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眼泪
“张五郎君, 这是你手下的骑兵吗?”
她好奇地看着周围几个不苟言笑的骑兵,他们见到张乾下令,便规矩地收刀, 继续等待他的命令。
崔决见状, 也给手下人一个眼神, 让他们将佩刀收起。
紧接着,那双黑瞳带着狠戾, 薄唇紧抿, 一刻不错地盯着已经跃到张乾身旁的少女。
只见少女昂起头,看向身旁的高大青年, 她那眼中仿佛藏着星子, 正因不小心钻进她瞳中的日光照耀地闪烁发亮。
她歪过头, 目光绕过宽厚的肩膀,望向张乾身后,一样健硕有力的黑马, 那黑马虽然看着, 单看眼睛却炯炯有神,十分纯良可爱。
她刚想问问张乾能不能让她摸一摸这个乖顺的家伙, 就看见这匹马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靠近,立刻发出沉重的吐息声, 她瞬间就不感兴趣了, 只停留在了好奇。
“可以说是。”
张乾还是像以前一样言简意赅。
“所以说,你现在是个将军咯?”
徐燕芝眼瞳微张, 语气中蕴含着雀跃与惊喜。
张乾果不其然是做将军的料, 这一世就算没跟着崔氏, 也在其他地方谋到了相同的出路。
“将军还算不上,”张乾与她解释道:“肃州如今混乱不堪, 我等只能集结一批有志之才,共同抗敌,以图百姓安定。只不过他们瞧我眼熟,武功也不错,便推举我代管几支骑队。”
说罢,他又话锋一转,“我接到命令,说这片有一队军队驻扎,便带人来探探,真没想到是燕娘,你们不应在长安吗?”
张乾终于扭头,望向崔决的眼中带着不善,“崔兄,发生了何事?”
“为何将燕娘带到这里?”
他眉峰一挑,以同样的表情回望着。
“与你何干。”崔决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软皮护手下的暗器机关,却是在目不转睛地锁着徐燕芝。“我现在被任命为沂州府司功参军,而沂州又与肃州相邻,自然会调动兵力,派遣我来助肃州一臂之力。”
“参军?”
张乾只缓缓道出二字,远在肃州的他,自然不清楚崔府中翻了天的变化,也更不明白,崔决为何离开权力的中心,跑到与之毫不相干的沂州,去做了一个小小的参军。
徐燕芝想到这辈子他们的关系可不能说是亲切,甚至……好吧,真不是她非要自吹自擂,他俩这辈子恐怕还当过情敌呢,再次见面,恐怕依旧眼红。
真没办法,就让她这个“罪魁祸首”来打个圆场吧!
“这个就说来话长啦,五郎君,”徐燕芝眼波一转,嘴角翘起,“恐怕要讲上好久呢,加之这里人多也不方便,还是先说些正事,之后再来讲这些事吧!”
张乾点点头:“我自当汇报。”
崔决默默地看着与张乾有说有笑的少女,眼中似乎凝结着一层冰。
她的神态似曾相识。
因为那些崇拜与敬仰,也曾都投向于他。
崔决多想张口叫徐燕芝回来,回到他身后好好享受他的庇护。
要是在过去,他甚至不用出声,只用动动手指,一个眼神,徐燕芝就甘之如饴地追着他跑,跟他喋喋不休地分享着今日见闻。
譬如膳食,衣着,刚从花间飞过的粉蝶等等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她与张乾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难不成张乾说什么信什么,他就算说自己是保护百姓之人,又没说自己是哪房的人,真是三言两语就便将她哄了去。
不过现在,他并没打算自取其辱,他知道徐燕芝对他有怨,不会再为了他一个眼神就劳心费神。
但他的内心不断叫嚣着,让他飞快迈开步伐,气势汹汹地去宣判主权。
他大步走到徐燕芝身边,硬生生插足在二人之间,握住她的皓腕,“走了。”
徐燕芝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探出个脑袋问张乾:“那什么时候再见面啊?五郎君。”
“之后再说。”
崔决脱口而出,帮张乾回答了问题。
徐燕芝果然白了他一眼,问你了吗?
但她的小身板可半点敌不过崔决的力道,在崔决拉着徐燕芝从张乾身边经过时,他扬起一个声音:“等等。”
崔决斜过眼,睨了他一眼,静静地等他的下文。
只见他张开手掌,冷色的暗器在他的掌中显得如此小巧。
只不过,已经被他用力碎成了两段。
而崔决,也只是假意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恭维道:“张兄武功见长,不过张兄还是先请回去与将首汇报我处情况,事关百姓,别耽误了。”
……
层云散去,明光终于得空从天穹下散下,照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而那碎琼乱玉间,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白衣,几乎与白雪融在了一起。乌发散着,本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上,到处是碎石树枝划伤的痕迹,看着何其狰狞。
他流淌下的血迹,压塌了手掌下的一小片雪。
山间野鹿从他身边经过,在他衣袍上嗅了嗅,用湿漉漉的鼻尖拱着,霎时间,一张血淋淋地手捉住了鹿角,一时间野鹿受惊,四肢猛地踢打着雪地。
而它身旁的男人,蓦地从雪中抬起脸,透红的肌骨中,露出冷肃无比的眼神。
下一瞬,野鹿的脖子被拧断,首尾还保持着挣扎的姿势,无力的垂下。
崔决站起身,摸向腰间,约莫是想将鹿角砍下来。
他抚在腰间的手顿住,又想到自己的环首刀已经不在身边,便用蛮力企图折断鹿角,试了几次并不成功,只能作罢。
崔决将死鹿随手一扔,眼神不曾从惨死的鹿上停留。
他仰着头,去目测自己离自己被推下去的山崖的距离。
被阴了一把。
他并不知道这里还能对自己造成伤害。
他环视四周,简单地对地形做了初步的判断。
他需要寻找一个可以让他爬上去的东西,本想拿那鹿角作为支撑来尝试,可惜没有刀。
男人的皂靴踏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可为什么是他必须要爬上去呢?
为何是他遇上了这种事,为何是他被困在了梦中。
又凭什么,总是有人要抢夺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燕燕曾跟他说过,她希望被人坚定的选择,她与他过说,像她这种人能够被人坚定地选择,她也会认真回应他的……
可他并未得到回应。
他真想质问她,为什么他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不是他救了她吗,不是他要帮她找回阿娘的尸骨吗?
他不是也亲了她吗?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燕燕总会选择其他人?
她说,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喜爱他,选择他,可反观现在,他根本不是永远被选择的那一个。
反而是一个笑话。
他不甘,他嫉恨,他开始没完没了地猜忌,他简直要被逼疯了。
不对,他早就疯了,在那些记忆鱼贯而入脑中的时候,他就无法再装作正常。
……那怎么还没有人,来拯救他呢。
燕燕呢。
燕燕只会在乎别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被困在这里,他要去问,他要去逼她救他。
没错,就算是强迫,他也要让她救他。
让她必须选择他。
倏地,他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开始化开,就像在被打湿的彩画上,晕染开来的笔墨从画布上慢慢流淌开来。
周遭皓白的雪,高耸的松皆消失不见,就连望不到尽头的雪山也一并失了色,徒留下漫长的黑暗,一点一点将他吞噬。
就在下一刻,黑暗被一束天光打开,他重新得以见得雪地,窥见天光,他所在这片雪山中经历的一切开始反推溯回,他看见
他的身体腾空起来,迎面而来的雪花撞进他的眼睛,让他适地伸手一挡。
等再睁开眼时,他人已到达山崖下,而将他拉上去的力量不见了,就在脚下失去支点的一瞬间,他便知道再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拼尽全力以一个被推下的姿势转身,一掌扣在了崖边!
崔决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仅有一掌在崖上,指甲被磨的劈裂也不敢轻易放弃,若不是他抓住的是悬崖峭壁,恐是要被他抓住痕迹。
他能感受到碎石嵌入手心的疼痛,能感受到摩擦产生的痛楚,也能感受到悬崖突出的翘石已经支撑不住他的身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另一只手成功攀到崖边,双手用力,赶在翘石脱落前爬上了山崖。
他跪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看到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时,身体比思想更快的做出反应。
他微颤着稳住身形,从背后扣住那人的后颈,趁其不备,将其脸冲下摁倒在地。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握着后颈将他的脸冲着坚硬的地面砸去。
……
当晚,张乾就带着骑队来到崔决所在的军营中,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他方将领的
而徐燕芝则坐在马车内,将一格抽屉中的包袱拿出,取出那个放在其中许久的玉坠。
这是张乾母亲的东西,既然再次遇见了张乾,就应该还给他了。
见到张乾是欢喜的,但以她现在的身份,张乾的身份,还有当下局势,再说什么结亲……恐怕,会被人笑话的。
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张乾不一定还心悦她。
但她还是感激,张乾是心悦过她的。
她将玉坠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等看到营帐中陆陆续续有将士走出时,就在寻找张乾的身影。
在营中不少人见过她,看到她站在此处便跟她恭敬地打声招呼,嬉皮笑脸地叫她妹妹。
当然,在崔决出现时,他们都立马住嘴,一溜烟地跑掉了。
在众将士散去时,崔决才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他眼力好,一眼就看到徐燕芝,少女一身丹橘色的长裙趁着她身姿卓越,娉婷袅娜。
崔决的眸光中荡出一丝笑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每次也是这么等他。
那悬悬而望的眼神如今还历历在目。
但当他看清楚她手中的玉坠时,他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而徐燕芝在看到他时,不知怎的,欲盖弥彰地将玉坠往身后一藏,这个动作足以让他最后的理智泯灭。
他心中翻涌,邪火烧个不停。
尽量克制住他心口的钝痛,去捉她背在身后的手,将她拉远,沉声问道:
“都何时了?张乾就这么好,我做什么都比不过他吗?”
“你突然在发什么疯啊?!”徐燕芝被她阴狠的模样吓了一跳,扭着身子不让他捉到,“怎么就提起人家了?我做什么了?!”
他的心好似被人大力拧着,猛烈撞击着胸腔,
“我已经看到了,你要把那个玉坠还给他,告知他你保存的很好,没有辜负他?”
他早就该把那东西扔了!
徐燕芝本还想纠结要不要这个时候还呢,但看着崔决咄咄逼人来质问她的模样,干脆也冲他吼起来:“你管我呢!你是我的谁啊崔决?!我想做什么心悦谁用的着你管啊!”
“你是我妻,是我的皇后!”
徐燕芝白眼一翻,骂道:“恁奶奶个腿的谁让你说这么晦气的话了!!”
崔决发疯般地将她拖到营帐一边,在人烟稀少处将其推到一张吻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了下来,徐燕芝唇瓣吃痛,咬紧牙关不让他往里深入,她挣扎着,双手奋力去推他的胸膛。
“你、不、许,想别的男人。”他边吻着,边在她唇边呢喃,“燕娘,你永远是我的。”
“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突然间,心脏传来的剧痛让他整个人一颤,方才还阴鸷十足的表情一下子犹如大梦初醒,也从方才的耳鬓厮磨,稍微拉远了一丝距离。
他成功回来了。
他看见燕燕正在瞪着他,衣裳和发髻都有些乱了,还用手背抹着她那略红肿的唇。
崔决愣了一下,也下意识去抚上自己的唇。
刚是那个人在亲燕燕?
他们已经回到了这种关系了?
他心乱如麻,又酸涩非常,但又努力寻找着理智……
若是他装成是那个人,是否可以继续这个吻?
“燕……”他的唇角刚刚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只听啪的一声,徐燕芝冲他甩了一巴掌!
崔决天生生的白,多日行军也未将他清白的皮肤晒黑,徐燕芝下足了力气,瞬间他的脸上就浮现一道嫣红的掌印。
“崔决,你发生什么疯!”
“崔兄,发生了何事?”
而熟悉无比的男声从他身后传来,让崔决茫然若迷地转过头。
为何张乾会出现在此。
为何她不让他继续。
原是只有他不可以。
从那根根分明的长睫下,汇聚出一滴清亮的水珠,又那张清朗俊秀的脸上,落寞而下。
第70章 选择
徐燕芝已经换上了春衫, 上身着黛色钩花对襟衫子,下身着栗橘色罗纹襦裙,上天素来在样貌上对她宠爱有加, 又因年岁增长, 身形也渐渐丰盈起来, 在青涩与成熟之间回转,娇丽中不失风韵, 自然成为军营中唯一的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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