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霖已先一步推开了房门。
钟琋循声望了过去,只见房里人朝她走了出来。只是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她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伤了,但看到他还在,便也下意识地想要挤出一点笑容,控制着脱力的全身,跌跌撞撞地向他走了过去,然后一把将他抱紧。
“没事了,”他轻声说着,像往常一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让你担心了。”
她靠在他怀里,拼命摇头,但只觉泣不成声了。
还好,他没有消失。
另一边,辛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走到李倩霖面前,艰难地挤出一点痞笑,“那么担心我啊?”
“想多了吧,我陪琋琋来的。”李倩霖嗤了一声。只是眼眶有点红。
说罢,她也懒得再管辛成,径直要下楼。
辛成在她身后“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疼死了,我都受伤了,怎么没人管我的死活啊?李倩霖你个冷血的,你扶一下我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李倩霖回头,冷笑着,走近辛成。
辛成不住有些畏惧地咽了咽口水。
“来,扶着吧,”李倩霖嫌弃地伸出手臂,让辛成一手扶着,“好好地走啊,要是摔了就不关我的事了。”
李倩霖与辛成下了楼后,钟琋才松开环抱着徐忆泽的双手,再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他身上有好多处伤,脸上也有一道明显的血痕,像是被刀割破之后又自行凝固了的。
“疼吗?”她抚上他的脸,指尖避开那道伤口,满是心疼。
“没事,皮肉而已,”徐忆泽笑着摇摇头,抓住她的手,“郑庆楠不敢真的把我怎样了,否则他就没机会合理合法地享受郑安东的所有财产了。”
从知道是郑庆楠做了这一切后,钟琋便猜到了是为了郑安东的财产。
原本郑庆楠以为郑安东没有孩子,待百年之后,一切东西都只会留给他,可哪里想到突然出现了一个徐忆泽。一个有着自己血缘的人的出现,这让郑安东改变了主意。
都快要到手的一切,怎么能就这样拱手让人呢。于是,郑庆楠脑子一热,就想出了这下策,要让徐忆泽主动退出。
而他不知道的是,徐忆泽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认郑安东,更没有对郑安东这庞大帝国的半分兴趣。
第59章
钟琋发信息告知了郭小溪一声, 然后又打电话到H大的保卫部,告诉对方徐忆泽已经安全了。
那方也尽心尽责地询问情况,并表示会通知学校其他部门来对徐忆泽进行慰问。
“真的不去医院吗?”挂断电话, 钟琋问道。
“都是皮外伤, 没事的,”徐忆泽说,心里却感到万般熨贴,歪过身子, 轻轻靠在钟琋肩上,“其实我倒是不怕郑庆楠,我是只怕……”
只是怕见不到你。
就像是过去发生过的那样。
别墅里, 徐忆泽在黑暗中, 感到脸上的伤口有些发疼,但他更为畏惧的,却是可怕的回忆侵袭,让他以为还停留在十八岁那年。疯狂的女人, 死去的男人,他目睹着刀与血在眼前流转,随后, 便再未能见到那个每日迎着阳光的女孩。
就在与惨痛记忆斗争的时候, 那扇门打开了,外面的光亮照到了他的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满脸担忧,一把将他抱住, 像光明驱赶了全部黑暗, 回忆中的痛苦血腥在一瞬间变为心跳如斯。
一切都过去了啊。
一切不好的早都已经过去了。
他不用再在那道破败肮脏小巷里挣扎着明天, 也不必在没有温情的家庭里期待家人的关怀。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为了他而来, 给他安稳,给他希望,给他光明。
“好了好了,钟老师你担心他干嘛,他没我受伤重好不好,”辛成的声音从车子的前排传来,“老徐,你不要借故占钟老师的便宜。”
“他不占小琋琋的便宜难道你还想占啊,”坐在辛成旁边的李倩霖开口,“单身狗就要有点单身狗的自觉。”
“单身怎么了,我也想要有人给我肩膀靠着,”辛成嘤嘤嘤地叫着,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倩霖,眼神灼灼的,“最好再来一杯奶茶,我喝着奶茶靠着肩膀。”
李倩霖避开辛成的目光,骂:“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
……
钟琋将徐忆泽带回自己家中,准备替他脸上和身上的伤口消毒上药。
虽然如今已入夏了,但气温其实并不算高。只是当徐忆泽脱去上衣、半依在沙发靠背上时,周围的温度却似乎陡然升高了不少,让钟琋全身都感到一股热气蒸腾。
“琋琋,过来。”徐忆泽朝她招手。
钟琋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药,局促地坐在徐忆泽的身旁。
男人身上好像真的有一股灼人的热气,直直地扑在她的脸上。
徐忆泽闭上眼睛,一幅任由摆布的神情,“我怕疼,你轻一点,记得吹吹气。”
都到这份上了,钟琋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先替他将上身十来个细碎的伤口消过毒后,才看向他的脸。
脸上的伤口在右脸脸颊,大约是所有伤口中最深最长的一道,也不知道以后能否痊愈而不留疤。他本身长得很好,面部轮廓清晰,鼻梁高挺,睫毛浓密,大约是可以靠脸吃饭的那一款,也无怪中学时的女生们如此沉迷追捧了,就连她自己,那时候首先注意到的也是他的样貌。如今脸上多了这一道疤痕,让他有些斯文的气质减淡了不少。
“你在想什么?”徐忆泽忽然开口。
钟琋手上一顿,棉签正好戳在他的伤口上,他疼得“嘶”了一声。
她连忙半起身子,凑上去吹气。
却听他狡黠一笑,在她微微撅起的唇上飞快落下一吻。
“喂。”钟琋手抖,连手里的棉签都吓掉了。
低头找棉签时,又感到有人轻吻在了她的额上。
“徐忆泽,你老实点啊,”钟琋忍不住骂道,“你身上那么多伤,现在好好让我上药,行吗?”
但徐忆泽一脸无辜神情,配合脸上那一道明晃晃的伤口,让她瞬间就也没了脾气,只能没好气地指尖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但却又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指。
“我要个特效药。”他说。
“什么?”
在钟琋还没回神前,她与他的位置就互换了过来。
她靠坐在了沙发上,被他双手压住了双肩,却是完全动弹不得。
而他就这样俯身下来,让自己的气息将她尽数包裹。
“琋琋……”他轻柔地唤着。听着她的心跳如鼓,闻着她发间的味道,感受她与自己相同的频率。“那道门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你,那一瞬间,我才真切地感觉到,原来所有黑暗的痛苦的经历真的已经全部过去了,我真的可以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
第二日一大早,就在钟琋和徐忆泽刚简单地吃完早餐后,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郑安东。
以他的能力,想要知道钟琋的住所实在太过容易。更简单地是,他可以直接打电话问钟父钟母。
徐忆泽见了郑安东,却有些玩世不恭地靠在沙发上,反而与郑安东此刻的正襟危坐鲜明对比。
要知道,平日里徐忆泽的礼仪姿态总是无可挑剔的。但这时,他明显就是故意的,故意给郑安东一点难堪。
钟琋尴尬地看着这相貌上略略相似的两父子,给郑安东端了杯热茶。
“郑叔叔,您喝茶。”
郑安东点头,又道:“小琋,你也坐下吧。”
“我……”钟琋颇有些为难,这两人之间必是有很多隐秘的话要说,她在这里只怕是有些不妥。
不想徐忆泽也拉了一下她的手,“坐着吧。”
钟琋只得忐忑地在徐忆泽身旁坐下。
郑安东做事一贯雷厉风行,否则必然也不会在商场上驰骋多年,从无败绩,此时他亦是大局在握的神色姿态,说道:“忆泽,不论我和你母亲之间有什么样的嫌隙过往,你是我儿子,身上流着我的血,这一点毋庸置疑。”
徐忆泽没有任何反应。
而郑安东则继续说着:“郑庆楠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必然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你知道,我名下资产众多,我需要一个继承人,过去我的确是考虑都给郑庆楠的,因着他是你的堂哥,也与我有血缘关系,但如今既然他不再可能,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不用了,”徐忆泽缓缓开口,“我不需要,我不想要。”
“我知道你恨我,我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郑安东笑了起来,“当然,我也不能骗你说我有苦衷,我和你妈妈,本身就……”
“不必说了,”徐忆泽打断郑安东的话,“我也不想听关于她的任何事。”
但郑安东却没理会徐忆泽,还是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与她本身就没有感情,不过是一夜露水情缘。她生下你之后,我才知道你的存在,去看过你一次。她要我许诺她婚姻,但我怎么会娶一个我并不爱的人,所以……”
“所以你不仅不要她,也不要我,”徐忆泽冷冷地替他答,“她吃过的苦,我受过的罪,的确也与你无关。你可以继续高高在上地做你风光无限的大人物,却哪里想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如何在世界上生存,也没想过一个可怜的孩子曾经多渴望得到哪怕一点点的爱和关怀。我被继父毒打的时候,被她陷害入狱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没有钱读书,靠着每日辛苦打工赚一口饭吃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所以,你现在来告诉我,你所有的一切,都会给我,你觉得我还需要吗?我已经不是那个还需要依附别人而生活的孩子了,你觉得……”他微微哽咽了一下,也仿似讥讽地一笑,“现在的我,看得起吗?”
他的确看不起。他如今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男孩了。财富,地位,身份,价值,他都拥有,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一切。
徐忆泽这一通话说完,令郑安东都不由沉默。
钟琋红着眼,握紧他的手。
他在责怪郑安东,可她也分明听出,他也想要父慈母爱。
许久,郑安东才叹出一口气,轻声道:“我听郑庆楠说,是他告诉你,我病了,你才上车的……”
徐忆泽的身子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而钟琋此时也才终于明白,为何徐忆泽会跟郑庆楠走。他不是不谨慎的人,他甚至也知道郑庆楠不是什么好人,可他还是上了车。只是因为,郑庆楠掐到了他的弱点。
上车之后,他才发现不对劲。但郑庆楠人多势众,他和辛成的手机都被抢走了,无法求助,只得被郑庆楠带到那偏远的那个地方去。
“忆泽,”郑安东没有了方才那颇有些趾高气昂的神色,似乎一瞬间就颓然了不少,“你跟着你妈妈姓徐,你可知道,你妈妈那时候,叫我阿泽。”
忆泽。便是怀念阿泽。
徐忆泽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他一直冷漠着、疏离着、抗拒着的神情,此时终于松动了一点,犹如春到冰原,缓缓竟化出一条若有似无的溪流。
他没有相爱的父母,没有美满的家庭,但他的妈妈,一直爱着一个人。
郑安东看着钟琋:“小琋,我先走了。听你爸妈说你马上要答辩,祝你成功。”他瞥了一眼徐忆泽,又迅速收回目光,再度看着钟琋,“郑叔叔也祝希望你们幸福。”
说罢,他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等等,”徐忆泽叫住了他,淡淡地说,“如果可以的话,你找人将她的骨灰从殡仪馆取出来,找个地方安葬吧。墓碑上不要写我的名字,就写她丈夫和儿子的名字。”
丈夫和儿子的名字,自然是指徐忆泽的继父和后来所生的弟弟。
郑安东与她虽然也有孩子,但毕竟从来都没有过法律上的身份。
郑安东神色闪烁,终于还是点了头,然后出了门。
徐忆泽依旧坐在沙发上,望着那缓缓闭合上的门,浅浅低下头,微微合了一下双眼。
有的人,有的事情,他永远不会原谅。但郑安东和他妈妈之间的恩怨情仇,可以由郑安东去画一个句号。
当一切落幕,他的梦魇,也许真的可以也随之结束。
第60章
钟琋将自己博士学位论文答辩的海报贴了出去。
这些琐事本来应是奎洁来负责的, 但不巧的是,奎洁不久前又发现自己怀孕了,只是如今她年纪的确不小了, 加上带老二已经占用了她太多精力和时间, 她和她老公最终决定还是不要这个孩子了。手术之后,她需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很多事情又只能交给钟琋来做。
于是钟琋在临别A大之前,又有了种日理万机的感觉。
只是她喜欢这种忙碌的感觉, 令她感到生活充实而丰富。
因着毕业班是她在带着,因此办公室里也从来不缺热闹。即将毕业的孩子们随时会来与她聊聊天,或者拍照留念, 偶尔还能在办公室桌上收到几张祝福卡片和一两束花。
在A大读书工作了三年, 她心里的确是有很多不舍的。
……
在等待正式答辩前,钟琋收到了本科学校打来的电话。
那边的意思很明确,钟琋的条件实在很好,论文、课题、奖励, 样样具备,完全符合他们引入应届博士的要求,只是他们人事处的老师通过私下关系, 打听到A大也希望她留下, 对他们学校而言,就有些力不从心不敢乱抢的意思了。
电话那头的负责老师很是真诚地问:“钟老师,您真的想好了吗?确定是要来我们这里吗?我们和A大可不是一个层次的学校,A大在各方面都有明显的优势, 我们也是担心您将来后悔, 所以在确定引入你之前, 还是要再问问你的意思。”
“不会, 我本科就在这里读的,学校是什么情况我自然也清楚,”钟琋答,“我也是希望能为母校发展做点贡献吧。”
很快,她签了三方协议,工作的事情便如此落定了。
李倩霖听说之后,还颇有些惋惜地说:“据说像徐忆泽这样的大——”她故意拉长了声音,“科学家,家属是可以随同就业的,你要是抓紧时间跟他结婚的话,可以直接去H大工作了。”
钟琋其实从未有依靠徐忆泽的想法。
她和徐忆泽在一起后,不可避免,偶尔也会聊到学术问题,但她从未想要他为她提供任何一点帮助,即使是在合理范围内的。
她与他在一起,证明自己真的配得上他,那就必须仅仅依靠自己。
……
本学院老师的博士论文答辩,自然引来了很多凑热闹的人。不仅是本学院她亲自带过的学生,也有其他很多专业来凑热闹的,钟琋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郭小溪和杨心羽。
向周更是不遗余力地请了业内的诸位大佬来坐镇,誓要将他这个关门弟子的关门答辩办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
徐忆泽本来也很想来旁听的,但钟琋千叮万嘱,警告他绝对不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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