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颗荔枝糖。
“……”
简愉愣了,抽泣戛然而止。
她怔怔盯着那颗糖,脑海中一道电波闪过,红肿的瞳孔骤然放大,一把扣住男孩的手,声音剧烈颤动:“谁给你的?!”
……
第80章 热融
“谁给你的?!”
简愉唇瓣翕张着, 很快又喊了一遍。
男孩吓了一跳, 瑟缩地指着不远处的一家报刊亭:“……那、那里买的。”
“你胡说!”
简愉二话不说地否决了这个回答,更加用力地扣住他的手:“那里只卖草莓棒棒糖,哪里来的这种糖果!”
“……”
被一双红肿又肃穆的眼瞪着,男孩努力想抽回手却不得而终, 几乎就快吓哭了。
简愉却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只想立刻得到想要的答案,激动的声音又大了一些:“是不是有人让你给我的?”
男孩的心理防线被击垮, 呜咽一下就把真话蹦了出来:“……是。”
“……他在哪?”
简愉四顾一圈,又紧张地问:“嗯?你、你告诉我, 他在哪?”
男孩举起空着的那只手, 还没顾上抹一把眼泪,就哆哆嗦嗦地指向公园的外围,拖沓地说:“就、就在那边……”
没等人说话,简愉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伸手摸走了那颗荔枝糖, 顾不得起猛后的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远了。
心里有把野火,不安分地开始烧燃, 带着她一路穿过公园、街角、人群。
忐忑又渴望。
她有些急了,浑身紧绷张了张唇,理智不再,只跟着本能喊:“……从、从乔, 是不是你?”
嗓音暗哑又干涩, 一遍又一遍地、全都是他的名字:“从乔——从乔——我、我知道是你。”
“你出来, 快出来……”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别、别躲着好不好……”
“我想你了,我想你了啊——”
声音时而亮,时而竭。
到最后,一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蒸发,胸腔内那乍然出现的火苗,也渐渐地趋向了绝望。
一路走来,她连一片衣角都没能抓住,心却遗失在了无人空地,被冬日干枯的枝丫刮蹭的遍体鳞伤。
狂风肆虐,雪水穿心。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黑夜里,空洞目光落在缓缓摊开的手心上,唇角似有若无地潆起一丝颤动的弧度。
像在嘲笑自己活该。
-
新年的第一天。
阳光穿破云层,老旧小区外的喜鹊扎堆在叫。
丁同光静静坐在旧房子的主卧里,一夜白头,布满沧桑的脸上挂着的那双眼睛却突然变得纯澈,无知地揉乱了一身黑色高档西装。
再往下,是淌了一地的黄色尿液。
谁也没想到,那个精明算计,最要体面,就连亲手酿成妻子植物人悲剧时,都能一笑而过认为这样挺好的男人。
却在曾芸走后的第三天,成了一个傻子。
他不知是想用这种方式忏悔,还是想以此留在那些美好的曾经里,以至于在看到年华相仿的简愉时,会一把抓住她的手。
脑子空空,嘴上却不停在说:“小芸,你回来啦!”
“你是不是生气了,怎么好久都不理我了?”
“小芸乖,不气了啊,我以后会对你好,什么都听你的……”
简愉冷眼看着。
不知他是真疯还是假傻,也丝毫提不起任何的同情与怜悯,相反的,只觉得更加厌恶!
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卑劣自私,冠冕堂皇地选择做一个衣冠楚楚的禽兽,芸姨根本就不会死!
但凡他当初早点放手,事情也根本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芸姨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在他身上真心错付、苦苦挣扎,乃至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得以将他摆脱。
他又凭什么认为只要傻了,就可以沉沦在虚幻的泡影里,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又凭什么,要让他这么好过!
迟来的忏悔,除了恶心人,没有任何作用。
简愉拧着眉,一把甩脱他的手,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任由身后传来丁同光扑通跪地的哭求:“小芸,你去哪呀?”
“别走啊小芸,你别走啊……”
……
比较悲惨的是,她可以选择视若无睹,丁铭却不能不管。
不仅要照料他不能自理的痴傻生活,还得被迫接手他涉猎广泛的庞大生意,更别说自己的工作室积压着的一堆事儿。
长时间的两地奔波,劳累不堪,让他瘦的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
老两口自然是心疼不已的。
至于简愉,虽说态度总是冰冰冷冷的,可要说心里完全没有触动,那也一定是假的。
囫囵又是一年。
一年时间。
丁铭彻底从工作室脱离,把丁同光安置到了养老院,稳住了他在境内的生意,只剩下海外的局面,还需要进一步处理。
这个消息,直到过完春节,他才佯做若无其事地说了出来:“你会来送我吧?”
简愉有点懵,也有点无措。
这些年,尽管有点不情不愿,但他就是扎扎实实陪着她走了过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帮她善后、帮她照顾爸妈。
抛开某几件事不谈。
平心而论,他对她,要比她对他来的上心得多。
因为这份上心,即便是两人已经许久不再交心,她也仍然愿意将诸多事情交托于他。
就像交托给哥哥一样,省心又放心。
所以当他突然说要走时,她心里也真真切切的有些酸楚,顿了半天才问:“去多久?”
这话一出,倒是丁铭有些愣了。
她已经很久不关心他的事了,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她终于可以摆脱自己了。
他以为她会很开心来着。
动容之余,很快又笑了笑:“说不准,可能一两年,也可能三五年。”
“家里要是有事,记得要跟我说,那边的事也不用一直盯着,现在国际航班也很方便,随时都能飞回来。”
“还有……要是想我了,也记得、要跟我说。”
没有主语。
但说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她承认,自己有时候自私又贪心。
想要海阔天空,却又抛不下曾经拥有。
可她也明白,没谁是必须要陪着谁的,更不会去成为谁的羁绊。
人生匆匆,过客才是大多数。
她没有破坏这份温情。
到最后,也只是温吞的点了点头:“嗯。”
……
她以为自己会很平静。
可真的到了分别这天,心却还是像被什么揪住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丁铭同样沉默了一路。
直到临近登记,才终于难忍地扣住她的手,忽然喊了她一句:“小愉。”
简愉愣着神,抬眼看他:“嗯?”
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契机。
心里横亘已久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敲击地分崩离析,光线照进来,让人迫切地想远离阴暗。
水滴还能穿石,人心总有被焐热一天。
他突然就特别想赌一把,却又害怕因此而失去什么似的,以至于他的动作、甚至连表情都是小心翼翼的。
场面僵持很久。
他就这么紧紧地抓着她,直到眼眶都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才终于孤注一掷般、颤抖地开了口:“……你想要自由,我给你。”
“但如果……”
他的目光坚毅而诚恳:“如果、到了30岁,你身边还是没有人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
简愉怔怔地,表情有点发木。
她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却是头一回,不再觉得抵触。
她静静看着这张陪自己走到第26个年头的脸孔,神情有些恍惚,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跟班,怎么就长得比自己还高了呢?
小时候的丁铭胆小怯懦,不堪一击。
属于就算简愉在门口捏泥巴,都不愿意叫上的那种存在,更别提她小时候酷爱当老大,这种弱不禁风的跟班,和人掐起架来根本用不上。
能看到他,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邻居,是曾芸的孩子。
而当她和曾芸有了秘密后,这种不屑又变成了敌对。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看丁铭的眼神比看隔壁小区的虎头还要凶,因为她不怕和虎头打架,却怕丁铭要抢回他的妈妈。
每当看到他和曾芸在一起,都会不遗余力地把他推开。
喉咙里憋着一句“这是我的妈妈”,却因为答应了曾芸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只能用恶狠狠地眼神警告他。
然而一次次被推开的丁铭并没有发怒,甚至在敏锐地感知到她喜欢自己的妈妈之后,做出了让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出现时,会主动离曾芸远一些,又会在白姝指着她时,故意粘着白姝帮她避免战争。
久而久之,简愉不再觉得他的存在是种威胁,后来长大,也很感谢他愿意和自己分享这么好的一个妈妈。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爱屋及乌,因为曾芸才会对他有所不同。
可细数曾经年少,她才突然想起,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的帮她顶锅、替她挨揍,处处都在让着她、时时都在想着她。
他何止是和她分享了自己的妈妈,分明还无微不至地陪她走过了一整个年少。
没有人能永远在她人光辉的笼罩下发光。
他的与众不同,只是因为他自己。
三年了。
她的身边空空荡荡。
看着豁达通透,实则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不知在执着地固收些什么,把整个世界都拒之门外。
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忽然也就看开了。
30岁没对象就在一起,非常土的一个约定,她却认真地对他点了点头:“好。”
……
就是这个约定,被室友们嘲笑了整整一年。
每当几人聚在一起,不论原先的话题是什么,到最后,都会原封不动的把这个话题拉出来再溜一遍。
宁昕的反应尤其夸张。
每回说着说着,都能犹如第一次听到一般,拍着桌子笑到肚子都痛:“欸,我说大姐,这年过完你可就27了,离你的30岁之约又近了一步,是不是很开心?”
王琳琳偶尔跟着起哄,多数时候还是百思不得解:“你说你这兜兜转转,最后要还是和丁铭在一起,那中间这几年不是都白折腾了?”
“……”
简愉的神思抽离一瞬:都折腾了些什么呢?
“我当初就说嘛!”
宁昕拍桌子应声:“你家铭铭也没什么不好的,就你!非是看不上!这下好了吧?打脸了吧?!”
“……”
简愉一脸无语,现在就是特别后悔,当初怎么就脑子一热,自己把这事儿给抖了出来。
她没说话,仰头又闷了半杯酒。
就见宁昕指着她,上下划拉了一会,又说:“不过话说回来,就你这一天天浪浪骚骚、绯闻无数的,丁铭居然也放心就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果然做正宫的,就是能沉得住气。”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静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这才加入了对话:“你看她这么多年,嘴炮打了满世界,正经恋爱谈过一次没有?”
“还真的是欸!”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琳琳发现新大陆似的,激动的差点要蹦起来:“连我都谈两个了,愉姐居然一次都没谈过!”
“这么说起来,你岂不是初恋都还在?!”
“天呐!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
简愉:就……有被内涵到。
“噗,哈哈哈哈哈——”
宁昕一个没忍住,喷了半口酒后就开始爆发出无情的狂笑声,好半天才镇定下来后,又意犹未尽地凑近挨着人问:“欸,我能采访一下,做为一个27岁的艳型母胎犬,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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