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少爷的纹身好特别。”抽血医生在刷医疗卡时已然得知来人是谁,口罩上方的眼睛热情得几乎笑成一条缝,恭维称赞,“刚纹的吗,颜色真鲜艳。”
“谢谢。”简呈言有礼颔首,“是刚纹的。”
窗明几净,清晨阳光丝丝缕缕照进走廊,昭示新的一天正式起航,少年的声音仿佛清风伴明月般,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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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呈言给夏清让约的体检真的很全面。
夏清让从耳鼻喉科出来,又去了口腔科和内科,还要做腹部B超、胸部CT等。
抽血和五官科都是在医院二楼,B超在三楼。
一个楼层而已,夏清让嫌等电梯太慢,直接拿了单子从安全通道走楼梯。
走到安全通道处,两名正准备上班的医护人员正从一楼拐角处上来,一位看起来年轻娇俏,一位年长成熟,看起来关系很好。
她们压低声音的闲聊,使夏清让不由放缓了上楼的脚步,稍稍侧身遮掩身子,屏住呼吸。
她好像隐约听见了谈家的事。
“小青,你之前不是在谈家的疗养院么,那边工资多高,怎么想着回到赫理。”年长的护士随口问道。
“嘘,工资高压力也大,而且我被分到了谈家董事的VIP医护病房,搞不好是要......”名叫小青的年轻护士夸张地比了一个“脖子咔嚓”的手势。
“嫂子你知道么,”她神秘兮兮地说,“据说谈家董事是被谈家少爷亲手送进疗养院的,明明正值壮年,生命体征也正常,偏偏不能生育......”
清晨的楼梯间看起来除了她们空无一人,年轻护士用刻意留白的声音营造一种诡谲的午夜电台恐怖故事气氛,可惜另一位木讷老实,不以为意。
“反正已经有了继承人,这没什么吧?”
“这是关键吗!”年轻护士有些挫败,“关键是嫂子你想谈家少爷现在才几岁,就已经为了继承人的位置这样对自己父亲,深想这种豪门的家事,不觉得很恐怖吗?”
“还有跟谈董事一起进来的隔壁病房女人,疯疯癫癫,发病的时候一直说她怀了谈董事的孩子,会成为未来的谈家女主人。”
“啊,不是一直传言谈家董事和夫人伉俪情深,不离不弃吗?”年长的护士震惊无比,“居然有了小三,还怀孕了?”
“不对,”她蓦地更深反应过来,惊呼道,“你的意思是谈董事的不能生育是......”
“没错,那个女人的病例确实有流产记录。”面对地域信息差,年轻护士莫名有种优越感,“传言不就是传给外人看得么,什么伉俪情深夫妻恩爱都是假的,不能生育说不定也是人为的。”
“而且我看谈家董事现在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说不定有一天也会发疯。”年轻护士的声音有种惊惶的后怕,更有一种谈论隐秘八卦的兴奋,“嫂子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之前有一个看护被他情绪不稳定地刺了一刀,大出血!我就是替了那人的位置转过去!”
“一听到内幕,我哪里还敢待,赶紧让哥哥找关系托人调回了赫理......反正帝都太可怕了,就是龙潭虎穴,还是赫理好。”
“我今天说的这些,嫂子千万不能外传,因为是嫂子我才说的,别人我可一个字都没说过。”她特别叮嘱,“我进VIP医护的时候签了保密协议,传出去对你我,还有哥哥都不好!”
“当然当然,这种事我还是懂得。”年长护士忙不迭点头,“果然还是赫理好,之前你哥哥还想让我升去帝都,我觉得那边孩子上学太贵,赫理的学校又不差,没必要,以后赫理这边的教学迟早超过......”
声音渐远,两人上到二楼就从安全出口拐了出去。
看来她们工作的科室就在二楼,没有再往上走的打算,甚至没有抬头看,因此并未留意到二楼跟三楼拐角之间的夏清让。
夏清让怔在原地,手中的体检单边角给捏紧发皱。
半晌,她短暂笑了笑。
而后没什么表情地提步,迈上前往三楼的台阶,继续体检。
全部项目体检完毕,夏清让乘坐电梯从三楼下到一楼。
简呈言已经在早餐区等候,他取了一份南瓜羹和一杯牛奶。
清贵少年就连安静吃饭的样子都像幅雅致的画。
夏清让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将心中的线索版图再次刷新升级,直至完整。
而后,她盛了碗紫薯粥坐在简呈言对面,直言道:“班长,谢谢你送我的大礼。”
“什么?”简呈言不解看向她。
“楼梯间谈家的家事,难道不是班长送给我的礼物吗?”夏清让的口吻很平常,就好像他们是在讨论今天老师会布置什么作业,而不是不为人知的豪门秘辛。
简呈言神色不变,琥珀色眼眸里是一贯动人的温柔笑意。
只是此刻,那仿若标准定制般的笑意渐渐加深,泛起生动的涟漪。
“是我。”简呈言毫无心虚地坦诚问,“怎么猜到的?”
夏清让尝了尝香浓的粥,温度正好,一口下去,饥饿许久的胃得到很好的慰藉。
“我寒假的时候去过帝都,见过张极意张馆长。”她说。
紫薯这东西,单吃会觉得干巴,但如果做成粥,就好像变成了另一种美味。
故事也是如此,今天楼梯间听的只是下半部。
谈家家事混乱,谈父出轨情人,情人怀孕逼宫,被谈斯歧母子联手双双送进疗养院,并且一个疯癫,一个失去生育能力。
她不知道简呈言想对她表达什么,想表达谈家豪门水深?
还是想表达谈斯歧母子心狠手辣、手腕决绝?
那如果,谈斯歧十岁的绑架是那位想上位的小三情人策划的呢?
如果年幼的谈斯歧奄奄一息等待救援时,所谓的父亲一边敷衍妻子自己已经报警,一边还窝在怀着孕的情人的温柔乡里呢?
上半部和下半部结合,才是完成的故事,否则只会觉得东是东,西是西。
她很庆幸寒假夜宵那晚,自己先从张极意那里问到了故事的“前因”,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后果”影响。
但就算没有听到“前因”,后面再仔细回想的话,也能发现端倪。
“今天讲故事的手法很粗糙,有点不像班长下棋的样子了。”夏清让笑说,“谈家将这件事瞒得密不透风,瞿田田曾跟我讲过,她在帝都上学的传媒部表姐,也只知道谈家发生过大事,别的一概不知。”
“这种秘闻,除了跟谈家同样级别的豪门,又有多少人能查得出来?”
像纪轻雨,就只知道谈家掌权人更迭和谈父进疗养院而已,并不知道谈父情人这一茬,更别提绝育这说法。
疗养院既然是谈家的,保密协议必然不会这么儿戏,放任离职的人这样轻易说出。
“所以,班长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夏清让轻问。
“确切地说,疗养院是阿歧一手策划的。”简呈言慢条斯理地搅动南瓜羹,语气柔和,“那会的于姨还不是如今谈家强势的掌权人,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柔弱贵妇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后面阿歧出了多少力呢?”
“还有上学期安可然打着石膏的腿伤,也是阿歧的手笔。”他的一字一句像蛊惑,“小让不觉得,阿歧很危险吗?他的心思比你想象中的深得多。”
“不觉得。”夏清让眼神平静,“班长好像把我想得太伟光正了,我不是什么正义使者。相反,我很喜欢他们的选择和做法。”
张极意说谈斯歧从山上被救下来,浑身都是鞭抽的血迹时,她甚至很感激,还有母亲可以陪在谈斯歧身边。
身体上的疤痕可以用系统的美肤物品去除,不留痕迹,心上的呢?
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怒意,养成了他性格里部分的戾气,但她觉得谈斯歧其实一直在抑制着那一部分阴暗面,培养兴趣,追求事业,不断跟自己和这个世界和解。
甚至于,在喜怒不定、脾气不好甚至说话难听的表象下,他有时很温柔。
不然,跟在他身边的聋哑阿姨和司机,又怎么还会待人有如此亲切的笑意呢。
夏清让抬眸,仔细打量眼前优雅矜贵的少年。
反之,跟在平易近人的简会长身边的人,才都是冷心冷情效率极高的精英。
如果从朋友的视角剥离,单纯谈论四个人,其实简呈言才是骨子里最傲慢的那个吧。
“是么。”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简呈言微微错愕,他摇头失笑,“你之前对安可然那么上心,我还以为......”
“安可然?我很讨厌她。”夏清让也有些意外简呈言的理解,“有些情况是看到了就会帮,不管她是不是安可然。”
“是我理解错误,今天做了错误的决定。”简呈言坦言,他现在能很坦荡接受自己的失误。
“班长,如果当初是你被绑架的话,你做出的选择应该会跟谈斯歧差不多吧。”夏清让说,“你其实很认同他的做法。”
“是啊。”简呈言眉眼弯弯地感慨,“小让了解我,居然比我了解你多。”
“所以我还是不懂,班长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夏清让由衷迷惑。
简呈言安排了体验,安排了这一出,就是为了对她说谈斯歧坏话?
很迷惑的行为,一点也不像会长。
“大概是因为......你喜欢他?”
简呈言的声调很平,比起问句,更好像是肯定句。
夏清让愣了一秒,没回答。
曦光从食堂的透明玻璃窗折射入内,照亮女生白皙的脸庞,仿佛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简呈言没放过她纤长眼睫一瞬间的轻颤,那微不足道的频率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果然,还是晚了啊。
真可惜。
“我帮你吧。”简呈言忽然说。
“......什么?”夏清让回过神,下意识舀了一勺粥放入嘴中,以忙碌的举动掩饰刚刚她避而不答的失态,没太听清他最新说的。
“其实我也不懂,”简呈言没回答,也没重提,而是婉转叹息,“明明我们才是最先认识的。”
怎么就让别人后来者居上了呢?
“可是开学前,班长不是写了‘绝交信’么?”这道题,夏清让能自如地笑着回答,甚至能打趣,“我以为班长那时是真的不想再有联系,如果不是的话,我可以道歉,是我太小肚——”
“我道歉。”简呈言快速又干脆地接下她的话茬。
他笑着摇头,没想到自己从那么早开始就输了。
“接受你的道歉,我们现在还是好朋友。”夏清让眨了眨眼,“歉礼的话,回校前班长请我喝奶茶吧。”
这是简呈言在写了告别的信后,却在再一次出现在书店时对告别信只字不提,欠她的道歉。
“隐瞒身份的事,我也向班长道歉。”这也是她迟来的道歉。
“你呀。”简呈言无奈轻笑。
怪不得在医务室她只留下宋与澜,而没对他有所表示,大概是为了等这一刻吧。
见她的粥碗所剩不多,简呈言看了看腕表道:“你先吃,我查查附近有没有好喝的奶茶店。”
“好。”
简呈言觉得很神奇,这样说开后,他居然没有懊恼,反而在决定帮她后有些满足。
他对她的喜欢,大抵是不需要她回应的,更在比起自己懂得她,她居然更懂自己后,而更感觉开心。
“小让觉得许佑默怎么样?”简呈言最后试探。
比起谈斯歧的心思深沉,许佑默更好控制,家庭氛围也轻松和谐,她的路会更好走。
“什么怎么样?”夏清让只觉得头大,“你们别老欺负他。”
简呈言笑笑不说话。
算了,无所谓,不管她选的是谁。谈斯歧会为她解决前忧后患又怎样?
许佑默若是非她不可,许家未必不会主动松口又怎样?
只要她走的是他铺就的路,她的未来就永远有他的一部分。
还是他赢。
第49章
回校后,最后一节课的课铃刚打响。
今天上午最后一节是班主任蒋洁的数学课。
“先去教室吧。”夏清让说。
既然身份已经公开,她从今天开始,就没打算再戴着刘海上课。
校服也可以等午餐过后回宿舍换,反正是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应该不会说什么,不然先从校门口回宿舍楼,一来一回的功夫半节课都耽误了。
“好。”简呈言自然知道她想什么,欣然同意。
两人下了校车,一同走到一楼的1班教室门口。
“报告。”
“报告。”
两声报告,同学们和蒋洁齐齐转头看来。
看到简会长消失一上午过后,跟一位陌生的漂亮女同学一同出现,教室内顿时响起交头接耳的八卦声。
“这谁啊,不会又是帝都的转学生吧?”
“有可能,今年不是转来一个纪轻雨吗,这个说不定是简会长的联姻对象,早上估计接机去了吧。”
“可都开学这么久了,现在转?”
“安静!”蒋洁严肃地拍了拍讲台,“还有没有点纪律了?”
八卦声减弱,所有人都好奇盯着夏清让,只有庄映雪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表情。
“呈言回来了,体检顺利吗?先进来吧。”蒋洁转头换上一副笑脸对门口的简呈言说,视线触及夏清让光洁无暇的脸庞,语气变得疑惑,“这位同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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