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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么能忍，这么爱她，又有皇子傍身，娘娘觉得我能留她？”虞梓萱走到我身边，在耳畔幽语。
“娘娘不该谢臣妾吗？这宫里唯一的皇子可是落您手里了，可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呀！”
转眼她又笑了，“再说，我这一招可不是要害她，其实若是陛下彻查未必也不能查出什么，我试的只是陛下究竟有多爱她，和这皇位宝座相比又有多深？”
“可惜，天时地利人和，嫁到皇室，是她自己自不量力。”
是啊，赵御礼杀到皇帝的位子能有多蠢？他当真不知吗？羽青不也是找得到证据吗？他难道找不到吗？
可是，钰嫔是名门，虞梓萱也是名门，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
是池婉遇人不淑。
泪流了下来，我发现是我自己单纯了，找到证据，抓了虞梓萱去紫辰殿吗？赵御礼会怎么样呢？一样将虞梓萱打入冷宫，赐死她，然后赔钰嫔和池婉还有那个孩子三条人命吗？
不会的。
可是池婉不该死的，我怒极，甩了惠妃一巴掌，泪水止不住，浩安可是没了娘亲的。
“你想过浩安吗？他才五岁就没了娘，明明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怎么下得去手？”我向着她吼道。
虞梓萱像是被我刺激，“下旨赐死池婉的人是陛下，不是我！”
理了理头发，她深呼口气，恢复平静，“当然，若是娘娘需要臣妾跑紫辰殿一趟，臣妾自然奉陪。”
原本紧握的双手突然松了，泪止不住地流，背过身，我不想让虞梓萱看到，深深的无力感上涌。
我要给池婉报仇，报什么仇？虞梓萱设计谋划的仇？还是赵御礼负她的仇？
“不用。”说完这句话，我就推开门走出去。
推开门的那刹那，虞梓萱的女儿摇摇摆摆地跑过来，看着我，眼睛里是不加遮掩的戒备，回头看虞梓萱，玉和已经拽着她的裙子躲在身后了，只露个脸观察我。
“玉和，快恭送皇后娘娘。”虞梓萱对玉和说话的时候极其温柔，那张漂亮的脸我第一次看到了温柔。
“玉和恭送皇后娘娘。”三岁的孩子，宫礼不标准却是可爱得很，惹人怜惜。
不忍再看，转回身，我继续向前，身后的声音却传来。
“母妃，我还想吃那个果果！”
“好，娘给玉和剥啊。”
“还去紫辰殿吗？”羽青定然看出我不对劲，却没有开口问方才屋里我和虞梓萱的对话。
泪一直流，我摇摇头，“不去了。”
漫长好似没有尽头的宫路，只有宫灯在黑夜里亮着。
池婉死前最后一句话是，照顾好浩安。
至于报仇，这皇宫里因果报应，终有一日会来的。
好累啊，“羽青，带我走吧。”
羽青牵起我披风里冰冷的双手，握紧，只说了一个字，“好”。
回到凤栖宫，我换上皇宫婢女的衣服，在院里那两棵玉兰树下发呆。
来年见不到它们开花的样子了。
“我们种的树怎么办？”我看着那两棵在冬日里光秃秃的玉兰树开口，一棵是我六年前在萧府里和羽青中的，一棵是三年前和姑母在凤栖宫里种的。
我正惆怅着，却被羽青捏了脸，“带你和那个小娃娃就够麻烦了，你别想着还带两棵树吧？”
拍掉他的手，我转眼瞪他，他却在笑。
“等出了宫，我们再种新的。”
也不知羽青施了什么法，浩安睡得谁也叫不醒，从内宫一步步走向外，我的心一直跳着，越来越快，如梦一般。
守宫门的人羽青也早已安排好，但等我真的坐上马车，看着赵浩安安详的睡颜我还是一点实感都没有。
掀开马车窗口的帘子，已经是宫外了，夜里没有白天的喧闹，没有车水马龙，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我们去哪？”我看着羽青说道。
羽青笑了，柔声回答我：“玥鹿。”
玥鹿是羽青以前在府里和我说过的他的故乡，也是翊妃的故乡，可羽青是梵刹人，自然不是真的。
“玥鹿是李蛮的故乡，这是真的。”
“那你······”为何娘当初会把他认成李蛮？
“说来话长，我们要赶夜离开玉京，路程遥远，你先睡会儿吧。”羽青手里拿着剑，微微掀开帘子观察外面。
“那你呢？”
“我守着你们。”
“我睡不着，我陪你守吧。”
羽青点点头，我看向浩安，心里想着池婉在天之灵也会安心，至少至少她的孩子的一生不用再困在那皇宫，承受算计谋害，那些明枪暗箭。
失神，羽青的笑将我拉回来，我将视线移过去，不解。
“你笑什么？”
羽青摇摇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锁定我，“只是觉得萧樛儿以后会是个好母亲。”
耳朵慢慢烧起来，他又添一把火，“所以啥时候咱们生一个？”
“说说说···说什么呢？！”我怕把浩安吵醒，只能干瞪着他。
稍稍回过神，我笑着，没好气地反驳道：“你不是一介阉人吗？怎么生？”
那日苦肉计算计得倒是准，楚楚可怜，铮铮有词，我是被他唬住了。
“是不是阉人，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孩子面，你浑说什么呢？”
“睡着了。”
“睡着了也不行！”
“再说了，你是谁我就跟你生······”
无名无份的孩子，生出来算什么？
“两情相悦，应是伴侣，但婚礼未办，确实不能生。”
然后他看向我，定定地，直直地看着我，我好像从他眼里看到自己了，也看见他了，他完完整整的真挚无比的灵魂。
“所以萧樛儿，嫁给我好不好？”
第60章 相公？
嫁娶之事，古来自有说法，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书请帖，就像我当初为皇后时一般隆重才算得风光浪漫。
可是此刻，马车昏暗，只有晚风吹起时，月光晃悠着跑进来，我俩的脸上时明时暗，他的眸光浮动着，像春水一般荡漾。
这个出逃的夜里，不是十五，没有月圆，却如何能说是不浪漫呢？
想起母亲留下的话，若有机会不要再过如她一般的人生，要随心而动，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意义太重太远，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不愿再待在那繁华无趣的宫门之中，一日又一日，此时此刻我只想和他逃离这，越远越好。
一阵风起，我看到羽青身后的车帘吹起，乌云后的月亮完整显现，皎洁月光倾泻而入，照亮的却不止眼前这一方，是我是他的心里，是我清清楚楚跳动的心。
我不再害羞贫嘴，我等那缕月光照亮我，我等他看到我如他一般幸福的神情。
然后坚定开口，“好。”
玥鹿在元安边境，路途遥远，浩安年幼，马车劳顿，自然不能走太快，不过慢也有慢的好处，浩安自记事起几乎只在春华宫里待着，没见过外面的山川风景，醒来的时候可高兴坏了，哪里都要看看，拉着我和羽青。
准确地说，是赵浩安拉着我，羽青也拉着我。
“姨姨我想吃这个！”浩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冒热气的早点小铺，那个小虎模样的馒头可算是抓住了他的心，又望着我一脸乞求。
“姨姨没银子，可买不了。”我故意逗他，不过也是实话，现在的我真的身无分文。
浩安失望地低头，皱着眉毛，我灵光一闪，看着像是早已料到我行动的羽青，“安安去求羽青哥哥，他有银子。”
羽青皮笑肉不笑，在我旁边小声说：“让他叫你姨姨，喊我哥哥，占我便宜？”
浩安看看我，又看看羽青，仰着头，怯生生的。
“你笑笑啊，看把浩安吓得。”我不理会他前一句，心里乐着。
“行，就当练手。”然后就蹲下来，真满脸笑容地看着赵浩安，不过浩安还是不给面子地后退一步。
“哥，哥哥，我，我想要那个小老虎······”只听见浩安捏着身前的衣服，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羽青站起身买了那个小虎馒头，再蹲在浩安面前，比刚刚近一些，将它递到浩安面前。
赵浩安看到小虎馒头，眼睛亮起来，小心翼翼地捧过来，看着羽青，这次少了胆怯，“谢谢哥哥！”
可赵浩安还没来得及细细端详，却先是被羽青摸了摸头，他昂起头来，看着羽青眨巴眼，不知是何意。
然后我看到了羽青脸上温和的笑容，只淡淡一句，“叫叔叔。”
浩安愣了一下，也甜甜笑起来，脆生生，不知是因为拿到了想要的小虎馒头还是一直对他不苟言笑的羽青今日对他温柔有加，这会儿其乐融融，我看着不自觉也笑起来。
“羽青叔叔！”羽青脸上的笑意扩大，看了看我，像是终于满意。
而我飘忽眼神，嘴上的笑却撇不下来，倒是让他得意，原来小孩子也过不了美色这一关吗？浩安竟和我一样没出息。
本一路上这样悠闲玩着，我也懒得去想此刻元安少了我会怎样乱，只是心里却惦念此刻正在去往梵煞的洛辞，虽羽青没有过多担心，但我空下来一想心里总在打鼓。
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而当今日黄昏将近，我在客栈外发呆，羽青走过来，眉头紧皱，不似寻常，心下一沉，只听见他开口。
说他的人没能劫下洛辞，那顾羡之和赵洛辞双双不见踪影。
“我的人已经在附近搜查，顾羡之的手下死伤惨重，他一个人不会走太远······”羽青的声音闷闷的。
垂下眼眸，余光瞧见他攥紧的拳头，我僵着身子，不知此刻该如何思考，又怎么去回应。
我只知道，赵洛辞，这个十几年来只在皇宫出生长大的小姑娘，如今流落在外，是和那个只想纳她为妾的男人在一起。
于是我晃过神，眼圈红了，看着羽青，紧拽着他的衣服，拽到皱巴巴的，“一定！一定要找到她！”
羽青拥过我，我圈住他，抚平我的不安和焦灼。
晚上的时候，我带赵浩安睡觉，小时候就听娘亲说小孩子总有一种奇特的感知力，原来竟是真的，我原以为我在浩安面前隐藏得很好，可他倒是看出来。
在被窝里冒个头，又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姨姨不开心吗？”
而我愣了，连着拍他的手也停下来，还没来得及糊弄他过去，他从被窝爬出来，扶着我竟在我的脸上吧唧一口。
然后向我解释，“娘亲不开心的时候安安这样亲一口就好了，姨姨有没有好一点？”
我第一次被这样小的孩子亲，赵浩安是笑的，话却又是惹人心疼。
可他看着我，满含期待，乌溜溜的眼珠只看着我，如今，此时此刻浩安真的把我当成他的姨姨了吧。
我笑起来，将他抱过来，掖掖被子，轻轻抚摸他的头，好像心情没原先那么坏了，“嗯，那姨姨谢谢浩安。”
赵浩安终于满意，闭了眼睛，将小手搭在我的身上，没一会儿也就睡了。
后面几日我日日都问羽青可有找到洛辞，都未曾有下落，直到了快抵达玥鹿城的那一日，夜里羽青匆匆传来消息。
洛辞和顾羡之已达梵煞，而大婚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我要去梵煞，无论如何我都要救洛辞出来！”几乎是一刻也等不得，便要夺门而去。
但却被羽青一把拽住了胳膊，他声音低低的，看去床榻，赵浩安还在熟睡。
“你去梵煞岂不是自投罗网？”羽青皱着眉，忽地又笑了一声。
我正愁着，不解还带着气愤看他一眼，却见他轻叹，小声说我一句：“明明都做过皇后了，怎么还这么没头脑？”
······
若不是浩安睡着，我此刻定要他好看！
“等明日到了玥鹿，你和浩安便好生待着，正好我也要去梵煞，洛辞一定会给你带回来的。”
我看着他，他总是这样，一副轻松模样，做的惊天事却全然不在意，带一国皇后和皇子出宫，今夜又说要去劫一国皇妃。
“你去梵煞做什么？”心下有预感，又或者说他不是萧府伴读而在此处总是有原因的。
羽青此时笑得温柔，而我知道他已经准备好安抚我，可这不是我需要的。
果然他摸摸我的头，只说了一句：“放心，我会回来的。”
然后他是在故作轻松，轻推我回床榻，“快去睡吧。”
我们不过凡人，哪里来的万无一失。
“我要和你一起去。”
羽青终于脱去那副轻松模样，同样坚决看着我开口：“不行！”
“我就要去！”
“不行！”他也半点不退让。
咬咬唇，我气得来一句，“那我反悔了。”
他被我说得一懵，疑惑问我：“反悔什么？”
“你若不带我去，我就不嫁了。”轻挑眉毛，面上还是一派严肃认真，却已笃定这必然会拿捏到他，果然他盯着我，眼眸越来越深。
凶死了，我却觉得自己很有理，“你瞪我做什么？本来就是······若是夫妻，难道不该是同甘共苦吗？如今我享了你的福，却让你一个人去搏命冒险，又算得什么夫妻？”
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仰头看着他，毫不示弱。
他却还是不肯松口，“可是······”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担心我，就像我此刻担忧他一样。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我也是，羽青你就让我去吧。”还是要软硬兼施，于是我慢慢走近他，松下方才的严肃表情，微微屈身，轻轻牵起他的双手，一下又一下轻柔摩挲着，一双眼睛恳切地请求他。
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等待了，等待一个又一个没有尽头的明天。
我熬不住的。
然后他手上微微用力，渐渐包裹住我的手，是在回应我，而后又看着我，眼眸中浮现轻浅笑意。
“就这么担心我？”
我担心他，我担心自己心无所依，身如浮萍，担心此时此刻手中的温热全然消失不见，怕所有的欢愉离我而去。
“嗯！”郑重点头，我无需亦不会再掩饰真心，我同样敢笃定此刻我亮着的眼睛倒映的不是烛光，而是他。
这一定会让他开心，果然他笑意荡漾开，慢慢凑近，盯着我说出一句，“那是娘子对相公的那种担心吗？”
开始愣了一下，我转转眼珠，思索一瞬，跟他待了这么久，本事也该长进点。
拉了拉我们相握着的手，借力踮脚凑近他，我狡黠笑出来，用力点点头，清脆开口道：“那相公可不可以带娘子我去啊？”
然后我看见了，羽青他呆愣一瞬，而我也好像触碰到了他心湖因我而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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