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钟琋因为高中第一天就迟到,就被老师直接安排在了离教室门最近的那个位置上。
她与他之间,是教室里最远的一条对角线。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天下地下,云泥之别。
……
手机铃声响起,睡得迷迷糊糊的钟琋才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
她揉揉睡得混乱的头发,接起电话。
电话是路念皖打来的。她是钟琋的同事,语文教研室的,也是钟琋在一中最好的朋友。
在对待女儿的感情问题上,钟父钟母算是十分开明,能够接受女儿不恋爱不结婚的既定事实。而路念皖的爸妈却恨不得随便找一个男人,就把女儿给嫁出去。因此每个周末,路老师不是在相亲,就是在相亲的路上。
她此时来电话,也不过是老调重弹,要让钟琋陪她去相亲。
钟琋为难地说:“路路,我答应我爸妈了,这周末要回家吃饭,你只能自己面对了。”
路念皖一声哀嚎:“琋琋你说吧,咱俩虽然也三十老几了,但怎么连恋爱自由的权利都没有啊!这看看这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要我怎么嫁!再这样下去,我怀疑我们市所有的男人都会被我面试过。”
“所以我要去北市读博啊,这样可以看看一线城市里新鲜的帅哥,”钟琋说,“再说了,我可没有三十老几,我虚岁才二十九呢。”
钟琋与路念皖笑说着,一边走进书房,目光划过一排排整齐的书。
随后她又从包里取出那本从面馆老板处拿来的地理教材,翻开夹着情书的那一页。
粉红色的信纸上写着:“何天奇同学你好,我是高三文二班的杨心羽,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我想问问你的目标学校是哪一所?……”
因为喜欢你,所以连未来要走的路,都想与你同行。
钟琋的指尖停留在“何天奇”的名字上,想起曾经经由她手转交的无数封情书上,全都是写的“徐忆泽”。
……
酒店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将夏日夜晚所有的灼热都挡在了落地玻璃窗外。窗外是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车水马龙,欣欣向荣。
从他出国到初次回来,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这座城市早已不是他曾经熟悉的模样。包括他熟悉的人,也几乎难以寻迹了。
徐忆泽站在玻璃窗前,窗上映出他修长挺拔的影子。
半个月前,他还在美国,收到了一中80周年校庆的电子邀请函。
邀请函做得十分精美,插图和文字,极尽全力地描绘着一中建校以来几十年风雨历程和辉煌成就。
他的名字写在了一中著名校友一栏,十分醒目。
“教授,要去参加吗?”助理Jennifer问他。
“帮我回绝了吧,”他说,“就说我最近工作繁重,无暇分身。
Jennifer点头,离开房间。
他又再点击鼠标,随意地翻了翻这封邀请函,忽然间目光停住。
Jennifer才走出实验楼,就接到他的电话,他表示他改主意了,决定要回国参加这次校庆。
就在Jennifer回复一中校方不久后,她又再收到了徐忆泽的信息,让她准备好所有的资料,他准备离职。Jennifer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吓得连忙跑回了办公室,想要当面询问原由。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电脑还开着。鼠标的光标停留在邀请函中的一张全校教工合影上,一个只有几个马赛克大小的人脸被无限地放大,五官模糊了,只能勉强看得出来是个年轻女性。
……
酒店里,徐忆泽打开电脑,十多封聘用邀请整整齐齐地躺在收件箱里。
自他从老东家离职,宣布回国发展,国内圈子欢呼的也有,唱衰的也有。毕竟是获得了国际顶尖级科研成果和奖励的物理学家,他的回归自然会引起学术圈的一次大震荡,当然这时候,自然也有人觉得他是在美国混不下去才会选择回国这条路。
别人怎么说,他并不在乎。在科研圈,论文、项目、资金、荣誉,甚至是影响因子,都比一切话语都有说服力。
更何况,他这一生被质疑的可不止这一次,而那一次的怀疑,几乎断送了他的全部。
徐忆泽仔细将每一封工作邀约下载下来,分城市整理好。
令他失望的是,本地的高校,居然没有一所给他发邀请。
徐忆泽给罗昌发信息:“您怎么就不考虑考虑我?”
罗昌是本地一所211综合大学物理学院的院长,已经年逾六十了。徐忆泽和他曾经在一次欧洲的国际性会议上遇到过,交换了名片和联系方式,私下关系还不错,算是学术上的忘年交。
罗昌的电话立马就打了回来:“徐教授,你以为我不希望你来吗?但你来了的话,我这个院长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啊?”
“罗院长,请说实话。”
“我在校长办公会上提了,但他们拒绝了……”罗昌咽了口气,“他们觉得我们庙小了,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我可以考虑降价入职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们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屈尊光临?你回来了是吧?明天,就明天,我们见个面,你跟我说说理由,足以说服我的话,我拼上我这张老脸也会要你,把院长位置给你也成。”
……
第二天,徐忆泽按罗昌发来的地址,找到一家咖啡馆。
十多年前,这座城市的咖啡馆数量寥寥,也不是中学在校的普通学生能够消费得起的。他的家境普通,别说是十多年前还被称为奢侈品的咖啡,就连各种汽水可乐,他喝过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后来他到了美国,读完本科和博士,取得了一些成就,经济条件翻天覆地改变后,他也依然没有喝咖啡的习惯。
罗昌还没到,他点了一杯加冰的白水。
服务员小姑娘涨得满脸通红,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他好几次,才确定这位看起来身份贵重的大帅哥的确只要一杯冰水,有些气馁地说道:“先生,其实我们店的咖啡很不错的,要不您试一试?您看那边那位女士就已经喝了两杯了……”
他循言望向了窗边。
女人扎着低低的马尾,浓密的头发笼住了左肩。她左手撑着下巴,右手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国家地理杂志。灌了一口咖啡后,她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擦掉眼角的泪水,继续以同样的姿势翻着杂志。
她也在等人吗?
徐忆泽嘴角不可察觉地扬了一下,对服务员小姑娘说:“行,麻烦您给我一杯和那位女士一样的咖啡。”
小姑娘为自己成功地说服了一个大帅哥消费而开心,却见这位帅哥似乎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他双手握拳,掌心轻轻摩擦,目光不自主地斜瞟向窗边的那位女士,似乎有种想要去搭讪的冲动。
“徐教授,你到早了。”
罗昌落座,热情地打招呼。
徐忆泽连忙回神,松开握拳的双手,迎着罗昌伸来的右手,恭敬地与他握手致意。
“手心出汗了?”罗昌说,“今年是有些热。”
“对,是挺热的。”徐忆泽应着,又斜瞟了一眼。
一个男人走进了咖啡馆,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和那男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很是局促地打了招呼,脸上挂着彼此看了都显得尴尬的笑。她客气地把菜单递给男人。男人招呼服务员,点了咖啡后,与她一问一答地聊着。
是相亲吧?
那是否就能说明,她依旧单身。
想到这点,他有些莫名而来的雀跃,连罗昌好几个问题都忘记了回答。
作者有话说:
徐教授:都怪以前没有啥通讯工具……
第3章
钟琋哪里会想到,连相亲这种大事,路念皖都会迟到。
当然,小路老师相过太多人了,早已经没有新鲜感,况且这种事情是她历来都十分抗拒的。
钟琋一边与面对这个叫郑庆楠的男人尬聊着,一边打着哈欠,悄悄地给路念皖发信息。
昨晚被路念皖的电话惊醒后,她和父母请假不回家,却没想到接下来彻夜失眠,迷迷糊糊间就已经天亮。
连续灌了两杯咖啡都没能拯救她的困。
“钟老师,您昨晚没休息好吗?”郑庆楠颇为关切地问。
钟琋点点头,看了一下手机。
路念皖说大约还有十分钟才能到,她还需要再坚持一会儿。
“郑先生,您再稍等一下,念皖很快就到了。”
郑庆楠往后靠着,双手自然地搭在沙发背上,目光在钟琋身上流连。
他已经年近四十了,曾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本来他对家庭生活的兴趣就不高,但凭借着良好的家世和优秀的外表,身边年轻貌美的女性也从来只多不少。要不是家里长辈催婚催得紧,他决计不会来相亲。
他本就只打算来走个过场,毕竟他看过路念皖的照片,她的外貌并不吸引他。
但他没想到陪同路念皖来相亲的这个女人,却正好掐中了他的审美点。长发,瘦削,肤白,虽然她也已算是大家所说的大龄剩女,但眼里有光,还有着没有退尽的少女感,似乎对未来仍有希翼和憧憬,像一棵勃勃生机的树,也像一壶醇香的酒。年岁没有剥夺她什么,但却给予了她更多。
这很好。
“钟老师结婚了吗?”郑庆楠问。
钟琋没想到郑庆楠会把话题转到她的私人问题上,有些发窘,但还是礼貌地回答:“没有。”
“是曾经结过,还是从没结过?”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过界和唐突了,钟琋双手握住手机,抿嘴不答。
哪里知道郑庆楠竟然又继续问:“钟老师,那您介意有过婚史的男人吗?”
钟琋这才突然看懂了郑庆楠的想法,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替自己生气还是替路念皖生气,立马斩钉截铁说:“介意!”
情绪没控制好,声音好像大了一点。
这个时间点的咖啡馆里并没有多少人,但她明显感到不远处有一束目光循声望了过来,带着某种不明意义的情绪。但她没好意思望回去看看是谁。
郑庆楠怔住,随即又自嘲笑了起来。
他一向觉得自己的条件足够吸引人,尤其像钟琋这样快三十却还没结婚的女人,应该珍惜他提出的邀约,很乐意与他建立一段亲密关系。
没关系,既然认识了,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
“窗边的那两人,是在相亲吧?”罗昌说,“看样子,那姑娘没看上那男人呢。”
“嗯。”徐忆泽漫不经心回答。
他一直小心地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这时,一个体型微胖的姑娘急匆匆地走进咖啡馆,往钟琋身边一坐,和对面的男人握了握手。
钟琋如得大赦,立马起身,拉着另外那姑娘走出咖啡馆几步,耳语了几句,就离开了。
徐忆泽有些失落,他本想找机会上前去和钟琋打招呼。
“原来不是她相亲呢。我就说吧,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放在我们学院至少都可以当个院花,大学时表白的男生肯定一茬接一茬,这种条件吧,根本用不着出来相亲,老早就被人抢回家了。徐教授你说对吧?”罗昌八卦着。
徐忆泽喝了一口刚端来的咖啡,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咖啡,苦涩之中酸味尤为明显,“罗院长,您这算是……人老心未老吗?”
“周围都是年轻人,自然心态就年轻了,和那些硕士博士在一起,不就天天聊这些八卦嘛,”罗昌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A大H大不好吗,我听说他们可都向你抛过橄榄枝呢。我们X大也就只是个211而已……”
“因为……”徐忆泽望着那人匆匆消失的方向,顾左右而言他,“我想知道,一个大学的院花,要如何才能抢回家……”
……
钟琋父母家在本地的一处高档别墅区,环境极佳,安保严谨,住在此处的人家算是非富即贵的。
钟父钟母早年就开始做生意,积累了财富,如今年纪已大,便从管理一线退了下来,悠闲地享受退休生活。
钟琋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味,肚子立马咕噜叫了起来,跑朝餐厅,果然见到了她最爱的红烧排骨,伸手就要去抓时,被钟母一筷子打得缩回了手。
“洗手去。都一把年纪当老师的人了,还这样没规没矩的!”
钟母骂着,眼里却全都是笑。
钟琋乖乖地去洗手,帮钟母端菜添饭。
钟父在厨房闻了女儿的声音,丢下手里的锅铲,小跑出来。
钟琋搂着他,撒娇道:“爸爸,有没有想我啊?”
“想哦,好想我家乖女儿啊。”
一家人坐下吃饭时,钟琋说起了路念皖的那个相亲对象。
“所以,这个郑庆楠……他看上你了?”钟母小心问。
“应该是吧,问东问西的,可没礼貌了。且不说他的相亲对象是念皖,就算真是我跟他相亲,我也看不上他啊,”钟琋吃得满嘴鼓鼓的,“别看他衣冠整齐的,绝对是个花花肠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说,我好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会想不通地去和他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呢?”
钟父和钟母相对一望,欲言又止。
钟琋觉察到了不对劲,放下碗,等着父母解答。
钟父钟母的公司一开始是做文印行业的,说得通俗易懂点,就是一家印刷厂。后来,嗅觉到广告业和互联网信息服务业的巨大前景,公司迅速转型。
在这个过程中,郑庆楠的叔叔郑安东正是关键人物。他帮助钟父钟母突破了各种政策和技术的关口,顺利抓住了文产的蓝海,一跃成为了本市数得上号的企业。
也就是说,没有郑安东,也就没有钟琋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的生活。
只是郑安东志向更为远大,不甘于只留在这样一个南方的省会城市,早早地就前往北市从事房地产行业了,如今商业版图极大,是福布斯榜上排得上号的人物。
“难怪他有种迷之自信呢,”钟琋不以为然,“但是是他小叔叔郑安东厉害,而不是他郑庆楠啊。”
“总之,安东和我们虽然是要好的朋友,但你以后如果再遇到郑庆楠,你还是多少要客气一些。”
幸好郑庆楠和路念皖倒是真没一点儿可能。钟琋心想。
不过,她很快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以后应当不会再遇到郑庆楠了。
……
新的一周。
钟琋星期一早上没有课,按往常一样在家中进行大扫除,把本周要给学生复习的重点难点梳理了一遍。
快到午饭时,她慢悠悠地散步到学校食堂,跟着学生排队,找了个座位坐下吃饭。
“真的吗?不会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同一桌吃饭的一个女生捂住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眼里全是兴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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