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连母妃自己都不肯承认,她总第一时间记得皇兄的生辰,皇兄爱吃的菜,爱喝的茶,每每将那些东西拿到他面前,他总是越发的难过。
裴枕失笑的摇了摇头。
母妃过世多年,前尘已经没有了细究的必要。
一定是今日的熏香太过浓郁,引得裴枕又出了神,却又不免想起一人。
那叫枝枝的女子。她拿这金茶花回去,可是要贴补家用?她的亡夫陈家大兄去后,家中就没了劳动力,家境可见相当艰难。
她看向他的时候,太过炽热,总会让人误以为一种偏爱之感。
裴枕抬头去看,金茶花离开了大地母亲的供养,放入小小的盆子里,却在夜幕之中,悄然盛开,他停顿片刻,笔墨就晕染成一块不大不小的斑点。
这佛经,怕是又要从头写起。
他提着笔,写了许久,都不得裴枕心意。
坐在茅草屋之中,屋内摆设却很典雅,和他在京城的王府书房,一般无二。他也总是临窗而坐,叫来三无好友,把酒言欢,像是回了年少轻浮的那几年。
当真是晃了神,倒开始胡思乱想了。
裴枕将手指了揉眉心,难得有了一丝睡意,吹熄了烛火,进入黑暗。
门外却传来敲门之声。他用手背盖住脸,不想起身。
“大师傅。”
听到熟悉温软嗓音声。
裴枕才下了床,去开门。骂外头是霍枝的声音,“大师傅,你可睡了?”
“睡了。”裴枕一开口,嗓子却是干涸般的沙哑。
霍枝嗤笑一声,“睡着了,那是哪个和我说话?大师傅睡得早,不知道,这后山入了夜进了好多狐狸。”
裴枕听着她念叨,头似乎更疼了,“你抓着狐狸了?”
可不是,石洞内滴水观音前,有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被王府的人押解下了山。
霍枝不想同他说这些,“大师傅,我白日落了东西,在你这里,你把东西还给我罢。”
裴枕不冷不热问,“是素布?还是贴补家用的金茶花?”
这不都是她的东西,有何不同?
霍枝站在房门外,他本就是偷偷溜出来,算是与这大师傅告别的。
“若是大师傅不方便见我,那我且站远些,劳烦你将东西放在门口,可好?”
身后却迟迟没有传开应答。
霍枝觉得不同寻常,推开门去,一股异香传入鼻息,她皱了眉,“哪来的欢宜香?”
她通晓香理,对着欢宜香并不陌生,捂住口鼻,要去推开门窗通风。黑暗之中,霍枝却被跌坐到地上,是大师傅被人了?真是好恶劣的手段!
“大师傅,你还好么?”
是一瞬间的眼神焦灼,水落入她脖颈,划落,像是被吮吸干净,又像是什么在蒸发不见。
霍枝的脚趾绷紧了。一翻身,被压到在地。
第9章 出笼
廖公公摩挲着打磨好的指尖,见着月头上了山,是时候该去看一眼那茅草屋内,有没有滚到一起。
从外头跑进来个人:“公公,岭南王府的侍卫上了后山!”
廖公公抬起手给了那人一大嘴巴子,警告道:“不长脑子的东西!你是几个意思,要拿个喇叭告诉全天下人,我廖公公在这太仙寺别有用心是吧!”
“奴才不敢。”那人捂着脸,尖着嗓子,却也是个去了根的小宦官,唤小春。
廖公公指着小春问:“大半夜的岭南王府的侍卫,怎的来了?”
“说是岭南县主生病多日,岭南王怀疑是僧人在背地里使坏,在后山的石洞里做歪门邪道之事。”
霍枝和白芷之间的约定的斗香之日迫在眉睫,岭南王遍地寻珍稀花卉,都挖到了佛门清地。正好就出手帮了裴枕。
先前的事,还算是偶然,可今夜这事?
岭南王心心念念将女儿送入宫中做娘娘,岭南王府当真是要和他过不去。廖公公细长的眉皱起,忙问道:“那我们安排的良家女呢?”
“奴才见着是有个女子进入了屋子,但天黑,没瞧仔细。”
外头亮起几斩岭南王府的纸灯笼,飘飘荡荡的在林子里,像是鬼火。
廖公公左眼皮跳了跳,有些不敢吱声了:“若真是闹开来,江左王的身份就瞒不下去,兹事体大,这并不是圣上所夭看到的。我等这一番筹谋,也是白白浪费了。”
廖公公一个宦官,给了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算计江左王。
说到底,还不是圣上的想法,往那清风明月的江左王身上泼个脏水,廖公公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这欢宜香是他放的,这也得让廖公公亲眼看了,他才能心安!
屋内熄灭了灯。
天间月色明亮,星星相伴在侧,这屋内也是一片春光。
只隔着一道房门,廖公公做起了偷听的小人,手指放在唇上试意切莫出声。
夏夜本就闷热,扯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房内有人说话,不难听出是一男一女,这男的是江左王裴枕,这女的大概就是先前找的良家。
“大师傅,你的脸好烫。”
廖公公一贯听过不少佳人嗓音,却也觉得这良家女不是俗品,可是吧,竖着耳朵听了好半会儿,也没听到个裴枕发出一个声音……
怎么搞的,江左王是从军的出身,莫非是欢宜香下的计量还不够!
廖公公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细官戳入纸窗,袅袅的迷烟,送了进去。
睁开眼,裴枕的额头落下豆大的汗珠,抬起头,便看在窗户外头有个佝偻的身影。他这是被廖公公算计了。
这些人,在外头看好戏,就是想做实了他的想法。
但她呢?枝枝何其可怜,在裴枕看来,却是成了无辜的羔羊。
“叫一声。”裴枕的唇,落在她的耳廓,低低的说了一句。
“怎么个叫法?”霍枝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裴枕拨开外衣,他的手指在发着颤,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这一句抱歉,也让她不太理解。
若是大师傅被人算计了,那她可以帮忙的,欢宜香纾解出来就好。
“大师傅,可是要我帮帮你?”
“嗯。”裴枕沉闷的应了一声。
她本就对他有些别的心思。
今日说是道别,却有了这样的机遇,不知是不是老天在帮她?
还是头一回见到大师傅这样的性子,白日了温柔,像是被刀口劈开,是无比的坚韧。
随之而来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稍稍有些不适,霍枝咬着嘴唇皮子,不让嘴里的声音,发出来。
这不是就同她午睡时做过的梦一样了?
胡乱踢着脚,任由那手指轻轻的在几处上碾压,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师傅!求你放过我罢!”
裴枕一低头,目光淡淡的凝视着娇艳的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在跳,可外头的那些人不走,势必是要使用上更龌龊的手段。
裴枕闭上了眼,轻轻触碰在女人的眼睛,“对不住。”
霍枝在他怀中,去觉得她整个人比他还要烫。
屋内里头的气息乱了。
见事成,廖公公心宽不少,吩咐道:“你们几人去把这周围看严实了,可别叨扰了王爷的好雅兴!”
拿捏住裴枕的把柄,却是件大买卖。
廖公公的算盘打的叮咚响,可在斗香之日到来,却发生了意外!
-
富贵楼的青色瓦砖墙上落下一个着急的身影,岭南王霍涛在门前踱步:“眼见着斗香的时辰到了,怎么还不见枝枝的身影?你是枝枝的贴身婢女,快将你家县主带过来!”
小怜她去哪里找人?昨夜的事,是霍枝去后山寻那大师傅,整整一个晚上,都了无音讯,夜不归宿。
廖公公的马车到了富贵楼外头,神清气爽,像是一大早捡到了金元宝:“奴才给岭南王请安。”
黄鼠狼给鸡拜年,岭南王扯了扯嘴皮子,道:“廖公公快进去坐。”
廖公公见岭南县主不再,问道:“怎么,你家县主的身子又不好了?三天两头的,头疼脑热,这可怎么成,岭南王该是要多多体恤县主,别让她去京城遭罪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占他家枝枝的名!
断不能让他如意,岭南王骂道:“去京城,是伺候圣上的,听着廖公公的意思,是觉得这位圣上德行不够,不能被万民所敬仰?”
“岭南王你!”廖公公面色跨下来,这顶黑锅可戴的不轻。
“本王我怎么了?”
“岭南王你不可放肆!”廖公公跳着脚,早知这些流放之地出身的人,没礼数。
“到底放肆的是哪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狗奴才!”岭南王不伺候这位廖公公了,扑头盖脸一顿骂:“想在百年前还是霍家的天下,先帝的夙愿就是能够与霍裴两联姻!是我们霍家一直不屑做裴家皇后!拿乔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廖公公被骂跑了。
等人一走,岭南王放下狠话,“今日就算是霍枝死了,也要死在富贵楼!”
快马加鞭回了王府,正冲霍枝的闺房而去。
小怜却是害怕的很,县主根本没有回府,等王爷踹开了门,见不着人,又该如何是好啊!她挡着岭南王:“王爷,县主真的身子不舒服。”
“霍枝!你莫要再装病!爹爹要是再信你那套说辞,就是狗!”
岭南王抬起脚,一脚踢开房门,热烈阳光撒入昏暗的闺房之中。
在那床榻之上,似乎是有个身影,看得小怜差点心都跟着跳了出来,扑过去,一顿好哭:“县主!”
“霍枝!你给本王从床上起来!”
等见着了霍枝,歪歪斜斜躺在床榻之上。
岭南王脸色大变,瞧着自家娇养的女儿,脸色素白,眼睑下还有一道浅浅的青影,这哪里是装出来的。
“爹爹。”霍枝抬起眸子,憔悴的,轻轻的喊了一声。
他着急了,连忙问:“这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霍枝脸色差的不行,她不语,指了指案上的香粉:“女儿今日怕是出不了门,这香还请爹爹送去富贵楼,和白芷姑娘斗一回。”
岭南王借着巴掌大小的香匣,一口气没提上来:“枝枝,你这是熬了一宿连夜做出来的?”
是熬了夜,可这夜和爹爹口中的夜,不经相同。
兴许是岭南王离的远,没有闻出来她身上还沾着一丝别的香气,欢宜香旖旎。裙摆之下,还有一些想入非非的痕迹,是昨夜留下的。
但她却也不觉得疼,只是没有力气,再去应付这些琐碎小事。
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岭南王,霍枝道:“女儿是岭南县主,当有这份责任,爹爹快些去,免得晚了时辰丢了岭南的脸面。”
这话很是耳熟!
岭南王感觉到脸面被狠狠的扇了个巴掌,转身走了。
霍枝见着爹爹走远,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倒下了。
“县主,你昨夜。”小怜上前去扶着她,被霍枝挡了挡。
她倦怠之极:“先不必说这些,去打热水,我要沐浴。”
等热水到了,县主却没有让小怜进屋子,说要自己洗漱。小怜是越想越不对劲,“难道,在昨夜,县主的事成了?”
第10章 进笼
今日的水并不烫人,霍枝胸口却有无数大大小小绵密的气泡,被堵满了。
她在水下憋着一口气,窒息的火辣感,随之而来,在最后一瞬,从水下而出,大口大口呼吸着,这感觉又和碎叶的不同。
她的眼,充满了雾气。
水滴落在浴桶里,就氤氲成水波纹,鲜奶般的腰上有个明显青紫印记,好像是被人掐出来的。霍枝把自己的指尖对上去比了比,大了一圈。
是他的拇指。
和自己做的那些梦,是不一样的。夜幕之中的甜腻香气,北风在山谷里吹,咯吱咯吱色拍打着门窗,男人轻轻碰了下,“施主,今日之事,全当我对不住你。”
他倒是不自称贫僧了。
屋外似乎是有人在走动,但混着风声,听得并不明确。
两人睡在地上,他翻个身,顾全不让自己受凉的这份心思,霍枝知道的,大师傅看似无情,却处处照顾她。
“大师傅,你的俗家名字是什么?可否告诉枝枝?”
即便是这样,他似乎还是不想说。
两道视线,在黑暗中迎上,裴枕低声问她:“施主,地上凉,你若是走不动,我抱你去床榻上可好?”
一阵潮汐,刚从身上褪去,霍枝不想这么快起来,她见他要起身,忙捏住僧衣,素手压着他的肩,“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这便像是再说,他若是不答应,她就不让他起来了。
裴枕神色微顿,却没有将僧衣从她掌心之间抽回来,“嗯。”
“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底求得是什么,就应允了?”霍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那你说说看吧?”
她瞥了他一眼,这回不叫施主,改称呼你了。
在此时此刻,霍枝浮在他的肩,只想时间走得慢一些。
黑暗之中,她凑到裴枕左耳,耳廓之外,热气轻吐,“大师傅,我希望在入睡之前,听到你叫声我的名。”
“你求得便是这个?”
“这已经很不简单。”像是跨越她和他之间色一道坎儿。
她还真当是孩子心性。
但她若真是把今夜当做把柄,对他做了纠缠,或许他,有些东西快的让人抓不住,就逃的无影无踪,裴枕说,“你可以求些别的,要的更多。”
少女的眼,“我只要这个。”她只要他。
裴枕哽咽了喉,被她磨得不行,只想让红唇赶紧闭上,反手捂住她的唇,压抑的喊了一声,“枝枝,别吵。”
他那手指先前碰过些什么,居然此刻触上自己的唇,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冲击!霍枝再胆大,也只是没出阁的女子,哪里经得住。
却又总觉得他的这一声枝枝,好听得紧。
让霍枝顾不得颜面,忘记了自己是个县主的身份。原来男女之间的相处,并不在意身份悬殊,她在他跟前,也总是将身段放的低一些,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霍枝喜欢他叫她的名,若是每一夜,入睡,都有他在身侧。
“县主,您洗好了没?”小怜看了一眼时辰,自从霍枝进屋子后,她就担忧的不行。
霍枝举着手里的小盅,燕窝红枣气味甜腻,闻的她腻味。
身旁小怜低声劝了一句,“县主吃一些,垫垫肚子吧?”
再端起来,这甜香散在鼻翼之间,就让霍枝想起昨夜的欢宜香,和男人低低的喘,其实她也明白,昨夜其实并没有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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