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乔没什么挑选的欲望,只淡淡抛出一个诉求:“耐活的。”
“有的有的。”
老板娘积极推销:“没时间打理的话,可以买些仙人掌和多肉,特别一点的话,铜钱草、虎兰皮、蟹爪兰也都不错……”
老板娘每介绍一种植物就往一处指,以便他认识这些品种的模样,然而从乔的视线行经至一片仙人掌区之后,就没有再跟着移动。
耐活,还会自我保护。
“……大概就是这些,您看需要什么呢?”
从乔回过头,冲老板娘道:“仙人掌。”
“好的。”
老板娘记下,看了一眼地上十来个套娃似的花盆,继续问道:“还有呢?”
从乔淡淡重复:“就仙人掌,品种您看着搭配吧。”
老板娘:“好嘞!”
-
这一年的腊月二九,2月14日,除了是除夕前奏,还是西方情人节。
又恰好今天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大街小巷人头攒动,除却想最后收罗一拨年货的人群,还有为之更甚的情人穿梭其中。
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最快乐的当然还得是商家。
这一天,似乎不论摆出些什么玩意来卖,都能轻易取得顶好的销量。
简愉被人潮挤的晕头转向,大半天下来,什么也没买上不说,还因为缺氧而有些胸闷气短,额角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行了不行了!”
边上的公共长椅上站起来一个人,简愉迅速坐下摆烂:“我太累了。”
她其实没什么想买的,家里该有的也都有。
昨天答应出门,不过是不想驳了丁铭的热情,也顺便感受下年前的氛围,还真是在出门之后才想起今天还是情人节的!
要是早知道这一趟这么费体力,打死她都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简愉抬手拭了拭汗。
这会正渴的不行,余光又瞄到不远处一家新开的网红酸奶店,下意识咽了咽喉。
丁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了然道:“那你在这休息会儿,我去排队。”
那支队伍一眼都望不到头,少说也得排出了百米开外,没有两三个小时根本买不到!
简愉馋归馋,却不想用这么长时间去换一杯酸奶。
可没等她拒绝,丁铭就已经转身往那儿去了。
“……”
简愉瘫了一会,体力恢复一点后又感觉无聊,便兴致缺缺地开始欣赏街景,这才发现身后有个卖手工糖的小摊,就起身过去试吃了一块。
味道意外的还不错。
她喜欢吃甜食,却也很挑剔。太甜太腻不行,味道寡淡普通也不行。
所以往往试到合口味的,总能很长情的“宠幸”很久。
还因为“吃甜食可以让心情变好”这句话,她偶尔也会选择甜品作为礼物。
这会她一边挑着糖,一边想着“心情”和“礼物”,脑海里不自觉就印上了从乔那副似乎永远都不开心的脸孔。
送糖给他,好像很合适。
简愉于是买了一盒,又多付了点钱买了配套的包装,然后捧着装好的糖盒美滋滋的转身时,却发现刚才的座位早已被人占据。
“……”
她原地傻了两秒,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又想到丁铭那儿不知还得多久,她就自己四处转悠着,想看看别处有没有空位。
城市中心地带,巷深人才少。
简愉摸索着走进一条岔路,穿过一条小巷,忽然看见不远处一家绿植店门口,丛丛绿意簇拥着的半边身影。
细碎的日光在空气中徜徉,绿植上的水珠反射出净透的光泽,像一面柔光滤镜萦绕在少年周身,映衬着一副林深见鹿的朦胧光景。
简愉怔怔然向前。
视线直白又明确,也就没有注意到脚边有生物经行。
“汪——汪——”
听到声音,简愉猛然扭头,这才发现身旁有只大黄狗,正贴着她的小腿蹭!
“啊!!”
简愉吓了一大跳,倒提着凉气后退了两步。
逛街过久的双腿还在发酸,这会又脚步凌乱,脚底会打滑是毫无意外的。
她一个趔趄向后倒去,手掌本能的向后支撑,承载着整个身体的重力加速度,以一个猛劲、扎扎实实地压在了地上……的一盆仙人掌上!
大黄狗被她的叫声吓走。
危险离去,简愉的意识才刚刚回笼,就又被右手的触感慑的头皮发麻,一脸惊恐的扭头看去。
——她的手掌正牢牢的和一株球形仙人掌合二为一!!
甚至当她条件反射地抬手时,仙人球还跟着她的动作拔地而起,在虚空中飘摇着晃了几下,当啷一声重新落地后,成了一个“地中海仙人球”,顶部的圆心秃噜了整整一片!
而那尖长锋利的刺儿,正密密麻麻地以万箭穿心的架势扎进她的掌心,只留一小截根部暴露在空气中。
“嘶——”
疼痛席卷而来。
简愉打着哆嗦闭紧眼,疼得下意识想要蜷缩手掌。
下一秒。
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扼住,迫使她平直的展开手心。
耳畔传来从乔微带慌乱的指令:“别动!”
……
第20章 热融
情人节, 天气晴好, 空气清甜,和喜欢的人手拉手,穿行在城市的小巷里。
一切看起来都格外美好。
只要……眼睛不作死的往手心去看。
从乔的步子迈的急而大,但护着她手腕的力道却很均匀。一边制着手心完全展开手心, 一边带着人往前走。
他拉着人拐进一家药店, 单手飞快的在货架上取了一些双氧水、碘伏之类的药品,然后迅速付完账, 又步履不停地带着人往宛南公馆走。
因为这种被时刻护着的举动,简愉的心口砰砰直跳, 一种难言的心安与悸动正慢慢滋长。
也因为这种心情, 掌心的刺痛似乎都在跟着渐渐减退。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就从街上来到了他家,等反应过来时,人就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这儿的装修简素,家具是好几年前流行的古典风格, 多以原木为主, 看的出价值不菲。
采光通透、原木堆叠,本该呈现出一种朝气蓬勃的自然生态感。可不知为何,萦绕在这儿的, 却是一股灰扑扑的沉闷气息。
从乔握着她的手腕,眼神认真的交代了一句:“别动。”
直到确认她接收了这个指令,从而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后,他才缓缓把手松开, 把袋子里的药品铺在茶几上。
然后拿着一支小镊子, 又重新托住她的手背, 试探着准备拔刺。
简愉看着这架势,手指就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注意到她的紧张, 从乔再次对上她的视线,安抚道:“别往手上看。”
“那往哪儿看?”
手心又麻又涨,简愉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而她一紧张,无厘头的废话就会有点多,这会儿废话加上私心,就汇成了一句:“往你脸上看?”
从乔:“……”
从乔木了一会,一脸无语的看了她两眼,就收回视线专心挑刺,却又在正式动手之前,没什么表情的补了一句:“随便。”
挑刺其实是不太疼的,尤其是已经有了强烈的痛感做基础后,这点儿动静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从乔持着镊子,精准又利落的一根根拔除,神情专注又认真的。
而简愉当真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神奇的是,紧张感竟然真就缓解了不少。
她偏了偏头,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还是很适合做医生的。”
“嗯。”
从乔淡淡应了一声。
原本没打算再说什么,却又在想到要让她转移注意力之后,顺着往下接了一句:“为什么。”
“嗯……”
简愉其实只是照着感觉随口一说,听他这么问,便又临时思考起了理由,片刻后答道:“可能因为你的冷静和专注,看上去很专业,比较容易缓解病人的不安吧。”
担心他觉得这话敷衍,她想了想又补充:“总之如果你是我的医生,那我每次去医院,应该就不会太心慌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是真的把他代入成了自己的医生,然后回放着过去去医院的经历。
也就没有注意到,他在拔完手上的这根刺后,停顿的时间略微长了一些。
“为什么去医院?”
从乔的声音淡淡的,像只是随口一提。
“……”
简愉顿了一会,视线滞涩的游弋到手心,有一瞬的失焦。
不知是因为氛围恰到好处,还是仅仅因为提问的人是他。
那些封存已久的记忆,似乎有了轻微的触动,隐隐地冒出了些想要得见天日的冲动。
她呆愣了两秒,温吞的说:“因为我做过角膜移植术。”
从乔没有打断,只是停下动作、静默的看着她,像一个认真的倾听者,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他的视线有种奇妙的引导能力,简愉迷失在其中,自然而然的解释道:“我高中的时候,出过一次意外,失明了一段时间。”
“后来……有个病重的学长知道了这件事,就把眼角膜捐赠给我了。”
听到这儿,从乔的表情才有了一丝变化,意味不明的说道:“那你很幸运。”
“嗯。”
简愉点点头,没有否认:“我的幸运,他的不幸。”
“……”
从乔盯着她清透的瞳仁,没有反驳这句话。
对视了许久,像是想透过这双眼睛,带去远方的问候,他低沉的声线极轻的波动了一下,轻声问道:“恢复的还好吗。”
简愉迎着他的目光,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好。”
她又恍惚了片刻,随即蓦然低了低头,像是因为没有保护好这双眼睛,而有些情绪低沉:“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院复查一次。”
“……为、为什么?!”
从乔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甚至是焦灼的追问道:“角膜移植是一项很成熟的技术,怎么会恢复不好?”
“……”
像是被他略大的反应所惊扰,那些黯淡的记忆在脑海里瑟缩了一下,重新裹上了一层坚硬的保护壳。
简愉渐渐回过神来,克制好情绪后抬起头,不怎么在意的说道:“也是会有一些后遗症的。”
“不过没什么大事,定期复查就好了。”
从乔锁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乎想通过她的微表情来判断这话的真实性。
简愉无所适从的避了避,手机及时的在背包里响起来。
她很快恢复自然,指了指自己受伤的手,示意道:“我手机响了,帮我拿一下吧?”
从乔顿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放下镊子,依言把手机从包里取出来递给她,顺势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备注:丁铭。
简愉随手滑动接听。
“小愉。”
丁铭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清晰:“酸奶买好了,你在哪儿呢?”
“啊,我这儿出了点意外。”
简愉看着茶几上挑出来的刺,面露尴尬:“你先回去吧,酸奶等我回去再喝。”
“意外?”
丁铭的声音紧张了起来:“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我没事儿。”
简愉解释道:“这不好好的还能说话嘛。你先回去,我爸妈要是问,就说我有点事,晚点就回去。”
“真没事?”
丁铭半信半疑道。
“真没事!”
简愉笑了笑,尽力展现着自己的活蹦乱跳:“好了,先这样啊。”
她切断来电,扭头看到自己悬空的右手,才想起来伤口还没处理完,她还在这儿耽误时间,便不太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啊。”
然后指着电话解释:“我发小,今天本来一起出门买年货的,逛到一半我不见了,就打个电话来问下。”
从乔表情微妙:“发小?”
“对啊。”
简愉点点头:“也是小时候邻居,他也在A市上学,这次放假我还是蹭他的车回来的呢。”
……蹭车。
一种莫须有的猜测忽然消散,从乔却有些更理不清自己的心情了。
是不是发小,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他怎么,却因此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快。
……
从乔沉默了片刻,将那些错乱的思绪清空,然后继续治疗的工作。
刺是顺利地拔干净了,可接下来的步骤却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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