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倏地一下抬头。
温母面无表情道,“对着温家老祖宗们的灵牌,深、刻、反、省。”
“我不应!”孙氏惊叫。
“不行。”温父拍桌而起,目光含着怒看向温母。
“孙氏月子里烙下了病根,回嵩州一趟要十多日,路遥颠簸,你这不是要了她的命?”
“这就要她的命了?”
温母起身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扇过去,眼中带着刻骨的恨意。
“她要我一双儿女的命,你怎半句不提?!”
温父猝不及防被打,难以置信瞪着温母,气得胡须都在抖,“你……你这泼妇!”
堂中一下安静下来,众人震惊的看着温府两位主人当众撕破了脸皮。
温母眼底隐隐发红,“伯清跌落马下后为何寻了一夜才找到?为何琼儿落进冰湖却无人去救?”
“证据摆在那里,你置若罔闻,高举轻落,今日不过是将她送走,你就恼了?!”
“闭嘴!”温父羞恼成怒,女婿都在,她非得挑这时候儿落井下石,一家之主的威严荡然无存,还妄想逼他送走孙氏。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低吼道,“你闹了这么多年,也该闹够了。”
“你宠妾灭妻还觉得我无理,你怎不出去打听打听,哪家主母有我这般憋屈,你若有本事就休了我,看看她孙氏做主母能不能填上你温家饕餮似的胃口!”
“你好好的日子,非得同我吵个没完才满意是不是?!”
“是。”温母恶狠狠咬着后牙槽,“你不好过,我就舒心!”
要是手边有称手的东西,她会直接将这对男女打得皮开肉绽。
姚宣辞看着眼前这一幕,无意识垂眸投向身侧女子,她眉眼平静,目光隐隐带着一丝欣慰。
温母恨得如此强烈决绝,那临死前的阿琼是不是也是如此恨他?
刚浮起的心又沉了下去,他不敢再想象。
“……父亲。”温二姑娘犹豫了良久,顶着泛红的眼睛站起来,“您就莫要再和嫡母争吵了,姨娘这么多年所作所为,大家都有目共睹。”
“嫡母之言,并不过分。”
孙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突然背刺她一刀,“苓儿,你在说什么!”
她惊怒之后便直接抬起了手,落下去却被二姑娘的夫君一把拦住。
“姨娘,苓儿是嫁到我家的夫人。”
他是看清楚了,这温府内里破的像窟窿,可听温苓方才之言,她已经知错,也不怕承担的。
温二姑娘见挡在自己面前的夫君,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垮了下来。
她赌对了。
忽视自己亲兄长与亲妹妹的复杂目光,她扶着孕肚缓缓坐下,安静地垂下眼睛。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只能靠这一举动来挽回在夫君心中的印象,借此保住自己。
众人目光下,温父最终妥协了。
“孙氏发落回嵩州祖地,反省半年。”
半年?
温母心中冷哼一声,那哪儿能够。
她会让孙氏半年又半年,一直在嵩州待下去。
堵在心口数年的这口气终于出了,温母脚步轻快,一肩膀撞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温父,“琼儿,伯清,咱们今日在主院用膳。”
脸皮撕破了,没必要再假惺惺坐在一张桌子上。
至于其他人,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传怎么传,丢脸被人戳脊梁骨的又不是她。
主院,小团圆饭仅是他们四人,颇为清静舒心。
尤其是得知孙氏明日就启程,连十五中秋都过不上,温母越发舒畅。
她娘家是嵩州富商,没了温成鸿的庇护,一个被发落回祖地的妾室翻不起什么水花儿来。
温琼为她斟上一杯清茶,“温苓忽然大义灭亲,倒令人吃惊。”
她记忆里的温苓和孙氏一个脾气,可不会轻易低头。
“不过是考虑自己罢了,你没瞧那你庶长兄与三姑娘也没敢吭声。”
温母不以为然,孙氏若是用心管教孩子,那庶长子也不至于日日偷溜着去赌馆,赌输了便来找她要,大把大把的银子当水洒。
眼见母亲眉眼间的舒坦,温琼抿了抿唇角,到底是顾忌姚宣辞在身侧,没有将劝说和离之言说出来。
母女二人喝着茶浅聊,姚宣辞安静地坐在一旁倾听,余光瞥见房门外墨崖探了个头看他,低声同温琼知会了一声,起身过去。
“公子,事情安排妥当了。”墨崖低声道。
姚宣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孙御医那边你可去过?”
“属下已经把药包送回院中,给了庞嬷嬷,这是孙御医的医嘱。”
墨崖掏出怀中的信纸递到男人面前,姚宣辞一目十行草草看过,重新叠好收起,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坐回温琼身边,将医嘱递给她,“药包已经拿回府,现在可安心了?”
温琼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面前那张薄薄的宣纸上。
孙御医的药,送来了。
温伯清折扇一展,薄唇轻轻勾起,如此,就等八月廿五了。
*
一轮皎白圆月挂上树梢头,透过窗静静倾洒下。
许是日子离得越发近,温琼暗暗紧张,这两日胸口恶郁之感也愈发明显,连着睡意都变浅。
姚宣辞睡前特地燃了一支安眠香,她前半夜睡得倒安稳,后半夜却被身后紧贴着的暖烘烘的宽阔胸膛热醒。
她稍稍拉开些距离,卷着单薄软被正要合眼,却又被一条结实的手臂揽住腰肢拖了回去,睡意彻底消失。
这人反应这么快,莫不是也醒了?
温琼怀疑的转过身子,只见到男人眉眼紧闭着,显然还在睡梦之中,不过是下意识的警觉。
正当她欲重新合上眼时,男人突然毫无征兆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月色下,那双漆黑的凤眸幽然望着她,温琼被惊得一个激灵,后撤退开。
她心脏怦怦直跳,气恼的锤了下他的肩,“你吓我!”
男人一声不吭平静的看着她,温琼睡意全无,缓了一会儿后半撑起身子来,轻声道,“你怎的醒了?”
姚宣辞并没有回答,而是抚上胸膛摸了摸,摸到了已经是薄薄的绷带,随即才撑起身子来靠在床头。
“这些日子你同我在一起,可开心?”
温琼觉得莫名,“为何这般问?”
这人大半夜问这个问题,着实是奇怪,可他这些日子的反常已经数不胜数,她都快要习惯了。
索性探手抚上他的额头,“莫不是又起烧了?”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握上她的手,拿下来,带上几分固执,“阿琼,回答我。”
温琼只好道,“与往日一样。”
现在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想要逃离的存在。
闻言,男人目光有几分复杂,“真的吗?”
明明已经有了这么明显的不同。
她不想在同他纠结这个问题,躺平了身子,温声劝道,“快些睡吧,明日你就该回大理寺当值了。”
怎料男人却没有半点要睡的意思,看向她,声音低低的,“阿琼可曾信过神鬼佛道?”
温琼怔然,她自然是信的,不然怎会如此幸运能重来一遭。
她在很努力的让自己活得更长久一些,想为母亲养老送终,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儿成家生子,想多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她不过是停顿了一瞬间,男人便察觉到了她的回答,拂过她被蹭乱的碎发,“看来阿琼是信的。”
温琼被他这莫名的话扰得思绪万千,忆起已经到手的药方,她索性再度撑起身子。
“听说九重山的道观极为灵验,我想去上柱香,为孩儿祈福。”
她拉了下软被,让自己的话听着顺畅些,“正好前几日母亲终于送走了孙氏,我也想求求神仙,让她就此顺心下去,莫要再因为孙氏之事郁结于心。”
说着,她侧目望向他,“夫君可有什么想求的?”
银霜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半间屋子都照亮,连女子那双漂亮的浅眸里也映着清冷月色。
“没什么想求的。”姚宣辞淡淡垂下眼,“我只奉信属于我的,终究是我的。”
就如同宿命一般,逃不开,躲不掉。
他的语气漠然,望向她时的眸光冷淡,温琼有一种错觉,姚宣辞似乎恢复了正常。
作者有话说:
好,评论区某些笑声隔着老远都吵到我了【微笑】
再也不相信阿晋的存稿了,看见稿子提前发出去的时候人都傻掉
今天有事就先到这里,明天尽量多更一点【躺平,安详】
第32章 欲卖夫君
敏锐的直觉窥探到什么, 转瞬即逝,她想抓却抓不住。
这事儿便搁在了温琼心上,直到如愿听得郑二姑娘约她相见。
庞嬷嬷恭顺将从郑国公府的信封奉上 便转身离去, 正好迎上宋嬷嬷抱着挎篮走进来。
“姑娘,这贡品香烛都备好了。”
她将小挎篮放在一旁桌上,从里头捡了几张红荷包出来。
“听说九重山道观里那棵银杏已有百岁,常年闻着香火定生出几分灵智, 老奴特意绣了几个荷包, 到时挂在枝头讨个彩头。”
她将荷包里的红纸拿出来,摆在案桌上,“姑娘快写上心愿。”
温琼还没讲温伯清的计划透漏出去, 故此宋嬷嬷不知此行的真实目的,难得出一趟远门,她高兴的眼尾笑纹明显。
“这一路有小一个半时辰,我叫阿瑶备好不少解闷的小玩意儿,明日咱们用过早膳就出发,也能早些回来。”
白皙的指捏起面前的红纸, 温琼犹豫了片刻, 兄长担心宋嬷嬷等人的反应会露馅, 叮嘱过她死遁之事不要让她们知道。
可看嬷嬷现在的反应,温琼有些为难道,“嬷嬷, 明……”
“哎呦, 我忘了!”
宋嬷嬷想起一事来,忙道, “山路难走, 阿慎驾马之技比不过姑爷身边的侍卫, 姑娘记得让那墨崖一同前去,也好一路庇护。”
“墨崖不能去。”
温琼沉了口气,合上面前的嫁妆册子从案桌后走出来,决定先给宋嬷嬷透个底儿,“嬷嬷,明日我有些事儿要做,到时发生了什么,嬷嬷莫要惊慌。”
宋嬷嬷闻言疑惑,想问些什么,但看自家姑娘一副自有主意的模样,生生忍住了,拎起挎篮。
“山上路途颠簸,我让阿慎将马车收拾得舒服些。”
温琼望着嬷嬷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随即转身拆开郑二姑娘送来的信纸,一目十行看完。
郑如毓约她今日午时在昌运酒楼碰面。
她将信纸重新折好,方塞回信封中,将案桌上的嫁妆册子与账册收拾好,放入书架左下格的铜锁木匣里。
这些日子的一番忙碌,总算是将事情都料理好了。
回温府那一次之后,那人就没再派着暗卫私下跟着她,今日一清早连他自己也去了大理寺复任,晌午去见郑如毓的功夫,刚好也能同许公子商议一番铺子的事。
温琼心中默然思算着,展开宋嬷嬷递给的红纸,沾了水墨落笔。
才写了一张,书房半掩的门又被人推开,这次来的是阿瑶,“姑娘!姑娘!”
她冲进来急忙道,“府门口有人闹事,说大夫人将他们一个小倌儿给活生生打死了。”
温琼懵了一下,“苏氏打死了人?”
提及男倌儿,她立马想起来前些阵子,那个被长房大伯赎回来的假青楼女子,后来苏氏发现是个小倌儿后,闹着将其赶出了侯府。
可如今被苏氏打死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神色微凝,放下笔墨,快步朝着侯府大门走去,还不忘道,“将苏氏叫到正堂。”
温琼让家仆先将闹事之人领进府,莫要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怎料那人一口一个侯府恶毒,只怕走着进去横着出来,不愿入府。
到了侯府门前,她看着门下那约摸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身秦楼楚馆的打扮,倚着一口黑棺材正对着天地喊冤叫屈,顿时心中微沉。
还真是她所猜那般。
宋嬷嬷很快紧跟着而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苏氏不肯来。”
温琼目光微冷,“自己惹了祸,两手一甩倒是轻松。”
既然苏氏这样,那可就不怪她了。
随即,她迈出府门,声音微微扬起,“如若有冤,那便去官府衙门,你们公堂对簿。”
她语气淡淡,话音落下,四周围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年轻夫人一袭温柔雪青衣裙,神色平静,说话轻轻柔柔的,却掷地有声,“冤有头债有主,谁惹得祸,谁来担。”
“侯府其余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想沾了你们之间的恩怨,若真是我侯府之人所为,此人全凭官大人发落。”
依着姚宣辞的脾性,遇上此事大概也是直接拎去公府,不会包容半点。
温琼马上离开这糟糕的侯府,依着曾经那些恩怨,苏氏的麻烦她半点不想去管。
说罢,也不管那扶着棺材呆愣住的男人怎样想,干脆利落的旋身离去。
她绕过影壁,就碰上了躲在影壁后偷听的苏氏院里的侍女,仅是瞥了一眼,继续往自己院里走去。
等苏氏听闻温琼在侯府门前那些话,气得连摔带砸。
将自家浪荡夫君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仍不解气,带着侍女气势汹汹赶往清瑜院。
怎料到了院里,被那管事儿的庞嬷嬷告知温琼早已出了府。
她狠狠踹了一脚清瑜院的院门,“仗势欺人的玩意儿,才当了几天家,竟敢这般对我!”
如今满城人都知她夫君男女不忌,侯府里一个个不帮她出这口气也就罢了,还要冷眼旁观,看她被秦楼楚馆的小倌儿告上官府,丢尽颜面。
苏氏恨到表情扭曲,眼底发红,“这侯府里上上下下,就没一个好东西!”
温氏想撒手不管,那她就去找个能管的,这侯府可不止嫡房说了算。
*
眼下正是晌午时分,昌运酒楼里格外热闹,一楼大堂桌桌坐满,抬眼一看,二楼雅阁也有不少端着美食佳肴来来回回的跑堂伙计。
温琼随着指引到了三楼食阁,一上来耳边便安静了不少,阿瑶被小厮拦在了厢阁门口,她安抚的示意一眼,轻轻推开门。
门一开,便正好对上一双美艳妩媚的狐狸眼,女子一袭流光金羽绯色烟罗裙坐在主位上,见到温琼进来,毫不遮掩的打量起她。
她打量温琼,温琼自然也在打量她,郑二姑娘比起宫中那一面,眼中的敌视虽盛,但也还没到当初仇视到恨不得扒了她皮的地步。
郑如毓只见过几次温琼,都是远远一瞥,印象里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温吞女子,如今这么一看……耐看有气质又怎样,论美貌完全比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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