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睿亲王告别之后,沈柒音又迅速向皇宫的方向而去。有了庆帝的金牌在手,就算如今她父王是戴罪之身,进出皇宫依然畅通无阻。
来到庆帝平素批奏折的甘泉宫外,意料之中的被公公拦了下来。
“陛下歇下了,郡主请回吧。”
沈柒音迎风而立,“阿音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烦请公公通融一二。”
公公不为所动,“郡主,陛下真的歇下了,您莫要为难老奴。”
“既然如此,那阿音便在此等着,等到陛下愿意召见阿音为止。”
那公公见沈柒音不听劝说,叹了口气说道:“郡主愿意等着便等着吧。”
沈柒音目光紧盯着甘泉宫的殿门,已经做好了在此长候的决心。
父王陛下乃亲手足,她不信陛下不知道她父王是被陷害的。
长信和平素跟随父王左右的亲卫,以及王府中的大半暗影都被调至临榆城的别宫之中,导致王府原本如铁桶般的守卫有了很大的空隙,叫幕后之人有机可乘潜进王府,将与敌国私通的信件放入了父王的寝房之中。
就算是她一介女流,也知晓不会蠢到将谋逆信件存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何况是掌管天下之事的皇帝?若是真的有谋逆信件,也早就烧成灰烬,谁会放着等着别人来发现?
如此显眼的陷害,为何陛下还要将父王捉拿至宗人府?
她父王将自己的一身都奉献给了大庆,不该遭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成婚之前,为了助陛下拿下江山,将母妃远送他乡。成婚之后,为了抵御外敌,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可他却一句怨言都没有,手上兵符说放就放,除了觉得亏欠刚出生的自己,难道不是为了向陛下表示他的忠诚而给陛下吃了一颗定心丸么?
如此的父王,怎可会通敌叛国?她的父王,对大庆的昭昭之心谁人不知?
就因为发现了几张不知真假的信件,就将赤胆忠心的大庆战神关押在犹如立锥之地的重狱之中?真是可笑至极!
“轰隆!”
仿佛是听到了沈柒音心中为睿亲王的鸣冤,原本日丽风和的天空响起一阵惊雷,乌云遮住了头顶的金乌,天空瞬间暗了下来,瓢泼大雨如倾倒般落下,将立在甘泉宫门口的沈柒音浇得通身湿透。
第55章
“郡主, 您别站在雨里,这样您会着凉的!”
金儿举起手挡在沈柒音的头顶,想要为她挡着些雨水, 奈何雨势太大,她这双手太小根本无济于事。她只好将自己的外衫脱下,踮起脚尖将衣衫遮在沈柒音的头顶。
“求您了郡主, 您的身体为重啊!”
沈柒音却恍若未闻,立在雨中朝着殿门大声说道:“陛下!您瞧见了吗,连老天爷都在为我父王鸣怨,阿音不相信您不知晓父王是冤枉的!请陛下下旨重新彻查此案!还父王一个清白!”
话音刚落, 殿门便从里打开,沈柒音见状双眼燃起一丝光亮,“公公, 可是陛下愿意召见我了?”
公公摇摇头, “关于郡主请求的事情, 陛下他自有定夺。郡主莫要站在此处淋雨了, 还是快些回去吧。”
闻言沈柒音眼中光芒暗了下去, 可眼角的那抹倔强却叫人不敢忽视, “我不会回去的。”
公公苦口婆心, “您如今快要临盆,在此站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那便是她的命, 也是我的命。我今日定要求得陛下重新彻查此案的御旨。”
公公急得蹬了蹬脚,“哎呦, 怎么就是说不通了呢?陛下金口玉言, 圣旨已下怎可轻易改动?”
沈柒音的双颊被雨水冲刷得苍白如纸, “我并非想要叫陛下改动圣旨,只是求陛下给我一个重新彻查的机会。我不相信陛下会心冷至此, 连一个机会都不给父王。”
公公边摇头边说,“这可如何是好。”随后又进了甘泉宫。
“阿音!”皇后此时匆匆而来,见沈柒音就这么淋着雨,夺过婢女手中的伞,将伞撑至沈柒音头顶,面上满是担忧之色,“阿音,你不可在雨中淋着,快些与我回沁宁宫去!”
沈柒音却摇头,“娘娘,阿音还没求得陛下御旨。”
皇后闻言眉头深深皱起,“若是陛下一直不下旨,难道你便一直站在这里吗?”
沈柒音抿了抿唇,随后转头看向皇后,“娘娘,您能否替阿音求一求陛下?我父王是万万不可能犯下此错的,只要您帮阿音求得一次重新彻查的机会便可,求您了……”
皇后垂下眼睛,为难地说道,“早在你父王入狱之时,陛下就下旨不许任何人插手此事,再说后宫不得干政,本宫也无能为力……”
沈柒音听了脚步微微踉跄,心中是深深的无力感。
她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无用。
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自己是一介女流之身,不能在朝为官,不能为她父亲谋求生机。
从前挥霍着父王的荣耀与宠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方才从宗人府出来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能够为父王查明真相,如今却只能这里卑微地求着陛下,求着皇后,可陛下却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
沈柒音闭了闭眼睛,她此刻真的恨极了这深宫大院,恨极了皇权,恨极了京都。
沈柒音向后退了两步,避开皇后遮在自己头顶的雨伞,重新站到雨幕之中,“我明白了。”随后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宫外走去。
皇后见状追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眼眶中浸满了无奈的泪水。
沈柒音踏出宫门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头顶是乌沉的天穹,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双眸空洞中带着些无措。
“郡主,您别在雨里淋着了,咱们先上轿回府吧!”金儿跟在沈柒音的身旁,又是心疼又是焦急。
回府?如今父王还在牢狱之中,自己怎能安然回府?沈柒音仿佛一个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湿透的鞋履踩在积满雨水的地面上,缓缓向前走着。
“郡主!”
远处的马蹄之声朝着沈柒音的方向而来。
沈柒音定睛一瞧,是许久不见的于瑾年。
于瑾年翻身下马,将雨伞撑至沈柒音的头顶,“郡主,您……”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晓该如何说,此时安慰已经成了多余之言。
沈柒音抬手抓住于瑾年的手臂,原本空洞的双眸像是找到了一丝希望,“于大人,我父王是冤枉的,你是大理寺丞,帮帮我……”
于瑾年面上带着愧色,“郡主,此案由陛下一手审理,皇室宗亲的案件,我……根本没有资格参与。”
沈柒音闻言缓缓松开抓着于瑾年的手,“是吗……既然如此,于大人还是快些离开,莫要与我这罪臣之女有任何瓜葛。”
于瑾年捏紧了手中的伞,“虽然我不能以大理寺丞的身份帮你,但我可以以于瑾年的身份帮你。”
“不必了,于大人莫要为了我涉险……”沈柒音说着面色变得痛苦起来,手捂住小腹开始有些站立不住。
金儿见状俩忙架住沈柒音,“郡主您怎么了?”
沈柒音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是血色全无,“我……好疼!肚子好疼!”
“难道小世子要出生了?怎么办?”金儿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已然六神无主。
“速速找到最近的医馆!”于瑾年将沈柒音拦腰抱起,“轿子在何处?”
金儿着才想起她们是乘轿而来,引着于瑾年来到车轿边,与于瑾年配合将沈柒音挪至轿子当中,往最近的医馆而去。
行至一半,金儿突然想起任医师以前说过,郡主临盆之时他必须在旁,连忙掀开车帘对于瑾年说,“回王府!找任医师!”
于瑾年见沈柒音痛苦的面容,皱起眉头说道,“事关紧急,找到最近的医馆才是最要紧的!”
金儿也明白于瑾年所言没错,但她想起随着郡主临盆日的到来越来越紧张的任医师,咬紧了牙说道:“不,必须回王府!请于大人骑马先行去王府通知任医师做好准备,快!”
在金儿的坚持之下,车轿拐了个弯迅速往王府而去。
车轿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王府,任医师早已等在府门口,见到郡主的车轿急得双手发颤,“速速将郡主移至清凌院!”
沈柒音不知晓自己是如何下的轿,被何人抱着来到房间,她痛得已经快要失去知觉,被雨水浇至冰冷的身体因为疼痛而浮起一层虚汗。
“郡主,您千万不要闭上眼睛,定要保持清醒啊!”
任医师见沈柒音目光有些散乱,双眼半合,连忙开口说道。
“我……我明白……”
任医师退出帘外,指挥者几个医婆准备开始接生。
金儿与于瑾年立在门前,面上皆是紧张的神色。
金儿来回踱步,定不下心神,索性双手合十对着雨帘向上天祈祷,愿上天保佑郡主能安然生下小世子。
立在房中的任医师双手握拳,额头生出密密的汗水,此番情景又叫他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王妃临盆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也和此时一样,他立在帘外,医婆在内接生。
他在帘外听着王妃的痛呼声一声比一声虚弱,医婆的呼喊声越来越大,而他站在那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听着王妃声音越来越底,直至消失。
王妃因难产昏迷,而后死于血崩。
各种止血法子都使了个遍,都没能将王妃救回来。
如今他立在王妃用命换来的郡主的房中,手握精心钻研了二十年的止血丹,只盼自己不会用上这止血丹。
因为他对此丹没有十足的信心,他怕重蹈二十几年前的覆辙……
第56章
帘中人影绰绰, 可见到婢女忙碌的身影。
“郡主,您再用些力气!再用些力气!”
沈柒音按照医婆的指示,不断地深吸气, 不断地用力,可医婆却说远远不够,孩子卡住根本出不来。
她已经被疼痛席卷了全身, 衣衫全都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一般,额前鬓角的头发黏在面颊却无暇去管。
医婆还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叫她如何用力,可她却完全使不出力气了……头顶上纬帐的珠串越来越模糊, 医婆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金儿,郡主呢?!”
正闭着眼睛祈祷的金儿闻言睁开眼睛看去,竟然是一身铠甲战袍的苏衍, “苏将军……”
苏衍眼底青黑, 面色沧桑, 显然是赶了好几天路程的模样。
“郡主怎么样了?”
金儿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郡主她为了王爷的事情淋了好久的雨, 本来还有好些天才到日子, 可今日却突然……郡主已经进去快一个时辰了, 金儿好担心……”
苏衍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医婆隐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就是不见孩儿降生的哭声。
于瑾年看了眼本该在边疆御敌的苏衍说道,“将军现在回京, 不怕陛下怪罪下来吗?”
“怪罪便怪罪吧。”
早在一月之前边疆传来消息, 敌国大军压境, 边关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急需京都的支援。
此时不知从何处流出消息, 说敌国此次带兵的乃六年前设计害死苏老将军的那位名叫元德的将领,苏衍本就想要主动请缨,得知了此消息更是连夜向陛下请了旨,率领麾下精兵火速前往边疆。
敌国领兵将领确实是元德没错,但他此次作战的方式却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
每每在两军刚交战之时,便又急急退去,不过两日又故技重施。不像是来攻占城池,倒像是想要引起大庆的注意,引起他的注意。
就在苏衍做好了计划,准备快刀斩乱麻誓死拿下元德项上人头的时候,京都传来消息说睿亲王因谋逆入狱了。
听到消息的苏衍完全不敢相信,睿亲王护国佑民,比任何人都要忠贞,谁有可能谋逆他都不可能。
可他的暗影在消息没有证实之前是不会传到他这里的。
沈柒音临盆在即,长信与王府大半的兵力都被调去保护沈柒音,此时的睿亲王可是说是孤立无援。
苏衍捏紧了手中的信件,当下便作出了决定,他要回京都。
虽然他很想一刀砍了元德,但他此时却不得不放下深海血仇。
苏衍将一切事宜交给副将之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回京之路。他几天不曾合眼,跑死了几匹快马才赶到京都城,却在刚踏进苏府大门时被董卓告知沈柒音像是临盆了。
苏衍来不及思考为何沈柒音会在京都城内便跨马上鞍,迅速朝王府而去。
他不敢想象沈柒音知晓睿亲王入狱的事情时是何表情,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回的京都。睿亲王的事情还没有任何眉目,孩子却在这个时候要出世。
“郡主!!郡主您睁开眼睛啊!!任医师!郡主不行了!!”
突然,房间内传来医婆的尖利的叫喊声,苏衍想都没想便踹开房间直奔沈柒音而去。
他急切地掀开纱帘,跪坐于沈柒音的床头,握紧了沈柒音的手说道:“阿音,你睁开眼睛!求你了,千万不要睡过去……”
可沈柒音双眼紧闭,对外界已经毫无知觉。
任医师迅速打开针匣,随后用左手握住自己不断发抖的右手手腕,强行将稳住不断打颤的右手,随后捏住细长的银针,将针头没入沈柒音的头顶,试图唤醒沈柒音。
可沈柒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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