临走前,齐念对奚新雨道:“娘亲不想去就别去了,我去同父皇说。”
没想到,奚新雨却道:“你不是准备出宫吗?没事,不用你,这事我自己处理。”
齐念对自家娘亲很放心:“好。”
他高高兴兴离开,奚新雨也心大地朝他挥手,只有宛妃叹口气,拉着奚新雨入内,准备与她说说侍寝要做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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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黄昏之后, 一乘小轿停在宫殿门前,接走奚新雨。
轿内晃晃悠悠,奚新雨刚吃过晚膳,困得眯着眼打哈欠。她想起来许久之前, 某次她被系统安排成为一个女特务, 也是这样盛装打扮直入敌营, 只身将贼首灭口。不过这一次情况不同, 奚新雨一边尽量放松,一边提醒自己不要做出什么暴力举动。
不久后, 轿子停下,有年长的嬷嬷过来带领她, 进入皇帝寝宫。奚新雨在床边等待一阵, 齐磊便推门而进。他已经习惯奚新雨毫无礼数见人也不行礼, 叹口气自己往桌上倒了杯水喝。解完渴,他看着奚新雨:“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奚新雨:“嗯?”
齐磊放下杯子:“你们回来才多久,齐念已经扳倒他五皇兄, 估计再过不就, 老二也要元气大伤。”
听他这样形容自家崽子, 奚新雨有些得意,脸色都好看不少。
但齐磊下一句, 又令她不爽起来。
“那十年, 你们在外面是怎么过的?”
奚新雨应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想起这件事。”
齐磊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奚新雨踱步到桌子另一头:“以往齐念没展露才能的时候,你可曾问过我和他在外面是怎样艰苦求生的?如果看他超乎你们意料,又开始质疑他的过去?这就是君王的感情吗?”
齐磊双手背到身后:“你这是埋怨朕?”
奚新雨摊手:“说不上, 有期待才会有埋怨,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指着你教孩子。”
齐磊皱起眉头:“你!”他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率, 再开口, 又是那副虚伪模样:“算了,夏虫不可语冰,一介妇人,朕不与你计较。”
奚新雨食指不受控制轻敲两下桌子,没有回应。
齐磊接着道:“你该庆幸自己生了个好儿子。”他走到床边,四平八稳坐下,然后看向奚新雨,目光里含着三分戏谑:“以齐念目前的身份,有个身为昭仪的母妃已经是耻辱。”
他超奚新雨招手:“过来,好好服侍朕。只要朕满意,今夜过后,朕会封你为嫔。”
奚新雨檀口微张,舌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犬齿。她问:“怎么服侍?”
齐磊重复道:“过来,到朕身边。”
奚新雨走过去。
两人的距离一下缩短。由于齐磊坐着,奚新雨站着,奚新雨低头,便能清楚看到齐磊脖颈。那脆弱的颈动脉就在她手边,只要一下就能擒住。
齐磊还在斥责:“怎的?规矩学不会,侍寝也不知道要如何做吗?”
奚新雨皱眉,嫌弃地掏掏耳朵。齐磊的声音令她想起对方的身份,她有些遗憾搓搓手指,放弃朝对方脖子掐过去的想法。但齐磊显然不知道自己正面临什么,一边伸手朝奚新雨揽来,一边还戏谑说着调情的话。
在他触碰到自己的前一刻,奚新雨手起掌落,直接劈在他后颈。
齐磊当即失去意识,不省人事。奚新雨一推,他便直直倒进床褥中。
旁边窗户开着一条缝,窗外雪色映着月色,光洁怡人。奚新雨不想傻愣愣呆在屋内,干脆翻身出门,神不知鬼不觉窜上宫殿屋顶赏月。
今夜并不太平,她刚上去没多久,便发觉周围有鬼鬼祟祟的动静。奚新雨以为出事,刚好闲着便赶过去凑热闹,结果和来人刚对上眼,便认出对方。
她撇撇嘴,重新坐回屋顶。
沈桐尾随她来到屋顶,沉默好一会儿:“你怎么在这?”
奚新雨翻白眼:“这句话难道不是该我问你?”
沈桐:“……”
过了片刻,他道:“齐念同我说,皇帝今夜招你侍寝。”
奚新雨轻轻“嗯”一声,又朝他看去:“……你来救我?”
沈桐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你不需要我搭救。”
奚新雨便笑:“你不是挺清楚,那还过来做什么?”
沈桐深吸一口气,在她旁边坐下:“怕你一个激动把人杀了……赶过来帮你善后。”
奚新雨心中有些感动,拍拍他的肩膀:“我才不会做傻事……但是,谢谢!”他让她想起以前一起出任务的同伴,有同伴在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更有底气与信心。
沈桐脸色并不好看:“……不用谢。”
话题到这里结束,两人一起坐在屋顶看着月亮。皇帝寝宫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往上看是无垠的深空,往下看又是皑皑白雪,入眼都是美景。奚新雨很少有身心都这么平静的时候,呼吸不由自主放缓,眼皮在挣扎片刻后也坚持不住,缓缓阖上。
随着意识流失,她的头轻轻靠在旁边沈桐肩上。
感觉到肩上重量,沈桐身体有一瞬僵硬。他努力放松上半身肌肉线条,力求让对方枕得更加舒适。片刻后,等奚新雨呼吸趋近均匀,他才敢缓缓转头,朝对方看去。
不同于平日平淡威严,睡着的奚新雨有种小姑娘的娇憨。她的脸只有巴掌大,上面覆盖一层细细绒毛。沈桐很想伸手去碰一碰,抬了好几次手臂,都十分君子地收了回去。最终,他放弃这个想法,只眼珠子还是肆无忌惮停留在对方身上。
有这个时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也不知道是开心于对方完全不对自己设防,还是困扰于对方完全不对自己设防。但很快,他收拾好不合时宜的情绪,仰头看着顶上的圆月发呆。
四更天的时候,他把奚新雨叫醒。对方还在迷糊,他已经提醒:“你该回去了。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进屋把你接走。”
奚新雨还有些迷糊,起床气令她不轻不重锤了沈桐一下。但消化完对方的话,她还是嘀咕道:“真麻烦。”
沈桐拉住她:“又或者……你不想回去,我现在就带你走。”
奚新雨打个哈欠,终于完全清醒:“……不用。只是把狗皇帝打晕,他还不至于要弄死我吧?都到这一步,不能让齐念功亏一篑。”
沈桐抿唇,没说话。
奚新雨道:“放心吧,如果真出事,我会自己出宫找你的。”
沈桐这才点点头。
奚新雨翻身跃下,他则一直留在屋顶,一路目送接送奚新雨的轿子离开皇帝寝宫,回到她自己的住所。
这之后,奚新雨一直在等待皇帝那边的反应。但齐磊那边就好似没这回事,根本不提要处罚她,反而按照原计划将她提为八嫔之一。奚新雨正奇怪,就得到消息说,这几日齐念在前朝被皇帝斥责了好几次。奚新雨这才搞明白,皇帝根本没脸往外说自己在后宫女子手里吃了亏,只能将这口气咽下,转头逮着齐念折腾。
齐念有些埋怨将事情告诉她的情报人员,笑得很无奈:“我没事。父皇确实在前朝训斥我,但对我而言根本没有实质性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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