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丁铭开了副驾的车门,背着身拖沓道:“我开车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第三次。
从乔眼睁睁见她乘着这辆车绝尘而去,沉着脸追问:【今晚住哪?】
然而直到今晚之前,简愉都并不认为自己真的会外宿。
因为不太在意,租房的事她自然就没提过,以至于现在看到这个问题时,就有点犯难。
虽说解释起来也就三两句,可话题一旦展开,很可能就会深入到房子的具体地址。
——也就是丁铭家对门。
这两人勉强算是打过照面。
虽然全程毫无交流,但她就是敏锐地感觉到,二者之间的磁场是相斥的。就连偶尔在她口中听到对方的名字时,面上都透着相似的抗拒。
基于这一点,她并不打算细说。
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有可能造成不愉快的话,都还是留到当面说比较好。
她看了眼时间,终于潦草地回道:【放心,我有地方住。】
【快熄灯了,你早点睡吧。】
【晚安。】
一连三条消息,统统没有得到回复。
简愉开始以为他是睡着了,也没太在意。
直到第二天,对话框仍然是以这几句结尾时,她才隐隐察觉不对。
完成了第二天的工作后,想回学校去当面确认,却又一次莫名其妙地被领导留了下来。
而这种稀里糊涂的状态,居然一连持续了两周。
汤弘光似乎对她期望很高,不论什么场合,能带上就绝不含糊,不方便她出现时,工作也都排地满满当当,就连周末也每个停歇。
器重的肉眼可见。
虽说领导看中,工作顺利是好事。
但要再这么下去,爱情就要没有了呀!
这些天,她前前后后又发了不少消息。
可从结果来看,她就是再蠢,也该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
还是非常严重,不当面绝对哄不好的那种!
时间一天天的过,焦虑越堆越满。
她正咬牙琢磨着,该以什么理由拒绝周末的加班,宁昕突然就甩来一张照片,并配文:【你这是让人把墙角给挖了?】
简愉回过神,看着照片里许久不见他的热汗淋漓,边上站着个穿着军训服的女生,正笑容甜美地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没忍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淦!这是要造反啊!!
……
第55章 热融
从乔盯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直至咖啡厅打烊才起身回了学校, 却又被门禁隔绝在了宿舍之外。
脑子有点混沌,以至于他都想不起来,只要在宿管那里做个登记就可以放行。
也或者是,他并不想这么做。
于是漫无目的地出了宿舍区, 不知怎么就晃荡到了操场。
夜里的绿荫草地旷荡无人。
夏末的晚风习习吹来, 在吹拂杂乱思绪的同时,又卷起了一股沉寂许久的冲动。
视线在某一刻与夜色交汇, 身体便也不自觉地融入其中。
像是一种被激发的肌肉记忆,再自然不过地回归它原本的属性。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该想什么。
跑步也许能带给他答案, 也许不能。
但他可以确定,自己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血液冲击大脑,无暇顾及其它,心跳剧烈搏动, 几近蹦出胸腔的极端感受, 就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心脏病是不适合剧烈运动的。
他偏爱跑步。
也许是因为斗争精神,也许根本就是在找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超脱到无谓生死。
只是如果一个人,从一开始就被宣告终将命不久矣, 那么这遥不知期、看不到头的每一天,就都是一种煎熬。
煎熬到,哪怕明知自己想要什么,都不配去做一丝一毫的争取。
汗水渐渐穿透衣襟, 和着夏日的夜风, 汗湿再风干, 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
仅有的企图, 就是尽快报废。
……
“喂,同学。”
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响起:“这里马上开始军训了,你要不换个地儿睡?”
小腿被踢了一下。
从乔皱着眉掀起眼皮,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昨晚运动过度,累瘫了之后在操场边上睡过去的事儿。
没有及时补充水分,身体还有点瘫软。
他艰难地支棱起上身,说话的教官也就随之后退点儿。
四周的新生们,正好奇地朝这头打量了半天。
原本嬉笑吵闹的声音,因为这全新的视野戛然而止,目光定格在少年惺忪的睡颜上,继而爆发出连片的尖叫。
“啊啊啊啊!这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神颜吧!是吧!”
“谁认识他啊?是不是我们这一届的,哪个系的?”
“我不管我先看上了!谁都不许抢啊……”
从乔没来由地起了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强撑着站了起来,对教官点了下头:“抱歉。”
声音沙哑不堪,残破的像是冬日里碎裂的风箱。
教官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就冲后头喊了一句:“谁去给他拿瓶水过来?”
人群霎时“我我我”的嚷了起来,供水点一下子被蜂拥而上,险些塌陷。
可等几个一马当先的新生,堆着笑脸端着杯水转过身时,前者却早已飞快地闪人了。
只留下一抹清瘦高挑的背影,和一众少女扼腕叹息的声音。
“不会是害羞了吧,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连背影都这么帅,还让人怎么军训啊?”
“唉~要是能喝完我的水再走就好了……”
-
八年制临床医学专业本身,就是“卷王”的代名词。
不存在哪一年的课业比较轻松这一说,也更不可能因为才刚开学就可以马虎对付。
幸得如此,从乔才总算克制住了去质问些什么的冲动,一股脑地扎进学业,把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还没事找事似的,把实验室接下来一周的任务都给提前完成了。
“啊——我要不行了!”
颜顷伸了个懒腰,仰天长叹道:“再这么下去,不等毕业身体就得废了!”
自从上回论坛事件后,两人的交情也算有了一丢丢的突破。
他偶尔也能把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拉长到那么三四句。
主要是他一个正常人,当然也需要正常的情绪反馈。总不能因为身边的人能憋,就也跟着这么憋下去。
长此以往,不死也得中个抑郁。
所以哪怕明知这声抱怨根本不会得到回应,他也还是要说!
不仅要说,还得想辙找点儿共鸣。
这不就找到了。
“啧。”
他扭头就发现隔壁居然也在卖力学历,不由欣慰地发问道:“你也忙不过来了吧?”
“……”
从乔看都没看他一眼,也不稀得反驳:“嗯。”
而这反应无疑让颜顷非常满意。
他边活动脖子,边灵光一闪道:“欸,要不一会你带我下去跑个步,劳逸结合一下?”
“为了祖国医疗事业的蓬勃发展,我俩可得想办法活得久一点。”
颜顷就是个纯种宅男,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游戏。
跑步这种事,不适合也不擅长。
而从乔似乎还是个运动健将。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大一那会儿,他运动完之后全身汗湿回来的样子,他可不知见过多少次。
闻言,从乔手里的活计倒是停了一下。
也不知是否赞同他的说话,却答应地非常爽快:“行。”
然而不久后,颜顷就为自己唐突的提议追悔莫及!
倒不是从乔对他有多残忍,而是他从没见过有谁会对自己这么暴虐过!
虽说这一趟是从乔带着他。
可事实上,两人除了是一起去的操场之外,全程就各自自生自灭了。
以颜顷这种体力,跑完第三圈,就差不多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了。
后头又断断续续跑了一会,实在不行了,就坐到场外边休息边等人。
然后不对劲的事情就发生了。
他休息完,又摸出手机玩了一会儿,最后鸡都吃到五把了,从乔居然还在操场上一骑绝尘!
又确认了一下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也有两小时了!
我去!
这人属马的吗!
马儿这么跑也难逃一挂吧!
等他反应过来,拖着颤抖的身体上前阻止时,从乔非但理都没理他,转瞬又把人甩到百八十米开外!
颜顷看着他丝毫没有减速的身影,有点怀疑人生。
艹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要是跑死了他有没有连带责任啊!
惊悚的一夜终于过去,颜顷好容易松了口气。
可这件事就像是打开了从乔的某个阀门似的,至此之后,但凡一有空闲就往操场里钻。
晚上有事就白天去,白天有课就中午去,不分昼夜、不惧高温。
毅力惊人到,颜顷都已经开始默默地搜索收尸的具体流程,并试图询问他有没有成为“大体老师”的意愿。
最开心的当然是场边军训的新生,大饱眼福了简直是!
就这么观望了几天,有几个胆子大点儿的,找着机会就上去送水了。
正因如此,沉寂已久的论坛终于迎来了全新的热点:【愉姐退役后,学神将花落谁家?】
-
简愉气哄哄地冲回学校时,已经是第二周的周六。
然而当她把操场图书馆实验室等地,都挨个找了个遍后,居然还是没能见到人!
更气人的是,从昨天看到这个帖子,到这一秒为止,从乔的手机都出于关机状态,怎么都打不通!
她最终来到了男生宿舍,正想着以什么理由进去打探一下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奔溃的想法。
——他会不会是、出去约会了?
照片。关机。周末。不在学校。
越想越合理。
鼻尖炸然泛起一抹酸意。
脚步猛地在门口止住,手心下意识地攥紧。
虽然仍有一丝理智想将这个念头扳平:不会的,不可能的。
可万一呢。
他就是故意躲着自己,就是不想再搭理自己了,就是和别人在一起了呢?
她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呢?
不妙的想法一点点的加深,她看着男寝的大门,有些望而却步。
如果进去了,他还是不再呢?她又该怎么办呢?
“你是来找从乔的吗?”
颜顷从外头回来,大老远就见她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便猜测着问了一句。
“对!”
简愉下意识答完,才扭头看了过去,却发现并不认识这人。
但他能这么问,应该就是从乔的同学或室友了。
这么想着,她又尽力地笑了一下:“你能帮我喊下他吗?”
颜顷耸了耸肩,一脸无奈:“恐怕不行。”
“……”
简愉愣了一下,继而强颜欢笑道:“为、为什么啊?”
“喊了他也未必听得见啊。”
颜顷想起事情的起因,不免还有点心虚:“……都快烧死了,活没活着都还两说呢。”
简愉咂舌:“烧死了?!”
“啊~”
颜顷清了清嗓子:“就那什么……这大热天的,没完没了地在外边跑步,不就给中暑了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前天看着就不大对劲了,让他去看医生就跟没听见似的,买了药回来也不肯吃,一副嫌命太长的样子。”
“这不,又搞了点退热贴,想趁他意识不清醒试一试。不过我感觉还是没戏,这大哥也就看着不清醒,真碰他一下立马就能跟你急。”
“喏。”
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提起来:“要不你去试试?”
简愉没说话,提着袋子就往里去了。
跟宿管阿姨说明了一下情况,就和他一起直奔六楼。
宿舍门打开的瞬间,她的视线就落在了窗边。
床位上躺着的人浑身死寂,面若坚冰,就连垂在床沿的骨节都写满了苍白。
“咳,那什么。”
颜顷小声地支了一下:“你加油啊,我先去忙了。”就识趣地闪人了。
简愉小心翼翼地进了屋,踩在楼梯上的脚步有点乱,手心尚未触及他的额头,就被一股热气灼得有些发颤。
眉间掠过一丝冰凉。
从乔并不适应生人碰触,近乎本能地扼注了她的手腕,骤然睁眼时,眼底翻涌的戾气如同无尽深渊,却又在见到她的那刻,有一瞬的动摇。
但很快,就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恢复坚毅。
随之把手松开,翻过身背对着她。
滚烫的体温一触即离,余温却久久不散。
简愉的手悬在空中,有点无措地提醒道:“……从、从乔,你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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